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雨,宁海坐在落地窗前的圈椅里看书。她身后是墨绿色绣了金丝图案的波斯风格的窗帘,壁灯发出昏黄的光,一瞬间让我有点恍惚。突然想把这样的时刻留下来,于是关了正在聊着的QQ,开了WORD,敲下一串字:故事里的事……
故事的开始应该是在遥远的高中时代,不过这个时段没什么好写的,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虽然和宁海是同一所高中同一个年级,但是我们不同班。我在的九班是文科班,而宁海在的八班是理科班。两个班隔壁,却老死不相往来。原因就是某年为了一次班际篮球赛大打出手。我作为吵架的主力指着八班一干女生口沫横飞的跳着脚骂人,其状比泼妇骂街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状况下我可没注意宁海在哪里,因为我们彼此根本就不认识。不过后来据她回忆她当时被我吓得不轻,她不明白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就能那么泼辣。
所以讲述应该从大学时代开始。虽然我的高考分数一塌糊涂,但是仗着文史还算优秀的成绩外带体育加分,很顺利地进了北方一所也算著名的大学。刚开学谁都不认识,懵懵懂懂的被本系的一个师姐拉去参加同乡会。一进门就看到宁海,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在她面前胡侃的两个男生微笑。其实我是知道宁海的。一个高中三年,又是隔壁班级,怎么着也能混个脸熟吧。再说同学们对她颇有议论,说得最多的就是她是我们家乡那个中等城市某个副市长的千金云云。我一向对此八卦没什么兴趣,无奈交了皮蛋这个八卦损友类似传闻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出来上学碰到老乡又是一个高中的,本来应该热情相见才是,不过我这人心眼小,我还记着跟八班那梁子呢。于是杵在那颇是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正在我内心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宁海看到了我。不过看起来她面前的那两个男生似乎没有要放她过来的意思。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个长得很像方青卓的师姐一把薅了过去。学姐很有大将风度地挥挥手就打发走了那两个男生,我这下才和宁海正式对了眼光。
“这是金融系的宁海。诶?我看你俩简历都是一中的啊?你们应该认识吧?”
“嗯!嗯!不一个班,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我让学姐拍的摇摇晃晃的,笑着回答她。
“谁说的?我认识你,你是乐易。”宁海说着伸出了手,“很高兴跟你正式认识。”
“哈!我也很高兴。”我不太习惯这样的方式,但是还是握住了那只白净的手。宁海的手很软,可是有点凉。在这样秋老虎肆虐的季节里居然干干的没有一丝汗。不像我,一年到头手脚出汗。特别是考试的时候,人家是头上出汗,我是手心出汗,会做不会做都出汗。不过这个毛病后来被宁海这偏方那食疗的折腾了一阵子居然治好了,很让她得意了许久。
“那正好,你们俩聊吧。我去招呼招呼别人,我记得今年你们一中还来了一个男生,我给你们找找去。”说着学姐就走了,剩了我和宁海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你找个凳子坐下吧,别老站着了。”
“哦。好,好。”我不太擅长跟生人打交道,这个时候有点尴尬。宁海倒是很自然,慢慢的我们就开始聊以前同学的去向,她班的我班的,谁谁谁考上了哪里。正说的热闹呢,突然宁海不说了,睁着惊恐的眼睛往我头顶上方看。我怎么觉得一片阴影笼罩在了我的周围,不用回头,我知道谁来了。
此君大名郭峰阳,人如其名,像山峰一样阳刚。身高超过一米九,体重突破二百三。皮肤黑里透亮,一脸络腮胡茬。不笑的时候如夜叉临世,一笑就像判官重生。除了一双眼睛明亮有神给添了点英气之外,这人造型实在不是一般的吓人。半夜看见容易晕厥,曾致数个低年级女生带着哭腔呼唤母亲。高中三年虽然学籍挂在我们学校,人却在市体校训练,所以学校里的同学都不认识他。我虽然不是体育生,但是我也去体校训练,所以跟他玩的还算熟。也深知此君脾性。这人就是外貌凶悍,性格特别好欺负。用他自己的话说:其实就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我就曾御赐此人外号一个——床垫。谁让他叫一个跟名牌床垫谐音的名字呢。这次来报到的时候我们坐的同一趟车,我都没麻烦我爸妈送我,大小行李一股脑儿让郭峰阳扛着,保镖兼仆人。啧啧,这买卖赚的。
我冲宁海笑了笑,站起来给他们介绍。宁海那只手犹豫了两三次,都没敢伸出去跟郭峰阳握一下。只轻轻的说了一句“你好”,郭峰阳咧开嘴笑,还拿那只毛茸茸的大手抓了抓后脑勺。我被这俩人逗得心里直乐,可是没敢笑出来。
同乡会结束以后,我和宁海一起往女生楼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跟我说:“明天我们一起去上课吧?”我愣了一下。我们压根不是一个专业的,又不上一样的课怎么一起去上课?后来反应过来她意思是跟我一起出女生楼走到教学楼区去。
“行啊,当然好。”
“我们宿舍的都是西北来的,看着挺厉害的。我有点紧张。”
“哦。呵呵,没事不熟就这样,慢慢熟悉就好了。要是她们敢欺负你,我去拍死她们。”
宁海一个劲的摆手,“不是不是,不用。她们没怎么我。我就是没个伴。”
“哦。那行。你住几楼?”
“四楼。407。”
“我在五楼。我下楼的时候顺便去你们宿舍叫你吧?”
“嗯!”宁海笑着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被她这笑弄得心情很好,蹦蹦跳跳的回宿舍去了。
结果一觉醒来把这事忘一干净。上铺刘丽问我一起走不?我很痛快地拿了书和她们一起开门出去了。好在下了一层楼看见宁海已经在楼梯转角那里等我,一下子把这事想起来,拍拍脑袋赶忙迎过去,“等很久了?”
“没有。刚出来一会。”
“走吧?”
“好。”
然后我们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向教室进发。我闻着空气中从食堂那边传过来的饭香,深吸了一口气,哀叹:“饿死了!”
宁海侧过头,“没吃饭?”
“没,起来晚了。洗完脸我们宿舍人都从食堂回来了。”
宁海拉开她的书包,拿出一盒“蒙牛”给我。
“哦。嗯~~嗯~~”我一边摇头一边说。
“不要紧,我已经吃过饭了,这个给你。”
“不是。我不喜欢喝牛奶。这大早上闻着奶味我要吐的。你要有酸奶我就要了。”
“哦。这样。那我没有。”
我嘿嘿笑起来,“开玩笑的。没事,第一堂中间休息的时候我去买俩茶叶蛋吃。”宁海点了点头。
进了教学楼,约好一起吃午饭的时间,她向左我向右。我上课的教室在六楼,本来没吃饭,等爬上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饿得我头发昏。还没喘匀气呢,“啪!”一个袋子放在我面前。宁海气喘吁吁的说:“趁没上课赶紧吃吧。一盒酸奶两个茶叶蛋。我赶着上课我走了。”说完就跑了出去。我盯着眼前这个袋子愣了很久。她这是——跑去买的?校园商店离教学楼500多米呢,又跑到六楼上来?想着想着就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不过还是在老师进来之前用最后一口酸奶把嘴里的茶叶蛋给冲了下去。
有了这样的开始我和宁海迅速熟络起来,我们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吃饭,一起去自习。开学没一个月宁海妈妈就来了,把宁海接出去了三四天,我没怎么在意。谁知道又过了一个月的一天早上,要去上课时宁海没出来。我在楼梯转角那里左等右等不见人,就跑去她宿舍敲门,门没锁,也没人来开,我就推门进去了。一看宁海还睡在床上,裹着被子脸朝里蜷在那。宁海一向不赖床的,难道病了?我过去坐下扳她,一看见她脸吓一跳,煞白煞白的,眼睛闭得紧紧地,眉头皱着。我连忙叫她:“宁海!宁海!怎么了?病了?”宁海哼哼唧唧憋出仨字——“大姨妈”,就又翻过身去了。得!知道咋回事了。我说:“我给你买益母草去,你平常喝冲剂还是药膏啊?”
“冲剂。”
于是我拿出当年运动会跑百米的的速度来往校医院跑,下楼连蹦带跳的。上课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要不然准以为我不知道让便秘憋几天了。到医院拿了药,又咨询了那个大夫一些关于痛经的问题和注意事项,就连忙跑了回来。晃了几个暖瓶都没水,我冒着被楼长杀头的危险回我们屋拿热得快烧了一壶。过来冲了药,叫小海,“宁海?起来把药吃了,吃了药会好点的。”
不动。
“宁海,听话哦。不吃药会越来越厉害的。”
依然不动。
“宁海?宁海?”
“嗯!”宁海在被子里闷哼一声,还是不动。我只好动手了。跪在床边上,把右手从她脖子下面伸进去,往上托她。边托边说:“总要吃药啊,吃药才会好么。”托起来一看,脸上挂着几滴眼泪,披头散发的样子可怜死了。我叹口气,把她靠在怀里,拿过杯子来放她嘴边上,“慢慢喝,有点烫。不过医生说热的喝下去疼得会轻一点。”小海喝了一口,扭过头把杯子挡开,头往我怀里钻,“难喝。”
“良药苦口嘛!不难喝怎么治病?”我又把她头扳过来,哄着:“小海,乖哦,忍着喝。喝完了就不疼了。”如此几番好不容易让她把一杯冲剂都喝下去了,又给她吃了片止疼药。温水湿了毛巾,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泪。然后把她放平躺好,掖好被角。宁海睁开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我说:“我没事了,你快去上课吧。”
我就乐了。
“没事我还翘课呢,你这样了我反倒去上课?”
“嗯。乐易,”
“干啥?啥事说,马上去办。”
“你上来抱我一会儿行吗?”
“行啊。”说着我把T恤外面的牛仔马甲脱了,掀开小海的被子钻了进去。宁海往里靠了靠,朝里边侧身,我就顺了她的姿势贴身靠着她,手搭在她捂着肚子的胳膊上。脸就埋到她香喷喷的头发里了。本来我很讨厌人家的头发弄到我脸上,上小学的时候前排一个女生很长的马尾,脑袋转来转去老把头发甩我脸上,我一怒之下给她拴到了椅背上,遭到面壁罚站一下午的惩罚。不过宁海的头发我喜欢,干干净净的有薰衣草的香。我吸了吸鼻子。咕囔说:“宁海你可真香。”宁海听了没反应,把胳膊抬起来了。我以为她不舒服要换姿势,刚要配合她一下。结果她抓了我的手伸进她印了流氓兔的棉布睡衣里,直接放在了她肚子上。叮!我大脑一下子当掉了,整个手掌抚在宁海小腹上。她的皮肤滑嫩的跟我最爱吃的茶叶蛋刚剥了皮一个手感。我立刻有来回摸一下的冲动,不过没敢。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她:“还疼?”
“嗯。”
“给你灌个热水袋?”
“不。”
“那揉揉?”
“嗯。”
哈!这下名正言顺了。我的手开始不是很安分的揉着小海的肚子,一边还跟她说:“我帮你揉,你睡会吧。睡着了就不疼了,一会醒了就好了。”
“嗯。”我估计这小丫头疼得不轻,说话都一个字一个字的蹦了。于是很耐心的帮她揉肚子,顺便满足一下我的色狼小欲望。
中午帮她打了一份粥,一勺一勺哄她吃了。下午又把她安顿好了睡觉。不过我没再抱她,而是趴桌子上看小说。晚上给她买了份清淡点的菜,吃了半碗米饭。又去打了水,叫她起来洗了脸和脚。那疼劲可能过去了,宁海开始跟我说话了。聊了一会,她屋里一干姐妹三三两两的回来了。我一看人多了我在这有点碍事,就跟她邻床说:“你晚上帮忙照顾着宁海点,她肚子疼。把她拿点东西啥的。要有什么事你给我打个电话,我手机号是,”还没说完呢,这个嘴巴很大的女人就说:“我可没手机。”
“宁海有啊。”
“不会用。”
得,看来这屋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我也别找不好看了。就回过头去跟宁海说:“你晚上自己行么?”宁海眨巴了两下眼睛没吱声,“那我晚上在这跟你挤挤?”
这下乐意了,使劲点她那小尖下巴颏,“那我回去洗刷一下,等查完人过来,不然坐这碍事。”又是几下猛点。于是熄灯哨过后,我穿了睡衣,趿了拖鞋,猫着腰从五楼上窜下来,径直杀进了407宁海同学的被窝。
床不宽,我和宁海怕挤着对方,我使劲往边靠,她使劲往里靠,结果我们俩中间再躺一个人没问题。宁海拽我的睡衣,我回过头,她贴我耳朵边上说:“我怕冷,我靠着你睡吧?”
“嗯。”
“那你往里一点吧?”
“好。”我往里挪了挪,宁海香香软软的身体就整个靠了上来。然后这一夜都很安静,手搭在我腰上可老实了。我保持脸朝外的侧身姿势动也没动,早上五点就醒了,腰酸的转不过弯来,胯骨麻的没感觉了。我轻手轻脚的把宁海的胳膊拿开,她被我一动也醒了,嘟囔着问我:“干吗去?”
我压低声音说:“我回屋了。你肚子还疼么?”
“不疼了。”
“那今天上课么?”
“嗯。”
“那我一会来叫你一起去食堂吃饭。”
“好。”说完,我又猫了腰从宁海屋里窜出去,一边跑一边想用什么办法让我们屋老大起来给我开门。
觉着宁海每个月都要受这么一次苦也不是办法,我就给小姨打电话,表妹也有这个毛病,后来小姨用偏方给她调理的不错。问来的是每次大姨妈要来的前几天每天把黄酒烧热了喝半杯,于是我买了个电炉,把宁海的生理周期用红笔圈在了台历上,每个月追着她给她灌黄酒,结果后来痛经的毛病治好了,宁海酒量上去了,每次都能把我喝的爬不起来。。。。。。
2
经过了这件事以后我和宁海已经非常近了,除了上课和睡觉其余时间一般都在一起。宁海迅速招徕了大批的追求者,于是我变成了头号大红人。动不动就有认识不认识的男生上我这打听宁海的情况,连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都有胆子大的端了盘子坐到我们旁边来。我非常热衷于这件事情,成了一台鉴别仪。形容猥琐,歪瓜裂枣那种从我这就给打发回去了,有看着质量不错的,我就拿了资料窜到小海那里聒噪。
这天晚自习,我夹了本《刀锋》屁颠屁颠的跟小海去了自习室。刚等她坐好把书拿出来,我就把头放在桌子上,腮帮子贴着桌面,脸朝着小海说:“妹妹,我给你物色一黑马王子,有没兴趣听听啊?”宁海不说话,看了我一眼,继续翻本子。“嘿嘿,是计算机的,长得还不错,挺高的,一米——”
“乐易。”
“啊?有兴趣啊?”
“你为什么叫乐易?”
“嗯?因为我乐意叫乐易。”我很奇怪怎么突然转到这个问题上,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爸姓乐,我妈姓易。所以乐易。不过不是乐意哦,是悦意,音乐的乐。”
“哦。”我看她不响了,知道这个话题结束。咳嗽了一声准备继续刚才那个话题,“那个男的,”
“乐易。”(还是乐意,她自始至终就没改过来)
“嗯?”
“我不想交男朋友。”
“为什么啊?是不是已经名花有主?”
“没有。”
“我也知道没有。皮蛋跟我说过你特清高,咱高中那帮傻小子一概不理。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是大学了,你看哈,”
“皮蛋是谁?”
“我们班徐晓丹么。”
“她什么时候看见我清高了?”我突然意识到刚才可能说错话了,只好圆场,
“不是啦,其实是说你比较有气质的意思。你看你不能老这么孤独着不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
“那你怎么留?”我被她一噎,立马忘了刚才还叫人家妹妹的事实,马上辩解:“我比你小么,你还没解决我怎么好先行动呢?”小海拿起她的包拉开,我还以为她要找东西打我呢,结果一盒酸奶蹲在了我鼻子前面。从那天早上以后,小海包里常备酸奶,我一饿了就去翻她包。我把头抬起来,把酸奶往旁边一拿,“我不饿。”准备继续说话。结果小海一把把酸奶抢过来,恶狠狠的塞给我,“不饿也喝!堵上你那张嘴!”我只好咬着吸管翻我的书看,过一会就转头看看小海的表情有没有阴转晴。
那天直到晚自习结束小海才跟我说话,应该说是把趴桌子上睡着了的我叫起来。
“起来起来!回宿舍睡去!感冒了!”
我迷迷瞪瞪的站起来跟着小海往外走,出自习室门的时候,赫然发现计算机系那个黑马王子还站在那里等消息。想起来跟人家说好问了结果就来的。这下糗了,忙跟小海说:“这是计算机系的赵一存,”我还没说完呢,宁海停也不停径直往前走,“宁海!宁海!”我只好跟那赵一存说明天再去找他,赶忙追小海去了。
谁知道出了教学楼小海不往宿舍走,却往操场去。我一边问着“干嘛去?干嘛去?”一边跟着。操场上人不多,一对一对的学生情侣在散步。晚风清清凉凉的,本来是很舒服的,可是因为我刚睡醒,哆嗦了两下。宁海来到一组健身器材前面停下了,我喜欢活动,顺便也暖暖身子,跳上去挨个玩。小海不说话,我也不说。正站在练臂力的那个圆盘前边转呢,宁海突然就从后边抱住了我。我一下子僵住了。过了一会,宁海拿脸在我脖子上蹭,还嘟嘟囔囔的,“乐易,冷。”我喉咙里仿佛有个粽子卡在那,好不容易才结结巴巴地说:“那回去吧,晚上起风了。”
“乐易。”
“嗯?”
“你为什么那么愿意给我介绍男朋友?”
“好玩呗。你不喜欢,以后不介绍了。”小海不说话了。又过了好一会才松开我,“回去吧。”
“哦。”于是失魂落魄的我跟在宁海后面回宿舍去了。
那天晚上我一改往日头挨着枕头就能见着周公的习惯,在床上烙起了饼。我知道这件事情在朝着不太理想的方向发展,我必须掐灭这股苗头。曾经的历程让我不寒而栗,那种痛苦、煎熬以及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的感觉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发抖。经历了几乎抽筋裂骨的过程我才勉强上了岸。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是否有能力再去承受一次这样的陷落,我知道,那将是万劫不复。又何况是小海,一想到她白皙的脸上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的样子将要去承受的东西,我的心就忍不住疼起来。不行!绝对不行!无论如何不能伤了她。我暗暗对自己说。
翻个身,睡觉。
过了两天,我找了个吃饭的时间问宁海:“你跟你们屋那几个人处得咋样了?”
“一般。”
“我看跟刚开学的时候没什么进展哦?”
“差不多。”宁海不防备我要说什么,所以很轻松的回答我。
“你这样下去可不行。”
宁海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你看,咱们刚来的时候,谁跟谁大家都不熟,慢慢就好起来了。一个屋的人,互相感情好,住着心里也舒服。你老跟她们不冷不热的,人家总不能上赶着跟你交朋友吧?”
“她们不喜欢我。”
“谁不喜欢你?人家摆明了说不喜欢你了?”
“没。”
“就是么。你又没去跟人家来往怎么知道人家不喜欢你?”我喝口汤,接着说:“我们宁海人漂亮性格又温柔,谁能不喜欢?是吧?”宁海咬着筷子笑了。“所以啊,关键是你要主动一点,跟人家说说话啊什么的。”
“说什么?”
“说什么当然是随机应变,难道我还一句一句教你啊?”我撇撇嘴,“就从今天开始吧,一会吃饱了你跟她们一起回宿舍去。你们屋那几个人那不都在那么?跟人家一起走。”我说着指了指宁海身后。刚才还笑么恣儿的嚼里脊肉的小海一下子停住了,看看我,发现我不是在开玩笑的时候很不情愿的回头看了看,拿筷子戳着桌子不吱声。
“刚开始总有点尴尬么,慢慢习惯就好了。”
“那你呢?”
“我跟我们屋人一起走啊,跟兰子她们说好了一会去打乒乓球。”
“我也去!”
“你什么时候喜欢打球了?不要逃避了,总要有个开始。快吃,吃饱了过去吧。”说完我低头扒拉米饭进嘴,没给小海拒绝的机会。
当天晚上快熄灯的时候宁海打电话给我,说了一通废话之后,“乐易,那明天早上,”
“你今天跟你们屋人一起走了?”
“走了。”
“那明天继续啊?趁热打铁么,争取半月之内把关系亲热化。我精神上支持你!”虽然开着玩笑,可是我觉得我今天可真无聊,比宁海她妈还啰嗦。宁海没说什么,到了别,挂了。我却对着手机,出神了很久。
我开始刻意疏远宁海,能碰到面的场合尽量避开。不上课的时候去高年级师姐那里玩或者干脆出校门在外面闲逛。三餐让舍友给我带回来在宿舍吃。有时候碰上了也装作有事急匆匆谈两句就跑。因为碰不到,我不知道宁海是怎么想的。不过我确实不太自在,至少不像表面上一般快乐。以前晚上我都跟宁海去自习室,她学习我看小说,有时候拿她腿当枕头放平了睡觉,或者什么也不做,就趴桌子上看宁海学习,听她咕囔那些财经什么的东西。现在一到吃晚饭我就发愁,不知道晚上要去哪里。上课下课的路上走着走着就开始左顾右盼,在人群里找宁海,偶尔看见个背影,一天都会很高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是拼命告诫自己,要理智要理智。不过看起来,效果并不怎么明显。
一个晚自习时间,我坐在操场看台的台阶上,低了头抠鞋上的铅子玩(不好意思,趣味比较低级),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了我,吓一大跳。一抬头,郭峰阳。“你要吓死你姐姐我啊?”我比较喜欢充大,虽然我比郭峰阳小两岁,甚至比宁海都小大半年,但是依然不妨碍我在他们面前自称姐姐。他呵呵傻笑,摆出挠后脑勺的招牌动作,
“干啥?这么有空啊?你们男篮不训练?”
