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航中篇小说《母亲和我们》十 中篇小说投稿

在这最后一章里,我要先说说郭文云与向彩菊的事。因为他俩是我母亲牵的线。向彩菊因送饺子的事被王朝刚发现后,王朝刚就把她弄到生产队下大田去干活了。事后没几天,她就又提着一锅熬好的羊肉汤,踩着映在积雪上的夕阳,去了猪圈。郭文云正热情高涨地在喂猪,他是存心叫别人看的。因为当王朝刚派人把他押到猪圈去喂猪时,他就挖苦的笑着说:“啊,他王朝刚要让我吃的就是这果子啊。行!我郭文云七岁就开始给地主当猪倌了。喂猪就是我本行。怕啥!”但他对向彩菊被弄到生产队去干大田活后,心里却是老大的不忍。因此当他看到向彩菊又给他送吃的来时,就说:“向彩菊,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你以后别再给我送吃的来了。我不能看到你们为了我受迫害。你也不愿看到我再犯错误,再在王朝刚身上砸上一铲是吧?快回去吧。”向彩菊把柳条筐往地上一放说:“这里有我对你的心!我不拿回去。我把它搁在这儿,送不送是我的事,吃不吃你自己看着办。”郭文云心里很滋润,但又很恼火,说:“好吧,这次我吃,下次你再送,我就不给面子了。”向彩菊:“咋个不给法?”郭文云说:“扔了!”

  向彩菊以为郭文云只是这么说说而已。一个星期后,向彩菊又提着个柳条筐,里面搁着一大碗鸡汤,给郭文云提去了。郭文云一看就真的火了,由于以前当惯了领导,他最恼火的事就是下面的人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习惯成自然,他说:“你怎么不听招呼啊!”向彩菊说:“我说了,送不送是我的事,吃不吃是你的事。政委都不当了,还拿什么架子!”向彩菊又把柳条筐往地上一搁,还毫不在乎的笑了笑。这下可把郭文云惹恼了,他上去飞起一脚,把柳条筐连同鸡汤踢得翻的满地都是。说:“政委我是不当了,但我说话还得算数!我看你下次还敢不听招呼不!”

  向彩菊伤心地喊一声:“你真踢啊!”说着转身哭着就走了。郭文云也突然感到自己做的有些过火了。

  当天晚上,向彩菊就去找我母亲,把这事一说,我母亲笑了,说:“他是出于好心,怕连累你。”向彩菊说:“不给他送吃的就连累不上啦?我同他的关系这儿的人谁不知道!见他落难了,我就冷落他,不关照他了。这是做人的规矩吗?”我母亲说:“那你们就赶快结婚吧,还耗什么!”向彩菊说:“那得他点头才行啊。”母亲说:“那你回吧,这事我去说。”晚上母亲提着个马灯,去猪圈找郭文云,劈脸就给了他一句:“向彩菊你不要啦?”郭文云说:“哪里的话,我现在正落难呢,我是怕她有想法。”母亲说:“那你们明天就去领结婚证,还拖什么。我知道你原先想把程世昌的事办好了,心里没歉疚了,再顺顺心心地同她结婚。但现在这情景你能办成?你们都这把年纪了,还耗什么?”郭文云说:“我现在这么个情况,这婚咋结?”我母亲说:“只要她不嫌弃你,那就能结。你还是个男人吗?这么婆婆妈妈的!你今天踢鸡汤时,咋把你那个男人劲头耍得那么足啊!”郭文云说:“这是我的不是,我会跟她认错的。但结婚的事能行吗?”我母亲说:“为啥不行?没说走资派不能结婚,不能讨老婆!过去刑场上都可以举行婚礼,你们为啥不行?”郭文云说:“她不会有别的想法吧?”我母亲说:“她说你点头就行。”

  他俩是在我母亲的操办下结的婚。当然,婚礼办的很简单。

  接着我要讲讲我哥与赵丽江的事。

  母亲走后的第二天早上,早霞笼满了天空,湛蓝的天上彩云在悠悠地飘动着。我哥和赵丽江虽没有约定,但却同时从各自的屋里走了出来。我哥柱着双拐,手臂上搭着国旗。赵丽江上去从我哥手臂上拿下国旗,绑在旗绳上,两人庄严地站在旗杆下唱着国歌升起国旗。但我哥却不同赵丽江说一句话。升完国旗后,我哥便旁若无人地自管自转身回到自己的屋里。赵丽江说,当时她心里很难过也很伤心。但她说,她能理解我哥,她还说,她由衷地喜欢我哥这样有血性的男人。她不会气馁的,她有的是耐心,因为我母亲也在支持着她。

