[笔者按] 此文根据美国弗吉尼亚大学WillisNordlund教授2012年11月29日的讲课内容整理,以第一人称叙述,小标题为笔者所加。在听课中发现,我国现行社会保险制度与美国社会保险制度有诸多相似之处,可见在我国社保体系建设过程中,在立足我国现实和结合具体国情的基础上,也学习借鉴了美国及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经验和做法。因此,笔者认为将这篇学习笔记整理出来是有参考价值的,美国的社保经验可以学习借鉴,美国现在面临的社保问题也许是我们将来可能遇到的问题,若能做到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就可减少风险,少走弯路。由于笔者能力有限,对讲课内容的理解可能存在偏差,再加上翻译可能失真,文中难免存在谬误,诚请各位同仁指正。
我去过中国好几次,2007年到过北京、上海、武汉等地。在三立公司成立之初,我即与其建立了授课合作关系,迄今已持续多年。今天讲美国社会保险制度,会涉及美国政治问题,各位若不感兴趣可以随时打断,我可以讲点别的内容。大家来得正是时候,我是奥巴马的支持者,奥巴马在大选中刚刚获胜。但是,美国当前面临很大困难,大家知道政策是跟着经济形势走的,对于美国政客来讲,当务之急是将经济扶上正轨。作为研究美国政治的学者,我发现尽管金融危机已持续很长时间,但国家政策很难贯彻下去,推行一项法案有时比登天还难。政府实施社会保险政策是个敏感问题,要统一民意获得百姓的普遍支持是非常困难的,我个人认为政府不应该包办那么多。
一、社会保险制度的产生
美国是个资本主义社会,崇尚个人竞争优胜劣汰,接受救济被认为是难以容忍的事。建国后的50年,美国进行了本土工业化革命,人们从家庭式的农场中走出来,居住在大城市,通过上班获得薪水维持生活。美国人讲求独立,18岁前孩子与母亲居住在一起,18岁以后就会搬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去住,每年只见几次面,我与兄弟已经6年没见面了,只是偶尔用手机和电子邮件联系一下,这就是美国分散式社会的现状。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养老、生病、伤残等事情不能指望家人照顾,只能自食其力或依靠单位和社会。
美国早先没有社会保险和福利,只有教会对贫困人群实施救助,但在1929年美国经济大萧条的背景下,教会也显得势单力薄独木难支,于是政府着手采取了全国性统一行动。罗斯福总统发现,在经济大萧条时期,人们辛苦工作一辈子,到头来却成了赤贫群体,晚景凄惨,这是不合理的,为此他决定改变这种状况。美国人喜欢提前消费,拒绝储蓄,让他们自己攒钱是不可能的,于是罗斯福政府开始推行强制性储蓄的社保政策。
1935年的社会保险法案(OASI)主要是养老保险,人们在为自己办理养老保险的同时还可惠及配偶和子女,他去世后配偶子女可以继承并享有这项保险权利。1954年增加了伤残保险(DI),1965年增加了医疗保险(HI)。按法律规定所有工资收入都是要缴税的,如每月5000美元的工资收入需缴税800—900美元,但社会保险法案存在漏洞,如将工资中的500美元作为保险金存入社保账户是不缴税的,为此从1989年起政府对支取的社保费实行征税。
每个人出生时就会获得一个社会保险账户,如587—33—3820,一共9位数字,分别代表出生地、种族、出生年月、性别等要素,记录着生活工作有关信息,包括18岁前的住地、犯罪记录等,它会伴随个人一生,即使你从西部迁徙到东部,仍可进行有效管理。最初推行社会保险制度的受益人是自己和家庭成员,只是低限度地保障人们不成为赤贫群体,主要功能是缓解晚年没钱生活的困境,后来由于物价上涨、通货膨胀等因素,当初储蓄的那点钱在今天看来是少得可怜的,现在情况已完全不同,社会保险与其他救济方式一起共同编织了一张社会保障网。
二、社会保险体系的现状
美国社会保险的基本制度由联邦政府制定,专设办公室负责社会保险事务的管理,但各州有一定自主权,其他补充性社会保险政策由各州自行制定。美国现有人口3.12亿,目前有约1.6亿人参加了社会保险,约5500万人(总人口的六分之一)正在享受社会保险。不管谁来执政,无论政客们怎么交替轮换,而社会保险制度却不会被否定,也许会作或紧或松的微调,但决不可能被取消。
