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瓜
蛇瓜,粗不过两三厘米,长可达一米以上,逶迤盘曲,如龙如蛇,实为少见。
故事
07年冬天,社区召开老龄工作年终总结座谈会。地点选在东郊三胜乡五朵金花中的江家菜地一个实验园地里。座谈会选在这里是因为园里的农家乐环境好、价格便宜,又有新、特、奇的农家蔬菜。
当我骑着自行车东寻西觅找到园里时,先到的太婆大爷们已经围着麻将桌子玩了起来。我不爱好麻将,放好车,便在园里瞎逛。
在一条用水泥硬化了的通道上方,搭着高高的棚架。从通道两边的园地里爬到棚架上的藤藤已经干枯,在偶然悬挂枯藤上的几缕败叶中间,有几条曲里巴拐,黑黢黢有如被雨水浸坏的干豇豆一样的东西,只不过比干豇豆粗得多,长得多。
这时,我脑子里便冒出“苏联豇豆”这样一个美丽的词儿来。在饥荒时代当了家,作了主的人民公社社员群众过着“瓜菜代”的幸福生活时,这瓜菜里,最爽口的菜便莫过于南瓜与豇豆。她不象青菜、牛皮菜那么苦涩,没油盐就万分难吞咽,也不象红苕藤、南瓜叶那么粗糙打暴口,她细腻滑润,那怕没油没盐的,只要一把柴火煮芭(PA)了,舀上一碗,呼噜噜地便可以入口、下喉,进入漉漉饥肠,缓解饥饿的煎熬。正当社员们对豇豆、南瓜表达着无限爱意,缠绵不舍时,人民公社的领导又带来一个让人无限向往的好消息:从老大哥那里传来一种“苏联豇豆”,有甩腗(PAI)长,大汤圆那么粗,一根可以煮一小罐,可以舀两菜碗。领导在台上演讲时,边讲边把两只胳膊和巴掌向身体的左右两边抻出,与肩膀平直,做出一个“甩腗(PAI)”的样子来,接着又收回两臂曲举到前方,将两手的姆指和无名指围成一个尚有五厘米缺口的圆,比出大汤圆的形象来。一时间,崇拜老大哥,指望老大哥那里传来的“苏联豇豆”解救饥荒的美梦便常常在人们面前萦回,虽然“苏联豇豆”一直并没有在大巴山的泥土里长出来过,但她却给人们留下了深刻映像。当我看见那象干豇豆一样,却又长又粗的东西时,便脱口而出,请教地里的园艺工人:
“这是不是苏联豇豆?”
“不是,是蛇瓜。是从南方引进的。”
想到我在屋顶花园里尚有几个平方的泥土,种植蛇瓜的兴趣陡生。从此,我开始认识蛇瓜,并与它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园艺工人的指点下,我从那些曲里巴拐的东西里剥出十几粒黑色的种子,带回了家。
春天来了,我便早早地将它们三粒两粒地分五窝种下,便盼着它们长苗、开花、结果。想一睹尊容,长长见识,享受一番种植过程的乐趣。
鸡冠花籽发芽了,蛇瓜籽没响动。朝天椒长出叶片了,蛇瓜籽没响动。丝瓜秧两片姆指大的子叶中间长出了粗糙的掌形真叶,蛇瓜仍然没响动。南瓜和葫芦都长出大佧长的藤藤,有卷须伸了出来,蛇瓜却还是没有响动。
实在等得心慌,甚至开始怀疑在那些曲里巴拐的东西里剥出种子是不是没有成熟。拿一块竹片去拨动那种着蛇瓜种子的泥土,终于发现一粒破壳儿的蛇瓜种子。它那黑不溜秋、长不长、方不方、圆不圆的硬壳儿较宽厚的一端炸开了一个口子,一条白色的腿从口子里伸出来,有一厘米长短。腿上有三、四个小小的须根,已经有两、三毫米长了。赶快用湿润的泡土依然轻轻地将它壅倒,耐心地等待着。等到几天以后它自己长出来时,已经是芒种过后了。
那天,一株小小的嫩芽终于姗姗而出。两片子叶嫩黄,大小如黄豆芽一般。它的种子颜色有点象丝瓜,形状有点象葫芦,发出芽来却不象丝瓜和葫芦的子叶那么碧绿,那么大如指头。子叶虽小但两片子叶间已经有一片米粒大小、毛茸茸的真叶在那里长出来。
不久,陆续有几根蛇瓜苗苗生起来。先生起来的苗,真叶变大,发育成标准的掌形,子叶也地慢慢转变成绿色。日子一天天过去,第二片、第三片真叶长出,长出了藤,长出了卷须。那藤细如牙签,那卷须却比头发略粗一些。我在藤藤旁边插上竹片,将卷须引导着攀上竹片。不久,藤藤终于顺着竹片攀上了我在竹片上连着的纯子,顺着纯子又一直爬到了葡萄架上。