  升完国旗,赵丽江就牵上毛驴,赶着羊群,她知道我哥不会理她,但还是冲着院门喊了声:“我走了,午饭已经做好了,你吃的时候,自己热一热好吗?”不久,山坡上传来了她的歌声,是那样的悦耳动听,她的身材又是那样的匀称那样的婀娜。

  每天都是这样。

  有一天,草原上的鲜花盛开了,蓝的一片,红的一片,紫的一片,黄的一片,在和风的吹拂下,就像一片片彩云在绿波中飘扬。赵丽江走后,我哥便急急地柱着双杖站到院门口,望着远去的赵丽江,而赵丽江的歌声顺着风儿传了过来,我哥的心被她搅动了。那天,我哥单腿支撑着身子,用铁锹在羊圈起完粪,然后用干土铺上。到傍晚,他听到远处的羊叫声,就打开羊圈。然后回到厨房和好面,洗好菜,把劈好的柴禾搁在炉灶前。赵丽江回来看到这一切,心中涌上了一股甜蜜的希望。赵丽江就冲着我哥的房子喊:“钟槐,谢谢你!”

  赵丽江兴致勃勃地做好饭,把饭分成两份,一份多一点,一份少一点,然后对着我哥的房子喊:“钟槐,饭好了,你自己来端还是我给你端?”我哥说:“我自己端。”赵丽江笑笑,端了份少的回到自己屋里。我哥去厨房端回饭来,吃了两口,突然走到门口朝赵丽江的屋子喊了一句:“你做的饭菜好吃。”赵丽江听了捂着嘴笑笑,可吃了几口饭,泪就掉了下来。为了追这个男人,她感到自己好艰辛哪。但她还是朝我哥的屋子喊:“好吃你就多吃点!不够我再给你做!”

  那夜,我哥和赵丽江两间房子的灯光相互映照着,亮到深夜……

  深秋后的第一场大雪飘落下来。赵丽江回来后,吃了饭就冒着风雪去了大羊圈,我哥也跟了过去。赵丽江在木桩上挂上马灯开始清扫羊圈。我哥也赶紧拄着拐杖跟了上去。赵丽江说:“你去干啥?木萨汉和哈依卡姆他们说不定明后天就到了。”我哥说:“这是我的事,我来干!”赵丽江说:“一起干吧,你别老摆你那大男子主义。我干什么活儿用不着你指挥!”在马灯的光圈里,雪花在乱纷纷地飘着。我哥看着干的满头大汗的赵丽江,他的心在颤抖着。

  第二天傍晚,赵丽江在我哥屋里挖洞埋杆子。我哥惊奇地问:“你这是干吗?”赵丽江说:“在你屋里隔出间小房间来,我住!今晚木萨汉和哈依卡姆就来了,睡我那屋。他们走后,我再搬回去。你看着我干吗?不会有事的,我有这种自信,你难道没有?”我哥是一脸的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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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萨汉他们果然晚上赶到了。忙完一切后,赵丽江走进那间用床单隔出来的小屋。熄了灯睡下了。不久就传出了她那柔和的鼾声。我哥睁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里流出了一汪深情。

  嫩绿嫩绿的鲜草又爬满了山坡,还点缀着稀落落的鲜花。有一天,天还没大亮,赵丽江就挎了个柳条筐对我哥说:“今天是清明,我去给刘玉兰上个坟,你不去吗?”我哥说:“上坟是我的事,你去干什么?”赵丽江说:“刘玉兰是在这边防站上为公牺牲的。我是这个站的工作人员,我应该给她去上坟!”我哥说:“你先去吧。我的我自己会去。”

  赵丽江在坟前面布上一碗馍头,两碟菜一束鲜艳的野花,然后恭恭敬敬的鞠了三个躬。我哥柱着双杖,在远处看着,眼里顿时涌满了泪。

  从那以后,我哥每天傍晚都要在院子门口等着赵丽江回来。有一天,我哥熬不住了,赵丽江一走,他就柱着双杖,跟在赵丽江的后面,沿着边境线往前走。我哥说,那时他也多想在边境线上巡逻啊,那儿有他熟悉的山,熟悉的树,熟悉的路……但他走到一半,太阳就西下了,他只好往回走。昏黄的太阳在紫色的云雾中坠落,这时他已经筋疲力尽了,而且胳肢窝也疼痛得非常厉害。但他听到了远处那羊的叫声,他急忙把羊圈门打开,然后他走进院子,但眼前一黑,他摔倒在地上。