“刚练完,看见你在这,过来打个招呼。嘿嘿。”
我撇撇嘴,“是哥们儿就留下来陪我玩会,我要闲死了。”
“加水。”这个家伙不知道啥时候学会了滑头,气得我抬脚要踹他,居然被他躲开了,看不出来狗熊样的身材灵敏度还不错。
“你怎么不去找宁海上自习?”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烦躁的晃了晃脑袋。
“不想去。”
“你又跟人吵架了?咋走到哪吵到哪啊?”
“郭床垫,你信不信我现在能让你提前感受到严冬的寒冷?”
“信。”
“信就不要废话,帮我买瓶可乐去!”
“行。”他倒是听话,小跑着向校园商店的方向去了。我对着空中吹了口气,横过身子躺下来,闭上眼睛,想心事。过了一会,一个东西碰我手,我一抓,一个可乐瓶被抓在手里。我没睁眼,
“你小子速度也忒慢了吧?这工夫都够去趟南大街的了。”没声音,感觉有人在我头顶前方坐了下来。我一下子坐起来,宁海抱着她的书包,没有表情地看着我。欣喜只有一瞬间,我不露痕迹的藏了起来。
“耶?你怎么来了?不去上课啊?”
“乐易。”
“啊?”我脸上的笑容特别天真无邪。
“你为什么躲着我?”
“嗯?什么?躲着你?我为什么要躲着你?”
“我问你啊?”
“我没啊,我躲你干吗?”宁海不说话了,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虽然心里发虚,表面上却是特别无辜,
“小海你说什么呢?我不是为你跟你屋人能早点把关系处好才这样的么。”
“乐易,你喜欢我吗?”我人没动,心在两秒钟的时间里绕了操场一个来回。表面,依然不动声色。
“喜欢啊。我不是说了么,我们宁海人漂亮性格又好,哪有人不喜欢的。”
“乐易。”
“干啥?”
“我也喜欢你。”
心脏漏跳一拍。
“哦,这样哦。那这买卖没赔。”这是我的口头禅,有事没事我就喜欢说“这买卖赚了”或者“这买卖赔了”,不过这个时候说这句好像有点那个,我揉揉鼻子,恢复常态,
“你看,咱这是两情相悦啊!所以,我都是为你好呢。”
“是么?”一丝淡淡的忧伤爬上小海的眼睛,映着长长的睫毛,让我一时间忘了该怎么去回答她。
事实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否决了我的计划。隔天我下课晚了,飞奔去食堂,刚进大门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特别尖利的女声在嚷嚷什么。我最讨厌国人这种围成圈看热闹的习性,撇撇嘴打算买了饭回去吃。端着一碗菜饭混合的所谓炒饭,路过那堆人的时候,听到了细细的一声:
“不是的……”
我拨拉开人群就挤了进去。不出所料,宁海面红耳赤的站在那,对面是她们宿舍那个长得跟《樱桃小丸子》里面的美环一个造型,说话一股大粗碴子味的舍长,伸着一支鸡爪子一样的手指指划划,
“你什么了不起啊?觉得自己长得骚啊?家里有俩臭钱不知道姓什么了吧?”类似的话连珠炮一样夹杂着唾沫星子喷出来。我站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干吗?多管闲事怎么着?”她一脸不耐烦地回过头来。我那碗新打的炒饭连汤汁带米粒一滴不剩全扣她脸上了。
“啊————!”的一声尖叫。我隔着她看到宁海出了个听到鞭炮炸响的表情,呵呵的笑起来。等“美环”抹下脸上的汤水睁开眼看清是我以后,“嗷”的一声就扑了上来。哦呀!她这样一身汤汤水水的抓脏了我可怎么整?于是我赶紧后撤了几步,围观人群迅速散开。于是,“美环”吻上了我的鞋底。我非常无辜,我绝对没踢她,只是摆了个跆拳道里的出腿姿势,是她自己刹不住车撞上来的。下一分钟,美环坐在食堂地上蹬着腿打电话:
“喂?赵军吗?把咱们老乡全叫上,我在食堂让人欺负了!”说完站起来拍着屁股跟我说:
“你等着!”
我扬起眉毛点点头,
“好,不要等太久哦,我还没吃饭。”宁海站到我旁边来,抓着我的胳膊。我冲她笑,拍拍她的手。当然我不是傻子,我这样干等用不了半小时就会死得很难看。哈!以为只有你会打电话么?我三下两下就发了个短信给郭峰阳。
——带你们男篮来食堂。
20秒后收到一个字。
——好。
我放了心,合上手机跟“美环”说:
“我告诉你美环,我们宁海就是了不起,就是长得漂亮,这一点你不愿意是没有用的。还有,如果不是因为她家有钱,你怎么有机会用她的兰蔻眼霜抹你的大眼袋和CKBE盖你的臭脚丫子味呢?你怎么能借她钱老不还呢?”
周围一阵哄笑,“美环”的脸开始发绿。这个时候郭峰阳带了男篮校队的人马出现在了食堂门口,这架势可真像湘北队去打全国比赛的时候。等会儿,怎么还真有一个流川枫啊?一个皮肤白净眼神冷峻的男生跟在郭峰阳后边走了过来,目测有1米85吧,穿了白色的套头运动衫,两只手抄在裤兜里,让我想到了一个词:玉树临风。没等他们走到这边那个什么赵军也带了“美环”的所谓老乡杀了过来。
“什么事?”郭峰阳问我。我朝那帮人努努嘴,
“这位小姐要我等着,也不知道要我等什么。”
郭峰阳很知道我的脾气,类似的事情处理起来得心应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美环”,估计我没吃什么亏。他转过身去跟“美环”以及赵军说:“我妹妹脾气不好,二位多担待。可是呢,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今天这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不了解也不好评价。大家都在一个学校,冤家宜解不宜结,闹得不好看了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我看今儿这事各人反省各人的不是,算了吧?二位说呢?”
这小子还会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了?真是士别三日啊。愣在那的“二位”仰头看着郭峰阳,估计很难有什么意见。所谓的赵军跟郭峰阳打了几个哈哈,还套了两句近乎,拽着“美环”,出食堂门口,该上哪上哪了。
我拉了宁海到旁边准备看一场大热闹,结果人家没打起来。我咂吧了咂吧嘴表示遗憾。
“走了啊?”郭峰阳跟我打了声招呼。
“嗯。”我点点头,却发现那个“流川枫”在看宁海。我心里“咯”的响了一下,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出了神。
当天下午,我帮宁海把被褥什么的搬到了另外一间宿舍。刚放下东西,跟在后面的宁海就递了盒酸奶给我。我把吸管插上,一边咂一边伸手从牛仔裤的屁兜里拿了五百块钱出来递给她。她很诧异的看着我。
“这是美环借你的钱。我去拿被子的时候给你要回来了。”
“呵。我没打算再跟她要的。”
“凭啥?对待这种人就要像冬天般寒冷。”
“嗯……,那我用这钱请你吃饭吧?”
“哈!这买卖赚的!合算!就必胜客好了,怎么样?”宁海笑着点头。我眼睛看着她,低头张嘴去咬吸管,咬了三次才咬到。宁海笑得更甜了。
3
谁知道必胜客的披萨还没在我肚子里消化完,我担心的事儿就发生了。那个流川枫,哦,现在我知道了他叫程进。让郭峰阳找我介绍,他要认识宁海。说实话这个消息让我很不舒服。我抽了一下鼻子,懒洋洋的说:“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八婆了?还学着给人介绍起朋友来了?”
“没办法,一个队的嘛,又是师哥。你看这事儿——”
“他想怎么认识?”
“请你们吃顿饭吧?你负责请宁海出来。”
“我们?还有我?”
“一起去。到时候看差不多咱俩就撤呗。”
“哦——”我拖长了音,“怎么?他还挺有自信的啊?他怎么知道小海就一定答应,咱俩就有先撤的必要呢?”
“没,这是我说的。你不觉得他俩站在一块儿特配吗?”
“是么?”我转了转眼珠,脑子里出现了程进和宁海站在一起的画面,
“配什么呀?程进太高么。”不过我没说出来,踢着石头走远了。把郭峰阳扔在那晒太阳,谁让他多管闲事!
我可没告诉宁海要去相亲,就说要跟郭峰阳一起去吃饭。宁海略微收拾了下,跟我出来了。进去看到郭峰阳身边的程进,宁海停了一下,转过头看我。我装蒜,去跟郭峰阳打哈哈,
“叮叮叮叮!美女驾到!还不跪迎?”
程进先站了起来,“你好,程进。”说着跟宁海伸出了手(真是目标明确),非常修长白净的手指,干净利落。宁海顿了顿,伸出手来握了一下,
“你好。”
我在一边捅郭峰阳,“看看,你就没这待遇。宁海见你的时候可没跟你握手。”郭峰阳嘿嘿的笑。小海看了我一眼,不声不响的坐下了。
“我介绍一下,程进是我们队的,化学系。这是宁海,金融系,我老乡。”郭峰阳很尽职,我眼睛盯着菜单,装作没在意。
“见过,知性美女。”语气平稳,不卑不亢,连恭维都这么含蓄。不能否认,程进是一个相当有质量的男人。宁海勾了一下唇角算是对这恭维的回应。郭峰阳打圆场,
“两位美女吃什么?点菜吧?今天咱们算是认识新朋友。”
“让乐易点吧,我随便。”宁海看了看我。
“那我不客气了哈。”我非常佩服自己的演技,耳朵竖的跟天线一样听宁海和程进说什么的时候居然跟旁边的服务员完成了点菜的过程,并且还记得嘱咐人家菜里不要放香菜,宁海不喜欢那个味道。宁海很安静,听得多说得少,也很少吃东西,时不时看我一眼,看得我心里发毛。跟郭峰阳胡侃的时候前言不搭后语的。这顿饭一直在某种怪怪的气氛中进行,绝对没到我和郭峰阳可以先撤的程度。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程进说:
“宁海,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我和郭峰阳一起看宁海。
“不。”宁海拿餐巾纸擦了擦唇角,抬起了眼睛。
“为什么?”程进果然厉害,丝毫不乱,看着宁海的眼睛问,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
“因为跟你只打算到认识这种程度为止。”哈!程进没戏了。我心里偷乐,拿起杯子喝水。
“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吗?”问吧问吧,再问也没戏。
“没有,乐易不喜欢我交男朋友。”
“扑————!!”我一口水喷了出去,迅速大咳起来。现在不光我们这桌,连邻座的人都开始看我了。我抓了张纸手忙脚乱地擦了桌子又擦嘴。心里想着: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交男朋友了?我这不正给你介绍男朋友呢么?嘴里却什么都没说。只要你程进死了这条心,说我啥都行。程进很玩味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宁海,
“这理由,太拙劣了吧?”
“那是你的看法。在我,表达出意思就可以了。谢谢你的晚餐,我吃好了,现在要回去了。乐易,你走不走?”
“走!走!当然走!床垫,明天再给你打电话,撤了啊?拜!”说完我拉了宁海的手一口气跑出了这家餐厅,又一直在人行道上跑了一段路才停下来。侧过脸看着她,傻乎乎的笑,
“你笑什么笑?!挺得意是吧?”小海喘着气,朝我翻白眼。
“没啊,我这也是好心么。”
“心领了,往后麻烦您别这么好心了。”
我继续嘿嘿,“小海,咱去夜市吧,我想吃烤鱼。”
“不是刚吃了饭?”
“没吃饱么,净看景儿了。”
“你还说!上次是谁说以后不介绍了?”
“不敢了不敢了,宁海的月老是再不敢当了,若有下次,出门让车碰死。”
“乐易,你能不能不胡说八道?”宁海柳眉倒竖。
“好好好,不说,你赶紧跟我去吃鱼我不就不说了么?”于是,宁海被我牵在手里,一边白我一边被我往夜市的方向拉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的过。我和宁海又恢复了刚入学时候的状态,一起走一起回一起吃饭,晚自习,我叼着吸管看宁海学习。其实简单的日子过得最快,转眼,我的大一就这么结束了。其间两个假期,宁海让我坐了她老爸来接她的车回家,我坚持要跟郭峰阳挤火车。回去以后高中同学聚会,皮蛋听说我和宁海成了密友,啧啧的仿佛牙疼发作。回家告诉老妈,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是咱们市长的女儿,看妈妈惊讶的表情然后很开心的笑。
大二,开学了。
学校的公告栏里贴出跟美国某大学交换留学生的布告,下面附了学生名单,都是各系的精英。宁海的名字,赫然在列。我在北方9月的骄阳下,愣得不知所措。两年,呵呵,我和宁海认识不过一年,却要一下子分开两年。这样不是很好么?这本是你要的,我对自己说。却不知为什么,有一股浓烈的酸涩气息在我的鼻子里漫延开来,让我不得不仰起头,免得会有什么东西落下来。
操场上,我挂在双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宁海站在一边,眼神空茫的望着前方出神,不知道想什么。
“乐易。”
“嗯?”
“我不想去了。”
“去哪?”
“美国。”
“开什么玩笑?傻了吧你?”我跳下来,跳到宁海面前,一只手在她眼前晃。宁海收回目光,看着我,“你知道现在学校里有多少人为这件事打得头破血流么?机电系主任为了他那儿子能去昨天都在校长室拍桌子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后悔一辈子的你会。”
“可是你又不去。”
“我倒想去,去了做哑巴啊?我这英语水平也就跟幼儿园的小孩来个How are you,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
“宁海,你脑子秀逗了吧?你是不是每次换个环境都这么不适应啊?我又不能跟你一辈子,你以后还要工作,到社会上去,老这么怕跟人打交道怎么行?再说了,你还嫁人呢,到时候怎么办?”说到这,宁海抬起头来,
“我不是怕换环境。”
“那你怕什么?为什么不去?”宁海不出声,咬住嘴唇低下了头。
“你看,还是这事吧?不过不要紧,我来帮你解决。”
我们系选作交换生的是3年级的苏恩童。我在校剧团做副导演,苏恩童是女主角,关系还不错。就在一次排练后找到她,
“师姐,求你个事儿呗?”苏恩童是那种美得很张扬的女生,丹凤眼一瞥我,
“说事就说事,别师姐师姐的,叫的我多老似的,我没名字啊?”
我嘿嘿的笑,“这不是讲点礼貌么。”
“用不着,瞎K气。什么事儿说。”
冷归冷,对我的态度还不错。
“我有一老乡,宁海,你知道么?”
“知道,就是那个把我们年级第一帅哥程进给菜了的女的。”
我一脸尴尬,只好笑。
“笑什么呀?什么事儿啊到底?”
“这不是你们去美国么,这孩子怕生,老是说不敢去。师姐你给照顾着点呗?”
苏恩童迷起眼睛,看我的目光审视玩味,“她是你什么人啊?”
“老乡啊。”
“老乡?一个老乡用得着你这么上心吗?”
“没怎么上心,这不就一顺水人情么。”我开始心虚,眼睛看来看去不知道看哪里好。
苏恩童笑起来,“合着我就一顺水人情?”
“不是,师姐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我,”张口结舌。我现在才发现原来苏恩童这么伶牙俐齿,怪不得让她演繁漪呢。
“得得,不招你了。这个要求我答应,不过我有个条件。”她笑起来。
“尽管说,能办到的一定办。”苏恩童看着我,若有所思的眨了几下眼睛,突然又挥挥手说:
“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我先走了。”然后我就被晾在那里,莫名其妙了半天。
终于,宁海走出了我的生活,波音客机载着她和苏恩童,穿越云层去了另一个国度。宁海走的那天我没去送行,在宿舍里蒙头大睡。睡醒了就去食堂买了份粥,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往下吞,面无表情。没人知道我是什么感觉,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晚自习的时候我在操场上跑步,跑得大汗淋漓,好让体内多余的水分排出去,免得,它们以另外的形势跑出来。
生活像一台老破车,稀里哐啷的往前奔。我的日子懒洋洋的打发着,不好也不坏。高兴的时候就去上课,不高兴就去图书馆。在某些时刻,我看着窗外的梧桐树,会想起一些事。有的时候微笑,有的时候,落寞不已。偶尔小海会有电子邮件过来,说些她的学习生活,感想琐事,信完,往往一句隐含的Missyou。我便也回了过去,天马行空,不知所云。我是不肯说我的心事的,只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都过去了不是么?只不过,生活中的一朵浪花。郭峰阳有了女朋友,非常白净娇小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我在校园里看见他们牵了手走过,嘴巴张的能放进去自己的拳头。我想起狗熊领了小白兔,走在森林里……
第一年.圣诞节的前一天是我生日,收到一个小海从美国寄回来的包裹,里面是一条手链。闪闪烁烁的链子上坠了个精致的海豚,眼睛是一颗蓝色的宝石镶成的。我喜欢海洋动物,尤其是海豚。我说过,在大海里,那是一个精灵。我把手链搭在指间,看它美丽的光泽,品味着别样的味道。它映得我手腕上本来的那条手链晦涩无光。我看了很久,却终究没有把那条海豚戴到手上,而是小心的收了起来。有些事,不想拿出来晒。翻个身,我伏在自习室的桌子上,继续酣睡。
时间就是在这一觉又一觉的好梦中过去的,当终于混到毕业班的我又一次在自习室里打盹的时候,鼻尖上突然一股凉凉的气息。
“谁啊?”我连眼睛都不睁,摆摆手不理。
“这睡神的称号还真没冤枉你,你是不是就是在睡觉中过了两年啊?”一个好听的声音响在我耳边。我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两个美的仪态万方的女子带了各自的笑站在那里,让我的头在一瞬间晕的找不到方向。
是宁海和苏恩童,两年的异国生活把她们雕琢的美丽不可方物,一股优雅高贵的气息从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空气都被感染的轻柔不已。我半张了嘴愣在那,用苏恩童的话说:傻的冒泡泡。她们笑得更厉害了,小海的手上托了一盒酸奶,是我喜欢的那个口味,刚才的凉气就来自于它,声音却是苏恩童的。我看着小海,她头发长了,柔柔顺顺的披着,白皙修长的脖颈连上性感无边的锁骨,让我有要轻轻吻上去的冲动。
“嗨!嗨!想什么呢?”苏恩童把手在我眼前晃,把我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思绪给拽了回来。
“啊,咳,没什么,没什么。你们回来了哦?”我抓起刚才睡觉时摘下来的眼镜戴上,掩饰了一下心里因为狂喜带来的慌乱。
“咦?戴眼镜了呢?比不戴帅哦。”苏恩童凑到我脸上来看,一股类似檀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让我的心脏有些乱了拍。
“怕是晚上在被窝里看小说看得吧?哪有人到了大学又近视的。”小海的第一句话。说着把酸奶举到我面前,
“还想不想要?”我笑起来,伸手去拿,小海的手却缩了回去。
“叫姐姐,叫姐姐就给你。”
于是我又一次愣在了那。两个女人对望了一眼,笑得我骨头都软了。
宁海因为成绩出色,修够了学分,跟苏恩童一起直升本校研究生院。我很快发现这个女人跟出国前判若两人。在苏恩童的调教下,宁海褪去了身上的那点胆怯羞涩,变得成熟自信。并且,有那么一点点野蛮。感觉上,她们走了这两年长大了不只两岁,而我,原地打转。
例如昨天,晚自习时间。我在阶梯教室里叼着笔杆看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宁海和苏恩童一边说话一边进来了,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我连忙把踩在前排椅背上的脚拿下来,低下头假装看书。她俩走到我坐的后一排,侧着身子走进来,正冲着我坐下。我顿时觉得身后供了两尊菩萨,压力陡然增大,僵着脖子不知道做什么好。一只手点点我的肩膀,我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还没回头呢,耳边就是一阵气吐如兰,
“好好学习奥?我们可是来监督你的。”苏恩童的声音。我的耳朵顿时痒痒得难受,歪了头,在肩膀上擦了擦。身后传来一阵轻笑。我连忙趴在桌子上翻书,不过看进去的可能性等于没有。她俩在我身后居高临下,我干什么看得清清楚楚,我动也不敢乱动。十分钟过去了,身后一片安静,只有偶尔的翻书声和“嚓嚓”的写字声,我忍不住偷偷回头看,宁海伸手就在我头上拍了一下,“啪”的一声,手劲儿还不小,
“看什么看?快学习!你挂了那两门补考不及格就别想毕业了。”
苏恩童在一旁停了笔,饶有趣味的看着我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对着宁海,
“你,你居然拍我?”
“拍你怎么了?你好好学习我能拍你啊?”天哪!我在心里哀号,那个温柔和顺的小海到哪里去了啊?那个遇到事情牵了我的衣角站在我身后的小海居然伸手就拍我?我很愤怒的放下笔,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苏恩童,
“苏恩童同学!”
小海毫不留情的在我头上又拍了一下,“这孩子怎么没大没小的,叫恩童姐姐才对!”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下,又睁开眼睛,咬着牙对苏恩童说:“苏恩童姐姐!”
“哇哦!我好怕怕哦!小海,你家乐易要吃人哦?”苏恩童拿了嗓子嗲嗲地说。我差点一头碰到椅背上。
“你朝人家恩童那么凶做什么?”小海白了我一眼。我从前面转身又朝小海的方向回过头,
“我要问问她,我当初把一个又温柔又乖巧的宁海交给她托她照顾下,她居然给我调教出了一个孙二娘,这到底是——”我话没说完耳朵就被揪了起来,宁海跟我脸对脸,鼻尖几乎碰到了我的,
“你说谁是孙二娘?”
“唔!唔!不敢了!不是孙二娘,林黛玉,林黛玉行了吧?”
