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爷 老佛爷卡尔 拉格菲尔德

老佛爷 老佛爷卡尔 拉格菲尔德

老佛爷

余显斌

1

好吧,现在让我来说说老佛爷吧。

老佛爷姓王,五十来岁了,肚子有些凸,如一个倒扣着的小盆,一走一晃的,别人笑,他也笑,拍着自己的肚皮道:“这狗东西,生生把我弄成了个贪官形象。”说罢,嘎嘎地笑,嘴张得瓢一样。有些谢顶,头顶光了,只有四边长着一点儿头发,只那么几根,就舍不得去理,让它径直地长,长长了,长野了,拉着四边盘旋缠绕,可仍绕不住,脑袋光亮如瓜。

老佛爷是主任,镇人大的。大家不喊他王主任,喊他老佛爷,声叫声应的。

老佛爷爱开玩笑,荤的素的油腻的,信口开河。因此,走在街上,熟人看见了,都会开他的玩笑:“老佛爷,哪儿出巡啊?”

老佛爷指指前面新开的理发店,那人就笑:“是去装假发啊,还是想当和尚?”老佛爷知道,对方拿自己的光头说事,忙申明是去刮胡子的。那人一撇嘴:”不会是看到人家理发娘们儿嫩,心里发痒吧?”老佛爷嘎嘎地乐,乐罢,说,哥有那个心没那个胆,家里母老虎厉害啊。说完,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背着手走了。

镇里干部也不喊主任,喊老佛爷,甚至有些青年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一弓腰,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大刀金马,手一挥,很帝王样子地道:“爱卿,平身。”

总之,老佛爷成了他的代名词,至于名字,反而丢到瓜哇国了。

大家喊他老佛爷,意思他是老好人。

他的老好人,首先表现在自己身上。他当年是镇长,用他的话说,也是一镇中说话算数的人,整天跑进跑出的,忙得光头上都是汗珠子,凝聚下来,汇成小溪,潺潺源源。老婆看了,一瞥眼,说就你假积极。老佛爷不高兴了,白着眼睛说,这叫假积极吗?这叫在其位谋其事,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老婆正在吃饭,眼睛一瞪,放下碗,吃不下去了。老佛爷顿时萎了,忙说对不起,该死该死。跑过去给老婆捶背,捶着捶着,就捶得不是地方了,有些揩油的意思。老婆一巴掌拍在那只伸到胸前的手上,走了。那时老佛爷才四十来岁,用他的话说,猛着呢,急得嗷嗷直叫,老婆没兴趣,可也只有乖乖地收兵回营。

在老婆面前,这家伙奴性十足。

但是,有一次也惹恼了老婆。

老佛爷的老婆是农民,和老佛爷是初中恋爱的,这当然成了老佛爷吹嘘的资本,用他的话说,咱厉害着呢,有一样别人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早熟。早熟是早熟,也留下了后遗症,老婆忙着写恋爱信,学习不行,因此没考上学。老佛爷当了镇长后,有了权力,在老婆的麻缠下,终于用了一把手里的特权,挠着光秃秃的脑袋,思考了半天,终于给老婆安排了一份工作,得,你饭菜做的不错,去,到单位伺候咱爷们儿。

于是,老婆就给单位做饭。

老佛爷老婆做饭,炸、煎、烹、炒,样样在行。有时,老佛爷高兴了,会让在家里炒上几个菜,弄上一瓶酒,叫上几个和自己一块儿下乡的哥们儿来喝两盅,说是犒劳。饮过几杯,十分得意,拍着胖胖的肚子吹嘘:“哥们儿,现在知道我肚子为什么这样了吧?找老婆啊,一要看灶上功夫,二要看床上功夫,这两样,我老婆没得说。”话没说完,头上挨了一刷子把,回头一看,老婆虎视眈眈站在后面,顿时哑了口。

可是,一次给单位做饭却出了问题。那次,老佛爷老婆手一撒,盐放重了,拿到饭桌上,刚调来的镇书记吃了一口,皱着眉,吃了毒药一样呸呸直吐,放下筷子说,这哪里是做饭?简直是卖盐嘛。

老佛爷听了,也呸呸地吐,跟在后面应和,不是做饭,简直是卖盐嘛。

镇书记不知是他的老婆,当即手一挥,生气地说,这样的师傅还能做饭,开国际玩笑?