  赵丽江把我哥扶进屋里,接着打来一盆热水。她说:“钟槐,你要觉得不好意思,你自己洗吧,你胳肢窝里全是紫血泡。”

  那晚,我哥看到赵丽江的屋里一直亮着灯。第二天清晨,赵丽江牵出毛驴,把昨天熬了一夜才缝好的棉垫子绑在毛驴上。她对我哥说:“钟槐,走吧。”我哥说:“上哪儿?”赵丽江说:“你柱着拐杖,一天走不完这条巡逻线。这一路上,都是你拐杖点出来的坑。”

  连绵的群山,一片苍翠。

  我哥看着四周曾经熟悉的景色,显的又兴奋又激动。赵丽江唱起歌来。那悦耳甜美的歌声在群山间回荡。我哥情不自禁地喊了声:“赵丽江。”赵丽江这时也显得格外的兴奋说:“啊?怎么啦?”我哥想了想说:“你干吗一定要上这儿来?”赵丽江说:“我可以不来,依我的条件,我可能会找到一个比你更好的。但人只要有了追求,那他就应该自始至终地追求它,契而不舍地去努力。爱情也是这样,既然我爱上你,那我就会把全身心的爱扑到你身上去,这才能真正感受出爱的价值和滋味来。爱也需要全心全意,你不这样认为吗?”赵丽江那火辣辣的眼睛盯着我哥。我哥说:“那我死了呢?”赵丽江说:“我还会一直爱着你,爱在心里。但我会另外嫁人。活人不能只为死人活着。不管这个人有多么伟大,可爱,你只要能把他记在心里就行了。”

  翻过一个坡后是一片平坦的高原,一方清彻的湖静静地躺在草地中,我哥坐在湖边,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晚上吃饭时,我哥突然说:“赵丽江,你回去吧。”

  “为啥?”赵丽江吃惊地问。

  “你还是回去吧,我真的顶不住了。”我哥哀求地说。

  “什么顶不住?”

  我哥猛地放下了碗,冲出了屋外。

  我哥柱着双杖,来到了刘玉兰的坟前,他凝视着坟墓,痛苦地说:“玉兰,我该怎么办?我又爱上赵丽江了,我没法不爱她。但我心中怎么也忘记不了你,我能不能爱她,请你告诉我。要是你同意的话,你就让坟上的草地往东边倒,你要不愿意的话,就让坟上的草往西边倒,行不行你说个话呀……”

  静静的坟地上突然起了风,那坟地上的草一次一次地往东边倒去,似乎在不住的点着头。我哥又一次地扑向坟地。

  月色朦胧,云在夜空中飘悠着。

  那时,赵丽江在院门口等着。不久,她看到我哥柱着双杖朝她走来。当我哥在月光中看到了赵丽江,他扔掉拐杖,单腿飞快地朝她跳来。赵丽江明白了,立即充满激情地迎了上去,两人毫不犹豫地紧紧抱在了一起。赵丽江说不出的心酸与幸福。赵丽江说:“钟槐,娘在离开这儿时就把你托付给我了。”我哥说:“我娘那时就同意了?”赵丽江说:“没说话,但她走时转过身来,朝我鞠了个躬……”

  我哥和赵丽江结婚后生了一男一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两人调回瀚海市工作。

  接着就讲讲我和钟柳的事。

  我父亲是最早一批解放出来重新安排工作的领导干部。有一天王朝刚来到我父亲跟前,毕恭毕敬地说:“钟师长,你请去办公室,上级党委派人来找你谈话。还有钟师长,月季大姐的司务长工作我们明天就给她恢复。”我父亲一看王朝刚变成了这态度,心里就明白了什么。原来上级党委安排我父亲到南疆一个大型的水利工地去当总指挥,而且立即就去就任。虽然我父亲一肚子的委屈,但纪律性极强的父亲没有讲任何条件也没有发任何牢骚就一口答应了。那天,我父亲回想起了与我母亲之间的一切心情很是复杂。那天晚上,父亲对母亲说:“月季,我想求你一件事,就是我去南疆后,我想让师组织部门在瀚海市给你安排个工作,你住到我那儿去。这样,三个孩子你都可以照顾上。”母亲说:“你说什么?让我住到你那儿?”父亲很肯定地说:“是!”这时,我母亲感到以前的一切酸甜苦辣一下都涌上了心头,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了母亲的脑门,母亲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心酸,伤感与惆怅。母亲说:“我不去!你让我住到你那儿去算什么?钟匡民,我告诉你,你有需要我做的事我会去做,但我刘月季决不会住进你的家!我不会再去丢那个脸的!”我母亲说完捂着脸大哭起来,世上往往会有那么多无法弥补的遗憾啊!哭了一会儿,母亲抹去泪说:“钟桃我会去照顾好,你放心去上你的任吧。”父亲长叹了口气说:“那好吧……”