“还贾宝玉呢?告诉你乐易,你要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耳朵揪下来,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下次绝对不敢了。”宁海这才松开了手,苏恩童笑得脸都变了型。
我对这两个海归美女有了全新的定位——美女蛇。
说归说,她俩在学校附近合租的房子还是迅速成了我的免费食堂兼旅馆。里面一应俱全,大到电视微波炉,小到熨斗咖啡壶,冰箱里随时可以找到吃的,上网打游戏可以大呼小叫不用怕干扰别人。而且她俩有着相当不错的厨艺,除了花样繁多的中国菜,还有各式西餐让我换口味。每每我晚上从学校过来就能看到她俩在厨房里边聊天边把锅碗瓢盆、刀叉案板弄得叮叮当当。于是我咬着苹果靠在门框上,微笑着欣赏这一动人的画面。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是要承担洗碗的重任的,不过这比起清汤寡水的宿舍生活滋润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且有美女看,不能否认,这个是我与生俱来的天分和爱好。我对一切优秀的同性非但没有妒嫉而且都有超人的鉴赏能力。哪怕一个很平凡普通的女人都能让我发掘出闪光点来,并为之钦慕不已。又何况宁海和苏恩童本就是天生丽质的极品佳人。晚上我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就会看到她们穿了热裤吊带在房间走来走去,喝水、吃东西、上厕所。修长的双腿,圆润的肩头,恰到好处的胸部让我眼冒桃心。她们洗完澡披着湿湿的头发只裹一条浴巾就若无其事的从我面前走过更让我几次流了鼻血。我发现,原来生活可以如此美妙。
但是,苏恩童终于在第N个本应是在上课的上午看到我依然在她们客厅的沙发床上好梦不醒时火山爆发,
“乐易你彻底不打算毕业了是不是!?”惊得我险乎从沙发上翻下去。我撅着嘴一脸不情愿的起来去洗脸刷牙,推开浴室门就当在那里。
宁海一丝不挂的在洗澡。
这女人在外边待时间长了生活习惯也不一样,大清早的洗什么澡。不过不能否认,她的身体真是好看。胸部丰满,臀部浑圆,四肢纤细,脖颈颀长,腰肢柔软。水幕淋在她身上从她白皙的皮肤上串串滑落,雾气在她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圈晕霭。我觉得小腹那里一阵痉挛,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口水。宁海看见我站在那里盯了她的身体发楞,把手伸了莲蓬头下面淋了点水朝着我脸就弹了一下,我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脸,面红耳赤的退了出来。带上门,回过头就看见苏恩童站在电视机旁边笑的花枝乱颤,我一脸无奈的望着她,陪着傻笑。
4
三个月后,我决定不再在她们的房子过夜。吃过晚饭不管多晚,我也会坚持回宿舍睡觉。尽管宿舍已经冷的连牙刷都冻住了,而她们的房子里依然可以穿着T恤上网。让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是苏恩童。
刚刚开始供暖的一天夜里,我不知道几点,窗外的月光还在墙壁上留着清晰的影子。我被尿憋醒了刚想起来去上厕所,朦胧中发现有个人影蹲在我旁边。“苍天!不会是进来贼了吧?”我一下子被吓得清醒了,可是依然不动不睁眼,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应付。屋里可还睡了两个女人,要出什么事儿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想着想着觉得有只手在拨我的头发,“怎么办怎么办?”我是一跃而起跟他殊死搏斗呢还是继续装睡随机应变?还在想着呢,那只手已经抚上了我的脸,顺着我的额头,鼻梁,划过嘴唇一直到下巴。指尖微凉,但是柔软细腻,凭触感似乎是个女人。难道是传说中的雌雄大盗?当那股熟悉的檀香传到我鼻子里来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是苏恩童。
说实话我对恩童的感情真的是一种对姐姐般的感觉。虽然我经常在玩笑的时候单膝跪在沙发上摆出求婚的姿势对她说“啊!女王!赐个吻吧!”,她就捧了我的脸在脸颊上来个响亮的Kiss;也曾在我三下两下修好了家里的网线的时候扬言要我到她家里去入赘。可是这一切在我看来,都是朋友间普通的亲昵,或者是我们两个本性的爱玩,丝毫没想到别处去。但是现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客厅来摸我的脸,我想不通,为什么。我动了动,她的手“倏”的一下拿开了,随即站起来往洗手间走,我眯着眼睛看过去,不出所料。
于是我找了个学校查铺的借口每天回去。尽管冻得我生不如死,我还是不想让纯美的友情变质。很多年后小海听到我说这段的时候,斜着眼睛看着我说“那是你在做梦呢吧?少自作多情了,恩童才不是那种人呢。她要是喜欢你,早扑你怀里大喊‘我爱你’了,用得着这样么?”我不语,摸着下巴笑。
当又一年圣诞来临的时候我将离开我的大学,回到我的故乡去。老爸在一家报社为我找了个编辑的工作,先实习,差不多就可以留下了,对我这种胸无大志的人来说,是非常合适的去处。
本来打算21号走,可是宁海和苏恩童非要在平安夜我生日的时候给我践行。无奈,只好换了25号的车票,等着圣诞节的来临。
那顿饭吃得我非常郁闷,她们两个完全无视我这个第二天就要踏上归途的人的存在,对着拼起了酒。最开始红酒,随后啤酒,最后居然要喝二锅头。我连忙拦了服务员说还是拿壶茶来吧,结果两个人一起喷着酒气对我吼:“要你管!”吓得我一阵肝儿颤。喝到最后竟然开始划拳。在某酒店华丽的餐厅里,悠扬的古筝曲在若有似无的低奏,衣冠楚楚的客人都在低低喁语。两个美丽精致的女子喝得大着舌头划拳,这不能不说是一幅相当有看头的场景。
当我连拖带拽把她俩弄出酒店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10点。招呼一辆出租车,看着两个烂醉如泥的人知道把她们放在后面等到家就出溜座位下面去了。我只好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苏恩童塞进去,给她拴好安全带。又把宁海拖进后座,抱她在怀里然后招呼司机师傅开车。一路上宁海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些什么,苏恩童则高唱《国际歌》。出租车司机汗毛倒竖把车开得飞快。我偷偷的亲了宁海的脸一下,我知道,明天,我们又将开始分离。
到了楼下,苏恩童扯着司机非要给人家来一段《打渔杀家》,我趁机先把宁海半抱半抗弄上了楼。再下来,付了钱,刚把苏恩童从车上哄下来,门都没关好,司机一打油门就跑了。我只好再拖着苏恩童上楼。
楼道里,她突然不喊不唱了,勾了我的脖子,口齿很清楚地问我:
“如果没有宁海,你会不会喜欢我?”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我愣了愣,又笑,
“就是有宁海,我也喜欢你呀。”
苏恩童也笑了,笑得很妩媚。拿指尖点着我的眉心说:
“你就装傻吧你!”
第二天送我到火车站的时候这俩人又人模狗样的了。当着我们宿舍人的面,嘱咐我路上小心,到了来电话。宁海塞了一个盒子在我的口袋里,然后催我上了车。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笑着挥手。没戴眼镜,谁的表情也看不清。
路上我打开了那个盒子,又是一条手链。不过这次是一串红豆,一个一个细密紧实的排列着,红得耀眼。
我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盖了雪的农田,一股沉郁之气把归乡的喜悦冲得无影无踪。
我迅速和初高中的死党们又打成了一片。当年一起游接力的四个人除了阿四出国以外其余三个人都回到了故乡。其实小三杨兢根本就没走,她的大学就是在本市上的。老大陈湛警校毕业穿警服成了警花,而且是最具刺激性的刑警,每天带着枪风风火火的抓着杀人犯抢劫犯;克克(杨兢的昵称)学的是外语,现在在一家外企做个小白领,养了一条漂亮的不象话的哈士奇;而我每天在那种吃不饱饿不死百无聊赖的工作之后,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她俩一起泡着,三个人勾肩搭背游来逛去,后面跟了一条威风凛凛让很多人垂涎欲滴的雪橇狗。
妈妈热火朝天的开始操心我的恋爱问题,却总是被我冷淡的态度弄得很恼火。没有宁海的日子很平淡,我在过着,过着而已。
夏天的时候我回学校拿毕业证顺便吃散伙饭,还去了宁海和苏恩童的房子。那天换我喝醉了,迷糊中听到苏恩童说她和宁海准备考托福出国。她们以前上学的那个大学发邀请函请她们过去继续深造。我把恭喜说得很大声,来掩盖心里的虚。我总是这样,躲躲闪闪,推推托托,有的时候连自己都会问自己,你怎么就那么窝囊呢?
又是一年。
我彻底脱了学生气,成了不折不扣的上班族。春天的尾巴上,一个平常的上午,我和一个办公室的段菲菲照例用心琢磨着去哪里弄点什么好吃的来作为午饭。门口来电话,说有人找我。我懒洋洋的起身,从四楼慢慢溜达下来。转过楼梯口,抬头看见宁海,站在那里微笑。
那一刻我被外面的阳光刺的闭了眼睛,来分辨这个画面的真实性。宁海烫了头发,褐金色的卷发挑了几绺明黄,长长的搭在肩后,七分袖的果绿色堆领薄毛衫,及膝的白色A字裙,细细的小腿蹬在镶了水钻的高跟鞋上,樱唇润泽,媚眼如丝,吹弹可破的皮肤晶莹剔透。我在心里感叹,一年啊,不过一年,怎么就成熟的这样风情了,那笑容真的把我的心都化了。
奔回办公室请假的时候被段菲菲一把揪住了,指着我的鼻尖问我:
“说!你啥时候还认识这么一个标致人儿?”我嘿嘿的笑,趁她不注意挣脱了就跑,一路跑的心花怒放。
宁海的车里馨香一片,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哇!宁海你发了?这么快混上这么棒的车了?”
宁海不说话,伸过手来抱着我。良久,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乐易,我想你了。”
我忍不住亲了她的脸颊一下,她的脸红了,放开我,转过身扣好安全带,发动了车。我侧过脸对着她看,一边看一边笑,宁海嗔怪的看了我一眼,“笑什么呢?”
“你脸红红的真好看。”宁海便也抿了嘴笑。
“仅次于这车。”宁海左手扶了方向盘,右手伸过来掐我,我扭着躲,
“嗨,嗨!专心开车好不好,咱俩的身家小命可都在你这俩手上呢。”
“知道你还逗我。”
“实话实说么。”
“你还说?”
“不敢了不敢了。小海。”
“嗯?”
“你不是去美国么?”
“哦,恩童去了,我没去。在这找到工作了,再说明年就拿到硕士学位了,也可以了,不想继续上学了。”
“真的啊?”
“骗你干吗?我在工程学院做实习讲师,都上了两天班了。”
我禁不住乐,嘴巴都咧到耳朵后了,“那以后我们可以天天见面了?”
宁海点头。我就差在座位上翻跟头了。“那我带你认识新朋友。”
“你那些狐朋狗友我才不要认识。”
“才不是呢!对了,你为什么不去美国,没考好?”
“不是,已经拿到录取函,签证也下来了,最后要走的时候放弃了。”
“为什么?”我睁大眼睛。
宁海不说话,我把脸凑上去坏笑,
“不会是因为我吧?你可以把我当作家属带过去啊?”正好是个红灯,宁海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就算带你过去,也不是家属。”
“那是什么?”
“宠物!”
“……”
转天,我带宁海去酒吧,约了老大小三出来,介绍她们认识。我希望宁海可以进入到我的朋友圈子里面来,也希望朋友们能认可她。脱了警服的陈湛一点都不减英气,她从小就是这个样子,皮肤黑黑的,精瘦,两道剑眉,眼睛炯炯有神,面容有点像金粉世家里的金燕西。陈坤脂粉气太浓,但是陈湛本来就是女孩,样子就好看多了,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穿在她身上都有不一样的味道。杨兢表面很冷漠,其实是个活宝,尽管在睡眠不足时会有神游状态,但是基本上跟她在一块是不会冷场的。我们从十岁左右就开始一起游泳,十多年下来,感情已经非常深厚了。我和宁海进去的时候看见陈湛一手搂了小三那条哈士奇,一只手在打电话。小三一脸痴迷的看着酒吧中间的小舞台,可是舞台上并没有人,只有一个麦克风立在那,不知道她在沉醉什么。陈湛看见我们来了马上结束了电话,站了起来。并且顺手在小三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把她白日做梦的状态给拍了回来。我刚给她们介绍完,还没等别人反应,小三就扑到宁海面前,眨巴着眼睛,故作天真的问,
“宁海,我可以叫你嫂子吗?”宁海呆立在那,我真是一脸黑线。还是陈湛比较了解小三,伸手把她扒拉到后边去,跟宁海说:
“孩子脑子不好,有点缺心眼,你别介意哈。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在乐易给我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以后你能主动回收我们很感激哈。介绍一下,这位是Apollo,现在它代替阿四的位置。”
说着,指了一下正拼命摇尾巴的那条哈士奇。小三很配合的在一边说:
“Apollo,握手。”结果那条狗迫不及待的坐下,抬起了右爪。宁海在经历了最初的惊讶以后,开始有点适应这俩人了,满脸笑容的弯下腰握住狗爪子上下晃了晃,
“阿四,你好。”
此举深得陈湛和杨兢的好感。于是接下来,小三充分发挥了嘴皮子利索的特长,在陈湛的添油加醋下,把我童年的一干糗事全部倒给了宁海。拉着宁海说的波澜壮阔山河破碎天地为之变色,Apollo这个见色忘友的居然把头搁在宁海腿上。陈湛点了根烟,笑得那叫一个不怀好意。我对自己把宁海带给这两人认识的初衷非常后悔,恨恨的喝着啤酒。看起来宁海好像对我当年的事情很有兴趣,小三仿佛遇到了知音,真是八卦!不过,杨兢这个傻孩子认定了宁海非要叫她嫂子,每当这个称呼出现的时候,都会有一段短时间的沉默,而我头上的黑线也会增加几道。真不知道这个称呼从何而来,宁海在有点尴尬的听了几次之后,居然默认了,小三再叫嫂子的时候她居然答应?!对此,我真是无言以对了。
后来在酒吧门口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小三拉住宁海不放的手掰开,一脚把她踹给陈湛,拉了宁海就上车,发誓以后减少让她们会面的机会。宁海看起来很喜欢她们俩,一边开车一边乐呵呵的跟我说,
“你的朋友们可真好玩,我笑得脸都酸了。你每天跟她们一起多有意思啊。”
我十分无奈的提醒她,“是以牺牲我的名誉为代价的。”
“你还有名誉啊?”我顿时了解了宁海是一个多么热衷于将我降至一个无限低的位置的人,于是决定小小的报复一下。别的本事没有,在她开车的时候胳肢她还是很在行的,谁知道我刚伸了手过去还没等有啥动作呢,就被抓住了。宁海空出一只手抓住我的手搁在挂档杆后边的软垫上,也不说话,就那么握着。气氛开始有点尴尬起来,我不是很习惯跟人太亲密的接触,逛街啊,过马路啊拉拉手没什么,这么平白无故抓着手让我觉得紧张,于是,手心开始出汗。
“你很热啊?”宁海眼看着前面,很随意地问我。
“嗯?哦,没有,不热。”
“不热为什么出汗?”
“嗯…嗯…”我吭哧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正好前面是个拐弯,宁海松开了我的手去换档,我连忙把手缩了回来,想想觉得不太好,又伸出去拿放在仪表台上边的瓶子喝水。
“乐易。”
正在我发愁要怎么缓解这个尴尬的气氛的时候,宁海先开口了。
“嗯?”
“这一年多,你在干吗?”
“干吗?什么干吗?”
“嗯,随便说说了,比如工作了,生活了什么的。还有,”宁海顿了一下,“感情。”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宁海眼睛看着前面,声音微弱,态度却很坚定。
“哦,也没什么了。就是去出版社上班,平常跟陈湛还有克克玩。我很懒你也知道了,所以没什么特别的。”我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很随意地说。
“那,感情呢?”
“咳咳咳……”我很假意的咳嗽了几声,笑。
“什么感情啊,你是问我交没交男朋友吧?说得这么文明。”
宁海也笑了,霓虹的映照下,她的脸上有一种妩媚的气息。
“没有。”我歪着头靠在座椅的椅背上,只简单的说了两个字。
从窗玻璃的反光里,我看到宁海的嘴角开始慢慢的上扬,然后停留在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上。我很想问问她:你呢?你的感情呢?隐约的,我似乎可以知道她应该是跟我一样的答案,可是我没有问。这样的对话太暧昧了,也许在别人看来不过是老同学的聊天,但是我知道,这不一样。
那个大学给了宁海一间宿舍,在一栋老式的筒子楼上。有些年头了,据说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的,还是红砖的楼体。新来的老师都是这个待遇,福利从最底层开始。我让小海别要了,反正每天回家住,要那破房子做什么。宁海却不,说已经分给她了,不要也是空着,她喜欢那种平民的生活气息。那里还住了一些学校职工和家属什么的,每天热热闹闹的倒是有趣。宁海拉了我去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直接吓死了。这房间与房间之间居然是大兴板隔开的,虽然刷了涂料跟墙壁没什么两样,但是隔音效果差的惊人。我就清清楚楚地听见从隔壁传来的某人放了个屁的声音。我说宁海你要住这,晚上说点梦话隐私全让别人听去了。这除了喘气听不到干啥别人听不见啊?宁海说晚上回家住,就中午过来休息一下。准备收拾一下搬点东西过来。于是我又充任了家政服务员,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跟宁海一起把房子整理清洁出来。
晚上陪她一起去超市买生活用品,毛巾手纸什么的堆了一车。走到一个办展销的花车前边,上面堆了很多盒装的那种单层的床单,宁海拿了一个豆绿色上边印了大片羽毛图案的问我,“好看吗?”我点点头,“好看。”小海就把它放在了我推着的车子里。我笑她,
“你还真打算过日子怎么着?要不咱买个电磁炉?”谁知道宁海茫然的看着我,居然点点头说,“有道理,走,去看看。”我抽动了两下嘴角,当在了超市中间。
5
当宁海重新出现在我生活里的喜悦慢慢淡去之后,我开始忐忑了。其实,我实在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对于自己异于常人的情感方向,我很久之前就已经明白并且没费什么力气就接受了。但是我并不打算拿出来跟别人分享。当克克叫宁海嫂子的时候,我知道她应该是看出点什么来了。这不要紧,我相信克克,她有足够的善良和接受能力,不会因此改变对我的看法。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我们身边的陈湛,就是一个感情上很开放的人。带到我和克克面前来的,有英俊的男人,也有美丽的女人。这让我很轻松,至少,在我的朋友圈里我不是异类。虽然时代已经很自由,但是感情毕竟是私人的东西,所以我从来没有对谁提起过我的这些心理。也许不久的将来,我的生活里会以爱情的名义出现某个人,我不能确定TA将会是男或者女,我都会以虔诚的态度去接受。但是,那个人不是宁海。
连考虑都不用我就可以很确定我对宁海的感情。我在意她,非常在意。正是因为这样我不想让她陷入一种艰难的境域里。我能感受到宁海对我的情义,她比我勇敢。我不知道她是因为跟我一样的情感方向还是单单就是因为我,像一个休戚相关的亲人一样,本能上的,我却希望她能去拥有平常人的生活。
跟宁海的见面变得有些痛苦。要知道对我来说,宁海本身是一种什么样的诱惑。她的美丽、优雅、温柔以及那若有似无的香氛每每让我难以自持,而理智却一次次提醒着我的情感冲动。有的时候,我盯着她看,看着看着就走神了。宁海就欺上来,或是拍拍我的脸颊,或是两只手揪住我的耳朵轻轻的晃,却更加让我慌乱,乃至面红耳赤。这实在,是不小的考验。
某天,跟宁海一起吃午饭,其间接到一个电话,说头儿去北京出差,下午不用去报社了,我很是雀跃。宁海想了想,问我:
“我下午有一节大课,4点就下班了,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嗯?好啊,不过还要到四点啊?那中间的时间我干什么?”
“你睡一觉吧,这样晚上玩的晚一点也不怕了。”宁海非常了解我嗜睡的特性,无论玩得怎么开心一定会安排给我睡觉的时间。
“也好,不过我不想回去哦,我妈又要问东问西的。”
“你去我那睡吧,筒子楼那。下午老师们都上课,那里还算安静。”
“我才不去呢,碰上个人就问我哪个系的,怎么又逃课。诶,我去你车里睡怎么样?”
“不怕热死你就去哦,我没意见。”宁海喝了一口果汁,看着我说。
“也对呵。”现在是初夏,中午车里的温度确实很惊人,总不能开空调吧,那将更加容易憋死。“那怎么办?”
“你跟我去上课吧,反正是大课,学生多。再说你长得童叟无欺的,说是学生也没人怀疑。”
我长得,童叟无欺?这算什么比喻?似乎不是夸我哦。不过听起来那个提议不错,虽然我很不喜欢上课,但是没有考试负担的课听听还是不错的,何况,这课还是宁海讲的。顺便我也普及一下证券知识,说不定将来有机会投身股市还能发个小财什么的。
跟着宁海往她上课的教室走的时候我有点紧张,一路走过的几个教室里学生们都已经坐好了,按照惯例,前三排空着。想到将在众目睽睽中进教室是我紧张的原因,不过既然来了,就硬着头皮进去好了,再说我是跟着宁海来的,学生们应该对我友好一些。
到了门口,宁海说:
“你先进去,随便找个位置坐就行。大课学生们都是乱坐的。”
“为什么?我跟你后边进去不行啊?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是代课的。”
宁海笑,
“在我后边进去就算迟到了。给你本书,赶紧进去。”
原来这样,看来我是非进去接受众人目光洗礼不可了。好,深吸一口气,推门,进。
意料之中,上座率很高。意料之外,前三排满员。
我在门口愣了一下,所有人都向我行着不是很友好的注目礼,我看到最后边靠窗有几个空位子,赶紧低下头往里走。一路听到几声议论:
“我还以为有代课的呢。”
“就是,吓一跳。”
“宁老师不来我们可就白来了。”
靠!这群色小孩!用脚趾头想我也知道他们这么说绝对不是因为宁海授课能力的优秀,而纯粹是因为她的外表。宁海因为还没拿到硕士文凭,只能算做实习,而且已经是学期末,所以教教这种不考试的选修课。结果选修课居然人员这么齐整,真是世风日下!