老佛爷也不吃了,手一挥,鹦鹉学舌一样跟着说,这样的师傅,是不能做饭的。

一句话,他老婆冷着脸回家了,当天说要出去打工,不伺候这家伙了。说这家伙像啥嘛,像一条喂不熟的野狗。老佛爷听到了,屁颠屁颠跑回去,甩动三寸不烂之舌讨好老婆,说:“我这不是看着你劳累吗?再说了,你那样的手段,凭啥伺候他们,伺候我一个人得了,馋死他们活该。”于是,找一处旮旯,自己砌个小灶房,让老婆呆在单位给自己一个人做饭。

最终,老婆被软化,老佛爷高兴得嘎嘎乐。

镇书记事后知道是他老婆,很不好意思,找到老佛爷,咂巴了半天嘴说,我这人啊,就是这个毛病,爱胡说,嫂子做得很好,还是让她来吧。老佛爷光光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说,不行,她做的饭咸得蛰舌头。

镇书记劝了半天不见效果,临走,长叹一声,这个老佛爷啊,可真是个老佛爷。

2

老佛爷和书记搭帮,在以后的工作中,一个主党一个主政,竟然干得风生水起一帆风顺。书记年轻,做啥子有股冲劲,一旦开始,雷利风行,一直向前。这时,老佛爷就会风风火火跑来,扎撒着双手连连道:“慢点慢点,又不是娶老婆上床,不急在这一会儿。”

大家伙儿就笑:“老佛爷是个花和尚啊。”

老佛爷摇着脑袋,得意地吹嘘,自己知道那些事情的年龄,可比他们小得多,甚至又拿着自己当年早恋说事:“知道不?恋爱时,咱就知道那会事了。”大家一听,抓住他不放,非得让说说怎么个子事。老佛爷一笑,指着一些女干事很庄重地说:“有女同志在场,咱是文明人,说话得文明一些。”一番说笑,书记脸色放松了,急三火四的事情也就暂时放缓了。几天后,书记抱着杯子找到老佛爷说:“别说,那天不是你叫停,这事还真干砸了。”

老佛爷一听,嘎嘎笑了,临了忘不了狠狠拍上一句:“是领导英明。”

书记咂巴着嘴说:“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老佛爷说,当然是你啊,你是我的上级我的领导啊。

不开玩笑的书记也开起了玩笑:“可你是老佛爷啊,主管一切啊。”说吧,也跟着嘎嘎地笑。

事后,老婆说,你好孬也是一镇之长啊,太贱了吧,我咋看你咋都有点狗性呢。老佛爷很不满,认为这是贱看自己,自己大小也是个镇长,至于那样吗?自己的工作时间,和书记年龄都差不多了,至于那样吗?说完,说明原因:“小孩子家家的,喜欢那样两句好听的话,就说给他听听,也没啥损失。”

老婆眼一白:“敢当书记面说吗?”

老佛爷一笑:“敢——是哄你的。”

急性子的镇书记终于惹了麻烦。那次,是夏天的上午,一窝子人闹到了镇上。当时,计划生育比现在抓得紧,一个小媳妇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老佛爷去县里开会了,书记亲自出马,说还得了,一个镇难道就她不一样。

书记去了那家,把计划生育政策掰碎了揉醒了讲,唾沫星子飞得比喝的茶还多,可就是不行。小媳妇说,自己才回来,还没生孩子,还是嫩瓜一个。书记火了,叫来派出所的干警,让把小媳妇带到医院,必须执行上环手术。

小媳妇来了,没去医院,来了镇政府,又哭又叫,说书记这样做,是想让自己绝后,自己不如死了算了。一边说,一边去撞墙。

小媳妇的家人也跟着吼着叫着骂着。

镇上几个女干事急了,使着老劲拉着小媳妇。小媳妇仍鼻子一把泪一把的,那种冤屈就如窦娥一样。

这时,身后一声吼:“要撞墙,让她撞。”

大家一听,回头一看,是老佛爷,一头大汗,刚刚从县里开会回来,瞪着那个小媳妇,眼珠子牛蛋一样。小媳妇一见,哭的更响了,喊道:“我有娃吗?让我做手术,不是让我绝后吗,你们有人味吗?”

老佛爷问:“你敢说你真的没娃?”

小媳妇披散着头发:“我结婚才半年,能有娃吗?”

老佛爷盯着她不说话,摸着下巴,许久说:“结婚半年,不等于没娃。”

小媳妇冷笑一声,对大家说:“大家伙都听听,镇长说的是人话吗,你结婚半年就能有娃啊?”

