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钥匙孔里有了形
——韩松落《为了报仇看电影》及其它
文/西北天狼
六年前,为了寻找什么,我沿着兰州黄河南岸的滨河路,一路寻找到隐蔽在一面斜坡下面、最适合秘密聚会的一个叫“后门”的酒吧,那里正在展映大卫•林奇的电影,在那里,我见到了韩松落。白白净净的谦卑,和一群看起来过从甚密且放荡不羁的貌似艺术家的旧友接耳甚欢,并伴随着那种我后来习以为常了的爆笑,仿佛他们私语的炸药包总是连着一根令人激动不安的导火索,且总有人会一不小心地点燃手中那根迫不及待的火柴,最后绽放出他们心照不宣却令局外人奇异和不解的诡谲的烟花(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根跃跃欲试的火柴,后来我手里也有了一大把),与大卫•林奇阴郁、诡异并夹带着黑色幽默风格的电影场景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窘迫的效果。
我一直试图将自己的视野范围放到最大,将生活圈子缩到最小,但这次,我决定融入一个新的群体,我不清楚这个群体里都是些什么人,只希望着有一些美好的事情发生。我走过去和他握手。他请我到酒吧隔壁的酒店吃饭。客 客气气说话。随后几年的日子里,我们一起出没在兰州的各种不太大众的酒吧,一些演艺展览场所,一些剧场,一些私人居所,兰州郊区或黄河边的茶摊上……我成了他们中的一员,投入到从无聊生活中寻找奇迹并时时期待和创造奇迹的无数个意犹未尽的夜晚,开始了我们的友谊。
韩松落对生活细微如丝的洞察和心领神悟所积累起来的光束,扫描着他思维想象的所有层面,以至于他能够勇敢地站在生活的悬崖边上,练习自己的精神瑜伽,深呼吸,沉思,心绪和智力塞满脑袋。在那里,纷乱的世态和扭曲变形的人相被光束照亮,一遍遍被他打磨,擦拭,清洗,暴露出事物的原形和人类的真相,并从他自身和其意识中剥离出来,一方面,他达到了孤独的纯粹个人主义的精神整理,一方面他给我们呈现出一个被“心灵的细腻”还原的世态万象。
当韩松落近乎疯狂地把专栏写到三十多家报刊的时候,我还是急切地表达了作为一个好朋友的担忧。专栏文字渐渐成了他真正创作的“扮演者”,他失去了一些,也保留了很多,他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和体悟,他毒辣的眼光和温存的内心,以及他身心中活跃的智力元素,最终幸运地成了他专栏文字的内容。如果不写专栏,他可能安静地坐下来,写一部很好的小说或者几部上乘的散文。我花了深秋的一个黄昏加上一个夜晚再加半个白天,看完了《为了报仇看电影》,我最终承认,无论一个人做出怎样的举动,用什么方式写作,每个人还是以个人身份生活在各自的梦想里,生活在众人之中。有时,阅读一个自己最熟悉的作家的东西,往往会忽略他其中最重要的东西,即深陷于对其个人的集体热望和判断,而不是最私人、最隐秘的个人燃料点亮的某个孤灯相伴的夜晚。
《为了报仇看电影》在某种意义上,仿佛是为了举例说明留心观察世界和体会人生的方式很多,韩松落选取了电影。就像我深入的观察一棵树,看到树里面的阳光,看到树根下的石头缝里涌出的血液,看到它被锋利的剪刀修理后重新发芽,看到斧头和锯子,看到一张布满年轮的规矩的板凳被不断轮换的屁股坐在下面,看到眺望天空的树梢已经成为了一堆形销容枯的干柴……幸运的话,我会看到一张白纸,什么也没有写,就已经成了一张废纸……最终我看到自身的命运。韩松落《为了报仇看电影》看到了更多的东西,甚至是一些我们根本不可能看到的东西,我认为有些重要的东西已经被他说出来了。
“就像弗兰西斯•法默在精神病院的十一年,在那里,秩序失灵了,法则全然无效。她遭遇的是某种铁律:先剥夺了你作为正常人的属性,继而就可以剥夺你作为人的属性。”韩松落心有所思地写下这样的文字。他自己派给自己一项艰巨的任务:为各色人等和各种事件登记造册,而尽量使自己抽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