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半球,九月已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十六日,十七日,狂风暴雨突如其来地袭击了我在的城市,雨尽风去后,当地的最高峰Mountain Wellington竟然已是白雪皑皑。
Mt Wellington耸立在海湾的深处,海拔1270米,即使在冬天里,也很难见到如此的雪景。天一放晴,我就兴致勃勃驾车冲向山顶,没想到才到山脚下,就并入了长长地观雪车流里,本想着一个人来偷着乐的,却成了趋之若鹜的一份子。这个城市远离繁嚣,平常也都是各过个的,很少有凑在一起夹闹忙的事情,没想到一场大雪把大家圈到了一块。这不由得让我觉得,大千世界,人和人之见尽管越来越陌生,但人类共有的喜好,善恶却是永远相通的。
随着车流慢慢地开到山顶,好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几乎要令我欢呼雀跃。停好车子,和所有的人一样,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没到脚脖子上的雪地里,和可爱的白雪做各种肢体接触。这一刻,白雪仿佛把人们带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矜持,没有歧视,无论男女,大人和孩子,堆雪人的堆雪人,拍雪景的拍雪景,丢雪球的丢雪球,每一个人都在尽情地享受。看到有人用很大的塑料盆装满了洁白的雪带回家去,自认爱雪的我,也只能自叹不如。
下山时,几乎所有的车都在引擎盖上堆着千奇百怪的雪人造型,像游行一般排着队归去。最有意思的是,在下山第一道弯口处,许多少男少女站在那,怀里抱着雪球,不停地砸向每一个通过的车辆,车子被砸的砰砰作响,却没有人责怪,有的只是起伏的笑声。此情此景,豁然间让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很久很久以前(我好得意现在可以大言不惭地这样说),那年初冬,营地周围下了场大雪,放晴后,我带着连队到钟山脚下的许世友小道上扫雪。百来个人,一个多小时就把规定路段的积雪扫干净了,休息时,战士们在这条密林中的小路上打起了雪仗,正玩着,一辆小轿车按着喇叭驶来(那年头,轿车可是很稀罕的),这是路扫通后过来的第一辆车。我叫大家让开道,扭头看到车里只有一个驾驶员,脸上露出很不满意地样子。意犹未尽的战士们虽然让开了道,手里的雪球却依然不时地飞起,不知那个把一个雪球扔到了轿车的后窗上,顿时引来了一阵哄笑,笑声中轿车突然停下,驾驶员气冲冲地下了车,走过来指着大伙恶狠狠地说:是谁把雪球砸到车子上的。
他看战士们没人回答,就近一把抢下了一个战士的帽子说,没人承认是不是?,那你们就别想要这顶帽子!
被抢了帽子的战士,很委屈地看着远处的我,我一看,火就顶在脑门子上了,走过去说,你为什么抢他的帽子?他们是在玩呢,不是有意的,请你把帽子还给我们。
你是干部?
是的。
你的战士把我的车砸坏了,你知道吗?他瞪着我说。
一个雪球怎么可能砸坏你的车,我说着就伸手问他要帽子。
他把手一背,说,你把那个砸车的人找出来。
话说到这份上,我两个眼里都在冒火,他一看,就拉开了架势。
我再说一遍,请你把帽子还给我。我跨近一步说。
你敢怎么样?他退了半步依然蛮狠地说。
那一刻,我也顾不了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去,抢先拽住他的衣领,一使劲把他按到了路边的排水沟里,大吼一声,你看我能把你怎么样!
战士们一看连长动手了,轰的一声就围了上来要揍他。
我见状忙说,谁也不许动手,我一个人就够了,出了事由我一个人负责。
我居高临下守着,那家伙站在一米深的排水沟里想动手,却使不上劲,活像一个被困的猎物,看着他那窝囊样,我火气早已没了,心里直想笑。我对他说,除非你先把帽子还给我,否则你别想上来。
他试了几次,只要他一动,我这里就笑眯眯地抬腿候着,无奈之下,他把帽子摔倒远处的雪堆里,怏怏地爬出排水沟,一边走,一边在大伙的笑声中狠狠地说,你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
那天全连就像打了胜仗似地,心里忒开心,回去的路上,战士们唱歌唱得震天响。晚上我特地到厨房掌勺,为大伙多加了一个菜改善生活。
没想到,第二天,团政委就找上门了。
他平时来,总是先问寒问暖,可这天却虎着脸,开门见山地问我,是你把地方上的驾驶员给打了?
没打,只是把他拽到了水沟里,因为他抢了我们战士的帽子。我从头到尾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政委也没多问,只是说,你小子这次纰漏捅大了,严重影响了军民关系。你知道那个司机是给谁开车的吗?他是给中山植物园的书记开车的,那个书记是个老红军,是军区杜政委的老战友。他把状告到杜政委那去了,杜政委很生气,直接打电话到军里查问。军里和师里都很重视这件事,你现在立即跟我去中山植物园,当面向人家道歉,回来立即写检查,明天就送到团里,同时必须在全连军人大会上做检查,这事你就准备受处分吧!
我一听,事情到了这份上,任何委屈都不说了,立即乖乖地跟政委到了中山植物园,毕恭毕敬地向当事人和坐在远处沙发里的老红军做了深刻无比的检查。我说完了,政委又做了一番检查,这才算是过关。
说实话,我心里已经毫无怨气,不就检讨吗,只是害的政委陪我做检查,浑身难受,临下车时,我对政委说,下一次,还有人敢抢战士的帽子,我还会对他不客气!
没多久,部队就上了自卫反击战的前线,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但是,那场战争却给我留下了更深的痛,我的一个好战友,从此长眠在边境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