  父亲去南疆不到一个月,程世昌也来找我母亲说:“月季大姐,我要去南疆水利工地了。我知道,又是钟师长在关照我。月季大姐,我真的非常非常感激你和钟师长,要不是你们,我这日子就惨了。有些右派的命运是个啥样,我也看到了。另外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月季大姐,钟柳这孩子我不认了,她有你们这么好的父母,还要我这么个父亲干吗?”母亲说:“要认的!等到有一天,我一定要她认你这个爹。因为不管咋说,你是她的亲爹啊!”

  母亲是个说到就做到的人。在钟桃考上高中的那一年,母亲写了份退休报告。其实母亲早就过了退休的年龄,是郭文云坚持让她继续干机关司务长的工作的。那时的退休制度也不那么严格。郭文云很舍不得母亲走。母亲在瀚海市通过过去我父亲的警卫员那时已当上师行政科的房务股股长的小秦,弄了两间平房住下了。从那以后钟桃就住在母亲那儿。钟桃问我母亲说:“娘,你为啥不住我们家。”母亲说:“你妈妈在的时候,娘去住两天没关系,但现在你妈不在了,娘去住人家会有闲话的。娘做为一个女人,也不能这么贱!以后你会明白的。”

  这时母亲又跟我提起钟柳的事,她说:“你们俩也都老大不小的了,如果你们两个都愿意,那就把这事定下来。”我说:“娘,我不是不愿意,是我心里上有障碍,不管亲不亲,她总是我妹妹,人家要笑话的。”母亲似乎觉得我的顾虑也有点道理,叹了口气说:“过几天把钟柳也叫上,咱们一起商量商量,看咋个整法。”

  没想到,我走后不久,天已很晚了。钟柳突然闯到我母亲这儿来,把门关上就卟地跪在了母亲的面前哭着说:“娘,我犯法了。”母亲大吃一惊说:“咋回事?”

  钟柳说前天下午,孟少凡突然来到她的办公室里,哀求说:“钟柳,你救救我,你借给我6000元钱吧。”钟柳说:“天呐,我才工作几年,哪来这么多钱!”孟少凡说:“我知道,你们物资供应处每天都有上万元钱的现金收入。”钟柳说:“那是公款,一分钱也不能动的。”孟少凡说:“我采购了一批货,款拿不回来,退货又不行,人家说明天再不交钱,就要把我废了。钟柳,你救救我吧,只借一天,后天一早就还你。我只要把货送进库房,就可以拿到钱了。”钟柳说:“这忙我帮不了,犯法的事我不做。”孟少凡说:“钟柳,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谁还能帮我这个忙呀,你不肯帮,那我只好死在你跟前了。与其让别人把我废了,不如我就在你跟前死。”钟柳说:“那你就死给我看!”孟少凡一下跪在地上,抽出把锋利的英吉沙小刀,把刀尖顶在手腕上,然后看着钟柳,刀尖越压越深,鲜血流了出来……

  钟柳说:“娘,我怕他真会死在我办公室,我咋也说不清了,何况是一条人命呢?”母亲听后说:“少凡这孩子咋能这样!”钟柳说:“娘,这事咋办好呢?我后悔死了,我也想去死呢!”母亲说:“少凡人呢?”钟柳说:“不见人影了。”母亲说:“这样吧,在这世上做人,要清白,清白做不到,起码要清楚。你和你钟杨哥的存折都在我这儿,娘也有一些,但不够,但娘可以想办法凑齐这6000元钱。明天一早,把钱带上,跟娘一起去组织上坦白,坏事不能瞒,越瞒越糟糕。就像身上的衣服,小洞不补,大洞吃苦,大洞再补不上人就废了。”

  事后,钟柳行政上受了个警告处分。那些天,钟柳的情绪一赶很低落。有一天,我上她那儿给她送瓜去,她说:“哥,以后你别再来看我了,因为我不配做你妹妹,我也不配做我爹我娘的女儿!”说完,她把我推出办公室,关上门伤心地哭了好长时间。我去母亲那儿,把这情况告诉了母亲。母亲说:“你去把她给我叫来,下了班就来,在我这儿吃饭,你也别走!”