我刚坐下来,宁海就进来了,放下书,回头看了看擦得花里胡哨的黑板,把前面的班级留下的比较明显的字迹又擦了一下,开始上课。
真是无聊透顶啊!讲课内容我全部听不懂,看看宁海给我的书,《证券投资学》,好像在讲什么乖离率,宁海确定自己讲的是汉语?为什么我完全不知所云。居然还有数学公式什么的,太可怕了!不到20分钟我已经打了不下10个哈欠。宁海在讲台上狠狠地盯了我一眼,我冲她吐舌头扮鬼脸。宁海又好气又好笑,不再看我了,我估计她是怕憋不住笑场,我搞怪的技术是一流的。
倒是她的学生们,一个一个两眼放光,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但是专心听课的据我观察除了少数几个眼镜片很厚一看就是好学生的女生以外几乎没有。而且我还发现了几个看起来年纪比我和宁海还大的男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研究生院的,真是为老不尊!宁海穿了条卡其色军装风格的连衣裙,半袖,翻领,脖子下面用咖啡色的宽丝带系了个马车夫结,腰里是条细细的皮带。卷卷的长发披在身后一丝不乱,看起来真有点国民党女特务的感觉。当然这是我心里想的,要是被她知道了我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算了,我还是追随大众吧,以欣赏宁海的外表为主要目的,来支配自己的思维。你还别说,真有那么点样子。本来我以为宁海自己刚走出校门不久,怎么当老师啊,肯定是磕磕绊绊,动不动让学生气的不行。谁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课程内容我不懂,不好评说,但是那份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很足,语言也很流畅,清澈却很锐利的眼神往下一扫,别说趴下睡觉了,连个交头接耳的都没有。可能也是因为大家不愿意放弃欣赏美的机会,反正比我们在学校上课那会儿,这课堂可有气氛多了。
不过,很抱歉,我刚跟你们的宁老师共进完午餐,一会还要陪她去看电影,我看到她的机会比起你们这些一个礼拜只有一节课的孩子们多很多,所以不用跟你们一样倍加珍惜,现在我胃里的食物开始努力消化,因此占用了血液循环的大部分氧气,导致大脑缺氧从而产生浓重的睡意,所以,我的上眼皮迫切的想找下眼皮玩儿,我本着一贯纵容它们的原则,默许了这次会面,而我本人,也去找周公同志下棋了。
这样的大课一般是90分钟,中间有10分钟的休息时间。我隐约觉得闹哄哄的时候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周围,应该是在课间休息了,讲台上宁海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学生们在积极地问着问题,我决定不去打搅,将睡眠进行到底。
下课铃尖锐的响起的时候我被惊醒,然后就听到了宁海说下课的声音。周围的人都在翻座椅往外走,我伸了个懒腰,晃了晃有点麻木的手臂,拿起书去找宁海。
两人一边走她一边白我,
“你很厉害啊?睡满全程。”
“谁说的?我听了将近半小时呢,三分之一了,很给你面子吧?”
“那我还要感谢捧场喽?”宁海扬起一边的眉毛。
“那是,今晚上就由你做东好了。”我一贯没脸没皮。
宁海没顾上搭我茬,因为来了一个秃头男老师借故搭讪。宁老师长宁老师短的叨叨起来没完。我一脸不耐烦,不过这是宁海上班的地方,她需要搞好人际关系。我也只好跟着走,不再跟宁海废话。
一直到楼门口才摆脱那个“中央部长”,我拖着宁海快速穿越校园,免得再被什么阿猫阿狗缠上。到了车里,宁海开了窗户,我因为睡饱了觉,来了兴致。
“宁海,你猜你刚才讲课的时候我想到谁了?”
“周公。”宁海又白我一眼,这白眼翻的,炉火纯青了。
“周公已经面见了,我是说想到的。”
“不知道。”
“小左。”
宁海疑惑的看着我,“哪个小左?”
还没说完她自己先想起来了,
“音乐老师?”
我笑着点头,“对了!”
小左是我们高中时候的音乐老师,跟我们这一级一起进校,教整个级部的音乐课。当年她第一次走进教室的时候简直让我们惊艳。本来么,十几岁的毛孩子本来就没什么机会见识太多绝世佳人,遇到美女老师这样的好事可遇不可求,谁知道我们如此好运,居然遇到了。宁海班里的情况我不知道,我们班可是响起了一片惊呼,夹杂着“好漂亮”之类的赞叹。宁海的理科班僧多粥少,估计状况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这位小左老师就成了全年级男生的梦中情人,以及女生们争相模仿的对象。每周两次的音乐课也成为孩子们的节日。小左老师在讲台上拿着粉笔挥来挥去的手势都能让我们激动不已,那些放给我们听的古典音乐什么的虽然没有提高全体学生的鉴赏水平,至少让我们静下心来感知了一下艺术。谁知道,高二刚开学没多久,就传出小左老师跟七班班主任,教生物的丁老师热恋的消息。那个丁面瓜虽说也是浓眉大眼,据传上大学的时候还是学校里的散打冠军,可是看起来过于敦实的体型怎么也跟小左老师不般配。按照孩子们的理想,应该是一个高高瘦瘦,风度翩翩,有着修长手指和干净头发的白净男人站在小左老师身边才够完美。丁面瓜那一头狮子狗一样的自来卷毛还是跟校务组的胖姑娘比较搭调。
可是当事人完全不理会人民大众怜香惜玉的心理,不被外人看好的恋情一路顺风顺水,终于在我们高二的下学期修成正果,喜结良缘去了。并因此缺席了两个礼拜的音乐课,导致全年级男生郁闷异常。谁知道更加让人添堵的事情还在后面,高三那年音乐课已经取消了,但是为了大家有个好身体好拼高考,体育课还照常。当我们班的一干战友们昂首挺胸在操场上挺立一排的时候,一个身影在大家的面前从篮球场旁边的小路上徐徐走过。那一刻,孩子们脆弱的心灵一地碎片。是曾经美丽的小左老师,为什么是曾经美丽呢?因为此刻的小左老师身怀六甲。那些说怀孕的女人更美丽的人除了造成该女人怀孕的那个人以外其余全是放屁!眼前的小左老师不要说美丽了,勉强还能看出点人形来。皮肤松弛,臃肿不堪,腹胀如鼓,满脸的褐色斑块。头发也不加修饰的在脑袋后边随随便便的一扎了事。女神变身为如此形象,这巨大的落差刺激的大家都没听到体育老师的口令,在一声向左转以后队伍彻底乱套。
事后,班里男生们一面恨恨的感慨自己晚生了几年,一面感叹丁面瓜不愧是散打冠军,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弄成这样,真强啊。(-_-!)女生们则有不少在心里偷偷的决定以后成立丁克家庭,想小左老师那样的国色天香怀孕以后都是这副吓人面孔,那些本来质量一般的女生们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可怕造型。
关于小左老师的故事在高考前两个月以生物课代表站在讲台上高声宣布丁左爱情结晶顺利诞生而结束,那个据说取名叫丁骁强的结晶我们直到毕业也没见着,不过因为他破坏了大家心目中小左老师的完美形象的缘故,跟他爹一样被众人列入不招人待见的族群。
“为什么想起她?”宁海似乎对那个美丽老师的记忆没有我这么丰富,歪着头问我。
“你现在跟她当年一样啊,在受学生暗恋方面。”我调侃她。
“你暗恋过左老师?”我以为宁海会不好意思,然后上来揪我耳朵,没想到她却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有点出乎我意料。说实话当年是有一点喜欢小左老师的,不过纯粹是学生对老师的钦慕,跟情爱可没半点关系,虽然小左老师也算我喜欢的类型。
“不算暗恋吧?男生们才叫暗恋呢。我是欣赏。”我舔舔嘴唇。
宁海抿了一下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象。宁海会不会也跟小左老师一样,和一个她们学校里的其貌不扬的男人谈一场恋爱,然后经过一段惨不忍睹的时期,变成相夫教子的家庭妇女。这个场面让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慢慢回头去看她。看着她白嫩的皮肤,想象一下布满褐斑的样子,赶紧闭上眼睛让这个镜头消失,也太可怕了!
那天晚上的电影我和宁海都有点心不在焉。我因为自己臆造出来的未来郁闷,宁海则因为误会我曾经暗恋小左老师而吃了莫名其妙的干醋。当然,在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彼此心里的想法,在后来无意中谈起这次的时候我们交流了心事,才发现我俩真是天字第一号的超级无聊拍档!
陈湛生日。大中午的就打电话过来要我晚上一起去玩,并且特地叮嘱让我带宁海一起去,罗罗嗦嗦说起来没完,我忍不住骂她:
“什么意思啊?这么迫切。你要敢动宁海的心思我跟你玩儿命啊?”
“嘿嘿,”陈湛的声音听起来很狡诈,“你别狗咬吕洞宾,还不是给你制造机会。再说我都要订婚了,不会太嚣张的。就你那二废性格,等你回过味来,人早就被抢跑了,你哭都找不到坟头。”
我诧异,“什么二废性格?”
“颓废加窝囊废啊。”
“靠!”还没等我说完,陈湛迅速而果断的打断了我,
“就这么定了,晚上见!”啪的一声撂了电话。
我无奈的摇摇头,继续校稿。十五分钟以后突然回过味来,什么叫让人抢跑了?我有什么好哭的?想把电话打回去辩解一下,想想还是放弃。一起长大的孩子,我那点花花肠子,又瞒得了谁呢?
宁海倒是很懂礼数。她看陈湛抽烟,特地去挑了个芝宝的火机送她。下班时间路上堵车,陈湛的电话像催命一样,到了约好的酒店的时候已经晚了半小时。服务员拉开包厢的门,我差点让里面的花红柳绿晃花了眼。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几乎踩到跟在我后面的宁海。
人员甚是壮观。陈湛的弟弟陈洛,王东辉兄妹,还有我不认识的两男三女,包厢里看起来甚至有点拥挤。一贯讨厌人多的场面,我皱了皱眉。
“你还来啊?我以为假公济私半路拐了宁海跑了呢?”陈湛看见我,第一件事忘不了耍笑。
“我哪敢啊,陈大警探别的不行,抓人可是把好手,我跑到哪也得给逮回来。”我一边说一边抓起宁海的手进去。陈湛把她身边的弟弟和另外一个男的轰起来,让我们过去坐下。宁海递过去包装的很精致的礼物,
“生日快乐。”
“哈!还是宁海好!”陈湛很宝贝的拿过去,装进裤子口袋里。“谢谢哈!”
宁海笑了笑,陈湛转头招呼服务员让上菜。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见杨兢,问陈湛,
“克克呢?”
“啊?干吗?”
话音未落,她就从我斜对着一个看起来空着的位子上坐了起来。脸有点红,一看就是趴在桌子底下憋的,手还放在下面,估计Apollo正在那摇尾巴。我无奈的端了茶杯喝了口茶。克克看见宁海马上跳过来,不出所料Apollo很忠诚的跟在她后面。
宁海漾起了一脸的笑,旁边的王东辉很主动地站起来让地方,于是克克跟宁海两个人热络的聊了起来。陈湛趁上菜的功夫给大家介绍了一下,我才知道不认识那几个人是陈湛社会上的朋友。看起来倒是不错的人。我看看王东辉,低声问陈湛:
“你要订婚?”
陈湛点了根烟,撇撇嘴,
“没办法,家里的意思,我不订婚老姑就不把药厂给我。”
“你还真打算做生意啊?不当警察了?”
“那当然不是,警察是非做不可的。可是我实在没什么借口反对啊,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可是,”我顿了下, “可是你,喜欢他?”说着我眼睛朝王东辉转了一下。
“不喜欢。”陈湛倒是干脆。
“那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顺其自然喽,再说了,我这样性格,跟谁结婚不是一样,反正喜欢不喜欢的不会超过三个月,不如就找他,还可靠些。家里好交代,大家舒坦。”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各人有各人难念的经,唉!
转头碰上王东辉妹妹王妍的眼睛,她似乎在看我和陈湛说话。这小姑娘长这么大了呢,也漂亮了很多,只是,目光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奇怪。我不再深究,转头加入宁海和克克的谈话里。
饭桌上的气氛倒是很融洽,酒过三巡,宁海去了洗手间,克克挪过一个位子,坐在我身边,
“乐易,你招了吧。”
我看了看她,目光很清澈,而且克克一向被称为千杯不醉,不像喝多了。
“招什么?”
“嘁!”克克似乎很不屑,“还装呢?累不累啊你?”
“你喝了几杯了?”
“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宁海,你打算怎么办?”
我心里沉了一下,不说话了。虽然知道克克很可能看出点眉目,可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讨论,我还真是不很舒服。
“我知道你想什么。我的意见是,如果你有勇气接受呢,那就赶紧抓住机会;否则呢,就不要去伤害宁海。虽然我只见过她两次,可是真是不错的女孩,你别害了人家。”
“我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是这态度,这些年了你就是这副死不了活不成的烂样子!算了算了,懒得说你,听天由命吧。反正,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长不了。”
克克说着摇摇头挪回了自己的位子,这个时候宁海也回来了,我被那句“不是你的,长不了”搞的情绪很差。我自己知道,真有一天让我看着宁海属于另外一个人,尽管是男人,我的感觉也只有一个,舍不得。
吃完饭陈湛他们还要去唱歌,我不愿意去,一来讨厌人多,二来也确实没了什么心情。一站起来我就感觉踩在了棉花上,脚软的几乎站立不稳。好在脑子还算清醒,我知道是宁海在拽着我的胳膊扶着我。陈湛送我们出来,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宁海也喝了不少,只好把车放在这了。我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听见随后进来的宁海跟司机说去工程学院。我下意识没有说出我家的具体位置,只是把头靠在了椅背上,闭上眼睛,来抵挡一波一波袭过来的头晕目眩。
朦胧中,我感觉宁海把头靠在了我肩上,头发蹭的我脖子里痒痒的。她的手在我的手心里放着,依旧有些凉。我觉得心安了一些,头晕得也不那么厉害了。突然耳朵边一阵呵气,
“乐易,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先去我宿舍休息一会好吗?”
一阵幽香伴着淡淡的酒气传过来,我的心跳一下子就乱了拍。我和宁海不是没有这样亲近过,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气氛变得尤为粘腻。我“嗯”了一声,坐起身体转过去,手扶着她的肩膀,睁开眼睛看宁海。
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我这样的姿势太暧昧,宁海的脸上现出一片红晕,眼睛也低了下去,睫毛忽闪忽闪的,轻轻的嗔了句,
“干什么你?喝多了不好好坐着,乱看什么?”
我鼓了鼓勇气,还是没敢造次,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松开手回过身,一下子靠了回去,呵呵的笑起来。脸上热热的,我估计红的也跟猴子的某个部位差不多了。
宁海没反应,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我自顾自的笑。一会儿,宁海那凉凉的手又主动放在了我的手里。我发现,借酒醉之名,还是能办成不少实事的。
很遗憾,我没能再接再厉。迷迷糊糊接了个老妈的电话,被她听出我喝多了酒。暴吼的声音几乎把手机震碎,我白着脸跟宁海说我必须得回家了,如果明天她还想看到我的话。宁海笑着揶揄我,
“就那么怕你妈啊?几岁了你都?”
“没办法,吃人嘴软,我吃了她二十多年饭,能不心虚么。”
宁海不再说了,我跟司机说了我家那个小区的名字。回过头看看宁海,一片觊觎之心归于平淡。
6
杨兢要去泰山,她那皈依不知道是佛教还是道教的母亲要求她去所谓的什么还愿。我实在不知道还愿是什么流程,克克也不耐烦解释,就告诉我说白了就是旅游。我不过好心说了句“你一个人去不太安全吧?”就被抓了壮丁,克克坚决要求我同去。我一想到热汗奔流攀登在泰山之巅的时候腿就忍不住哆嗦。协商的结果是,我们俩分头去说动陈湛和宁海,四人行听起来似乎要有意思的多。
于是现在我们坐在陈湛那辆红色的宝来里面吃喝玩乐,一路奔往泰山脚下。根据杨克克这厮说的,还愿必须虔诚,心诚则灵。怎么虔诚法呢?就是不开汽车,不坐缆车,全凭一双脚,从红门到达玉皇顶。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脸呈现了彩虹色。一般人上山都是坐车到中天门,有力气的就爬十八盘,没力气的就坐缆车,到玉皇顶看日出。就这样还很多人坚持不了。照杨克克这说法,我们等于爬两次泰山。
红门前面,我坐在宝来的车前盖上耍赖,
“不爬!我还要我的脚呢,就算不要脚我还要我的鞋呢。从这爬上去,直接通知120拿担架上山来抬我好了!我要上中天门!到了中天门我才爬!”
很不幸,没有人理我。她们三个整理行装,买票进山了。我看看无望,只好抓了件薄外套塞进背包,又提了两瓶水,追赶队伍去。黑灯瞎火的,再把我丢了。
因为要看日出,我们选择晚上上山。泰山来过几次,还真没在晚上爬过,倒是也很刺激。我正琢磨是吃口香糖还是棒棒糖的功夫,面前出现了第一座建筑。按照惯例,进去磕头。
杨克克带着她母亲临行前交给她的一捆高香,真的是一捆,有我的小腿那么粗,一米长。俗语说的烧了高香难道就是说的这个?就这些,据说要是遇佛就烧的话还不一定够,到了上边还要买一些。克克扛着它,右手扶在前面,要不是她穿着粉红色的小T恤还真像挑山工。我很不理解,她妈妈明明在图书馆工作,应该是持无神论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会如此执著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呢?
克克抽了拇指粗的一小把香出来,剩下的让陈湛给她抱着,拿火机在点。我趁这个功夫到大殿里面去,在那个说实话有点脏的的蒲团上跪下,规规矩矩的磕了仨头。一求父母康健,二求亲友平安,三求——,三求宁海幸福吧,至于怎么个幸福法,就看神仙的意思了。
我爬起来一回头,宁海站在殿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克克举着一把点着的香进来,从我身边过去,缭绕的烟雾飘在我脸上,迷了我的眼睛。我扶着殿门,低下头揉眼睛。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宁海不见了。
院子里的一根绳子上挂了个光线很暗的灯泡,弄得周围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是环境的原因还是什么,我一下子慌了神。清修重地又严禁喧哗,我压低音量几乎有些走了声的喊:
“宁海!”
“嗯?”声音从我后边传来,我连忙回头,宁海站在克克身后,扬起眉毛看着我。似乎在奇怪我干吗叫她。我吁口气,摇摇头,
“没事,我以为你跑哪去了呢。”说着就到殿外来,站在抱着一捆香的陈湛旁边。陈湛笑眯眯的站在那,看克克和宁海在殿里面。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在巨大的神像下面的人看起来很是渺小,幽暗的灯火,肃穆的气氛,浓郁的檀香混合出了一个亦真亦幻的场景。
开始的山路坡度很大,走起来比较省力。我们在那些卖纪念品的摊子上转来转去,很快就走了好长一段。手上脖子上挂了不少做工粗糙却也有古朴美感的各色玩意儿。杨克克把那种写着登泰山保平安的红色布带系在头上,加上她扛了很长很大一捆香,我很想告诉别的游客我不认识这个神经病。她自己浑然不觉,非在我身边转悠,好像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一起来的一样。
我这种逢神就拜的习惯还是闹了笑话,在离山脚大约四分之一距离的时候,有一个比较大的院子,里面游客很多,不过大多数是些七、八十岁的老太太。香火旺肯定比较灵,我拉了宁海进去磕头,居然在蒲团跟前排了队。轮到我们的时候,我照规矩拜三拜。宁海不磕头,但是会站在我身边,双手合十,微微欠欠身,也算对神仙恭敬些。我们拜完了往外走,看到陈湛和杨兢在院子里笑的前仰后合的。我很诧异,问克克:
“你怎么不进去烧香了?”
“我现在还拜不着这位神仙。”克克很费力的忍住笑。
我眨眨眼睛,转头看看那尊神,是个女神,还披着斗篷呢。为什么拜不着?往下一看,一个小牌子立在神像底座旁边——送子娘娘。
靠!怪不得全是老太太呢!我的脸立马红了个透,宁海也一脸尴尬的说我,
“没看清楚就乱拜,又丢人了吧?”
“你们俩还有这打算啊?”陈湛来了一句,话里有话。我把手里的太阳帽扣在头上,心虚的嚷嚷:
“爬山爬山!再不走赶不上日出了!”
“你急什么啊,大半夜的带个帽子,小心看不清掉到山沟里去!”陈湛的声音传过来,我决定不理她。
慢慢的我缺乏锻炼的腿开始发酸,呼吸也沉重起来。这一路大约隔500米就会有灯光,有灯光的地方一般就是某个景点,周边有些摆摊卖东西的。11点了,我们停在一处比较大的休息处,准备吃夜宵休整一下。食物很单调,最精致的也就是加蛋的方便面,那锅也不干净,好在就直接用“来一桶”的碗,不然真没法进嘴。宁海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拿了一袋牛肉干嚼着看我们吃。过了一会她看见旁边有一个**祠,说进去看看,站起来就进门里去了。陈湛咬断嘴里的面条,冲我说:
“跟着她去!那里面乌七麻黑的,也没看见有人,别让她一个人乱跑!”
