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勒布的黑天鹅
约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写了两本书,分别是《黑天鹅》和《黑天鹅的世界》,这几天一直缠着我,让我不得安宁,不管是在厨房还是洗手间,所以我决定说说塔勒布和他的黑天鹅,或许说完后我会重得安宁!
在说黑天鹅之前,我必须说一下塔勒布,因为我觉得他很传奇以及有趣。1960年出生的他来自黎巴嫩的一家豪门,他的曾祖父和祖父都曾担任黎巴嫩的副总理,但不是穆斯林。五百年前,拜占庭帝国给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灭了,所以他的祖先成了那个地方信仰希腊东正教的少数族裔。他受过良好的人文教育,拿的是巴黎大学的学士和沃顿商学院的MBA,做过华尔街的交易员(交易员挣很多钱,但在行情不好时很可能被“炸毁”——塔勒布说了很多被炸毁的故事——也被千夫所指,比如在这次金融海啸中),努力的挣钱,因为他家族的财产在1975年发生的黎巴嫩内战中损失惨重,那场内战持续了17年,出乎很多人意料,是一个黑天鹅事件,于是那个地中海边条件很不错的国家陷入了困境。他后来又在巴黎大学读了管理科学博士,专攻的是数理金融,擅长概率统计学,可以算作是一个应用数学家,但对这些学科的主流攻击颇多,现在他担任着纽约大学理工学院的杰出讲座教授,也在名————闻世界的科朗数学研究所做研究员,同时诸如牛津大学等牛校担任客座教授,并参与市场,他自己设置的投资策略让他在市场出现大意外时发财,所以911事件和本次金融海啸的发生都让他狠狠的赚了一笔。
塔勒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学者或者商人!他拥有着一流的学术背景但同时又是一个在金融市场一线玩的华尔街交易员,所以可以说他是个商人,但这又不太确切,因为他又熟知大多商人都不懂得各类经典,包括人文的和科学的;他精通多种语言,除了法语和英语,他还读希腊语拉丁语以及希伯来的典籍,也看古阿拉伯语的,平时他喜欢躲在各处咖啡馆看哲学和经典的文学,不看报纸和电视,因为他认为这类媒体提供的信息往往是有害的;并鄙视和批判缺乏思想深度的经济学家和金融学家,言辞刻薄,常常以激怒他们为乐,被激怒的人当中包括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比如罗伯特-默顿和迈伦-斯科尔斯等,但对凯恩斯和哈耶克却推崇有加,也包括实验心理学家或行为经济学家丹尼尔-卡尔曼!他的一段类似独白的话语或许可以让我们一窥其思想的实质:
“一半时间我是个思想者,另一半时间我是个理智的实践者。我对学术问题保持理智和务实,对实际问题保持哲学思考。一半时间我很肤浅,另一半时间我想避免肤浅。对美学我很肤浅,对于风险和回报我避免肤浅。我的唯美主义让我把诗歌置于散文之上,把希腊人置于罗马人之上,把尊严置于优雅之上,把优雅置于文化之上,把文化置于学识之上,把学识置于知识之上,把知识置于智力之上,把智力置于真理之上。但这些原则只是针对不受黑天鹅影响的事。我的本性喜欢理性,除了面对黑天鹅的时候-----------------------------一半时间我讨厌尼采,另一半时间我喜欢他的散文。”
好了,现在就说说他的《黑天鹅》吧!
我到现在已经向多个人推荐了《黑天鹅——如何应对不可预知的未来》,这是一本奇特的书,看起来像一篇篇随笔构成的,里面有一些哲学感悟,这不意外,因为他曾经想成为一个哲学家,即使现在他依然保持着对哲学的兴趣;这里面还夹着他的个人经历,所以又带着点自传的色彩,他说他喜欢诗歌,会阅读波德莱尔,文字很流畅,不乏优美,而且风趣,这可能归因于他所受的良好的人文教育;但他又不同于人文学者,因为他也受过良好的科学教育,精通数学,思路清晰,不像人文学者那样喜欢绕弯,故作复杂与深沉,从而显得很糊涂;他研究的是概率统计学的缺陷,这点很让我羡慕,因为我缺乏数学能力,概率论曾经重修过,当然,这也与我那时喜欢逃课有关,因为一个学期下来,我只去了三次,而概率论是每周两次课;而与学院派的的学者不同,他懂的现实中的许多,而模型或理论没有包含这许多;因为他一直参与金融市场的操作,所以在那本书里说了许多华尔街的故事,他的很多熟人因为碰到了黑天鹅事件而被“炸毁”,也包括他论战的对手——几个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同时他还是个学者,能写出在严肃的论文,这让他在学界有着声誉且有别于记者与经济界的江湖术士和占星师;由于他是校级讲座教授,是教授中的极品,有着很大的自主权,足够空闲,让自己成为闲人,可以在每个三年让自己闲一年,那一年中他阅读与沉思,从而避免了浅薄与无趣,而且还写下了《黑天鹅》。所以《黑天鹅》这本书既像哲学,也像自传,有点数学,还有许多故事让它看起来像纪实小说,说的华尔街那些事又类似于金融学,同时批判点经济学让它犹如一本方法论或者科学哲学,也涉及一些认知科学,这些都让这本书像一个大杂烩,不过有个东西贯穿始终,那就是不确定性,以及稀少的黑天鹅!
