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一曲相思断
赤云染往笑蓬莱而来的时候,五色妖姬刚刚跳完一支舞蹈。
笑蓬莱。
五色妖姬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她已经看了很久,但是镜子里面的那张脸依然让她觉得陌生。
“这不是我的脸。”
白皙细长的手指细细滑过每一寸肌肤。淡漠。
“这不是我的脸。”
镜中,雪白的衣裙,雪白的肌肤,乌黑的秀发。但是,在五色妖姬的眼中映射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个身影——红色的身影艳丽如火。美如刀锋,霸道凌厉,却又透着说不完的风流、道不尽的销魂。
手指向着镜中伸去,想要碰触。
就要碰触到的时候。
“妖姬,玄宗赤云染请妖姬一舞。”
问琵琶在门外说道。
五色妖姬的手指停在镜子前,镜中的红色身影散去,镜中依然是如雪衣裙,如雪肌肤,秀发乌黑。
五色妖姬一曲舞罢。
“妖姬之美,实乃魅惑众生之姿。”
赤云染的语气淡然平静,既非赞美也非讥讽,似乎只是在平静的陈述这样一个事实。然而,却也却是如此。
“能获得贵客的喜爱与赞美,是妖姬的荣幸。只是贵客女子之身,单独来到风月场所,真令奴家好生不解。”
这不是五色妖姬第一次见到赤云染。在她从天魔池重生而出的那天,那个让她以五色妖姬之名重生的老头就给她看了一副画像,画像上有八个人,六弦和四奇中余下的两奇。
赤云染就在那八人之列,玄宗的余孽。而她,是当中唯一的女性。画像上的她,沉静安然。走出画像的她,依然沉静安然。而这八个人就是她的任务之一,为探查出这八人的生死下落,如果可以尽可以用任何手段计谋铲除他们。异度魔界之敌,绝不可留。
她一直找不出他们的行踪,今日她却自己送上门来,出现在她的面前。
“所以单独只为吾一人献舞吗?”
这不是五色妖姬第一次见到赤云染,这却是赤云染第一次见到五色妖姬。
赤云染静静的看着五色妖姬,在她来之前,她就知道五色妖姬一定容姿绝美,然而五色妖姬之美仍是超出了她的想象。无双清丽中透着隐隐的邪魅,仿若将放的罂粟,明知有毒却依然情不自禁的沉迷。
五色妖姬,据传极有可能是异度魔界安插在中原苦境的暗桩,为魔界刺探消息。而她,则为调查确实她的身份而来。
“女人的舞蹈,只有女人明了。男人多半都是观色,贵客你呢?”
手中羽扇轻舞,幽香氤氲。
“吾特地为笑蓬莱的头牌——五色妖姬而来。”
赤云染仍是静静的看着五色妖姬,脸上表情沉静。
“为吾?呵呵呵呵”
妖姬腰肢轻旋往赤云染的身上靠去,媚惑。
“女人在这个世上能相信的只有女人。贵客好样貌,好气质。这口琴……更令奴家心动。奥妙的三弦,一双美丽的手,可愿意为妖姬演奏。
妖姬羽扇展开,起身退后一步,望着赤云染。
“你不弃嫌,吾可献上一曲。”
“何曲呢?”