社会保险(OASI)包括多项内容,主要有养老保险(SS)、伤残保险(DI)、医疗保险(HI)等,你事先缴了一定费用,在年老、伤残、患病时,就可以得到相应保障。与1935年社会保险法案(OASI)相比,今天的社保制度已发生很大变化,就像圣诞树一样,每年都会加减一些内容。现行的社会保险法案版本是1985年修订的,雇员和雇主各缴纳工资收入的7.65%,合计为15.3%,此比率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人们愿意把钱放到里面,其中养老保险(SS)13%多一点,伤残保险(DI)1%多一点,医疗保险(HI)1%多一点。最低缴费年限10年。106000美元是年缴纳社保费的上限,即使比尔盖茨年收入几亿美元,至多也只能缴纳106000美元,这个数据将根据通货膨胀情况作出调整。在领取社会保险时,越是贫困的人政府补贴的比例越高,越是富有的人政府补贴的比例越低。根据个人收入状况,共分三类情况进行管理。第一类是月收入低于606美元的人群,这类人群比例很小,政府补贴保险费用的比例高达90%;第二类是月收入606—3653美元的人群;第三类是月收入高于3653美元的人群。政府补贴的上限是2.4万美元。在计算时,夫妇一方工作与夫妇双方工作、父母子女有没有工作,所适用的公式有所不同。父母去世后,未成年子女可以继承50%的社会保险,当然这只是基本生活保障,只能保证孩子不会饿死,除此之外还可借助其他救济方式。
对于养老保险而言,有两种情况可以享受保险待遇,一是达到退休年龄正式退休之后,但不包括长期失业的情况;二是因工伤永久性丧失劳动能力。养老保险与伤残保险是有区别的,发生伤残事故后,首先应通过伤残保险来获得救济,如最终鉴定为永久性丧失劳动能力,则把它从伤残保险转移到养老保险。对永久性丧失劳动能力的鉴定,须在政府指定的医院进行,由3位以上医生共同检查作出结论。一个人只能同时享受1—2项保险待遇,不可能每项等遇都享受,审核环节非常严格,虽然也存在有人靠出色演技沾些便宜,但总体情况是好的。随着科技进步和现代医疗技术发展,以前认为永久性丧失劳动能力的情况仍有康复的可能,如在伊拉克战争中失去手脚的士兵,如今极有可能通过治疗恢复功能,从而重新具备劳动能力,但否取消他已获得的保险待遇目前暂无定论。
养老保险(SS)、医疗保险(HI)和伤残保险(DI)都放在同一个账户,但所依据的法律不同,分属不同部门管理,现在养老保险运作情况良好,但伤残保险、医疗保险基金入不敷出,伤残保险和医疗保险基金不够可以向养老基金借,但需偿还。总的来说,社保基金的运作效率很高,其运行费用仅为1%左右,很少用政府的财政经费,比私营企业运作得好。2010年美国联邦政府用于社会保险的支出600多亿,约占政府财政预算的18.3%,比国防开支要少,而受益人数却众多。2.5万亿的社保基金不是现金形态,政府把百姓缴纳的社保基金用于购买国债作为投资,既可以防止通货膨胀,又可获得稳定收益,可以使更多人得到保障,政府不但可以不借钱而且还能赚到钱,2010年美国国债收入100多亿美元,而社保基金的行政管理费用仅3.5亿美元,运行效率很高。
老百姓非常关注社会保险基金的管理和使用,担心资金是否安全,经费会不会被滥用,管理是否有效。为此,奥巴马每年要求由劳工和人力资源部门组成的独立工作小组将社会保险收支情况,用很长篇幅在“www.ssa.gov”网站上详尽地公布出来。
三、社会保险面临的困境
社会保险和社会福利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分别由不同的机构运作,老百姓把社会保险误解为是懒人去政府那里拿钱,这是不对的。社会保险与商业保险原理相似,先存下一些钱,到时候再支取使用。而社会福利是救济性的,政府给你就给你,不给你你就拿不到。比尔盖茨虽有600亿资产,但他也缴纳社会保险,在他发生困难时照样可以加入到5500万享受社会保险的行列,其实他是最有资格和权利享受的,社会保险是履行义务在前,享受权利在后,不能说你有钱就不能享受。媒体对比尔盖茨不太友好,百姓觉得像他这样的富翁都享受社会保险,这样的规则不公平。但我认为比尔盖茨是冤枉的,他每年缴纳社保金,理所当然可以享受,它体现了权利与义务的平等。部分极右政客反对社保立法,煽动百姓要求富人只缴费而不享受,资产在5亿美元以上者不应享受社会保险,下一步将此做法扩展到2亿美元以上者,他们认为5亿、2亿中的一半要归政府所有,但富人们只同意每年交给政府数万美元税。政府不赞同这种做法,认为那样做会打破平衡,使得人们不敢努力赚钱,担心钱挣多了会被政府剥削。
