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期,各国的人才的分布是不均匀的。魏国像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谋略家都比较多,魏国人才是最完备的。而韩国最多的是思想家,我们讲过的有申不害、韩非。赵国最多的是名将,如廉颇、赵奢、李牧。韩、赵、魏三国中只有魏国的人才是最多的。但是这个人才最多的国家最后竟然灭亡了。魏国被灭亡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人才的大量流失。
我们先介绍魏国流失的第一个人才吴起。吴起有两种身份,第一是名将,第二是政治家。魏文侯初年吴起来到魏国,当时魏文侯并不了解他,就问手下的一个大臣李克(也有叫李悝的),说吴起是个什么样的人?李克回答“贪而好色”,但是这个人如果领军打仗,就是齐国名将司马穰苴都打不过他。这个司马穰苴是齐国著名的将领,传到今天的还有《司马穰苴兵法》。李克说这个人是个非常能干的人,然后魏文侯就重用了吴起。吴起带领魏国的军队一连攻下秦国五个城池,魏文侯就以这五座城为中心建立了一个西河郡。吴起打胜仗有一条,他特别能跟士兵同甘共苦。文献记载了这样一个小故事,吴起的军队中有一个士兵身上长了疮,里面有脓,他亲自用嘴把这个士兵的脓吸出来。这个事情被士兵的母亲知道了,这个母亲就哭了。从这一点就说明吴起的爱兵如子,深受士兵拥戴。吴起是著名的军事家,又是政治家,他还有一点,就是非常重视德政。魏文侯死了以后魏武侯即位,有一次魏武侯和吴起坐船在黄河里漂游,魏武侯看见黄河那样壮丽非常感慨,说江山如此壮丽雄伟,这就是我们魏国的天险。魏武侯说完吴起就告诉他,一个国家能不能得以保证安全,在德不在险。如果你对老百姓实行德政,老百姓就可以保卫自己的国家。如果不施德政,光依靠地形险峻,不足以防守。这话出自一个军事家之口是极难得的。所以我们说吴起既是一个名将,又是一个政治家。魏国有这样的人才是魏国的福气,但是这个福气不久就消失了。在魏武侯时期出现过一件事情,魏武侯即位以后,有一个丞相叫王错,认为吴起的才能比他高,所以他非常嫉妒吴起。他的想法很快就被手下的仆人知道了,仆人就给他献了一条毒计,说你首先告诉魏王,吴起的才能很大,魏国很小,吴起很难长期留在魏国。魏王一定会问你怎样才能留住吴起,你就告诉他,把公主嫁给吴起,看吴起要不要。吴起如果愿意,说明他愿意在魏国长期干;要是不愿意,他一定不会长待。王错之所以受信任,就是因为他娶了一个魏国公主。仆人又说,你和你的妻子(就是魏国的公主)再约上吴起,三个人一块儿回家。在路上,你要让你的妻子表现得非常蛮横,千方百计地羞辱你。吴起看到公主这样飞扬跋扈,一定不敢娶魏王的公主,到那个时候魏王就会猜忌吴起。事情就按照仆人的建议进行。后来魏王问吴起愿不愿意娶一个公主,吴起一口拒绝了。这样,魏王就开始怀疑吴起了,吴起一看情况不对,他觉得自己可能遇害,就立即逃跑了。吴起离开魏国以后到了楚国,他帮助楚悼王变法,让楚国迅速强大起来。这是魏国流失的第一个人才。
魏国除了吴起以外,还流失了一个顶级人才,这个人就是商鞅。商鞅是卫国人,后来到了魏国在公孙痤手下做臣子。公孙痤临终前推荐商鞅,但是魏王并不重视他。公孙痤的话都说到这个程度,说这是个奇才,要么重用他,要么杀了他,决不能让他出国。结果魏王既没有杀也没有用。最后商鞅到了秦国帮助秦孝公变法,秦国的崛起,第一步就是秦孝公变法,这是魏国流失的第二个人才。
还有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才就是孙膑。孙膑原来是在齐国,是兵圣孙武的后人。孙膑和他的同学庞涓一起学兵法,庞涓自知不如孙膑,就悄悄派人把孙膑召到魏国。如果孙膑和庞涓两个人联手的话,那么魏国就多了一个顶尖级的军事家。但是实际上庞涓没安好心,他后来用计把孙膑的双脚砍掉了,让孙膑变成了一个残疾人终生不能再出山,这样他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但是他没有想到,孙膑秘密地跑回了齐国,是齐国使者出使魏国时把他带到齐国的。带到齐国以后,孙膑的才能渐渐的显露出来。有三件事,第一件是赛马。孙膑到了齐国以后,第一个重视他的人是大将田忌。田忌经常和齐王以及一些贵族赛马,赛马下的赌注很大,田忌总是输。