“送君一曲相思断。”
“嗯……那奴家就要为贵客好好舞上一曲了。”
“问琵琶,今天不用你。”
问琵琶收好琴,躬身退下。
送君一曲相思断。
赤云染拨动三弦。垂眸的双眼,默默感受着异样的气氛。
琴声起,暗藏无限的情思,沉藏的情怨。
舞起,雪白衣袂翩飞,红色羽扇飞旋,翩然若鸿。
五色妖姬渐渐舞到了她的身后,欺身上前伏在她弹琴的手臂之上。
“修道的女先天,来到风月场所,真正是为舞而来。”
“我确实慕名而来。”
赤云染琴音不乱。
“慕你之名。”
语气在不知觉间有些刻意的加重。
“想调查我呀。”
仍是伏在赤云染的身上,白皙的脸颊隔着衣服在赤云染的手臂轻轻的摩挲。
“舞者,琴者,一向是心意相通。你明白吾的来意。”
“笑蓬莱,妖姬。”
五色妖姬缓缓从赤云染的身上起来,羽扇轻摇,脚步轻旋,转到赤云染背后,伏靠在赤云染的背上。
“欢迎贵客的探索。”
羽扇一收,手往赤云染的腰间揽去。
“贵客柔美中又带俊俏,身上的馨香,真令人迷恋。”
赤云染身不动,抚琴的手指却不禁一跳,五色妖姬双手换腰,已是将她抱了个满怀。
“可惜修道人不解风情。”
“既是如此,那为何琴声乱了?琴声乱,是因为贵客的心也乱了么?”
靡丽柔媚的声音带着丝丝诱惑,在赤云染的耳边响起。脸颊同时传来一丝柔腻的触感,微微的透着一丝凉意。是五色妖姬将脸贴了上来,贴在赤云染的脸颊。
“琴是琴,心是心。”
琴声,已停。
“妖姬,你压着我的手了。”
“贵客这就要走了?”
“我既是客,自是该告辞。”
“贵客既要走,妖姬自是不敢强留。只是,贵客不要忘了自己之言,舞者,琴者,一向心意相通啊。”
两个同样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一个柔媚入骨,一个清雅脱俗。而在彼此视线相接的瞬间,各自看着对方的眼神似乎都暗含深意,都隐藏着什么。却又似乎都只是错觉,其实什么都没有。
……
天波浩渺。
夜。
月光像是笼罩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
赤云染推开窗户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月色,夜色。
波浪撞击岩石的声响在这样的月色下也变得缥缈仿佛起来,几乎不可闻。
赤云染自然不是被这样的声音惊醒。
让赤云染从睡眠中醒来的是一缕箫音。
靡靡箫音,缠绵悱恻。
挑逗。
赤云染眼微沉。眼神凝于空中一处。空中,虚无,虚无一物。
“你如何进来的?”
天波浩渺有弦首的封印,外人本就难以进入,更何况是身藏魔气的五色妖姬。
“这样就进来了。”
冷清的空气一滞,一抹艳丽的红色光芒乍现。虚无的夜空中,红衣丽人手横一管洞箫侧卧于月下,飘于空中。
“嗯?”
虽然之人虽然给她以她是五色妖姬的感觉,但是眼中所见却是让赤云染完全陌生的身影和面孔。
“你是谁?”
“我是妖姬。”
随着话音一落,红衣乍隐,当身影再现的时候,赤云染眼中所见的便已是她所识的五色妖姬。
“你不用赶我,我很快就走。”
五色妖姬手一翻,洞箫竖于唇边。
箫曲正是赤云染当日在笑蓬莱所弹奏的曲子。
“送君一曲相思断。”
箫声,凄凉婉转,催人肠断。箫声中隐含绝望,那是死亡的信息。在月下中合着海浪冲击崖壁的声响飘散风中,远远的,终至不闻。
曲终,人散。
开始,赤云染不理解五色妖姬甘冒奇险来到天波浩渺,却只是为她吹奏一曲的行为,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埋骨天波浩渺。
不久之后,当她从翠师兄口中听闻五色妖姬的死讯的时候,赤云染才明白,那夜五色妖姬暗含死亡之音的箫声是在告别。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只有赤云染自己知道。她似乎又听到了那夜月下五色妖姬凄凉幽远的箫声。
送君一曲相思断。
中原、玄宗、圣域三方势力,在日月才子的带领下大破笑蓬莱。
玄宗之人皆是以乐器为兵。五色妖姬耳中听着玄宗翠山行的琵琶拨动声,心中回荡着的却是赤云染的三弦琴的琴声。
送君一曲相思断。
五色妖姬,亡。
再不久,赤云染死,亡于同属玄宗一脉的四奇叛徒金鎏影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