大家都觉得老佛爷说话离谱,人家结婚才半年,咋说有娃啊。他老婆听着急了,也出来劝:“你胡说啥?也不算算时间。”

老佛爷眼一瞪,对老婆吼道:“你知道啥?以为现在像我们过去一样,结婚以前裤带都扎得紧紧的啊?有些年轻人,婚还没结,裤带就松了,娃就有了,这样的事多了去了。”话没说完,老婆红了脸,小媳妇更红了脸,不哭了,站起来乖乖走了,到医院做了上环手术。

事后,大家问原因,老佛爷嘎嘎一乐,自己说那话,就是让那小女人听的,她就是没结婚和自己男人有了孩子的。

大家听了都笑,说这家伙,咋啥都清楚,有耳报神吧?

老佛爷一拍大肚子,得意地说,这个镇上,跳蚤生娃他都知道,别说一个人。

3

后来,大家才知道,老佛爷这次上县并不是开什么会,是上级找老佛爷有事谈。

县里的领导也知道老佛爷的绰号,让他坐,给他倒茶,亲自送到他手里。老佛爷上县,什么时候得到过这样的待遇,一般都是开会、整训,挨夹板气,现在竟然让领导拿茶倒水做勤务员,手激动得直颤,茶水泼洒一地,哎呀哎呀地叫着说:“领导,这我可禁受不起,会掉头发的。”

领导一笑,亲切地开起玩笑:“反正没几根了,掉就掉吧,还省事些。”说罢,两人互相望望,都大笑起来。因为,领导说完,突然想起自己头上也没了几根头发,说别人,等于在说自己呢。

为了解脱尴尬,老佛爷忙问:“领导,有啥指示啊?”

领导坐下来,用胖乎乎的指头敲着桌面,嗒嗒地响,就是不说话。办公室里,空气也就冷下来了。老佛爷知道,领导每次遇见难事,或者难以说出口的事,就这么个德行。领导不说,他不能不替领导解围啊,于是说:“领导,有啥话就说,和我嘛还客气啥?”

领导点点头,做出很决绝的样子说:“好,你既然说了,我就说啊?”

老佛爷点点头:“说吧,有啥难办的工作?”

领导叹口气,牙痛一样说:“老佛爷啊,你已经五十岁了。哎,你知道的,五十岁啊,按照我们党的用人制度,你得,这个,你得……”说到这儿,领导找不出适当的措辞,反复说着“你得”,就是说不下去了。

老佛爷明白了,领导让自己来县里,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难怪又是倒茶又是开玩笑的,甚至不惜拿自己最忌讳的头发说事,都是做铺垫。他也知道,这事终久要来,因此,常开玩笑说,自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的,却怎么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看见领导为难,他一笑:“是让我退居二线吧?行啊,没什么。”

领导睁大眼睛道:“真的,老佛爷,我可把你这当真心话啊。”

老佛爷嘎嘎乐了,说领导,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退居二线好啊,修养身心啊。领导摇着光光的头说,哎,怎么能修养身心呢?你还有重要的任务,还要为党为人民发挥余热的。然后告诉老佛爷,先给他打个招呼,有个心理准备,不久,新的任命文件就会下发的。

老佛爷笑着,和领导握了手,走出办公室,当天上午就赶回镇上,恰好遇见小媳妇闹事。

镇书记坐在办公室里,为小媳妇的事气得呼呼的,听到老佛爷的汇报,更气,眼睛一瞪不干了,拍着桌子吼:“怎么,让你下?我也下,不干了!”

老佛爷一笑,拍着镇书记的肩:“老弟,人家让我下,可并没让你下,别夺我的权利。”回去想了想,写了一份辞职申请,第二天交了上去。

镇书记知道后摇着头,不但地叹气道:“这个老佛爷,这个老佛爷呀。”

4

文件不久下发,老佛爷由镇长变成了镇人大主任。成了人大主任的老佛爷,一身便衣,一颗光头,每天没事,就摇着一把大蒲扇,噗啦噗啦的,白团团的一张笑脸开成了一朵花儿,更像一尊佛了,只差数着念珠念阿弥陀佛。

新来的镇长,是县长的侄儿。

老佛爷向镇书记建议:“怎么样,开一个茶话会迎接一下吧?”

镇书记生气,脸冷得如女人屁股,一翻白眼说:“开啥子茶话会?迎接他也来,不迎接难道他就不来了?”