孙膑仔细观察了一下,觉得田忌的马和其他人的马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他就告诉田忌,下次赛马你告诉我,你下一个很大的赌注,我保证能让你赢。赛马他们是赛三场,三局两胜,马分上、中、下三等。孙膑就告诉田忌,别人出上等马的时候你出下等马;别人出中等马的时候你出上等马;别人出下等马的时候你出中等马。结果田忌输一局,赢两局,他就赢了一大笔钱。通过这个事情田忌觉得孙膑很有才能,就把他推荐给齐威王,齐威王就重用了孙膑。后来魏国攻打赵国,赵国向齐国求救,齐威王就想让孙膑做主将。孙膑说我不能做,因为我是一个残疾人,就让田忌做主将,我给他当参谋。田忌带兵就想直扑赵国的都城邯郸。孙膑说不能这样,说现在魏国的主力都在邯郸,老、弱的都在魏国国内,咱们现在直奔大梁,迫使魏兵回来救,然后打它的伏击。这样不但可以解赵国之围,而且可以让魏军疲于奔命,这就是围魏救赵。然后,他们在桂陵(今天山东的菏泽)设下埋伏,当魏军从邯郸撤兵走到桂陵的时候,被齐国军队打得大败。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一个细节,魏军的统帅庞涓打了败仗,后来总结教训的时候,他仔细研究了整个战役,最后发现,没有一个办法能破解孙膑的围魏救赵。只要打你的大梁你就必败无疑,这就是孙膑的才华所在。但是这个人竟然从魏国流失了。13年以后,魏国和赵国联合起来攻打韩国,韩国就向齐国求救,齐国又派田忌为主将,孙膑做军师去救援,他们迅速通过魏国的领土。庞涓知道后就带兵回来了。孙膑就下令,说我们在前面走,庞涓已经在后面追,他说我们士兵埋灶做饭的时候,第一天记住布置下十万个灶,第二天只许做五万个,第三天三万个。底下的士兵就照这样做了。庞涓在后面追也很有心计,每一天都清查齐国军队的灶。第一天十万,第二天五万,第三天三万,庞涓看了很高兴,说齐国军队到魏国才三天已经大量减员了。庞涓就把辎重和大部队甩在后面,自己带领轻骑日夜兼程去追赶。孙膑就在一个叫马陵的地方停下来,这个地方道路非常狭窄,两边都是崇山峻岭,树木很多,很适合埋伏。孙膑选了一棵大树,把树皮刮掉写上一句话“庞涓死于此树之下”。埋伏好以后,他找了一万个弓箭手,说等到晚上只要看到这棵树下火把一点燃,就万箭齐发。到了晚上,庞涓带着军队赶到树下,看到树上白了一块,就让人点火把看,刚看见那句话,只听得万箭齐发。庞涓知道自己中计了,已经无可挽回,就自杀了。这一仗魏国损失了10万大军,统帅是魏国的太子,也被俘虏了。魏国从此一蹶不振。这次魏国实际上是被孙膑打败的,而孙膑当年是来报效魏国的,最后被赶走了。这是魏国流失的第三个人才。
还有第四个人,这个人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就是我们讲过的,秦昭襄王时期的丞相范睢。范睢也是在魏国服务的,他和他的上司一起出使齐国,齐王对上司很冷淡,对范睢却很高看,还给范睢送礼。回国以后就被他的上司汇报,说他通敌,把范睢打了个半死。如果当时范睢不是装死的话会被打死的。范睢是死里逃生逃到了秦国。大家不要小看范睢这个人,他是战国后期唯一一个具有战略眼光的政治家,因为在这个时期,是他提出了四个字“远交近攻”的战略思想。就是在整个七雄争霸的局面下,秦国该怎么办?这是一个总方略问题。你看我们讲秦灭六国,第一个灭韩,第二个灭赵,这一集讲的是魏国,这三个国家离秦国最近,秦国首先灭的是三晋,这是完全执行的秦昭襄王时期范睢定下来的总方针。这个方针目的性非常明确,操作性很强,所以范睢也是一个顶尖级人才。我们上面讲了这四个人,按照我们今天的说法都不是省级专家,应当是两院院士,国家级专家。这些人都从魏国流失了,你说魏国可不可惜?政治家魏国是最多的,特别是商鞅和范睢,属于顶尖级的政治家。吴起和孙膑都是军事家。魏国这么多人才留不住,它能不亡国吗?所以我们说魏国亡国水淹大梁,水到渠成那么容易,就因为人才都走了,这个国家就没有希望了。魏国人才的流失还不仅仅是这么多,还应当再加上一个人,这个 人就是信陵君。