民主党与共和党进行辩论时,共和党的罗姆尼主张小政府大社会,老百姓应当自生自灭,而民主党的奥巴马主张大政府管理社会,要给每个公民提供社会保险。对于我这样的自由派来说,我主张公民应该自食其力,管好自己,反对政府强迫公民履行义务。社会保险制度与立国原则和法律制度不一样,总统若越权了就会受到弹劾,如尼克松就因“水门”事件被迫下台。美国是个多元化社会,其弊端是政府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愿望,百姓也不会自觉遵守政府的政策规定。
一些政客攻击美国的社会保险制度,认为社保基金将面临破产。其实不会,社保基金是非常赢利的信托基金,总额达2.5万亿美元,放进去的钱比支出的钱要多,而且未来10年将不断增长,估计会增到3万亿美元。即使保持现行运作模式,不作任何改变,也至少能支撑25年。不过,美国社会保险面临的困难和风险也是存在的,按目前状况,如果不修改现行法律,2021年将是美国社会保险的分水岭,此时整个社会保险的收入将小于支出,到2037年将面临枯竭状态,那时社保资金余额将为零,但政府仍须向参保者支付50%的社保费用,这对政府和参保者都带来极大风险,因此必须提前修改法律,将风险降到最低。
据统计,2010年领取养老保险和参加社会保险的人数比例是1:15,即15个人支撑1个人。而医疗保险的比例是1:2.5,即2.5个人支撑1个人,预计到2080年这个比例将是1:1,巨大的压力将使该项保险制度难以为继,其原因是人的寿命越来越长,以前65岁退休,几年后就去世了,现在平均寿命到了84岁,领取社会保险的时间将近20年,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为此立法者正在考虑调整社保政策,平衡社保的收支关系。在整个社会保险体系中,医疗保险最令人头痛,其费用只占社会保险费的1%多一点,收进少支出大,收支不能平衡,政府需要补贴大笔款项,为此奥巴马建议议会修改法律。此前民主党、共和党独立官员曾在全国进行民意调研,旨在降低政府支出,提高百姓承担比例,并以立法形式予以确定。医疗保险加入社会保险后解决了很多问题,人们缴纳社会保险后即自动享受医保待遇,仅用1%多一点的保险费承担着大额的医疗账单。
四、社会保险难题的破解
自2008年以来,联邦政府致力于解决社会保险中的机制缺陷,努力做到收支平衡,继而力争有所结余。事情本身并不复杂,但共和党与民主党所持不同的政治理念使得问题变得复杂,共和党希望政府补贴社保经费越少越好,两党很难达成统一意见从而使新的社会保险法案获得通过,所以在10年之内要解决社会保险这一矛盾的可能性很小。
现在有几种平衡社会保险基金的方法。第一种办法是提高社会保险15.3%的缴费比例,奥巴马有可能采用这种方式,拟将个人缴纳的社保费比例提高0.5%,这样能把社保基金平衡的时间提前25年。第二种办法是提高个人缴费额的上限106000美元。第三种办法是受益人领取社保费时提高纳税比例,那怕只增加5%,对全国来说也是一个很大数字。第四种办法是将退休年龄延迟至70岁,每年能为政府省下很多钱。
65岁的退休年龄是1975年规定的,一些反对歧视老人妇女的人士认为不应该65岁就退休,单位若不需要可以解雇他,但不应该强制退休。目前法定65岁退休仅限于飞行员、消防员、操作精密仪器的医务人员等特殊工作岗位。62岁人员可以申请提前退休,但养老金会受到一定影响。关于收入申报,97%以上的人都会如实申报,只有2%左右的人不与政府合作,因为瞒报收入在美国是项重罪,档案将跟随一生,人们不敢轻易违法。雇主也不敢瞒报,在税务等多个环节中可以印证其真实性。关于妇女在怀孕期间是否拿工资问题,美国人认为生不生孩子是个人的事,夫妻都可以请假,但不拿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