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岭爬山的过程中,常能见到路边生长的漆树,特别是在山坳背阴处,漆树比较多。漆树高大挺拔,有点像香椿树,春天时容易被人误将漆树芽当香椿芽来采摘。较大的漆树树干上,常常有V形的割痕,那是人们采集天然树脂(生漆)后留下的。接触和认识漆树是在我童年的时候,一次惨痛的皮肉之苦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大概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正是好奇好动不知深浅的年纪,喜欢自己动手做点好玩的东西。一次去屋后的山上玩耍,捡到一根树棍,回来就用刀子削,打算自己做一把木剑。树棍应该是从大树上折下不久,削去皮后的枝干尚比较湿润青白,有汁液粘到手上。我削得起劲,却不知一场灾难已经悄悄地降临。
第二天开始手脸瘙痒难耐,皮肤表面出现一片片小红疹,脸也肿了。父母带着去工厂的卫生所,知道是中了漆毒,才明白捡回的那个原来是漆树枝。此后病情一天比一天厉害,小红疹变成了小水泡,小水泡汇集成了大水泡,大水泡逐渐变成脓包,然后脓包溃烂,脓液流到哪里,哪里就又出新的水泡。
刚开始父母给红疹处涂上紫药水,满手满脸深紫色,好像后来动画片中的蓝精灵。学也没法上了,呆在家里养病不能出门。为了不让我抓挠,晚上睡觉事母亲用手绢把我的手拴在床架上。母亲从化验室拿回来高锰酸钾,化在水里,晚上浸泡擦洗溃烂的手脸,进行消毒。浸泡过高锰酸钾溶液的皮肤,又变成了深褐色。因我羞于见人,每天去厂卫生所打针,爸爸把我背上,用衣服蒙在我头上。
长时间不见病情好转,父母很着急,病急乱投医,不知从哪里打听来一个又一个的偏方。把韭菜捣烂了,掺上鸡蛋清,涂抹在手脸上;去村镇的集市上买回来老母鸡,取下老母鸡油,再路边上拔来车前草(又名车轮菜),混拌后涂在脸上;去河沟里抓来小螃蟹(河蟹),捣碎压烂后的汁液,涂抹在脸上。一种偏方不管用就再换一种,整得我那张小脸,今天蓝,明天绿,后天黄。我小小年纪,也学会认知了车前草这味草药。
好像过了很久,大概几周吧,脓包才渐渐收干,结痂脱落,手脸整个退了层皮。也不知道是吃药打针的作用,还是哪个偏方的作用。现在想想,其实什么偏方都不管用,还是要等漆毒发完了,毒素慢慢的代谢掉,自然得痊愈。
这次惨痛的教训让我记忆深刻,此后就好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也不敢随便捡树枝木棍之类的东西来玩,但尽管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后来仍有几次漆树过敏的经历。最好笑的一次,有个星期天,我们家隔壁邻居从农村集市上买回一个木箱,新打的尚未油漆,老乡送到楼下时正好我在,就顺手帮着搬了一下,送到屋里后临走前,用手在箱子表面抚弄几下,直赞好光滑啊。第二天手和脸肿了,这次已经有经验,虽然知道可能是 漆树惹得祸,可奇怪我这次没有玩树枝啊。过了两天,邻居听说我又中漆了,才猛然醒悟到,罪魁祸首应该是那口新箱子,那正是用漆树木材刚打下的。
还有一次,脸突然肿了,但怎么也分析不出在哪儿跟漆树有过亲密接触,最后不得不认为大概是来自工厂大门外道路边上的沟里那棵高大的漆树,因为那时谁家里都没有卫生间,都要去外面的公共厕所,而我要去的公共厕所恰恰就离那棵漆树不远,也许是我经过时,一阵轻风拂过,让我中招了吧。好在后来这几次,都不是很严重,脸肿了且出了小疹子,但经过及时吃药打针,没有再发展严重,几天后就下去了。
尽管现在年纪大了皮糙肉厚了,但知道自己是这种过敏体质,所以爬山的时候还是特别小心,穿长衣长裤,天冷一点就戴上手套,不敢随便抓摸采摘植物。这也就对了,我们到大自然中,欣赏到美景,锻炼了体魄,舒缓了心情,也要尊重自然界的其他生命,哪怕是一花一草。
这是春天尚未发芽的漆树,V形的伤口无言的诉说。《说文解字》讲“漆”本为“桼”,字形是木上向下流出水,只是中间那“八”形开口,现实中为V形开口。
三线工厂如今破败的景象,当年父亲就是背着我在这条路上去卫生所打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