我一愣,扔了筷子就跑进去,看见宁海的背影进了殿门。我一直向前跑去追她,却突然听到她一声叫,声音不大,却是透着惊恐,心一沉。
然后就看见宁海脸色发白的跑出来,一下子扑到我怀里,脸贴着我的肩窝,胳膊使劲抱着我的腰,
“乐易!有个人!”
我抱着她,偏头看她的表情,
“怎么了?什么人?”却赫然看见她肩膀上有几个脏乎乎的手指印,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抬起头看过去。
一个穿着桔黄色道袍的老道士从殿门里出来,居然盘着长发,拿一根竹签别着,跟电视剧里的人物差不多造型。可是脸上脏乎乎的,还有很多胡茬。混浊的小眼睛里射出很奸诈的目光。我朝他瞪眼,
“你抓她了?”
“无量天尊!#¥•#—*(+#¥•#•%……¥•¥#•••!)*—*—(-_-!没听清楚)”
倒塌!怎么跟拍电影似的?宁海也从我肩膀上抬起头来,小声地说:
“他刚才突然拉住我不知道要干什么,吓死我了。”
那个道士转身进去,站在神像旁边,指了指前边的蒲团。我皱皱眉,看样子他是要我们跪下拜神?我拍拍宁海,进去跪在中间那个蒲团上。宁海跟进来,站在一边。她这一路一直都只站着敬神的。结果那个道士不依,指着我旁边那个蒲团非要宁海跪下。我刚想跟宁海说让她出去等我,结果宁海低头咬咬嘴唇,居然径直过来跪在了我右边。我很惊讶的看看她,那个道士“叮”的一声不知道敲响了一个什么东西。我和宁海直挺挺的跪那看着他,他闭着眼睛,嘟嘟囔囔似乎在念经。念了一会,端起旁边一个粗瓷的陶碗,站在我和宁海面前,手蘸了里面的东西,在我们额头上一人抹了一下,凉凉的,似乎是水。又从袖子里拿出两个那种一路走来很常见的小布袋,绣了金色的丝线,袋口束了黄色的尼龙绳。给我们从头上套下去。宁海的是红色的,我的则是宝石蓝。做完这些,老道士转身对着神像双手合十鞠了一躬,好像一个什么古老的仪式一样,感觉很神圣。最后我们在神前拜了三拜,拜的时候很虔诚,拜完了我才想,这算什么?拜堂么?私定终身?
我们刚站起来,吃饱了饭的陈湛和克克进来了,克克照例去烧香。那个老道士并没有要给她俩也来一次那种仪式的意思,只是很沉默的站在旁边。我还有点走神,下意识抬手摸摸还有点凉飕飕的额头。将近午夜的时间,在陌生的祠观里,面对一个有些神秘的老道士,这个情景事后想起来怎么也有些恐怖,可是在当时,我的心里非但不害怕,反而有一种出脱的宁静。
临走的时候我往善心箱里放了20块钱,意思一下。那个老道士站在殿门口,看我们离开,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什么的,神情看着也不那么狡诈了。
宁海拉着我的手,一直沉默着。我捏捏胸前那个小布袋,里面有圆圆的好像硬币一样的东西。那个道士说不能打开看的,再说袋口也缝着,我把它放进T恤领子里面去,隔着衣服按了按。我本不信鬼神,可是这次却出奇的敬重,那个东西仿佛一个信物,定下了我和宁海的未来。
下面的路程变成了体力上的鏖战,我打起百倍的精神克制着困倦和疲累。到了十八盘的时候我的脚已经没了感觉,完全麻木。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拽着宁海,她的呼吸频率很高也很重,肯定累坏了。陈湛因为工作原因时刻在锻炼,而克克已经是跆拳道黑带三段,体力明显比我要好一些,所以在前面带路。我只需要闷头跟着,还省些力气。我们在台阶上休息过几次,山里朦胧着起了一些雾气,加上汗,弄得露在外面的皮肤湿乎乎的,更增加了寒意。越往上气温越低,我把外套从包里拿出来,给宁海穿上。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踏上天街的时候,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爬山的乐趣就在这里,爬的时候无论多辛苦,登上顶峰那一刻都会感觉到舒畅。来不及舒发一下豪情,一个喷嚏就提醒我赶紧办正事。租了军大衣,看看表,只有三点。大家决定去山顶的宾馆睡一小觉。
开了个标准间,两人一张床睡死过去,我都没顾上看看趴在我旁边的是谁。居然还会做梦,只是梦中也在爬山,辛苦啊!感觉刚睡着就听到了手机闹铃的声音,我嗯了一声继续睡,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处。然后就觉得有人轻拍我的脸,
“乐易,醒醒!起来了,去看日出。”
“嗯!”我只答应,不准备动。
“快点了,再不起来来不及了,快点,听话!”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宁海站在床前,俯身看着我,手在我脸上拍。看见我睁眼了就拉住我一只手,拖我起来。被强行拽起来,用凉水洗了脸漱了口,我披上军大衣,跟她们一路跑着来到看日出的石栏跟前。
天还没亮,一片黑乎乎的,连个太阳的尖尖也看不到。因为不是旅游旺季,人也不是很挤。陈湛和克克跑来跑去一会就不见了踪影,宁海在一处石栏前边站下来,手扶着栏边,等着太阳出现。我从后边贴住了她,手环过她的腰,以一个及其暧昧的姿势呆在她身边。隔了厚厚的军大衣,我还是感觉到她轻轻地抖了一下。
当那丝鲜红从天边扯开缝隙冒出来时,人群里爆发了欢呼。受大家的感染,我也很激动。宁海的身体向后靠在我怀里,我看着她的侧脸,白皙的脸颊,小巧的耳朵,脖根处几丝贴着皮肤的细发,忍不住轻轻叫她,
“宁海。”
她回头看我,那双深情的眼睛和润泽欲滴的双唇一下子映入我的目光,我想也没想就吻了下去。
柔软,湿润,有薄荷润唇膏的味道,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宁海的呼吸有些急促,凉凉的气息扑到我脸上,更让我贪恋她唇齿间的味道。我用牙齿去轻咬她的唇瓣,宁海闷闷的嘤咛了一声,似叹息,似呻吟,让我心醉神迷。把舌头探过去,宁海退了一下又迎上来,投入的跟我纠缠。她有些生涩,却很勇敢,在我的引导下,把我们第一个吻演绎得如此完美契合。
我有多久没接吻了?不记得。我甚至要把那种悸动和颤栗忘却了,却因为宁海,又一次点燃了激情。我穿了军大衣,立起的领子挡住了脸,周围的人群没发现我同是女子的事实,反而为我们的拥吻唿哨起哄,我搂着宁海腰的手愈加收紧,就让巍峨的山峰和初升的朝阳作为我们的见证吧!让我把甜蜜留的更久一些。
回去的路上,我蜷在汽车后座,枕着宁海的腿补眠,似醒非醒之间,感觉一只微凉的手在我的脸上划过,拨弄我的鬓角,戳点我的眉心,我闭着眼睛笑起来。其实,我渴望这种抚触已经很久很久,皮肤的寂寞,一样可以让人荒芜。宁海是那个驱走我的寂寞的人,我爱了她多久了?都不敢问这个问题。
我们确实默契,从泰山回来,谁也没有提起和表明过什么,居然开始了有模有样的恋爱。我承认,我忒不厚道,可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让我一本正经去跟宁海说“请问可以爱你么?”还不如拿把菜刀杀了我来的痛快。要是让宁海等那一天,估计火星撞地球我也未必鼓得起勇气。好在,宁海不是计较的人,她比较相信自己的感觉,不需要我甜言蜜语。克克说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7
当季节进行到了盛夏,我地狱般的日子又降临了。天生偏热的体温使我喜冬厌夏。人们所说的苦夏在我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个夏天我都是在食欲不振、精神萎靡的状态中度过的。本来单薄的身体体重直线下降。有空调也不行,在空调房里待到3个小时以上我一准拉肚子。逼得跟我一样怕热的老爸拼了老命的不开空调睡觉。我只好减少呆在家里的时间,在外边到处溜达,好让爸妈多凉快一秒是一秒。
傍晚并不减热量,晒了一天的柏油路反上来的热气几乎能把我热憋过气去,我觉得我呼吸一下都会有汗冒出来。从家里洗了澡出来,我骑了老妈的小踏板在马路上奔,这样虽然停下来的时候更热,但起码行进中的时候可以凉快一点。
打电话给宁海想叫她出来吃冰淇淋,得知她居然在学校的筒子楼里。
“你想热死啊?这点你那屋能赶上桑拿房了!”
“几个学生在这,你过来吧。我还得等一会,弄完了我们再出去。”
等我到了筒子楼才发现,不光宁海屋里,整栋楼都沸反盈天。她隔壁房间更是人声鼎沸,电视机开得震天响,学生们大呼小叫。一问才知道,今晚市体育场有个“**之夜”演唱会,巨星云集。孩子们买不起也买不到票,宿舍的电视只能看新闻联播,只好到相熟的年轻老师这里来过一下瘾。好在宁海不在这里住,房间里没有电视机。可是依然有一堆学生围着她,我凑过去一看,原来在笔记本电脑上演示网上股市操作的具体步骤。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我上学那时候偶尔做个家教就算社会实践了,看看现在的孩子们!
看大家都忙着,我也没去打扰。跑到宁海的小床上去躺着了。突然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耳朵贴墙上一听,得!另外一边居然在打麻将,吆喝的那叫一个起劲。真是热闹大了!我感叹一声,枕着宁海香喷喷的被子和枕头,居然慢慢睡着了。
梦中突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抓,毛毛的东西。张眼去看,宁海的脸悬在我的眼睛上方,手撑在我脖子两边,头发滑下来落在我脸上,看着我的眼神让我一时都找不到词来形容。这,这姿势也太那个了吧?我抽动了两下嘴角,咧了个及其难看的笑容。没办法,我的心脏已经破纪录的在蹦跶了,我找不到更好的掩饰方法。宁海“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么大动静你还睡得着啊?怪不得恩童叫你睡神呢。”
“呵。”不会应对的时候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傻笑,抬头偏过宁海坐起来,屋里已经没有人了,屋门是关着的,只是那惊天动地的声音还在。
“你学生呢?都走了?”
“嗯,这儿太吵,也讲不清楚,改天课堂上一起说吧。”
“那我们出去吧?”
“嗯,好,不过——”
“嗯?什么?”
“我得换件衣服,这件都让汗浸透了。”宁海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
“哦,换啊。”我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的说。
宁海顿了一下,到衣柜前边抽了一件白色的T恤出来放在一边,双手交叉拽着衣角,一抬手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好在她是背对着我的。我只看到了一个线条极其优美的背部和两条透明的内衣带子,不然我真能喷出鼻血来。宁海很麻利的把干净的T恤穿上,转过身走到我这边来。我也是铁血铮铮一大活人,生理成熟心理沧桑,这种时候看到这等美色要再不有点什么反应对不起自己这二十多年。于是我伸手就把宁海揽过来,因为我坐她站,我的脸刚好在她小腹那个高度,我把下巴担在她的腰带扣上抬起脸看着她说:
“让我亲亲你吧?”
宁海的身体明显的僵了一下,脸上又起了红晕,不过好像还挺高兴的。于是我察言观色以后得寸进尺,拉她坐在床边上托着她的脖子开始吻她。有甜甜的巧克力味道,刚才肯定吃雪糕了,想到这里我噙着她唇瓣的嘴开始弯起来。但是我没工夫去求证,自打关系确定除了在车里偷过几次香以外还真没有什么机会好好亲热一下,虽然在亲着,而且实在是热。但是我要抓紧机会,可遇不可求的。
对成年人来说,接吻除了是表达爱意的方式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前戏。我对天发誓开始我只是想亲亲她的,但是亲着亲着就有点控制不住了,手指开始隔着衣服在宁海身上轻划。宁海的手放在我两个手肘的内侧,作势要压住我的动作,我只能接触到她肋侧的部分。因为是第一次这么亲密,我不知道她的敏感带在哪里,于是冒出了一个坏念头,想到做到,我的手直奔主题,朝着宁海胸前就贴了上去。为了不至于让她太刺激,接触到那片柔软的是我的手背。
“嗯——”
宁海还是骇到了,不顾嘴唇还跟我吻在一起,哼了一声条件反射的往后退,我知道被她逃开局面就会很困难,跟着她后退的身体靠过去,嘴唇依然没从她唇上离开。她失去了重心,仰面倒下去,我则就势伏在了她身上。
我目标明确,不过这情势也过于应景了,不能辜负啊。堵住她要出口的声音,翻过手覆上去,她哆嗦了一下,虽是隔了层衣服的,却很清楚地感觉到宁海身体的温度明显跟平时不同,几乎有些烫手。被我吻的有些气短的她还是抬手托住了我的脸,从我的唇上离开了。这次我没再坚持,这种事情不能勉强。
“乐易,你要干什么?”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虚伪,不如实话实说。
“让我爱你吧……”不用看我都知道,我眼睛里几乎要烧起火来,因为还扣在她身上的暧昧姿势,更增添了这句话的意味。我身下的宁海一脸羞红,眼神有些慌乱。我以为她会拒绝的,虽然我并不希望她拒绝。可是她轻咬一下嘴唇,抬起眼睛望着我。
“乐易,你确定你是认真的,对吗?”几乎是轻不可闻的声音。
我点点头。
“会一直爱我的,对吗?”
再点几下头。
“那么,我愿意。”
说完,宁海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红晕更浓了。我感动极了,扶她坐起来,靠近她耳边说:
“我们永远在一起……”
于是,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在哗啦作响的麻将声里,在充满陈旧气味俗世气息的房间里,一张小小的床上,宁海紧闭着眼睛,我跪在她面前,慢慢地把吻落在她的额头、鼻翼、唇角、下巴、耳垂、颈窝,手从衣服里摸索上去,抚过她光滑的背,柔软的腰,解开内衣的搭扣,慢慢褪尽了她的衣衫。在这许多年之后,在这许多年暧昧不清若有似无的感情之后,我的小海,终于赤裸着,颤抖着,落进了我的怀抱。
对于情事我并不陌生,我也很高兴自己的身体没有因为多年的孤寂而变得迟钝和僵硬。它很成功的因为宁海身体的诱惑而激动进而亢奋。血液在欢快地流淌,细胞在热切的鸣叫,因为和另一个身体的贴合而激烈的颤抖。我迷醉了,唇舌扫过那些如玉般温润如绵般柔软的肌肤,在她胸前的蓓蕾上轻舔细啮,宁海忍不住地战栗,有细嘤逸出,手扶在我的肩上,汗湿的头发贴住了额头,扬起线条优雅的下巴,微睁的眼睛里一片迷离。
捉住我在她身上游走一路向下去的手,宁海的表情忐忑不安,
“轻一些,我……”
“我知道,别怕,嗯?”我呼吸急促,有些气喘。
宁海这才松开手,搂住我的脖子,贴紧了我的脸颊。
进入的时候宁海吃痛的弓起了身子,模糊的呻吟变作压抑的嘶喊,死命的抓着我的肩膀,两条腿夹紧了我的手。
“乖,忍一下就好了,一会儿就不痛了。”
小海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紧了下唇不肯哭出来,我吻住她的唇让她放松,慢慢的抽动手指,摩擦着那个潮湿紧热的空间。几瓣花蕾顺着我的手指在小海身下绽放开来,我也红了眼睛,一下一下吻着小海湿溻溻的脸庞和身体。她的身体在抖,眼泪终是流下,滑过眼角,落进一片乌发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我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飞快的穿上马裤,套上T恤,抓了衬衣就跑出去,甚至来不及给还在床上赤身裸体的小海撞上房门。我在马路上飞奔,这样一个夏日的夜晚,我的手死死的攥住拳头拚尽全力的奔跑,一棵一棵的行道树往我身后过去,并不清凉的晚风让我的身体极度燥热。当我停下来的时候,腿软的几乎站立不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在路边蹲下来,眼泪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我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行为和心理,这些年,我为了不爱小海做了很多让自己痛苦的选择。隐忍,维持,强颜欢笑,我从不问自己的内心,我很可笑的欺骗自己,以为这就是送她通往幸福的道路。可是,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有可笑的自私和脆弱,却非要去扮什么伟大。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宁海幸福快乐的未来到底还是毁在了我的手里,也许她是爱我的,也许她愿意有我在身边,可是我们没有未来,我无法给她任何的承诺和保证。这一刻我恨死了自己,两只手扭在一起,指甲被无意识的抠出了血都没有感觉,不停的偏头把眼泪鼻涕往T恤袖子上擦,给我一会儿的时间吧,我需要平静自己。
收住眼泪的时候,我站起身,往回走。这一路,我走的很急切,却并没有跑。站到宁海的房门前,门虚掩着,我推开门走进去。
宁海已经穿上了衣服,抱着腿坐在床沿,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前面。我在她身边坐下来,轻轻的叫她,
“宁海,宁海。”
过了一会,小海才慢慢向我转过头来,嘴里吐出四个字,
“你跑什么?”
我不说话,定定的看着她,伸出手去,把她揽进怀里。宁海在我怀里颤栗起来,我知道她在哭,我像哄一个婴儿般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轻轻的吻着她的额头,传出耳语般的声音,
“不管未来如何,我要跟你在一起。”
这是我给得起的温暖,我骗得了所有人,却无法不正视自己的心。我是爱她的,我无法否认,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让我的心震颤不止。当她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的理智和情感揪扯扭打了不是一次两次,最后,胜利的,还是感情。
我牵着宁海的手把她送回家去。她很安静,无论是在车上还是走在她家的小区里。很晚了,外面几乎没有人。我拉她来到绿化带的一个木制长椅上,让她坐下,而我在她面前蜷起一条腿半蹲着,抬头望着她的眼睛,
“还疼么?”
宁海摇了摇头,没有表情的看着我。
“回家洗个澡,好好睡觉。明天下了班,我去接你出来玩,好不好?”
宁海笑起来,她知道,这是我独有的,表达自己愿意承担责任的方式。我这样说,意味着,我和宁海真正如克克所预言的那样,开始了名副其实的爱情。我不想去考虑未来,因为我没有解决的办法和勇气,索性,不如给自己幸福。管它是短暂还是虚幻,至少跟宁海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
没想到筒子楼的命运比我们的爱情短暂多了,工程学院要建新的图书馆,它所在的位置正好是规划区域。很快,里面的人们喜气洋洋的搬去了各自的地方。宁海打电话问我,住一楼好还是六楼好,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六楼!我喜欢阁楼!宁海在那边笑了笑说好的,就要六楼。挂了电话我才回过味来,明明是她住,为什么问我住哪里好?
工程学院的校长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宁海爸爸的职位,不但给她自由挑房的权利,而且批准宁海可以在没课的时候去证券公司兼职。其实就宁海的专业来说,是应该在证券公司发挥她的才能的。当老师只是她童年的一个梦想,她说她喜欢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双双纯净的眼睛望着她的感觉,跟证券交易所里那些为了利禄焦头烂额的感觉截然不同。她要保留这样一分纯净,尽管,当老师占用了她很多很宝贵的时间,而对宁海来说,时间才真真切切是金钱啊!
令我更加目瞪口呆的是,宁海在证券公司兼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小职员,穿着红马甲炒点小股票什么的。而是直接以副总的身份进去的,她不过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硕士还在读,竟然能达到这样的职位,在我看来这简直匪夷所思。等我知道那家证券公司的老总是宁海的姨父的时候,我强烈的表达了对这种腐败现象的鄙夷和不满。宁海翻着白眼说我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她又不是没有能力为什么要从小职员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浪费大好青春。还说搞证券不是企业管理,要到基层去积累经验,重要的是胆大心细,稳准狠,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得到最多的收益。我一脸茫然,后来想想又不关我的事我为什么要去管闲事,宁海做高层赚钱多以后出去约会就由她开支好了,想到这一层我又开心起来,兴高采烈的跟着宁海去看工程学院分给她的新宿舍。
新宿舍并不是新房子,前面住过一对教美术的老师夫妇,出国去了,房子装修的那叫一个艺术。我进了门甚至都没观察一下地形,奔着楼梯噔噔噔跑上去看我梦寐以求的阁楼。我爱死了阁楼那种倾斜的墙壁和小小的窗户,做梦都想拥有一间。家里买新房子的时候我向妈妈提出这个要求,我妈当我是空气压根没理我。想想也是,且不说冬冷夏热和凭白多出来的物业费取暖费,单单这个楼层高度就不是我年逾五旬的父母能接受的。我又白日做梦的跟妈妈商量能不能把旧房子卖了买一套带阁楼的新房子给我住,我妈告诉我那套旧房子她要出租租金存下来等爸爸退休以后出去旅游,我要是能支付他二老未来的旅游费用就把房子给我。我想想单薄的收入,只好按捺下这个梦想,老老实实的住二楼。现在可好了,宁海有了有阁楼的房子,我可以有事没事来过过瘾了。
这个阁楼并不大,没有隔开,空空荡荡的一间房子,地上铺了浅灰白色的木地板,跟我梦想中的一模一样。我兴奋的不管干不干净,跑了几步扑在地上作了个短暂的滑行,然后坐起来手舞足蹈。跟在后边上来的宁海站在楼梯口笑着问我:
“这么喜欢啊?”
“嗯!”我重重的点头,“非常喜欢!”
“喜欢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我当在那里。
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过这个可能。我从小到大除了出去上大学那几年几乎都是住在家里,很少在其他的地方住,连姨妈姑姑什么的亲戚家也不曾住过。不过我老妈烦透了我恶劣的生活习惯,恨不得我不要回家破坏她每天辛勤收拾的一尘不染的房间。这也是她张罗着给我找男朋友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早点嫁出去,不要在家里烦我。所以宁海的提议倒是有她的可行性。但是,我转转眼珠问自己,那不就成了非法同居了?
