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谷乃东西走向,两侧又为高山险峻,秋冬时节,谷内几乎无风。逢晴好天气入夜即起山岚,至破晓方才渐渐散去。
与岳葱柏约定了暗号,绿儿与肃天行皆沉默无言专注前行。
“……”肃天行几次想开口打破这沉寂压抑的气氛,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见到她那一刻,他便隐隐感觉,这不是他熟悉的绿儿。那时的她一身玄衣静静矗立,仿佛将要融入夜色之中,肌肤赛雪,唇红如朱。寒风吹乱长发,衣裙摇曳飞舞。她的美,美得好似不在人间……虽隔咫尺,仿若天涯。
在他心里,她一直是倔强勇敢,偶尔也闹别扭的小姑娘。总爱挺身而出保护弱者,始终也不懂拒绝别人,涉世未深,遇事却冷静果决。而他最爱她的双瞳剪水,顾盼生姿,那样娇俏动人,活色生香。
而今她如画美目中仅剩一片清冷,如此陌生。
她的闺名无数次在心中百转千回。每每鼓足勇气想装作不经意唤她,一开口便觉喉头发涩,最终仅能蠕动嘴唇,无声吐出那两个字。
绿儿……
怕终究压抑不住内心情感,怕她会厌恶,会感觉不堪,会避之不及。怕她……其实根本不喜欢自己。
遇见她,他才懂何谓患得患失。
唉……他怎么也娘们似的伤春悲秋起来。肃天行心中暗叹。打起精神追随她而去。
两人一到葫芦谷口便觉此处湿气氤氲,果见薄雾自谷中弥漫,似乎越往深处,雾气渐重。
绿儿抬头粗略看过两侧崖壁,发觉半山腰山石间有一处突起勉强可登,约莫估算了高度,以她的功力勉力施为应可攀及,便示意肃天行在暗处等待。
肃天行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倏地上了崖壁,仿若幽灵一般悄无声息。早听闻七秀坊轻功了得,达摩一苇渡江尚需苇条借力,七秀弟子本灵动轻盈,竟可腾空飞跃借风使力,似脱茧化蝶,乘风驭电,谓之蝶弄足。据传另有高深轻功踏波而行,脚不沾水,谓之水榭花盈。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须臾,绿儿便似一股黑烟窜下,轻轻落在他身侧。
“哨口仅两名守卫,一座哨塔,塔上一人。另有一队人马梭巡。谷内雾气萦绕,看得不甚清楚,隐约只见三五篝火,巡视守卫应该不多,也无列阵演兵之声。看来今晚防卫似很松散。”
当真是极佳的侦察能力。肃天行投以赞赏的目光:“此处神策军力远胜红衣教,又成三部合围之势。羽村红衣据点不过是瓮中捉鳖势在必得,只等三军协同一声令下即可歼灭。大胜在望,不免轻敌自傲,认定以羽村兵力绝不敢轻易来犯,故而并不设防。”
“你又何必跟来。偷鸡摸狗的勾当,一人足矣,人多反而碍事。”绿儿叹息,“我一人本来去自如,如今却要分神顾及你的安危。你不若在此守候罢。”
“师父不想徒儿涉险,徒儿又怎么放心师父一人深入虎地。”肃天行心中感动,深知她本意护他周全,不由笑道,“何况师父行事向来磊落,怎肯行苟且之事。只怕箭在弦上犹多顾忌,因而延误时机反是不妥。此事还是徒儿代劳吧。”
“你……”竟又被他看穿心事。此行事关多少性命,若有不慎泄露身份更为七秀坊树敌。一思及此她便忐忑难安。思虑再三,仍是举棋不定。
“也罢……届时我引开守卫,你自小心行事吧。”
夜色渐浓,是时候行动了。
绿儿提气跃上山壁,化作一缕黑烟向哨口掠去。
“嘻嘻嘻……”银铃般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陡然响起,清脆悦耳。
“喂……你听见了没?”一名守卫推了推同伴。这半夜三更的怎么会有女人笑声……
“说不定是山猫的叫声,你别一惊一乍的。”就这胆还当兵!征兵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什么一视同仁共享荣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呸!干了几个月苦力!好容易有仗打,竟然围着几个娘们!最可气是别人吃香喝辣,却派他在这守大门!
等等……刚才眼前一黑像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他揉揉眼睛,山谷里雾气缭绕目所能及之处并无异状。
想是眼花了吧……都是那胆小鬼闹的,害得自己也胡思乱想!正想踹他一脚出出气,一回头,人不见了……
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握紧手中长枪,这大半夜的不会真闹鬼了吧!那些个红衣教的娘们一个个都阴阳怪气振振有词,谁知道会什么妖术邪法,该不会真的是冤魂索命吧……他越想越毛,腿上打颤,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哇!”脚下也不知被什么绊住了,他一个跟斗直直栽倒,没了知觉。
“啧啧……这般不禁吓。”绿儿从哨塔上飘下,塔上哨卫已被她撂倒。两名守卫绊在一起俱都两眼圆睁口吐白沫,吓得不省人事。
冲着崖边暗处招了招手,绿儿也不等肃天行反应,衣袂翻飞似一缕幽魂,几个起落便进了神策军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