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谈感情。
这部剧听完一遍真不想在听第二遍。报幕说完民国剧之后,我就做好了听悲剧的准备。但我没有想到,这部剧的悲伤是汹涌而来,一波接着一波,几乎不给人留下喘气的机会,最后把希望彻底卷走。
当秦书以为水三死了的时候,当炸弹袭后的片刻安静的时候,我每分每秒都悬着心。从小随说出那句等仗打完了,我就跟你回家成亲,我心里就咯噔一下,生怕这句话是隐藏的伏笔,生怕编剧一发炮弹就让他们其中一人失去生命。
还好,他们成亲了。一个手绘的结婚证,被秦书珍藏在怀里。
可惜高兴太早。
随后解放后那段欢乐bgm,非但没让我觉得欢乐,反而心里一沉。因为他们在一起的幸福气氛已经很充足,没必要再用解放来增加多余的欢喜。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拉开的新的篇章,是令人不得不去想到那个疯狂的时代。
宁愿这一切就断在33分18秒,北落抱得美人归。
于沧桑倒转岁月轮回的影像之外,爱恨刻骨,人物鲜明,似欲乍生生活在眼前。北落师门的水生自是刚,小随的秦书也是韧。战火纷飞,世事无常,侠骨柔情,生死相依。怕不迷得多少听众,万劫不复。
初初听完之后我独自窝在暖热的黑暗里发呆。情绪依然深陷,一波一波巨大冲击震撼,乍梦乍醒。正如又一次不巧路过高人居处,被那高空坠物,当头砸倒,脑震荡又不知要若干天。但于如此剧烈震撼之中,回味无穷。
北落的水生是个真男人,再绝望的环境下,听着他的大嗓门,永远就会觉得安心。激烈的炮火里,所有的人都在战争的残酷中哭泣,他还在怒吼着指挥抗争。文革中扭曲的世界里,也唯有他,愤怒的举起锯子对抗着疯狂的红卫兵。战争打不垮他的肉体,文革也不能摧毁他的意志。他和秦书不同,他一身的流氓土匪气,挟裹着南蛮子一样的行事气派,也大字不识,粗鲁直率。他和秦书见过的所有男人也不同,可是这个男人,他的信仰和意志,坚定与信心,就像那沉默的大山,粗鲁威严之中,始终散发出冬阳般的温热。所以他看上去才是那么地安全,可以信赖。他仿佛天生是可以依靠的港湾,并且也有丰沛的情感可以给。
重情重义的水三,带领的十几个兄弟饱受身体溃烂的折磨,他坚强的挺住了;白果儿就在他面前被一枪毙命,他沉默的拉住了震惊呼喊的秦书。但得知和他出生入死的山寨的兄弟们全都死去的时候,他的反应,终究是刹那间的静默,继而刹那间的爆发。他不知道这些人已经救不活吗?他知道,但是他还是怒吼着:有一口气也要救活!要是能救回来呢!
他所有的沉重深厚的情感都隐藏在他骂骂咧咧的怒吼声里。对兄弟,他仗义,对爱人,他值得依靠。山娃子把自己的保命干粮分给冲到前线的秦书,他粗暴而不耐烦的拒绝了,转身,却把自己的份量递给了秦书。
多年过去,他已不再是过去威武喝六的大当家,尽管半瘸着一条腿,水三也丝毫没有失去自己的底气。一夜醒来,心爱的人就被摧残的失去了心智,他依然能够一如从前,像过去照料战争中几乎崩溃的秦书一样,顶天立地,坚实可靠。
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土匪大汉,把他所有的柔情都给了秦书。
我打我自己也舍不得打你啊,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汉子只有面对爱人才会如此温柔。秦书在水三刚柔并济的焦急中终于模模糊糊的清醒了一点,问他,还疼吗?