开始,我不时站在一个一尺高的竹凳上,伸手葡萄架上的枝叶间,去将那嫩弱的藤芽,连同它如丝如缕的卷须,向架上葡萄枝叶稀少的地方引导。每天,一有时间,我便会昴首向上,透过或密或疏的葡萄枝叶,去寻觅那些由少到多,由纤弱而拙壮的蛇瓜藤藤,看它们顺着我引导的方向爬行。直到它满棚满架,横牵竖爬,不少地方已经盖过了葡萄的枝叶,甚至爬上了隔壁邻居的葡萄架上。我依然在架下昂首,或爬到上天台的梯子上,或干脆站到天台上俯首在藤叶间寻找蛇瓜的花朵。蛇瓜的花分公母。大约在小暑接近尾声时,公花早早地从叶腋处向上长出一个短枝,枝头上一撮花序。最早是下层如小豆的花苞变成白色,第二天早上,便看见一朵白色的小花开了。五个白色的花瓣小如黄豆。无数白色的小丝缕如雕缕漏空一般,围在小花瓣的外沿三方,组成一朵汤圆大小的蛇瓜公花。中间一个小如牙签头的,鹅黄柱头龟缩在花瓣中间那个如小喇叭一样的花萼中间。几天之后,在公花枝前端拙壮的嫩枝上,叶腋处出现了有如小牙签般的母花子房。随着牙签的长大,牙签前端的花苞也长大变白,开出花来。这花的花瓣外形和公花没有多大差别,只是那张开的花瓣中间的花萼里,张扬地伸出的柱头,分成三四个小蕊头,一个个水灵滋润,充满了生命力,表现出强烈的生殖欲望。
看着这阴盛阳衰的蛇瓜公母花,看到这棚架上并无多少昆虫之类的媒介。我伸手摘下一朵公花,小心地将花瓣和包围着公花柱头如小喇叭一般的花萼剥去,让羞涩孱弱的柱头完全暴露出来,然后引导着这个油头粉脑的家伙去吻触母花蕊,在母花蕊上留下些许花粉。下午花瓣开始萎谢,第二天,就完全成了一个干瘪花扭儿,不过那个小牙签却明显的长大了。我知道公母交配成功了。从此,我乐此不疲,天天在棚架上下寻花作媒,天天看着那略显弯曲的小牙签长长、长粗,很快变成了弯筷子,长成了弯竹棍,直到三四尺长,重铊铊地悬掛在棚架下。只不过那个稍弯曲的小牙签,边长长、长粗,边变得越发弯曲蜿蜒,翘头卷尾的,真正成了一条条名副其实的青蛇。直到立秋过后,棚架上高出棚架的无花果树、扶桑花树、紫荆花树和蔷薇枝条都爬满了蛇瓜的藤藤蔓蔓。早上起来,无论昂头瞻望,还是俯首视察,满目都是白花花的蛇瓜花,已经无法去侍弄它们了,就把那媒介的工作交给那几只偶尔光顾的家蜂、野蜂和蝴蝶们吧,这才结束了寻花作媒的嗜好。
蛇瓜既然是一种蔬菜,随着它的长大,品尝新鲜的欲望也在我心里不断彭胀。终于,我摘下一条蛇瓜,先斩头去尾,再开肠剖肚,去掉它腹中如苦瓜一样的瓤和籽,再将如苦瓜一样的瓜壳切成丝片,如吃苦瓜一样清炒。尝尝,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还真如苦瓜一样,或脆或茸却一点没有苦瓜的苦,清爽上口。
从此,每当有客人光临寒舍时,我总会带客人上天楼来看我的蛇瓜,让客人分享我的种植乐趣。留进餐的当然也要共享蛇瓜美味。更有表现出兴趣的客人,还会带走一两根回家,与家人品尝。如此,当客人发出惊讶、感叹之声时,我便多少可以减轻一些因房舍简陋、招待平淡而生出的愧意。
处暑过后,第一批人工受粉结出的蛇瓜已经开始泛黄,逐渐变成大红。用手感触,里面空软,偶有硬梆梆的籽实感受。这是已经成熟的,不能食用了,只留作种籽。而第二批天然受粉的蛇瓜,却是硕果累累。当它们长大以后,趁老乡们集中跳舞的时候,我摘下十几根来,折断成两三截,用一个塑胶口袋拢住,捆扎在自行车的后架上,带到跳舞场地去,趁人还到得不多时,一人两三截的分发下去让大家见识、品尝。
不久,便有人向我讨要种籽。我当然在冬天种籽收获时,一一奉送。第二年,每当见面时,要过种籽的老乡们总是和我一起分享着蛇瓜的种植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