曾经称雄半世纪之久的魏国,在它立国一百七十多年后灭亡。吴起、商鞅、孙膑、范睢等等魏国显赫有名的人才,一个个离它而去。透过这些人才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魏国国君昏庸和无能。而且更让人吃惊的是,魏国的国君甚至不能容忍自己的弟弟有才华,那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信陵君是战国四公子中间最有才华的一个人。我们前面讲邯郸之战信陵君窃符救赵,干得非常漂亮。信陵君是当时魏安厘王同父异母的弟弟,但他一开始在魏国并不顺。信陵君曾经有一次和魏安厘王一起下棋,突然间来了一个急报,说赵国的赵王带着大军向魏国开过来了,马上就要进入魏国的边境。魏王急了,顾不得下棋,马上要召集大臣商讨对策。信陵君说不用急,他不是来打我们的,他是来打猎的。两个人继续下棋,魏王心里不踏实,由于心不在焉经常走错棋。过了一会儿又一个报告递上来,说赵王果然是来打猎的。魏王的心放在肚子里了,他马上就问信陵君,说你怎么知道他是来打猎的?信陵君说我在赵王身边都有门客,可以把赵王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我,所以我早就知道他今天要来打猎。魏王经过这个事情以后,马上就对这个弟弟另眼相看。这个另眼相看不是更重视他了,而是更戒备他了。史书记载“不敢任公子以国政”,魏王从此不敢把国家大政交给信陵君了。后来发生了第二件事窃符救赵,杀了晋鄙夺了兵权,解了赵国之围。解围之后,信陵君把军队全部放回去,自己留在赵国一待就是十年,再没有回去。因为他知道,他把自己的哥哥得罪了,魏安厘王本来就猜忌他,你把他的大将杀了夺了兵权,他知道魏王不能容他,于是就在赵国待了十年。秦国听说信陵君没有回去,魏国就没人了,所以不断攻打赵国。这时候魏安厘王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弟弟在赵国,有本事抗秦,就召他回来。但是魏国使者无论怎样都见不到信陵君。信陵君告诉他的把门的,谁也不允许向我通报,不能让魏国的使者进来。魏国的使者来了一拨又一拨,就是见不到信陵君。后来赵国有人就劝信陵君,说你知道天下人为什么那么看重你吗?是因为你的存在保全了魏国。假若现在魏国非常危急,你都不回国去保卫,天下人还会看重你吗?如果魏国灭亡了,你们祖宗的坟墓都被秦国挖了,那你信陵君还有分量吗?信陵君听后就回魏国了。回去以后兄弟二人抱头痛哭,然后魏王就任命信陵君做了上将军。公元前247年,这一年发生了三件事:第一件事,信陵君带了韩、赵、魏国,加上楚国、燕国五国军队联合伐秦。第二件事,秦始皇的父亲异人病故。第三件事就是秦王嬴政即位。五国攻秦,是秦始皇刚即位就发生的一件大事,把秦国大将打得狼狈不堪,秦国封住了函谷关不敢出来,这是战国后期六国合纵最成功的一次。这件事把当时的秦王异人吓坏了,觉得信陵君太厉害了。秦国的老办法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用反间计,这回又用反间计了。异人也不简单,他派人带了一万金,找信陵君十年前窃符救赵被杀的大将军晋鄙的门客,通过晋鄙的门客向魏王说了四点:第一,信陵君在外流亡十年又回魏国当大将军,现在是诸侯军的总指挥;第二,天下的人只知道信陵君不知道魏王;第三,信陵君想借着这个有利时机取魏王而代之。讲了这三点以后,魏王的心里就动摇了。这个时候,异人的反间计不是用了一次,他甚至派使者带着礼物敲锣打鼓来到魏国,祝贺信陵君当了魏王。根本没有的事儿,他们竟然来祝贺。这个消息传到魏王那里,他最后相信了,就把信陵君的大将军职务给免了。信陵君知道他哥哥又怀疑他了,从此以后就告病假不上朝了。这时候信陵君每天不是喝酒,就是女人不断,过了四年,信陵君就死了。这一年是公元前242年,也就是秦王嬴政五年。消息传到秦国,当时赢政还小,相国是吕不韦。吕不韦立即派兵,还派当年五国攻秦被信陵君打败的那个叫蒙骜的将领,一下子占了魏国20多座城,建了一个东郡(就是现在山东、河北一带),把六国南北一下子切开了,从此六国再也不能合纵了。信陵君死后十八年,就发生了水淹大梁魏国灭亡的事件。所以说魏国流失的还有一个顶尖人才就是信陵君,这个流失要加上引号,他没有跑到外国去,他留在魏国但是不能为国效劳,这也是一种流失。魏国人才这么多,一个个全流失了,不再为魏国服务了,所以魏国的灭亡就是必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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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群读史记-秦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