这个词吓坏了我,这在我心里几乎是羞耻的代名词,宁海很轻易的就洞穿了我的心思,若无其事的说:
“我们两个都是女的,有什么关系?”
“我们两个都是女的还上床呢。”我用小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嘟囔。
“你——”结果还是被宁海听到了,她气的粉面通红,转身咚咚咚下去了,我坐在原地,很明白,又倒霉了。
赶紧追下来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海,你听我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确实不好解释是什么意思,只好上去抱着她,宁海挣扎着摆脱我,我就死抱着她不放,结果没多久我们都气喘吁吁了。
“你不是说让我过来跟你一起住么?难道我们在这第一天就以吵架来结束哦?”
听到这句话宁海才停止挣扎,站在那里喘粗气。我明白,宁海生气是因为我那天莫名其妙跑出去的行为。这件事成为我俩之间相当大的一个界隔,每每让宁海想起来就不爽。可是后悔药没地方买,已经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办法。
8
房子是两室一厅,也不大,加上阁楼就感觉挺宽敞了。虽然已经装修了,宁海还是决定刷一下墙,当然还要买一些家具。客厅和客房选了白色,卧室是温暖的浅杏色,阁楼属于我,我决定刷我喜欢的肉红色。结果人家很客气的告诉我没有这个颜色,我很愤怒。宁海想了想,迅速收回了我的作主权,选了带暗绿花纹的墙纸,完全不考虑我的建议。作为报复,我在选家具的时候挑了一个迷彩的超级大床垫,准备摆在阁楼上,坚决不要买床。宁海实在拗不过我,只好妥协。
我和宁海走在家具城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急剧兴奋起来,心咚咚的跳。这种感觉很像即将结婚的夫妇在挑选装饰新房的东西,这让我莫名的快乐。宁海的品位不错,很细致的询问和倾听别人介绍,我跟人来疯一样开始话多,不停的贫嘴。宁海白了我好多眼不管用,索性不理我了。后来在某个品牌的样板房里,销售小姐说去仓库给我们拿配件详单。她出去以后我顺手关了门,转身就把宁海扑倒在那张鲜红色的大床上,宁海吓了一跳,脸迅速红了,我不管不顾的扯她的衣服,脸埋在她脖子里吻她,弄得她也开始呼吸紊乱。还好,她总算比我理智一些,在销售小姐回来之前推开我,迅速整理了我跟她的衣服,只是脸上的红晕没来得及退去。
我当天回家就跟老妈商量我要到宁海那里去住的问题,好在老妈所担心的是我会不会给人家添麻烦,并没有怀疑我们的动机,在我事先作了充分准备的巧舌如簧下,很开心的同意了我的计划,这让我非常高兴。
于是,不久以后,我搬进了宁海的房子,正式开始了我们的同居生活。奇怪的是住在一起以后我并没有像那天在家具城那样大白天穿着衣服就情不自禁,我们一般在晚上洗过澡之后才会亲热一下,而且真正的做爱也很有节制。这让那天我的行为难以解释,宁海说她当时很忐忑,以为我是一个欲望很强烈的人,很怕将来会接受不了,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经过多次讨论我们对这件事有了统一的认识,那就是,家具城里甲醛含量超标,我中毒了。不过我还是很疑惑,难道甲醛有催情的作用?
我们的生活开始。
简单,却很幸福。宁海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尽力完成主妇的职责,我也一改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作风,力所能及的帮宁海一些。我们俩在各自家里的时候都是典型的油瓶子倒了不知道扶的主儿,其实我妈妈也很有要看我笑话的意思。她知道我的生活能力几乎是负值。但是宁海有独立生活的经验,我们有爱情,这样一来,便没有什么是能够难倒我们的。也为柴米油盐烦恼,也有磕磕碰碰,我们过着寻常人家的生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知晓了幸福的不易,更宽容一些,更珍惜一些,还有,更爱一些。
在每个傍晚,晚霞把天空映的赤红一片的时候,吃过饭,洗了澡,我换了白色的马裤和宽肩背心,夹本书来到阳台上,坐了那个从古玩市场淘来、泛着古旧光泽的藤制圈椅,伸直了腿搭在窗台上,吹着凉凉的晚风,闲闲的读几页书。过一会小海就会穿着同样是白色的吊带热裤,披了湿湿的头发,托着盒草莓或者香草味的冰淇淋过来。沐浴过后的她带着清新的香,头发上的水珠落在她的肩上、胸口,顺着胸部的起伏,一路滑下去,落进深深的乳沟,每每让我直了眼睛,猜测着眼不到处的动人景色。小海一偏腿就跨坐到我身上来,骑了我的腿自在的晃。把舌头伸出来,挖一勺冰淇淋放在上面,引了我去舔,一下一下,那块甜甜凉凉的东西就化成了口里的蜜汁,被我们吞下去。小海用手捧住我的脸,于是我们额头低着额头,鼻尖碰了鼻尖,我用小手指的指甲轻轻的刮着她的背,引得她吃吃的笑。
忍不住去吻她,什么都不做,只是亲吻,温柔的细腻的吻。我的唇柔软有力,噙了她的唇瓣,轻轻的吮咂。伸了舌头过去,探到她口中,跟她的纠缠在一起,撷取属于我的芬芳。小海眼波如水,一片温柔,我的脸被她抚在掌心,细细琢磨。笑着提醒她,
“诶,小心被对面楼上的色情狂看到哦。宁老师居然在家上演限制级镜头。”
小海含着我的唇笑,“色情狂还用到对面去找哦?眼前不就是了?”
星星慢慢爬上了天空,闪着美丽的光芒,我却无心去看,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比星星更美丽。
国庆节。本来打算跟小海出去玩,可是报社里我们负责的那本合订刊出版号批了下来,要加班抢在长假结束前让刊物上市。菲菲他们在唉声叹气,我撇撇嘴,无所谓。回去告诉了小海,她说刚好父母和姐姐一家要去三亚旅行,没人照顾小外甥嘟嘟。这样把他接过来放在我们这照看。我很喜欢小孩,立刻答应了。长假前一天,宁海突然让我陪她回家接嘟嘟,顺便在她家吃晚饭。我虽然不太情愿,想想还是答应了。以后总要面对,不如先热热身。
下班出了大厦门口,小海的车已经在外面停着了。我拉开车门坐上去,跟小海说:
“先去买点东西吧,不好空手去你家。”
“买好了,在后面放着。”
“哦。”
一路上,宁海不说话,我想找个话题来说说,没找到,也只好沉默。到了她家门口,宁海停下车,我刚想拉门下去,被她拽住了。
“乐易。”
“嗯?怎么了?”
我回过头,宁海拨了拨我的头发,看着我的眼睛。
“怎么了么?不就吃顿饭,是去你家诶,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我想让我家人也喜欢你。”
“呵呵。我乖一点就是了。不过喜不喜欢我,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宁海笑了,亲了我的脸颊一下,算是给我以力量和勇气。
宁海的妈妈和姐姐跟宁海三个人站在一起,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是母女姐妹。无论身材和面容都很像。只是她姐姐更冷傲些,似乎不好接近。宁副市长官做久了脸有些僵硬,不苟言笑。不过一家人对我都还很客气。他们只是把我当作宁海一个大学同学而已,没理由冷淡。宁海的姐夫从书房走出来时很让我吃了一惊。挺拔、俊朗,修长的手脚,文质彬彬,难得的好人物。冲我点点头,
“你好。”
我突然就在心里暗淡下去:乐易啊乐易,如果没有你,宁海,她也将拥有一个这样优秀的丈夫。而现在,连我自己都看不到未来在哪里。
我定定神,一一问好,应了场面。那个叫嘟嘟的男孩跑到我面前,圆圆的眼睛,古怪精灵的样子。我蹲下来想逗逗他,他却转身跑了。我只好笑笑,作罢。
饭吃得很顺利,只是在沙发上吃水果的时候,宁海的妈妈问我:
“乐易啊,听说你跟娇娇住在一起?”娇娇?那是——宁海的名字?我愣了,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娇娇这孩子刁蛮惯了,给你添不少麻烦吧?听她说以前在学校里也是你照顾她一些,阿姨一直想谢谢你呢。”宁海的妈妈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漂亮。
“没有没有,阿姨太客气了。是我给宁海添麻烦呢。都是她收拾的。”
“诶,要是让她自己在外面住啊,我们还很担心呢。这样有个人跟她一起,我们就放心多了。”
“嗯,我们一起住得还不错,有个伴挺热闹的。嘿嘿。”没办法,我只好装傻。
“乐易啊,你有没有男朋友啊?”我差点咬到舌头,一脸无奈的看宁海。“你整天跟娇娇在一起,要是有合适的就帮她留点神啊,这孩子就是不开化。”看来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我只好应付,
“哪里啊,宁海这么漂亮——”我还没说完呢,宁海皱着眉头冲她妈嚷:
“妈——,你是不是就怕你女儿滞销啊?”宁海妈妈不反驳,看着女儿温柔的笑。我也只好搪塞过去。心里暗暗的说:还留神什么啊?不就是我么?您要知道了还不立马把我掀出去,能在这削苹果给我吃么?
带着嘟嘟从宁家出来的时候这个小家伙已经睡着了。我帮宁海抱着他,一路抱上六楼,胳膊差点断掉。这孩子咋喂的啊,死沉死沉的。晚上洗了澡,宁海在吹头发,我趴在床边看睡着了的嘟嘟。突然想起来,转过头问她:
“你叫娇娇啊?”
宁海“腾”的红了脸,抓了把梳子就朝我丢过来,
“不许你叫!”
我更得意了,站起来绕到床那边离她远一点,
“这下我可是名副其实的‘金屋藏娇’了。你怎么叫这么个儿童的名字,好像跟某个大熊猫重名哦?”
宁海放下吹风机就过来追我,我绕来绕去终于被逮住了,只好讨饶。
“不敢了不敢了。”
宁海扯着我的睡衣领子不依不饶。
“嘘——,把嘟嘟吵醒了。”我轻轻的说。趁她转过头看嘟嘟的时候挣脱了逃进浴室,关上门,开始脱衣服洗澡。听见宁海在外面喊:
“有本事你今天晚上别出来!”
第二天,我下了班去玩具店买了电动的遥控赛车,准备跟嘟嘟玩。谁知道这孩子跟我不对脾气,冲我龇牙咧嘴大喊大叫,宁海说他几次不听,我只好作罢。自己去阳台看书了。
晚上我靠在床头开着台灯继续看那本《面纱》。宁海给嘟嘟洗了澡,换了小睡衣,拿一条大毛巾给他擦头发。嘟嘟不老实,在床上跳啊跳的。我被晃得七荤八素的没留神,被他一脚跺在了肚子上。疼得我脸都扭了。宁海忙过来看我,我摆摆手,跟她说没事。谁知道嘟嘟更来劲了,死活不让我再上床,说他要在那里睡。宁海去哄他,怎么说也不行。
“算了算了,我去睡客房,你带他睡吧。”我叹口气,打开柜子夹了床被子,拿了我的枕头就往外走。
“乐易——”宁海叫我,我没停,跟她说:
“早点睡吧。”说完就出去了。说实话这让我很不爽,不是为了嘟嘟那一脚,而是要自己睡客房。坐在那里郁闷了一会儿,上床睡了。
刚睡着就被摇醒,宁海穿了睡衣,钻进我的被子里。软软的身体贴着我,对着我的耳朵问:
“生气了?”
“没。”
“说谎。你不高兴的时候就撇嘴,看看这嘴撇的。”宁海说着来揪我的脸。
“谁让你一天都不陪我的,嘟嘟呢?”
“睡着了。这不是过来陪你嘛,你大还是他大啊?”
“年龄是我大,心眼是他大。”
“还好意思说!”
我抱着宁海嘿嘿的笑,贴着她脸颊说:
“海海,今天没有吃冰淇淋哦,现在补上好不好?”边说边伸手去解她的睡衣扣子。
“你是不是每天的生活都为这件事存在啊?怎么喂也喂不饱的?”宁海捏我的耳朵。
“哪有?你都好几天没喂了么。”说着她的睡衣已经被我脱了下来。手覆上她的柔软,我伸头过去贴她的唇,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宁海勾了我的脖子,主动吮住了我的唇。于是,黑暗中,幸福就铺天盖地的降临下来。
因为折腾到凌晨才睡觉,我睁开眼已经8点半了。匆匆赶到报社,还是迟到。立刻被叫进上司的办公室挨训。那个带了副蛤蟆镜的总编辑用胖胖的手指把桌子敲得“咚咚”响,
“年轻人啊!要学会自律,这样才能有进步!放纵自己只会愈加堕落!”口沫横飞说了一个多小时,说的我火冒三丈,差点就拍桌子走人。不就迟到么,跟堕落挨得上什么边。下午我负责的印刷方面又出了一点问题,不停的打电话过去协商。忙碌的一天下来,等我好不容易爬上六楼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了。
晚上我什么都不想做,歪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嘟嘟照例洗了澡跳上床来。我很累,不想睁眼。宁海在浴室帮我放洗水,让我泡个澡。在我半梦半醒间,嘟嘟用他的小胖腿对着我的脸狠狠地蹬了一脚。我“唔!”的一声捂了鼻子从床上翻了下去。蹲在床边上,眼泪都下来了。嘟嘟在床上笑得打滚。过了好半天我才从疼劲中缓了过来,气得我站起来就冲嘟嘟吼:
“你干什么!!”他可能想不到我会冲他这么凶,嘴一咧就哭了。宁海从浴室跑出来,抱过他去哄着。一边冲我喊:
“你这么大声干吗?跟一个孩子你犯得着吗?多大了你?”
“你怎么不问问他刚才干吗了?”我捂着鼻子,气得不得了。
“干吗了他也是个孩子!一个孩子他能怎么着你,你就这点肚量啊?”宁海拍着嘟嘟的背,
“乖,嘟嘟不哭,咱不理她啊?”我气得一下子倒在床上。这时候那个孩子脸上挂着眼泪冲我嚷:
“你起来!这是小姨的床!你干吗睡在小姨床上?你是坏人!你整天在我小姨家里干什么?!”
我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一个五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嘟嘟!”宁海不让他再继续说。我站起来,不声不响的往外走。
刚在沙发上坐下,宁海就出来了,
“乐易,你别多心,嘟嘟他是个孩子。以前没见过你,才对你有敌意。”
“童言无忌么,说的才是实话。”我喃喃的说。
“乐易,”宁海抓了我的手,在我旁边坐下来。我没等她开口就抢着说:
“我出去走走,透透气。”说着站起来穿外套换鞋。宁海过来在门口拦我,
“这么晚了你去哪?今天不是很累吗?水都放好了。”
“我没事。就出去走走,你洗了澡先睡吧,我一会就回来。”说着让开她,开门出去了。
秋天的晚上有点凉,我拉上连帽衫的拉链,手抄在裤兜里往前走,漫无目的。很多事尽量让自己别去想。路边买了盒烟,叼一颗在嘴上,也不抽,就让它那么燃着。马路上很热闹,节日的灯火格外明亮。我看着车水马龙,突然觉得城市的灯红酒绿很虚无,就像我的生活,没有一个踏实的支点。想想我和小海的这一路,过去的虽然辛苦,却一直有甜蜜相伴。但是未来呢?不敢想,不能想。
回去的时候客厅还开着灯。我没洗澡,就在客房睡了。隐隐听到隔壁传来小海轻轻的叹息。这一夜,她没再过来陪我。
第二天上了班给小海打电话,告诉她工作忙,晚上不回去了,回自己家住。
“乐易……”宁海似乎有话要说,我借口很忙把电话挂了。有的时候我就像个鸵鸟,不愿意去面对一些事情。
9
一直到长假结束,小海没再联系过我。我几次拿着手机想打个电话,却又赌气放下了。凭什么我受了委屈还要低头。不干!哼!
7号晚上,我在办公室的电脑上玩斗地主。段菲菲因为男朋友出差,也没回去,在办公室陪我。她拿了一盒奶油豌豆,拖了椅子坐在我旁边,一边看我玩,一边她一勺我一勺地喂我吃,有一句没一句的开着玩笑。
“乐易。”突然有人叫我。我和菲菲一起回头,宁海站在我们办公室门口。我不知道她在那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我和菲菲的亲昵画面,总之脸色很不好看。菲菲站了起来,
“宁海来了?快坐吧,我去泡杯咖啡。”
“不用了。我来接乐易回去。听说你们这几天很忙,我想该忙完了吧?”宁海笑得很勉强。
“呵呵,是呢。长假也没能休息。”
“乐易,你好了没有?”宁海叫我。我站起来,
“那菲菲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嗯,我也差不多了。”
“一起走吧,我们送你回去。”宁海笑着对菲菲说。
“太麻烦了吧?”
“没关系,顺路的。走吧。”
菲菲下车以后,我和宁海在车里一路无话。回到家,看样子嘟嘟已经走了。宁海脱了衣服进浴室洗澡,我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一会儿,宁海出来,穿了白色的浴袍,用一条毛巾擦着头发。我看了她一眼,她并没有在看我,于是我又转过来,目光放在电视上。
其实在这件事上面我的观念一直有点转不过弯来。一方面,我和宁海相爱、同居,我应该就是个标准的les。可是,我又认为我和同性之间的亲昵举动理所当然,没什么不妥。又不是跟男人,有什么关系?就是这种自相矛盾的想法,让我几次在宁海面前做出格。
于是冷战开始。我这个人有的时候脸皮是比较厚的,我住在宁海的房子里,吃她做的饭,穿她洗的衣服,晚上睡在一张床上。但是,不跟人家说话。当然,人家也没跟我说话。这才让我一肚子情理要讲。这种感觉于我来说并不是很难过,宁海就在我身边,虽然不能去抱抱亲亲,但是她在那里我就会觉得非常满足。冷战足足进行了一个礼拜。第七天的时候,还是宁海打破了僵局,虽然后果是始料未及的。
那个下午我放假,宁海也没课,我们都在家里。她窝在长沙发里看电视。一个韩剧,剧情老套。男主角绝症了,快死了,女主角在那烦死人的哭。我斜坐在单人沙发上,左手拿本书,右手掌心托了个苹果,食指和大拇指捏了把水果刀,单手操作,一下一下把苹果片下来放进嘴里。这个技术是需要练习的,一般人掌握不了。我很热衷于这样的技能,类似的还有双手拿东西的时候用脚趾头去转动球形门把手等等。正在我吃得欢的时候,那电视剧大概进行到了男主角去世,小海泪流满面的从沙发那头扑过来抱住了我的脖子。
我反应异常激烈,猛地一下就把她推开了。我估计宁海被我这一下推的心都凉了,可是我不能不推她。
她过来的时候只看到我手里的苹果,没看到垫在苹果旁边,刀尖冲着外的水果刀。我发现她朝我扑过来的时候也只来得及丢了苹果,匆忙中把刀尖转了个个儿,于是,那把刀子在小海抱我的巨大外力下不偏不倚的扎进了我的手心。啊!比切苹果的时候快多了。其实,就算那把刀子扎进了我的心脏,我也不会让她伤着宁海,可是我还是攥住汩汩流血的右手,倒吸着冷气说:
“大姐!!看个电视不用这么激动吧?”
一路被宁海拖着去医院,她挂档的时候手都在哆嗦,眼里含着泪,死咬着嘴唇。我没了开玩笑的心情,因为伤口真的是很痛。我拿了盒面巾纸放在腿上,一张一张抽出来擦血,不停的“嘶嘶”地吸着气,宁海就不停的转过头来看我。不对,是看我的手。我只好忍着不出声了,免得她把车开到马路牙子上去。
到了医院,直奔急诊室。一个胖胖的女医生看了我的伤口,白着眼看宁海,
“怎么弄得啊?”
宁海抖抖索索地说:
“扎……扎的,刀子扎的。”
“干什么了啊?打群架啊?”
“不……不是,在家里……不小心……”宁海一边看我止不住血的手,一边带着哀求的目光看那个医生,耐着心回答问题。我不忍心看她这样,松开攥住右手腕的左手,想去抓她的手安慰她一下。结果一松手血“呼”的一下冒出来,痛感也让我没心思去顾及小海的情绪。宁海的眼泪终于扑簌簌的掉下来,也不再说话了,盯着我的伤口,一个劲的流泪。
那个胖医生大概也觉得过意不去了,吩咐小护士端过来诊疗盘子,让我在一个圆圆的凳子上坐下来。我看着她拿着那个双氧水的瓶子拽了我的手指头研究的时候,就知道考验我的时刻到了。回头就去找宁海,她站在我身后,看我回头就抱住了我的头。嗯?什么东西?这么软……啊,原来是——
啊——!!!!!还没等香艳无边呢,手上一阵剧痛就让我彻底冒了冷汗。宁海使劲把我的脸揿在她怀里,不让我回过头去看医生处理伤口。就听那个胖医生的声音传过来:
“打麻药了啊?忍着点!”靠!反正都要打麻药,你等麻药劲上来了再消毒不行么?非要我疼两遍?感觉一个尖锐的东西扎进了肉里,我呼吸急促,身体绷得紧紧地,左手死拽着自己的牛仔裤。本来就不是一个有忍耐力的人,要不是怕宁海担心,我想我应该洒几滴热泪了吧。
终于,在我一身冷汗之后,伤口被缝了三针,收拾包扎好了。我把埋在宁海怀里的脸抬起来。啪嗒。一滴凉凉的液体落下来。
“海……”我怯怯的叫她,宁海把脸抬起来,吸了吸鼻子。
“哎哟,以后可要小心了,你看把姐姐心疼的。”那个胖医生一边在旁边的洗手池上洗手,一边笑我。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笑。姐姐?难道宁海看起来比我老么?