我心疼。这个粗糙的汉子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秦书没有水三的坚实,无情的战争,毒气弹和细菌弹,很快给了秦书第一次的崩溃和哭泣。他胆子小,也自知干不了救国救亡的大事业,一次战斗,就让他夜夜噩梦,刚抓个校长,就让他腿软的走不动路。身处恶劣绝望的环境时,他的崩溃总是迅速的,因为他懂的比水三多,胆子比水三小,遇到风暴时看的太直接深入,最容易悲观胆颤。化学武器的无情可怕,身边敏感的政治环境,他的态度总是比水三的反应更快而剧烈。
所以秦书牢牢记着他爹的话,只要把书读好,把自己活明白就行。但就连这最后一点希望,他也破灭了。知识带给他的是无尽的批判和斗争,温馨的生活被人粗暴的揪出来当做毒瘤一样鞭笞。
战争没有毁掉他,那个疯狂的年代,却结束了他们的生命。我还记得小随冲着将军愤怒的的那句我没有冲动我很理智!不然我现在该是得了失心疯一头撞死,也不要活着站在衡阳城里!在战争的时候,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我想活着:也许,能活下来呢……
在批斗的时候,他不断重复的却只剩下哀求,我跟你道歉,我该死,别折磨我了……跪在了红卫兵的面前是软弱,也是求存。然而羞辱愈演愈烈,他终究是用当年对抗战争的未完成方式,结束了解放之后无休止的痛苦:宁愿得了失心疯一头磕死,也不要活着跪在批斗台上。
看上去,秦书是软弱的,骨子里,他是坚韧的。表面上他被扭曲的外力压的快折断了,但无形中,却一直担当着水三的支柱,就像战争时他们的默契配合,一个前方,一个后卫,前线在为后方死守阵地,后方为了前线,也拼过冲锋上阵。战况恶劣,伤亡惨重,“你又升团长啦!”小随带着哭腔的调侃,是秦书困境中无奈的自嘲和坚韧。
他们最后的温馨,就是在一起吃了最后一次面。水三笑话他,傻子,你怎么傻成这样了。而秦书虽然迷迷糊糊,却还记得分成一人一半。北落粗声粗气的说不好吃,你吃吧。就像昔日战壕里的分饼一样,疼惜着秦书。
没有什么拖累,不分谁是依赖,他们已经做了彼此身后的支撑。
上街批斗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霸王别姬,那批斗的场面,宁死不跪的北落,疯到极致从哭中反笑的秦书,真是像极了火光中看破这疯狂世界的程蝶衣。终于清醒了,终于要结束了,秦书最后的一喊,绝————望而死寂,然而就连这最后的悲愤,也在红卫兵的训斥之下,硬生生断成了低哑的悲鸣。北落替他完成了这个怒吼,水三不是懦弱的段小楼。段小楼是假霸王,水三是真豪杰。他替秦书从死寂中重生,一声“像——!”仿佛劈道的锣鼓,敲响了他们的一拜天地,从此红线系一生。
水三仅有的几次惶然与温热,都给了秦书。在火车站上踌躇忐忑的等待,磕绊而坦荡的许诺,我可以劈柴打猎养你,也可以为你做饭揉面疼惜你。
而秦书韧到极点的爆发,也全给了水三。前线上他那句利落的给我把枪!是要和水生并肩战斗;批斗时那句别动他的腿!你们打我吧……是自我心智迷失时仍然一扯就疼的线引。自尽时最后的以血拜堂,响亮的一拜天地,许下来生路上的约定。
从来只会流血的人为你流了泪,从来只会流泪的人为你流了血。
他们走到了一起,是何其幸运。
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什么时候结束?死去时重生,日落时日出。
都说太阳它每时每刻既是夕阳,也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也是它在另一面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这一天,水三和秦书两个头磕下去,一世夫妻到终了;尚在微微出神间,剧已开始重播,只听见大当家打马前来,遥遥笑着说,这是谁家的泼辣货呀,正好弄回去给老子暖被窝!
一阕声长听不尽,旧音萦耳去如飞。真真恍若如梦,但却永世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