  晚上吃饭时母亲说:“钟柳,你不想认我这个娘,不想认你爹,不想认这个家了?”钟柳说:“娘,不是的,是我不配做这个家的成员。我这事做的不但丢了自己的脸,也丢尽了全家的脸!”母亲说:“配不配那由我来说,由你爹说!娘要不要你这个女儿,那天晚上你来告诉我这事时,娘就可以说,你做下的事你自己承担去,你本来就不是我女儿,我不管!我是这样做的吗?娘是把你看成自己的女儿,才把这事朝最好的结果去处理的。娘不怨你,反而觉得你是个有同情心肯帮助人的人。就是方法上欠考虑。吃一堑长一智,这事已经过去了,别放在心上了。今天钟杨也在,你和钟杨过些日子就去办结婚登记去。钟柳,你以前的名字还记得吗?”钟柳点点头。母亲说:“结婚前,你就把名字改过来,仍旧叫程莺莺吧。要不,你钟杨哥心里会有障碍。”钟柳一下扑进母亲的怀里,泪如雨下说:“娘!……你是世上最好的娘。”我坐在一边,看着母亲心里在说:“娘,你好聪明啊!”

  一个星期后,母亲把那条挂着金长生果坠子的金项链套到钟柳的脖子上,以此为证据,钟柳的名字又改了过来。我们去领了结婚证,晚上,母亲说:“钟杨,莺莺,你们去南疆水库工地去见见莺莺的亲生父亲吧。顺便也见见你们的爹。”

  “莺莺的亲生父亲?”我惊讶地问。

  “对,就是救过莺莺命的程世昌叔叔!”

  在我们去南疆的那几天,母亲突然收到孟少凡的一封电报说:“月季大妈,救救我,我在兰州收容所。”我母亲接到电报的当天就搭车去了乌鲁木齐,然后买上火车票去了兰州。在收容所,一身褴褛不堪的孟少凡搂住我母亲的腰痛哭起来,他承认说,是他骗了人家一批货,人家要废了他,他这才到钟柳那儿寻死觅活地骗了那笔钱,但他把钱还了人家,人家还要告发他,他只好逃出来,想另找一条生路。母亲恼怒地说:“你差点把钟柳送进监狱!自己犯了错,不能把把错转嫁到别人身上呀!得自己承担责任,这才是做人的道理!求人帮忙也得一五一十地老老实实把事情讲清楚。不能骗人。”孟少凡说:“月季大妈,我知错了。”我母亲给他买了新衣服,把他领回来。母亲通过父亲的熟人关系,让他重新回到商业处,在库房干些杂活。从此以后,孟少凡倒安分了不少。

  在南疆水利工地,我们见到了我爹和程世昌。我把我们的事一讲,父亲和程世昌都很高兴。程世昌搂着钟柳流着泪说:“没有你娘,没有钟师长,哪有我们的今天啊!……”

  “四人帮”粉碎以后,父亲调回师里担任师长,程世昌也平了反,父亲让他在水利工程处当总工程师。不久,我哥和赵丽江带着两个孩子也调回到瀚海市。我们全家团圆了。过了没几年,操劳了一生的母亲突然感到身上有一个部位很不舒服,人也消瘦了。到医院里一检查,癌症。医生说:“动手术,可能还可以活三到五年,要不动手术,三个月到六个月。”我们知道这件事后,全家心情沉重地聚在一起商量怎么办?父亲果断地说:“告诉你娘,由她自己做决定。”母亲听后笑了,说:“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就用那三个月去赌三年吧,值!”

  动手术那天,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家所有的人,还有郭文云、向彩菊、程世昌、孟少凡、高占斌、朱常青、小秦,甚至王朝刚都来了。当母亲被推进手术室时,我们所有的人,都唰地不约而同地跪下了,走廊上是黑压压的一片。我看到母亲的小脚撑着白床单,形成一个“M”字形。我想,正是母亲的这双小脚支撑着她那颗伟大的心灵。我们都在祈祷,母亲会平安的。因为菩萨肯定会保佑我母亲的。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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