“这手回去别沾水,两天过来换一次药,我一会给你开点消炎药。”宁海放开我,专心去听胖医生的嘱咐。我跟一边问:
“多久能好啊?”
“怎么也得十天半月的,要好利索还要久。”胖医生一边写药方一边回答我。
“那怎么好得快啊?”
“现在知道麻烦了?当时怎么不小心一点?”胖医生头也不抬。
我无比委屈,哪里是怕麻烦。我是因为看见俯身在胖医生身边看她写药方的宁海,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春色满园啊……又加上刚才……再看看自己包的跟个粽子一样的手,只好告诉自己:色即是空啊。
回到家,宁海把一兜子药放在茶几上,进浴室洗了脸,在厨房做饭。我跟进去,从后边抱住她,
“海,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啊?”
“嗯?”
“就是扎到手以前啊?你要跟我说什么?”
宁海歪着头想了一会,“忘记了。”
我用左手胳肢她,宁海笑着往右边躲。一下碰在我的伤手上,疼得我脸马上变了形。宁海慌了,想看又不敢抓我手,一脸焦灼。我赶紧抱着她,说实话,这么多天没抱了,着实想得紧。没承想迅速被推出了厨房。
“哼,煞风景的女人……”我一边咕囔一边很不情愿的退了出去,坐在沙发上乖乖等着饭上桌。
吃饭的时候我左手拿了筷子在盘子里捣来捣去,把菜捣的惨不忍睹。宁海看不过,端了碗喂我,我很高兴的张口去吃。喂着喂着宁海突然变了脸,把碗“当”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我吓得把饭含在嘴里,错愕的盯着她。
“乐易我告诉你,你要再让我看到你让别的女人喂你吃东西,我就把你的耳朵揪下来!喂狗!”我闻言大惊,忙把嘴里的饭咽下去。
“那我尽量不让你看到。”
“你!”
在宁海扑上来扭断我的脖子之前,我迅速逃离了案发现场。最后,这顿饭以我藏在阳台的圈椅下面死活不肯出来,宁海只好在旁边一口一口地喂我吃完而结束。
我老妈在得知我手受伤是宁海一直在照顾我,执意要请宁海去我家吃饭。她老人家有这个爱好,非常乐意在我老爸以及我的朋友们面前展示厨艺,尽管她的厨艺让人匪夷所思。有一次爸 爸的老同学李叔叔来家里吃饭,有一盘我老妈自以为拿手的爆炒鱿鱼卷人家一直没有伸筷子,老妈还一个劲的让人家。我就觉得李叔叔脸色尴尬,伸筷子过去一尝,没有放盐……
宁海很紧张,在镜子前面一套一套的换着衣服。不停的问我:
“怎么样?会不会太素?”
“会不会太张扬?”
“颜色好像不太搭。”
“……”
我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捧了她的脸轻轻说:
“其实我们宁海最漂亮的时候,就是不穿衣服的时候……”话没说完就被她的高跟鞋狠狠的跺了一脚,在我的哀号中,她去换第六条丝巾……
我老妈一如既往的八卦,拉了宁海问长问短。宁海很有耐心,陪着我妈无聊。我先去厨房,把菜挨个尝过,确定放了盐之后才端出去,一家人坐定,刚要举筷,门铃叮咚。
起身开门。门一开,我定在那里。心防骤然崩塌,耳边,风呼啸的声音。
门外,是雅婷。是那个我曾经用心爱,用心呵护,恨不得一生一世的女人。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爱人。她那双仿佛一盈湖水的漂亮大眼睛依然美丽,我有些晕眩,回过头,用求救的目光去找宁海。
认识雅婷的时候我只有13岁,刚从小学升入初中。前排是个大眼睛极漂亮的女孩,乌黑的头发梳成一个马尾,在我面前轻轻的晃。突然回过头,
“我叫周雅婷,你呢?”
我一时慌乱,不敢看她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
“乐,乐易。”
“乐意?乐意干嘛?”
“不是,我的名字叫,叫乐易。”我红了脸。她却笑起来,满眼的温柔单纯,我看傻了眼,不知所措。但是觉得自己掉下去了,掉进了那一波深潭里。
只是在那个年纪,尚不知道爱为何物。我们只是一味交好,并没有特别的情愫,或者说有,也并没放在心上。我和雅婷每天一路走,朝阳升起的时候,繁星满天的时候,两个背了书包的孩子,洒下一路欢笑。我不停的说,雅婷微笑着听,我们的关系单纯美好,就如路边的梧桐树,一片翠绿,蓬勃生长。我习惯有雅婷陪伴的日子,对她无比依恋,那个时候我们不用考虑未来,只要把考试弄一个家长满意的分数出来,一切就不成问题。我整日整日的跟雅婷腻在一起,对彼此熟悉的仿佛自己的身体。有青涩的小男生给雅婷写来情书,都是我自以为是的去教训他们,装模作样的告诫他们以学业为重,雅婷就在旁边偷偷的笑。
初三那年,我们刚结束了中考,报了同一所高中,满心欢喜的享受最后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一天上午,雅婷在我的房间里看漫画书,我躺在床上玩那种掌上游戏机,排俄罗斯方块。窗外的知了在没完没了,我抬抬头,10点了。我问雅婷,
“累不累啊?休息下?”雅婷点点头。
“我去拿雪糕!”说着就从床上蹦下来跑出去。
从外面拿了两只雪糕走进来的时候,雅婷起身来接,谁知我的脚一下子绊在床前的地毯上,人就朝雅婷扑了过去。雅婷张开手似乎想扶我,我却结结实实的撞到了她的胸口上,脸埋在那片已然成规模的山丘里,雪糕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等我慌里慌张的站起来,抬头看见雅婷满脸羞红,呼吸也有些乱,睫毛轻轻的抖动,鲜红的嘴唇含苞待放。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居然探过头去吻了雅婷的嘴角一下,又一下,然后整个唇就贴了上去。雅婷有些慌乱,有些抗拒,但是我抓住了她的手,嘴唇压在她的唇上,不停的揉碾。就像吃一根雪糕一样,欲罢不能。雅婷开始的时候有些想挣脱,慢慢的竟然开始回应我。我们丝毫没有接吻的技巧,只是嘴唇的接触,彼此揉碾。我的心咚咚的跳,脸上热乎乎的,感觉天旋地转。很久才分开,我盯着雅婷,看她面色潮红,娇喘吁吁。
过了一会,雅婷迅速收拾了一下东西,从我家逃了出去。等我回过神来,颓然倒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浆糊。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许并没有什么,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成为我跟雅婷乃至一生的一个转折,我不知道这到底是算必然还是偶然,只是,它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不敢联络雅婷,一直在忐忑那个上午。隔天,班长叫我去她家聚会,很多人都去了,雅婷也在。我们的目光有点闪躲,可是在大家面前也不能说什么,慢慢的就自然起来。中午大家一起出去吃饭,男生们叫了酒,我也喝了一点,头晕晕的。大部分同学去滑旱冰,只有我们几个嫌太阳大没去。回到班长家里,因为她房里还有人在玩电脑,她就让我去里屋她父母的房间里躺下了。过了一会儿,有人进来了,我睁开眼一看,居然是雅婷。酒一下子醒了,连忙坐了起来。她也笑笑,
“头疼了?”
“没,有点晕,躺了会。”
“以后别喝酒了,女孩子喝什么酒?”
“哦。”我们都回避着那件事,谁也没提起。过了一会,班长进来了。
“乐易,雅婷,我们去楼下超市买材料,晚上咱们吃火锅,你们去不去?”
“哦,不去了,我还有点晕,你们去吧。”
“也行,雅婷你陪着乐易吧,我们一会就回来。没意思就看看VCD好了,我给你们打开。”说着,班长三下两下开了电视和影碟机,
“碟子在下面的盒子里,自己找来看。我们走了,拜!”说完带了其余的几个同学,开门走了。班长家里,只剩了我和雅婷两个人。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为了打破沉默,我起身来到放电视机的柜子前面,蹲下来在盒子里翻,一边问雅婷:
“看什么碟啊?”
“随便吧,无所谓。”
其实我也无心看什么影碟,随便拿了一张就放进了机子里。那张碟片上面连个电影的名字都没印,我也没在意,起来往后退了退,坐在了床上。
我怎么也没想到,那张碟子就是所谓的毛片儿。当屏幕上出现一男一女赤裸着拥抱在一起的画面时,我愣在了那里。而很多事情也往往有它的偶然性,偏偏,这段龌龊的交媾开始的地方就是那个男人用手指进入了女人的身体,引得那个女人狂声浪叫。我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关了机子拿出碟片,扔进了盒子。可是刚才的画面很深的印进了我的大脑。我面红耳赤的站在那,彻底木了。
过了很久,雅婷轻轻的咳嗽了一下,我才有点回过神。不知道说什么,还是雅婷开口:
“我们先出去吧,别在人家卧室里呆着了。”
“哦,哦。”
等班长回来,我借口头疼,执意要回家,雅婷提出送我回去,班长看我不舒服,也没说什么,就让我和雅婷走了。
10
十五岁,我们思想依然单纯,身体却趋于成熟。性,像一个美丽的罂粟在展示它的诱惑,让年轻的我们蠢蠢欲动。我不否认,我有很大的好奇,奇异于这件事情本身。当然我也知道,那是男女之间才会发生的事情。然而我们所受的教育和告诫让我们断然不能和男生去尝试,正因为我们同是女孩,才放大了我们的胆量,能不顾后果的去跨越雷池。
终于,在一个父母都去上班后的中午,我和雅婷赤身裸体的在床上纠缠到了一起。她基本是被动的,但是她的不反抗也是我大胆行动的一个重要原因。我们的行为,好奇是诱因,感情却是基础。
我很紧张,紧张到极力屏住了呼吸,生怕雅婷一下子反悔而推开我。而她只是闭上了眼睛,手紧紧地抓住身下的床单。她年轻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圣洁的乳白,我的手抚在上面的时候居然忍不住的颤抖。我看到她脖颈上细白的皮肤下紫色的毛细血管,她因为紧张而无意识的作出吞咽的动作,胸前两朵蓓蕾鲜亮的粉红,还有小腹下尚未发育完全而稀疏的芳草地。我毫不犹豫的就印下了我的唇,手慢慢的在雅婷身上笨拙的抚摸,从上到下,甚至她的胳膊、小腿,我缺乏经验,除了用嘴唇去接触雅婷的身体和抚摸以外,我不知道还要做什么才应该是正式的过程。班长家的录像里面那个男人的动作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开始试探着用手去碰触雅婷的私处。她夹紧了双腿,这让我无处下手,额头上是大滴的汗。我急促的呼吸着,甚至有些急躁。用手肘用力的去分开她的腿,雅婷似乎没用什么力气,也似乎在期待什么,慢慢的,她的腿分开着蜷了起来。这可是最佳的做爱姿势,我的手迫不及待的探了下去,湿滑、灼热,还有少女特有的柔嫩。可是我依然吃不准应该怎么进行下一步,手上的感觉让我找不到用力的地方。雅婷喉间逸出“嗯……嗯……”的声音,身体绷得紧紧地,我分辨不出她是愉悦还是痛苦,硬着头皮进行。终于,手指在徘徊良久之后浅浅的进入了一个穴口,我如蒙大赦,也不知道会疼,迅速把手指伸了进去。雅婷激烈的嘶喊起来,叫着:“疼——”我吓坏了,动也不敢动。感觉手指进入了一个柔软密实的空间,被包裹得紧紧地,很热,却很湿滑。整个胳膊僵硬无比,我几乎打算把手拿出来就此放弃。可是在我把手指往外抽的时候雅婷似乎发出了一个舒服的叹音。这让我有了新的勇气,学着看到的内容开始动作。
几番来回,我得了要领,于是风生水起,雅婷在我的手里,被摆布成盛开的莲花。
那个暑假,我们贪恋于这种疯狂的游戏,也绝无后果之虞。其实,说没有后果也并非准确,我们只是不必去忧虑男女交欢所可能产生的受孕的结果。雅婷失去了童贞,我,就此改变了情感的方向。这也许,是从另一个角度,为我们年少荒唐做出的惩罚。
开学以后,我和雅婷如愿升入同一所高中。开学只有一个月,在某个周末的上午,我接到了雅婷的电话,
“乐易!我爸爸要调到J市去工作了,妈妈要给我办转学,怎么办啊?”我拿着电话愣在当场,“乐易,你过来吧,我想见你。”其实,我们在学校里每天都可以见面的,我还是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往雅婷家里跑。
她家里没有人,父母去忙工作调动还有雅婷转学的事情。我一进门雅婷就跑上来抱住我,我把她揽在怀里,坐在了沙发上。我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语言去安慰,安慰雅婷也是安慰我自己。雅婷的眼睛肿着,还有泪挂在脸上。我也觉得眼睛热热的,似乎要有泪涌出来。我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情已成定局,根本无力反抗父母的决定。雅婷贪恋的用手摸着我的脸,轻轻的告诉我不要哭,自己却是泪流满面。我过去抱她,她顺势倒在了沙发上。
那一次是我们最后的鱼水之欢,我们带着绝望、痛苦和对未来的迷惘在情欲的海洋里做最后的挣扎,高潮来临的时候,雅婷难以自控的在我的肩上咬了下去,我带着钻心的痛紧紧地抱住她,眼泪滴在雅婷的背上,雅婷说,那种灼热烫伤了她的心。
很快,所有的手续办齐,雅婷将离开这座城市和我的生活。最后一面在学校的操场上,我赶到的时候,远远看见雅婷站在足球场球门旁边,优雅的背影婀娜有致。我跑着穿越球场,跑到她身边,一头一脸的汗。雅婷拿了手绢擦我的额头,擦着擦着眼圈就红了。我心里难受起来,哑着嗓子问她:
“不去不行么?”
雅婷含着眼泪回答:“那怎么行呢?”
“雅婷我想你怎么办?”
雅婷揉乱了我的头发,却没让眼泪掉下来。“可以给我写信啊,我也会打电话给你,不会见不到的。到时候我们考同一所大学,不就又能在一起了?”
这种对未来的规划让我兴奋不已,雅婷沉吟了一下,拿出一串钥匙,上面栓了一条链子,只有绿豆粗细。解下来,雅婷用指甲在中间部分抠着,用力掰开了一个环扣,一条链子变成了两条。雅婷递了一条给我,
“我身上什么也没带,就把这个给你,我们一人一半,看到它就好像看到我。乐易,你不能把我忘记哦。”我连忙点头,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
“乐易。”
“嗯?”
“你要是个男孩,该有多好。”
我愣在那里,却没有想出这句话的深意,单纯的把雅婷的话信以为真。而当时的雅婷却已经打定主意借这次机会离开我了。她比我小,却比我有主见的多。也许是她有了心仪的男孩,也许是她觉得我们这种爱永远没有未来。这些,我都没有机会去一一问明了。我粗心的没有留下雅婷一星半点的联络方式,听信她安顿好了会联络我给我打电话的承诺。
她走了以后,我的等待从期待变为焦灼,再到痛苦最后转化为愤怒。思念把我啮咬的坐立不安,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的样子。我神情恍惚,却又无人可倾诉。所有的困惑和想念被生生压在心里,让我难以忍受。梦想着她能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将狠狠的质问她再把她抱在怀里。可是,梦想只能是梦想。最后,梦想变成了绝望,我无奈的接受雅婷已经离开我的现实,却仍然不愿意相信这是她刻意的抛弃,我宁愿安慰自己也许她遇到了什么难处。那半条钥匙链被我安了个搭扣,当作手链戴在了手腕上,再也没有摘下来。
我也曾随了出差的父亲来到J市,想寻找雅婷。可是茫茫人海,我在异乡的街头徘徊良久还是不得不放弃了。她成了我的一段记忆,一段放在心底的记忆。我轻易不去碰触它,因为一动便是连心连骨的痛。
现在,她出现在了我家门口,依然的眼神清澈,时间褪去了她当初的羞涩和单纯,却给了她更有韵致的成熟妩媚。我回过头,找寻宁海的目光。
老妈迎出来,“哎呀!雅婷啊,多少年没来了呀,快进来!乐易你这个死孩子怎么叫人家在门口站着呢,也不知道说话,这不是雅婷吗?不认识了啊?”
“阿姨,我回来办点事,顺便过来看看您。”雅婷说着,走了进来,我让到一边。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雅婷一起吃饭吧,刚摆上,还没动筷子呢。这位是小易的朋友,今天也来家里玩的。”妈妈招呼着,我在一边跟着,不发一言。于是宁海和雅婷就对上了目光,问好,握手,有条不紊,我的呼吸有点短促,看了这个,又看那个。宁海看到了雅婷的手腕,那上边,有一条跟我一模一样的,钥匙链做成的手链。宁海的目光黯淡下去,我有些心疼,却不知道说什么,把手往身后背了背。
雅婷吃过饭来的,在客厅看电视。妈妈不停的催我快吃,吃完了好去客厅陪雅婷。她对宁海的态度虽然热情,却明显没有看见雅婷时候的亲昵。我在桌子下面捏了小海的手,她的手冰凉彻骨。
吃过饭,我在厨房洗碗,小海和雅婷都在客厅。我听到妈妈和雅婷一问一答聊得热火朝天的声音,就叫小海:
“宁海!”
“嗯?”小海应着就进厨房来了。我笑笑,
“陪陪我么,我一个人洗碗很闷哦。”
宁海过来站在我旁边,拿了块干布帮我擦洗好的碗。一时我们都没有说话。
“乐易,她,就是你心里的那个人,对吗?”宁海突然幽幽的问我。我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嗯。”
“哐啷”一声,一个盘子从小海手里应声落地,摔得粉碎。我惊愕的看着小海。妈妈和雅婷一起跑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
我忙蹲下身捡碎片,“没事没事,我手滑了,卖了个盘子。”我声音发虚的说。雅婷三步两步上来跟我一起捡,一边说:
“你别动了,我来收拾吧,小心又扎了手。”
我笑笑,不则声。
“哎呀!你这手是怎么了?”雅婷看见我手心地疤,抓过我的手去看,两条一模一样的手链在我们的手上晃。
“扎了一下,早都好了。”
雅婷看着我,满眼温柔。“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都多大了,还毛手毛脚的。”我感到别扭,虽然雅婷的手一如当初的温暖而且柔软,可是我却觉得如芒在背。我知道,宁海正看着雅婷抓住我的手,连忙把手抽了回来,在围裙上擦擦,
“没事,一点小伤。”我喃喃的说。
当天晚上回到家,我洗完澡就把灯都关了,爬到床上紧紧地抱着小海,整夜的缠着她,不停的要她。我们没有交流,她不问我,我也不解释。
只是缠绵,极尽缠绵。
我们四肢纠缠,双唇紧贴,宁海熟悉的身体发出浓郁的香氛,强烈的刺激着我的感官。我闭了眼睛,凭借往日的经验去探索。宁海抓着我背的手松了又紧,枕头上一片湿润,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天快亮的时候,我们终于精疲力尽,我的头伏在小海胸口,听到她虚弱却清晰的声音,
“乐易,我爱你。”
我眼里一热,慌忙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我的预感很准确,雅婷果然不是单纯回来看看我妈妈这么简单。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她的电话,约我在母校附近的一个街心花园里见面。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去,要面对的,躲不掉。
我到的时候雅婷已经在那里了,站在一个石椅旁边,柔弱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疲惫。其实,雅婷比我和宁海都要年轻,却不知为什么多了些沧桑的味道。我叫她,
“雅婷。”她回过身来看我,目光深邃,轻轻地说:
“乐易,我知道,你会来的。”
“很久没回老家来了吧?这几年,变化挺大的。”我没话找话。
“是啊,都变了呢。连你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乐易,你过得好吗?”
“嗯,挺好的。”我摸着鼻子。
“你,是跟宁海在一起吗?”我一惊,睁大眼睛看她。她笑笑,
“放心,我不会跟阿姨说的。”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有些慌,在雅婷面前,我习惯性的有些慌。
“宁海很漂亮,你们站在一起,挺配的。呵呵。”雅婷有些言不由衷,笑得很苦涩。
“是么?谢谢。”
“乐易,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记了。”
“没有。看你说的,哪能呢?”
“我知道,你心里在怪我,怪我当初一去就没了音信。”
“不,不会。我不怪你的。”往日的爱恨都已经淡去,虽然我依然不能平静面对雅婷,可是那些强烈的感觉却早已消失了。
“你到底,还是把爱给了女人,只是,那个人已经不是我了。”雅婷美丽的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我低下头,不去看。
“雅婷,都过去了。”我声音有点哑,毕竟曾经相爱,我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在你心里,我还是当初的我吗?”