老佛爷劝他,:“老弟,人家是县长的侄儿哩。”

书记更火了,头一扬说:“县长侄儿咋的?不迎接,看他还吃了老子。”

这次,书记坚决按照自己的想法办,没听老佛爷的话。老佛爷摇着头,回去对老婆说:“这小子啊,有点愣头青。以后啊,咋开展工作哩?”

老婆气坏了,用手指指点着他的鼻尖数说着:“你有点性子没有啊?人家让你脱袍让位,你倒好,现在还要欢迎人家,你啊……”说到这儿停住了,懒得说了,恨了一声,转身做饭去了。

果然,书记和镇长尿不到一壶里,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有时商讨问题,几句之后就成了乌眼鸡,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老佛爷见了,敲着桌子道:“你们啊,小脚婆娘一样,干嘛啊?”说完长叹,摇着蒲扇走了。

一次开会时,新镇长才来,不熟悉规则,也可能是仗着底子硬,乐呵呵地走来,大刀金马地坐在了主席台最中间的位子,毫不谦让,把个随后走来本就不高兴的镇书记气得脸变成了猪肝色,站在旁边瞪着眼。老佛爷来了,望望书记,又望望镇长,哈哈一笑,拍着镇长的肩,说小伙子,这可是我的位子,我年龄大,你可不能占我老头子的位子哦。

听了老佛爷的话,乡长再狂,也不好意思,忙红着脸站了起来,把位子让给了老佛爷。

老佛爷摇着蒲扇坐下,望了一眼镇书记:“老弟,你该不会不高兴吧?”

镇书记一笑,坐下。乡长也舒坦了一口气,坐在了另一边。吴菩萨笑着一划拉道:“这才像三巨头呢。”说完,有滋有味地喝起茶来。

5

当了主任后,吴菩萨除了开会喝茶外,就是下棋,而且棋瘾特大,一天不下,心里发慌,吃嘛嘛不香。为了挑起争斗,让人找上门来和自己下棋,老佛爷不惜血本磨着嘴皮子到处吹嘘,自己打败天下无敌手,是真正的东方不败。

有听到这话的,嘻着脸笑着说:“你是东方不败?”

老佛爷乐呵呵的,当然知道对方在抓他话把子,想骂他,忙自我表白:“我说的东方不败,不是把那个家伙割去的东方不败,而是没有对手,知道吧?本人下棋,五岳独尊。”

下棋的人谁服谁?都认为老子天下第一。老佛爷一句话捅了马蜂窝,大家都嗷儿一声叫,下班了,没事可干了,就涌到老佛爷家里,有的下棋,有的观战,有的叽叽喳喳指点,如同赶集一般热闹。

老佛爷忙得汗水直流,手脚并用,一边下一边说:“观棋不语真君子。”

可是,来的人都不想当君子,而且观点一致,矛头直指老佛爷,原因很简单,谁是第一就是大家的靶子。老佛爷有些招架不住,可是,煮熟的鸭子硬着一张嘴,下败了,就说自己让着小辈;下胜了,大吹法螺,说自己打败了联合国军,不容易。

下完,喊声老婆,炒菜,犒劳。

大家都不走,围着桌子,吃罢扬言,不吃白不吃,吃了白吃了。

老佛爷气坏了,说:“吃我的饭,也说句感谢话啊,以后喂狗也不喂这些白眼狼。”

可是过后,一旦下棋,继续请大家吃饭。

镇书记整天冷着个脸,镇里干事每天绕着走,有什么话都让老佛爷捎带去。老佛爷眼一白,说:“小子,我是你的通信员啊,记着,我是堂堂的人大主任。”说完,乐呵呵去了,找到书记,把事情说了。书记说:“那家伙有这样好的建议,为啥不找我说啊?”

老佛爷说:“你一张包公脸,谁敢?”

镇书记想想,以后见人也笑,也喊哥们儿,可是,哥们儿仍绕着他走。老佛爷说:“星期天没事,来下棋吧,顺便尝尝你嫂子的手艺。”星期天,镇书记来了,和老佛爷楚河汉界起来。别说,书记平时不下棋,却很有几把刷子,认真起来,让老佛爷不但头上冒汗,鼻尖也冒汗,大叫过瘾。好棋的人一听,都忍不住了,一个个跑过来观战,又说又笑又喊的,众人划桨开大船,让老佛爷一败再败败得一塌糊涂。

老佛爷耍赖说:“你们打群架,不行。”

书记笑着说:“你不是说打败联合国军嘛?”