黑天鹅不是塔勒布先生首创的,而黑天鹅问题是个古老的哲学或者逻辑问题。据说欧洲人以前认为所有的天鹅都是白的,因为他们在足够长的时间里见到的都是白天鹅,没有例外,所以推断所有的天鹅都是白的,直到某一天他们在澳洲见到了黑天鹅,于是以前建立起来关于天鹅都是白的信念一下子全被推翻了!这让人觉得归纳法很不可靠,或者说过往历史的观察所形成的信念是如此的脆弱,关于这点,塔勒布先生开着玩笑说:某人观察小布什同学58年,发现他在21000次意外中都没有死亡,故推测小布什同学是永生的!这一推测与欧洲人的白天鹅信念相同。
塔勒布的那些黑天鹅有着一些特征,那就是出现的概率很低(这个“概率”解释可能有问题,不符合塔勒布的原意),或者说稀缺且经常被忽视,所以黑天鹅的出现往往造成很大的冲击或者震动,有些黑天鹅事件甚至还改写了历史,但出于人们总喜欢寻找原因的本性,所以黑天鹅事件总是事后被解释而不是事前的预测——因为事前无法预测,可预测的可能是灰天鹅。于是黑天鹅被总结为三个特征:稀有性,冲击性和事后可预测性(注意事后而不是事前,我觉得塔勒布挺刻毒的,哈哈哈!)。为什么会出现黑天鹅呢,塔勒布先生认为这也可能源于人类的本性,因为我们习惯于从过往的经验中学习,从历史中吸取教训,这是归纳,而世界在变,世界上的许多事是不确定的,归纳的东西不能推广到无限。有一只火鸡,主人每天都在某个时候给它喂食,于是火鸡总结出经验,主人对我很好,每天都给我喂食,在1000前后的第1001天,是感恩节,主人又来了,但带来的是一把刀子,火鸡以前所积累的经验或者信条全部被摧毁,它上了餐桌——这是有名的火鸡问题——感恩节那天黑天鹅事件光临了!
那只火鸡过于相信过往的经验,而金融市场的很多交易员也过于相信他们经验,认为能够理解并掌握这个市场,并战胜市场从而挣大财,当黑天鹅事件来临前,他们挣的很多很多,慢慢的,他们忽略了或者有意无意的忘记了黑天鹅,有很长一阵子,他们是如此的幸运,以至于塔勒布把他们称为随机致富的傻瓜,然后,黑天鹅来了,他们的命运与那只火鸡相似。当然,有人会反驳他们有很好的风险控制,比方说有着12个风险管理师(塔勒布先生认为即使是120个风险管理师存在,问题也不会得到改观,这点类似于你同时看人民日报浙江日报台州日报等等等报纸的头版,但不会拥有更多的信息),努力的去规避各种可能的风险,他们有很多模型,非常复杂,能够很好的控制风险,不会陪的太多,但塔勒布先生开始批判他们控制风险的概率统计模型,认为他们把现实削平去适应理论模型,没有真正的理解不确定性,所以黑天鹅不会被他们的模型所包含,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因为他们的模型都是柏拉图化的!
什么是柏拉图化呢?
按我对塔勒布先生著作的理解就是人们为了更好的理解这个世界(社会)而构造出很多概念并理论化。对世界的理论化这没问题,问题是把过分简洁的理论拿去实践并作预测,问题就来了,这点类似于人们学了竞争性市场的理论,于是就急冲冲的拿去应用,当然会头破血流。因为理论的东西总是抽象掉很多东西,而现实则否,它能提供参照,或者事后解释,但无法实践;它能预测必然,比方说明天太阳会升起,但不能预见什么时候黑天鹅会光临。更麻烦的是许多柏拉图化得概念无法在现实的世界中找到,比如三角形,比如乌托邦,还有剩余价值。这点与张五常先生对主流经济学的批判类同,认为许多学者只理解理论或者方程式,而不理解世事,所以五常先生批判萨缪尔森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去思考世界是怎么运转的,导致他对前苏联的预测谬误百出。而五常先生则在自己的作品中时不时的炫耀自己的预测是如何的准确,因为他说自己了解事实,掌握的是真实世界的经济学而不是黑板经济学;五常先生也说自己宁愿自己是大致的对而不愿精确的错,这点又与塔勒布先生的观点相同。人们喜欢精确,比方说数学的解答不会有99%的对,只会是100%的对或者100%的错,不会有中间状态,所以人们相信数学的精确,但由于事实的逻辑与数学的逻辑有别,数学在现实中的误用,人们有时候会错的很精确,尤其是黑天鹅光临的时候,这是柏拉图化的后果。
但为什么会有黑天鹅呢?
