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长西家短
徐万凯
邻里老幺十多年前下了岗,就在住宅楼对面滨江路黄角树下摆一个烟摊兼卖些饮料。烟摊旁有一个停车场,还有一个长途客车安全检查站,平日里就来往的车里下来一些零星顾客,生意未见得好。倒是夏日夜晚,住宅楼里一些人闲着没事,便到老幺烟摊的黄角树下乘凉闲耍,会来事的老幺趁势摆上两张麻将桌,一时倒有几分闹热。
一天傍晚,我散步来到老幺的烟摊旁。老幺性格直爽,他婆娘又热情,急忙摆椅子叫我坐下耍。坐下后我才发现今晚烟摊这里很清静。
“啷个没人来打麻将呢?”我问老幺。“昨晚出了个大事,你不晓得?”老幺说。“十五楼的张二妹遭车子压了!”老幺婆娘紧接着说。“麻将散了,他们几个人不走地下通道,过马路又不看车,半夜的车开得快,我听到张二妹还在说 不该打那个‘九筒’,那个出租车唰的一下就飞过来,咚的一声把张二妹撞到马路那边去了。你说是不是命?那边刚好有一辆大货车开过来就从人身上压过去,刹都刹不住!一支脚就挂在那车轮上,二妹男人去拿那脚干,硬是光光的一支脚从身上分开了,你说惨不惨?”直听得我吃惊不小。
我住进这楼与老幺为邻三年多了,平日里上班,双休日在家看看书,上上网,一栋楼不认识几人,也不知邻里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出了这么大的车祸我竟一点不知道。这一摆谈,还真引发了我对邻里的一些关注。
“好像有一阵没看到隔壁小梁了?”我问老幺。“离都离了!”老幺的回答又让我大吃一惊。
我们是一个单元的,我住9—3,老幺在9—2,小梁是9—1的媳妇,不到40岁样子,长得小巧,脸面白净,喜欢给人打招呼。我们一家住进来不久就认识了她,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她男人是谁,只见小梁一人进进出出。直到前不久见小梁搀着一个男人一拐一拐去医院,好想是脚受了伤,我猜那就是她的男人吧。后来见那男人能走了,瘦精精的,嘴里老刁着一根香烟,但就没见着小梁了。
“那回她男人脚杆遭伤了,你晓得是啷个遭的?”老幺问我。见我摇头,“那是遭别个打伤的!”
老幺接着说下去,我才知道原委。小梁男人自己买了一辆小货车跑运输,白天不能进主城,只有在晚上跑。先前是上半夜拉货,下半夜回家,后来却是整夜不回家了,生意倒越做越差,钱也没见拿回来。小梁心里有想法,但就是拿不到男人的什么把柄,直到那天他被人打伤了脚干,原来他是在外面耍女人。
“久走夜路必撞鬼,那天就撞到了别个的男人,结果遭打了不说,还闹到了派出所,你说小梁离不离?”老幺说。老幺婆娘接着说:“你猜那个男人是做啥子的?是个包‘二奶’的,结果自己的后院也起火了。”“做人还是实在些好,你说是不是?”老幺婆娘又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沉默了一阵,老幺婆娘突然问我:“你说我们这栋楼那家最能干?”我当然答不出来。“5—4那两口子。”老幺婆娘说。
啊,我想起来了,那两口子是从农村来的,与别人合租5—4。两个都黑黑矮矮的,但对人很和善,男的做理发,女的能修脚。去年老爸在我这里耍,九十岁的人不便上街理发,也不知老婆哪里来的电话,一个电话,那男的就上门理发来了,又叫他老婆来给老爸修脚,一样收5元,很便宜,老爸也很满意,所以知道他们。
“你猜,那两口子做啥子事的?”老幺婆娘问。我说:“我晓得,男的理发,女的修脚。”“你只晓得一点点。”老幺说。“他两口子硬是勤快,把自己的电话满小区发,凡家里有腿脚不方便的老人,他们都上门服务,硬是把这些老人包了。那男的还在别人下班后替一家公司做清洁,晚上给一家仓库守夜。那女的还要能干些,除了修脚,还要擦皮鞋,又给我们这栋楼几家有小孩的接送上学,家里的事还要包做,你说能干不能干?”
“你猜他们一个月有多少收入?”老幺婆娘又问我。“我想一个人有一千多吧。”“不止不止,有一回那女的婆婆来耍,问媳妇一个月挣多少?媳妇就说一千多块钱。那婆婆有点精,等媳妇擦皮鞋时,婆婆就带着孙孙在一旁耍,其实暗暗在点人数,看到一个上午就擦了20多双皮鞋,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老幺说:“我粗算一下,擦皮鞋二千多,给别个接送娃儿有七八百吧,还有修脚收入也不少,一个月硬是有三四千哩。”“还有他老公,怕还要多些。”老幺婆娘说。
听了老幺两口子的这一阵闲话,我还真长了点见识。偌大一个城市,只要肯工作,都能找到钱,就一栋楼里住着,各人就有各人的活法。但做人就像老幺婆娘说的那样,还是实在些好。
这时,一辆大客车突然停在路边,司机下来对我说,你上车帮忙占个位子,给你10快钱,过了检查站你就下。我听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幺忙给我解释说,他车上旅客人数不够,过不了安全检查站,叫你装一个。我连忙摆手拒绝,我晓得那个钱是不能找的。
2011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