大家一听纷纷帮腔,不但合力在棋上打败了老佛爷,更在语言上将老佛爷杀得丢盔弃甲,灰头土脸:于是皆大欢喜,和书记成了一条战壕的战友,一来二去才发现,书记脸冷,不爱说笑,其实心肠还是蛮不错的嘛。书记的人脉,竟然慢慢地起来了。

过后,书记说:“老佛爷,你这个办法好。”

老佛爷趁机提出要求:“以后,你得多输几盘,回报我。”说得书记指着他笑,说他是赝品东方不败。

当然,有时没人下棋了,逢着节假,老佛爷会抱着个棋盘出了镇政府,杀上街去,硬是杀遍一条街,得到一个响当当的名声:棋王。镇长知道了就有些不满,私下里找到书记说:“这个老佛爷,领导干部到处下象棋,怪舒服的啊。”

书记正在看文件,一听,文件一扔,一翻白眼抢白道:“舒服?你去干,让他复职干镇长啊。”

镇长气红了脸,张张嘴,一拍桌子道:“你看我不顺眼,是吧?”

书记更火,扔了杯子,吼道:“就是不顺眼,咋的?”

老佛爷听到吵闹声,急三火四地赶来和稀泥:“得,都是我的错。这样吧,我把棋戒了,以后再不下了。”果然,说话算话,以后再没下了。街上那些棋友下雨天下棋,下着下着,抬起头长叹一声:“这个老佛爷,不下棋,真可惜了。”

6

老佛爷干主任干得很认真,也很悠闲,每天上完班,就呆在家里看电视,有时也下乡。有人说,领导不带长,放屁也不响。老佛爷嘿嘿一乐,说:“你才放屁哩,书记带长了吗?不带长的那才厉害呢。”

当然,说这话,老佛爷无外乎是在表白,自己的主任虽不带长,还是很厉害的,很能管事的。

其实,他当主任后很少管事,也没事可管,星期天不下棋不看电视了,就闲转,闲转得手有点痒,竟然在单位的花坛里挖了几个土窝子,点了几棵南瓜,夏季一到,一个个脸盆大的南瓜东蹲一个西坐一个,一不小心,能绊着人。老佛爷吹嘘,自己即使不当干部,也是个称职的农民,说时,指着南瓜一脸的成就感。

当然,这些南瓜是放到集体伙食上的,他只拿回去一个,属于自己的辛苦费。

老婆望着那个南瓜,不高兴地说:“拿一个回来,你种南瓜干嘛,手贱啊?”

老佛爷头一摇,理直气壮地说:“显摆啊,不然,谁知道我的本事?”

老佛爷的人大主任大概干到五十二岁上吧,那年秋季,雨死命地下,稀里哗啦的就没个停止。迷信的人急了,把秤砣、铁锨、锄头、破鞋等等都扔到雨地里,在我们那儿,那叫压雨:这样一压,老天爷就知道大家厌烦了,就不下雨了。

可是,大家伙破铜烂铁扔了一地也没引起老天爷的注意,雨仍朝死里下。路上一踩一脚水,河里也长满了水。一些掉了牙的老人说,河里秋季长满河水,他们从没见过。

一天下午,镇政府办公室里,电话声如雨一样响了起来。原来,镇上一个叫塔元的村子,在大雨里发生了泥石流,情况很紧急。

镇书记去县里开会去了,没有回来。

镇长扔下电话,抓着头发,抓了半天,喊声集合,准备亲自出马去塔元村。

老佛爷感冒,喝了几颗感冒灵,正躺在被子里发汗,如一个带水的馒头一般,听到喊声,被子一掀跑了出来,拦住镇长说:“那地方我熟悉,我带队去,你坐镇。”镇长不放心,拉着老佛爷说:“你有病,怕不行,还是养病吧。”

“感冒,等于跳蚤咬一口,没啥。”老佛爷说完,一头钻入雨中,带队走了。

第二天,去救险的队伍回来了,一个个低着头,抬着一个人,身上蒙着白布,是老佛爷。老佛爷组织村民离开时,偏不听人劝,偏要断后,经过一处山嘴时,“哗啦”一声响,山上滚下来一个大石头,他只喊了一声快跑,就再也没有说什么,被砸倒在石头下。

镇长听了,一头扑在担架上,鼻涕眼泪直流,喊:“王主任,老佛爷啊。”

怪了,老佛爷死后,书记和镇长再也没红过脸,二人搭档,竟也把工作干得风生水起,年底,还评委先进单位哩。

(余显斌,陕西省山阳县山阳中学;邮编:726400)

本文发表于2014年12期《文学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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