塔勒布先生给出两类斯坦(领域或者王国):一个是平均斯坦,另一个是极端斯坦。平均斯坦不受黑天鹅影响,极端斯坦则受黑天鹅的影响,而问题的关键是我们的世界越来越是个极端斯坦!这为什么呢?塔勒布先生说这是因为两类随机现象,一个是温和的随机现象,另一个是疯狂的随机现象,并作了一个事例说明如下:体育馆里有1000个人,在进去第1001个人,不管第一个人的体重如何的高,也不会对那1001个人的平均体重有多大影响,身高也是如此,因为常识告诉我们,一个人的体重无法是几万吨或者几千米————这是平均斯坦中的事件;不过财富则否,假如第1001个进去的人是比尔-盖茨同学,那么这些人的平均财富将会起极大的波动————那是极端斯坦中的事件!塔勒布认为,人类的历史在很长的时间里是平均斯坦,进展缓慢,不具有突破性,个体对总体的影响很小,主要是与物理量相关,比如身高体重等,不会有剧烈的变动影响总体,所以没什么黑天鹅;而极端斯坦大多存在于现代环境,历史往往是跳跃的,整体取决于少数极端事件,与数字相关,数字可以剧烈的变动,比如财富,所以深受黑天鹅的影响。当人们以平均斯坦的视角去预测极端斯坦世界里的事件,于是就忘掉了黑天鹅,有时候会输得很惨,比如塔勒布举例说有个超级交易员,他在几年内挣了8000万,是美元,但在黑天鹅光临的几天里,他亏了3亿,也是美元,他被炸毁了。199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罗伯特-默顿和迈伦-斯科尔斯打理的长期资本公司,在1998年歇菜了,因为根据他们的金融模型运作的基金,是建立在柏拉图化的理论上的,所以无法避免黑天鹅。而塔勒布先生说自己经营的投资组合,在平时会不断地亏一点点,但不伤元气,而且还很轻松,因为几乎不怎么打理,所以有很多时间让自己沉思冥想以及在纽约各处的咖啡馆阅读诗歌和哲学,等着黑天鹅的出现,然后发财!
再进一步,塔勒布用他的黑天鹅去解释(挑战加调侃)许多事情,他认为许多人的致富或者成名只是交了大运,但这些人会把自己的大运解释为自己的某些特质或者先见之明,尤其是塔勒布在见识了许多商界人物以后,更加的确信这些信念,所以他在书中不停的调侃那些CEO和政客,因为他们经常会把随机出现的好运解释为自己努力的后果,至于财务的危机或者通货膨胀,则是前任的恶果!而在书中,他还不停的显示对高斯或者高斯分布(鬼注:或许是正态分布)的敌意,因为这个是平均斯坦中的事,但人们用它来应付极端斯坦;他对庞卡莱,哈耶克,波普尔等则表示了很多的敬意,经常的引用实验经济学家丹尼尔-卡尔曼的有趣的研究案例,但对阿罗,萨缪尔森,德布鲁的数理经济学家的理论展开攻击。在许多学术会议中他试图去激怒学院派或者柏拉图化的金融学家,比如让迈伦-斯科尔斯愤怒的喊出“我是科学院院士”来增强自己在辩论中的权威性,这让他自己有着恶作剧成功后的开心,因为他在书中透露,当他看到有无聊的权威在正式场合一本正经的说着废话时,他总想把冰块放到他的后颈,看他尴尬的样子,而且他还认为如果把老鼠从他们后背效果会更好,这种想法有时候让我在某些场景下也浮想翩翩,比如看新闻联播时,或者某博某些人士,当然层次与塔勒布先生不可同日而语!
补注:有些人希望房价应该跌并且快点跌,并且有着不错的理由;也有人不希望它跌而希望它升的高点,并论证说房价不可能跌,理由很多,而且似乎更充分。我希望房价跌并作出如此预测,当然不是因为我不炒房,这源于我或者人的弱点,就是为了开心,或者看别人发财眼红,但我并没有太大的自信,因为我所秉持的理由不如房价不跌论者的强力,但塔勒布的著作给我一个启示,如果黑天鹅没有来时,房价或许不跌反升,不过黑天鹅来了的时候则另作别论,这让我充满期待,期待让房价大跌的那只黑天鹅的光临,因为价格是数字,属于极端斯坦!
再注:《黑天鹅——如何应对不可预知的未来》或者The black swan 于2009年8月,由中信出版社出版;《黑天鹅的世界——我们如何被随机性愚弄》亦同上。后者讲的更多的是华尔街的事,但我更喜欢前者,因为它更新了我的一些观念,虽然塔勒布先生对经济学的某些攻击批判有些过火且无法让人信服,但让我对一些事情的发生变得更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