“当然是了,跟以前一样漂亮。”
听到这里,雅婷笑起来,缓了一下刚才难受的气氛。我开始笑,
“我们找地方坐坐吧。老站在这也不是个事。”
“嗯,你跟我来吧。”雅婷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刚想说前面就有一家咖啡馆,看到她似乎有什么心事,也就没多说,跟着她走了。
走了不是很远,雅婷离开主干道,拐上旁边的一条小街。是那种居民区里窄窄的街道,两旁是很多小吃店之类的简易店铺,路边有人摆了摊子卖些水果什么的。人很多,声音乱七八糟的很嘈杂。我有点奇怪,为什么到这里来呢?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更让我迷惑了。雅婷领着我进了一家小旅店,走上逼仄的楼梯,来到二楼的一间房间里。
房间不大,两张单人床,两个老式的那种床头柜,再就是两把椅子,门后一个放洗脸盆的架子,就没什么了。窗帘拉着,房间里有些暗,空气中有点发霉的味道。我抽两下鼻子,看见雅婷脱了外套,招呼我,
“你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别,不用了,我不渴。雅婷,你在这里住么?”我很奇怪的问。雅婷背对着我,沉默了一会,慢慢回过头来。我一抬头,迎上雅婷含泪的目光,一下子手足无措,
“你怎么了?是我问了不该问的?你别哭啊,有什么事呢?”我忙走过去,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这纸巾是早上走的时候宁海放在我口袋里的,薰衣草香,我和宁海都喜欢的味道。
雅婷把头靠在我肩膀上,一下一下抽泣。我的手悬在那里,不知道该去抱抱她还是放下来,心跳得很快。很多画面在我的脑子里来来去去,有小海的,也有雅婷的。
过了一会,雅婷放开我,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乐易,我怀孕了。”
我吃惊的张大了嘴,往她的小腹看。果然,微微隆起的腰身,似乎证明一个生命的存在。我头有些晕,喉咙里干干的有些想吐,不知道说什么,“哦,哦。”的应着。
“是我一个上司的,现在他不要我们了。”雅婷的声音透着绝望。我看着她,还没有从这一系列的刺激中回过神来,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可是,我想要这个孩子,我舍不得杀了他。乐易,帮帮我好吗?我不敢回家,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雅婷说着,泪水流在脸上。我张着嘴,半天才吐出一句,
“我……要怎么帮?我不会……没有……”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要是拒绝,我只有死路一条。乐易,求求你!”雅婷抓着我的胳膊。泪在脸上蔓延。我下意识的点头,
“好,好!我帮你,你别做傻事哦,让我来想想。”我急促的呼吸,似乎想获得些氧气供给大脑,好把这乱七八糟的情况理一个头绪出来。我看着雅婷,她熟悉的面孔,此刻有一些陌生。不过,心里却有一丝轻松。她是来找我帮忙的,她不是来寻回些什么,她只是来要求我的帮助而已。我,从我的人到我的心,依然好好地放在宁海那里,没有人能带走它。
从那家小旅馆出来,我低着头往回走,脚步沉重的几乎抬不起来。我要怎么办呢?雅婷绝望凄凉的面孔在我的脑子里盘桓不去。
乐易,帮帮我。
乐易,求你。
乐易,别告诉别人好吗?我害怕。
这些声音一遍遍的在耳边响,响的我喘不过气来。我找了个花坛坐下,掏出手机,发短信给小海。
——海,你在做什么?
一会儿短信回过来。
——在上班,怎么了?
——没事,想你了。
一个笑脸,跟了一句话。
——乖。晚上早点回家,做你爱吃的咖喱饭。
我望着手机屏幕有些虚弱的笑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笑容里全是苦涩。
11
雅婷选的这家旅店不错,在这附近住的都是老城区的居民,距离我自己家,我跟宁海的家,还有我的单位都很远,几乎碰不到什么熟人。我交了两个月的钱,把这间屋子定下来。本来想换一个条件好一点的住处,雅婷不肯。这个城市她也住了十几年,她比我更怕碰到认识的人。这里隐秘混乱的环境可以给她安全感。我理解,所以并没有坚持。然后我带雅婷去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她除了几套换洗的衣裤以外没有什么在身边。正如她自己所说,什么都没有了。我把能想到的都给她置备齐全,还弄了几张宝宝图贴在墙上。雅婷看了,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红晕。
我遵守承诺,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宁海。每天下班,我都要先到这边来看看。没有什么事情了才会回家。因此拒绝了宁海有空就来接我下班的习惯。晚上也不再跟老大和小三她们出去玩。雅婷总能找到事情拖住我,延迟我回家的时间。买什么东西;修理一个坏了的插销;甚至帮她按摩肿胀的小腿,这些本来应该由一个丈夫承担的责任我却在无缘无故的承受,而且无可奈何。宁海眼睛里有疑惑,我知道她在猜测和探寻什么。我不开口,沉默以对,宁海也只好不问。
这些日子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累。来回奔波在其次,雅婷因为生理原因喜怒无常,经常前一分钟还跟我说说笑笑,下一分钟就吼我让我滚。我理解她的处境,不去怪她。回到家,宁海疑惑的目光让我闪躲不及,气氛沉重压抑的可怕,我疲于应付。常常,我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做一些杂乱无章的梦。早上洗脸的时候,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灰败,眼神涣散,嘴唇上是干裂的细口。在心里问自己,乐易,你能坚持多久?
晚上10点半,我推开家门。宁海坐在沙发上看着我,
“你去哪了?怎么不回家吃饭?”
“报社有点事。”我一边换鞋一边有气无力的说。
“行啊,学会撒谎了,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宁海的眉毛扬起来,我看着她,
“我打电话你手机关机,打去你办公室没人接。又给段菲菲打,她说你早就下班走了。”
我不说话,径直往浴室里走。
“你站住!”宁海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威慑力。我停下了脚步,宁海走过来,站在我旁边。我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她的质问和谴责。
很久没动静,我又睁开眼睛,却看到宁海眼睛里一片温柔的关切和心疼。
“乐易,你究竟怎么了?最近怎么神不守舍的?你看着好疲惫,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宁海抬起一只手,勾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在我脸上摩挲。
我眨了两下眼睛,“没事。”
宁海的眉头皱起来,“好,如果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你,我给你自己的空间。可是,你不能这样透支自己,你看看你的眼睛,全是血丝。你不能仗着年轻身体好就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宁海说得很严肃,我突然有一丝恐慌。抬手揽过宁海的腰,让她贴在我身上,问她:
“小海,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么?”
宁海把我额前的乱发拨了拨,“不会,我不会离开你。”
我笑笑,抱紧她。过了一会儿,宁海催我,
“去洗澡吧,早点睡。”我点点头,松开她往浴室走。
“乐易,”宁海叫住我,我回头,
“你,以后不要骗我好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对我撒谎。你可以选择沉默,但是不要撒谎好吗?”
我沉吟一下,反问她:
“你知道,让我撒谎最多的人是谁么?”
宁海摇头。
“是我妈。只有我在乎的人,我才会对她们撒谎,并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而是,我怕实话会伤害她们。”说完,我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一个月过去了,我的意志到了极限。这天,我按照雅婷的吩咐,买来她想吃的晚饭。吃了又洗刷干净碗筷,打了热水,帮她洗漱完毕,其实她怀孕只有4个月,这些事情完全能自理,可是还是依赖着我,也许她曾有的生活让她习惯了被照顾,而我也心甘情愿照料她。只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惯例沉默着。
一切都弄妥当之后,我刚要去拿外套,雅婷轻轻的开口了,
“乐易,你今晚留下来陪陪我好吗?”我看着雅婷期待的眼神,皱起了眉头。
“晚上我一个人,害怕。”心里有个声音在拼命地说:不可以!不要忘了家里还有小海在等你!有了第一次还有第二次,以后怎么办?可是我发不出声音,含含糊糊地说:
“我……宁海她……”
“就一次。我真的很难受,想要一个人来陪陪我,就这一次行吗?”
我喉头发紧,沉默了很久。最终没敌过雅婷的眼神。
“那,我出去打个电话。”
“嗯!”
彩铃的声音传出来。我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心里琢磨怎么跟小海开口。
“喂?乐易?”
“嗯,是我。小海,我——”
“你在哪呢?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熬了栗米粥,再不回来凉了哦。”
“哦。”我咽了口唾沫,“我,我今晚不回去了。”
电话里顿时沉默了,我叫她:
“小海,”正要说什么,被急速打断了。
“好,我知道了,你不要说理由了。晚上睡觉盖好被子,照顾好自己。”
我觉得眼睛里有泪要涌出来,怯怯的叫她:
“小海……”
“乐易,你记住,家里有人在等你。”说完,电话挂掉了。我呆愣了很久,才扣上电话走回去。雅婷雀跃的目光在迎着我。
那一夜很平常,我陪雅婷说了一会话就各自睡了。我听着她平稳的呼吸。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出神。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是,我别无选择了。
我洗干净了脸。跟雅婷打了招呼就走了,可是我没去上班,而是来到小海上班的同达证券公司。今天周四,她没课,一定在这里办公。跟前台小姐打了招呼,她打了个电话,然后告诉我,
“宁副总请您上去。”
我乘电梯到了十楼,左转,第三间,门上金光闪闪的牌子。宁海,副总经理办公室。我敲敲门,里面传来程式化的声音,
“请进。”
推开门,小海站在办公桌后面,低着头,手上拿了一个文件夹。本来是穿了一套浅灰色套装的,办公室里暖气很足,所以上衣被脱下来搭在转椅的后背上。只穿一件白色的衬衣,领口敞开,闪出金属的光泽。袖子卷起来,一直卷到手肘,露出细腻白净的一截手臂。左腕上一块皮质表带的swatch手表。脸上是淡淡的妆,柔顺亮泽的卷发披在肩上,有些又滑落下来,垂在胸前。我看得有些痴,多么美丽优雅的人啊,这本来是属于我的,而现在,我却要放开手了。
宁海抬起头来看我,没有说话,又低下去,
“你怎么来了?”声音闷闷的,我看见她的眼睛有一点肿。
“有点事。”
“什么事非要到办公室来?回家不能说?”宁海盯着我。
这个时候秘书敲门进来,递了杯咖啡给我,我接过来,道了谢。她出去了,门又重新被关上。我在沙发上坐下,沉默着。考虑很久,端起杯子喝了两口,狠狠心开口,
“宁海,我想搬出去一段时间。”
宁海拿着文件的手抖了一下,我看见了,却把目光放向窗外。
“为什么?”
我笑了笑,“你是愿意我沉默呢?还是撒谎?”
宁海把文件夹放在桌子上,坐下去。转了一下椅子,闭上眼睛,手肘撑在扶手上,用食指和中指揉着太阳穴。我看到她的侧脸,尖挺的鼻梁,小巧的下巴,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抖动。差一点我就要放弃我的决定了,因为我忍不住想要去拥抱她,把吻印上她的脸。
过了一会儿,宁海才迟疑着开口,
“是因为,那个周雅婷吗?”
我喝咖啡,不说话。
“你来我办公室说这件事情,是想让理智控制我的情绪,好放弃阻挠你,对吗?”
“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
“我一天没见到你,很想你,所以一早过来想看看你。”
“哈!”宁海嗤笑了一声,“一天不见就要过来看?然后说搬出去。搬出去天天都见不到,你难道天天来我办公室?”
我又沉默。
“你说话好不好?你不要闷在那里像块木头好不好?你不要一副气死人活该的表情好不好?”宁海的声音有点大,我知道她已经很尽力的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了。
“这是你夜不归宿的解释吗?我等了一夜,等来你这么个说法?搬出去?搬到哪里去?旧爱那里?”
我依然沉默。我不是不说话故意气宁海,而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我答应了雅婷保密,就不能跟任何人说。除了事情的真相,我又能说什么呢?
宁海站起来绕过老板台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衣服领子把我揪起来。我无助的望向她的眼睛。在她的揪扯中把我的眼泪给晃了下来,我带着哭腔,喃喃地说:
“宁海,我很想你。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宁海,怎么办啊宁海?”
她被我吓到了,我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我一直坚强而乐观,再大的事情也能笑着面对。可是这次,我哭了,在宁海面前,像个孩子一样肆意表达自己的情绪。她慌忙松开手,来擦我的眼泪,
“小易,别哭!小易,对不起我不该大声吼你的,小易别哭。”说着她回头到办公台前面找纸巾,连拉了几个抽屉没找到。回过头去对着落地窗,一手扶了转椅的背,一手捂着嘴,肩头在微微的抖动。
我承认,那一刻,我的心碎的四分五裂,恨不得什么都不管了,把我的小海抱在怀里,吻着她告诉她我有多爱她。可是我依然没动。我虽然冲动,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我不可能放弃照顾雅婷,虽然已没有了爱,我也不能看她走投无路。
过了一会,宁海稳定了情绪,哑着嗓子问我:
“那你要搬出去多久?”
我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时间,“半年吧,也许,还会久一些。”
宁海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盯着我,“半——年——?”
看见我肯定的表情,她失神了,眼光有些散。最终,点了点头。我转身准备走出去,
“乐易,我们没有多少半年可以浪费的。”
我停了停脚步,却仍然没有回头。
我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白天上班,下了班买晚饭回去,陪雅婷吃完,然后收拾,洗刷。我的手浸在冬天冰冷的水里,彻骨的凉。床单,被褥,两个人换下的衣服。大学毕业以后我几乎没洗过衣服,在家里的时候爱干净的老妈没等我衣服脏了就催着我脱下来给我洗。跟小海在一起以后,我压根没弄懂她那个带电脑板的洗衣机怎么用。我总是心安理得的在早上拉开衣柜的门拿干净的衬衣和熨好的裤子。小海宠着我,她纵容我的一切懒惰的习惯。
但是现在,我不知疲倦的为另一个女人忙碌着,毫无怨言。甚至还要忍受她的非难乃至辱骂。就像妈妈说的,上辈子谁欠了谁的是有定数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连衣服都懒得脱。我想尽快睡过去,睡过去就不会觉得这么辛苦,这么难。就不会在对小海的思念中度日如年。那次办公室的对话以后,我们一直没有见面,连电话都没有打一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害怕听到她的声音。我怕一旦那个声音响在耳边,我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坚持都将土崩瓦解。很多次,我捏着手机,对着屏幕上那张笑靥如花的照片,长久的出神。
小海,你还好么?我不在的日子,你会孤单么?
那个半年的承诺连我自己都觉得虚幻的可怕。半年,半年以后,我还是我么?小海的心门,还会为我打开么?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么?想到这里我就会心如刀绞,所以一如既往的选择了逃避。不去想,不去问,尽量让自己不要闲着,忙碌可以让我有稍微的舒服,可以让痛不那么真切。
12月24日,平安夜。我的生日。
早上一起床,手机熟悉的铃声在响。我疯了一样的找手机,打开,一条短信,小海发来的。
——今天过生日,一起吃饭吧。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却在那里含着泪笑。今天,我无论如何也不呆在这儿了。我要去找小海,我要好好看看她,我要告诉她我快被思念折磨得疯了。
我告诉雅婷今天不回来吃晚饭,让她自己打电话叫外卖,或者去旅店下面的饭馆吃。雅婷没说什么,看了我一眼。那一刻我的心里抖了一下,却自顾沉浸在要见到小海的喜悦中,没去深究。
有些事情,人算不如天算,命里注定的,谁也逃不掉。雅婷一心想要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却跟她无缘。上午10点,我接到旅店老板的电话,说雅婷滚下了楼梯,被120送去医院了。我疯了一样叫了辆车就飞奔去医院。
急救室门口,医生脸色铁青,
“周雅婷家属呢?你是她什么人?如果有什么事情你能负责吗?”
我能负责吗?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来。可是,我又能怎样呢?
“我,我是她表姐。”
“那好,你在手术单上签字吧。签了字去交住院押金,先交两万,不够再交。”
真不愧是大医院,还没说怎么治病先让交钱。我抖着声音问,
“那,周雅婷她——”
“流产,大出血。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我们会尽力的,结果怎么样要看她自己了。”
我又一次被击蒙在那里,可是,眼前的现实不允许我蒙。我拿了一张名片给医生,告诉她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然后就跑出医院,当务之急,我需要钱。
我这个人一直以来在钱上边就有点少根筋。当然,不能说我不爱钱。只是在我需要什么东西而钱又恰好能满足我的这个愿望时,我才跟钱特别亲。我还有一个特别衰的毛病就是喜欢丢钱,几张人民币在我身上如果没有被我迅速花掉就会在几天后不翼而飞。小海接管我的生活以后,我理所当然的从老妈那里拿回我的工资卡,很放心的交到小海手上。从此做甩手掌柜,一概不管。小海是学金融的,我能不放心么?我的钱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吃得好,住得好,隔三差五添衣置帽,那些时髦的玩意儿我一样不缺,甚至别人没见过没玩过的东西,宁海也会在出差的时候给我买回来。我估计我赚的那几个崩子儿根本不够我自己开销的,但是每次回家,小海总会在买好给我爸妈的东西以后再拿一个封了钱的信封给我让我交给父母,“钱不多,是你的一份心意。”我就没心没肺的拿。宁海随时记得检查我的钱夹,看见空了就放钱进去。出去请朋友吃饭就刷宁海给我的一张卡,我不记得里面有多少钱,却从来没尴尬过。总之,我不会理财,我也没财可理。搬出来当天我口袋里还有不到500块钱,是后来报社发季度奖金我打招呼要了现金才撑到了今天。而现在,我到哪里去弄2万块。
想了很久。不可能回家要,陈湛出去办案,杨兢跟我以前一样被家里掐着财政大权。能一下子给我这笔钱的,只有小海。我在出租车上给小海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她的声音听上去轻快明悦,
“我在学校,现在刚下课,准备回家呢。”
“好,我现在回家,你在家等我。”我极力稳定住心跳,尽量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挂了电话。
十五分钟以后,我噔噔噔跑上六楼,哆哆嗦嗦的掏出钥匙开门。家里还是大半个月前我走的时候的样子,只是比我在的时候整齐多了。我生活习惯自由散漫,东西在哪用了就扔在哪里,为此给小海增加不少劳动量。现在好,她可以轻松一下了。
宁海从里屋出来,看样子刚进门不久,脸红红的,眼睛亮晶晶,
“诶?不是约了晚上吃饭?怎么不到中午就回来了?”
我知道雅婷在医院容不得我拐弯抹角,所以直奔主题。
“宁海,可以给我点钱么?”
宁海一愣,“哦,好。要多少,我去拿。”
“两万,先要两万。”我的目光热切急迫。医院有个大出血的病人在等我这笔钱救命,我没办法不急切。宁海停下了,抬起眼睛疑惑的看着我,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轻轻问:
“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一下子要这么多钱?”
“一个朋友出了点事。”
“什么事?”
“嗯——,我不方便说,但是确实是急用。”
小海犹豫了一下,“是……那个雅婷吗?”
宁海连续的问题催急了我,我真的很害怕我不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雅婷出什么状况。
“你先把钱给我,就算我借你的好了,我写借条给你。”慌乱中我开始口不择言。
显然,这话伤了小海,她的脸一下子冷下来,转身往卧室走,
“我没有那么多钱。”
“骗谁啊?你买个衣服动辄好几千。两万对你来说不过动动汗毛的事情!”我开始大声,面红耳赤。小海转过身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我的钱不是给周雅婷花的!”
“什么跟什么啊?还说我小心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我用,我借你的不行么?”
“给你用,不要说两万,二十万我也给。但是现在不是你用,而是我根本不知道是谁是什么事情的人用。对不起,这样的冤大头我不做!”
我彻底失去理智,开始冲宁海发飚,
“宁海你怎么这么冷血啊?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我都这样说了你还拒绝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那么请问你,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说走就走连个理由也没有,你未免潇洒过头了!”宁海并不软弱,声音不高,掷地有声。我因为理亏而恼羞成怒,
“你在我心里什么位置你自己清楚!非要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我喘口气,“我没时间了,你赶紧给我钱。”口气蛮横仿佛一个无赖。宁海直直的盯着我,
“好,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两万买她离开你,你把钱给她,搬回来,从此不跟她来往。”
“不可能!”我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留。先不说雅婷现在生死难料,如果救回来,住院护理,哪一样我也脱不开。
宁海沉默了,我暴躁的喘着气,
“我要钱!!”我几乎在对着宁海咆哮。
宁海转身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张银行卡和一个粉色的小盒子。然后幽幽开口,声音不大,却震得我的耳朵发疼。
“乐易,这是你的工资卡。上面是你将近一年的收入,我分文没动。是,我有能力赚钱,我也不缺钱,所以我花不着你的钱,并且,我恨不得把我的钱全部花在你身上,这里面的原因,我想你能想清楚。这个周雅婷跟你有什么样的历史,什么样的故事,我承认,我很想知道,你不肯说,我也不强求你。你说要搬出去,而且一出去就是半年,我心里千万个舍不得,你决定了,我还是依着你。因为我相信,我对你的付出,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你心里总是有位置的。你总会想清楚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然后,总会回到我身边来。可是现在看来,我是太高估自己了。”宁海把食指放在鼻子下面抵着,似乎在极力忍住眼泪,“我拿着你的工资卡,只是想要一个感觉,证明你信任我,依赖我,愿意跟我亲密无间。这上面的钱,对我任何实际意义都没有,它所代表的,是你对我的态度。现在,你要,我把它还给你,你去交给你心里的人,我管不着。但是,你今天拿着这个卡出了门,就永远不要回来了。我们之间,完了。”
我心里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很清脆,却尖锐刺痛。
“宁海,你要挟我?”
小海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下来,她打开那个粉色的盒子,里面是一条紫色水晶缀成的手链,晶莹剔透。
“这是你的生日礼物,本来想晚上给你的,现在看来用不到了。你愿意要,就拿走吧。乐易,我一条又一条的手链送你,比不上你手上那条快要朽断了的链子,比不上一个在你心里住了多少年的人。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守着灯等你回来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我下班回来打开门家里冷冷清清是什么感觉?我整夜整夜坐在地上,哭到没有力气站起来,你却连个电话也不给我打。乐易,如果你打算放弃了,请你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不会纠缠你的。你不要用这种方法折磨我好吗?我受够了,我心里空的连喘口气都要疼,你明白这样的感觉吗?”
这一番话,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流泪了。我死死咬住牙,把指头捏的“叭叭”响,全身都绷紧了,最终没有说一句温暖的话出来。我把手伸进口袋,掏出这里的房门钥匙,放在旁边的吧台上。慢慢拿过小海手里的卡和盒子,
“宁海,对不起。”我只说得出这一句话,我怕我再说下去会控制不了自己,转头就往外跑。门关上的瞬间,传来小海压抑不住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