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陈丹青的文章,很有趣。他说他是“毛泽东时代的人质”,始终带有知青的烙印。
他又是画家,他眼中的美,以及美人,讲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在《荒废集》中,他讲过一桩擦肩而过的艳遇,真实而好笑:
我是画画的,眼贼,去年从上海飞北京,一眼瞧见队伍最前面正在签票的女子,美人!后侧面那么好看,简直“专业”美人!她掉头走了。走了,我就忘了。
范冰冰最新机场照,摄影的当然不是陈丹丹,而是狗仔仔。
我经常迟到,好几次是广播播音找我,连名带姓。那次我也是最后进机舱的人。坐满了,一眼看见她——不是我在找她:这样的美人,怎会不看见呢。美术馆最好的画,老远勾你目光——我一排排对座号,居然就在她身边:我靠走廊,她居中,靠窗一位小女孩。看见正面了!形太准了,眉眼鼻梁,笔笔中锋,像王羲之的字。王羲之的字,极姿媚的。
我暗自高兴。要命的是害羞同时到位,你知道,害羞其实是倔强的情绪。我们就这样并排坐着,我不可能别过脑袋看她——除非眼睛长在太阳穴靠耳朵那儿——她索性坐我远点儿,还能偷看她。
害羞:一个老男人心里的小男生情结。我们从小不跟女生讲话,看到漂亮出众的女性,紧张,拘谨。这种心态跟一辈子。平时我胡说八道很放松,人不多的聚会,谁相貎出众,我会暗暗拘谨。现在还这样,没办法,这是性格。
我很想画身边这位美人,跟她讲话,但此时此刻我知道什么都不会做,还不如没艳遇。
起飞了。她开始睡觉,身子弯下去,头发垂落,挡住脸面。空姐送茶水,我替她攒在我的小桌面上,伺机递给她,光是递递也风流啊——我插队时有个哥们儿,打起人来拳脚忒狠,可是他常到县汽车站守候下车的女生,抢着给人扛行李——我也不过如此伎俩。
可是没有得逞。她全程熟睡,根本没喝水,也不注意水杯。她偶尔起身朝椅背后仰,中国人很少侧面这么标致——我到底还是扭头看了,真是惊艳!摸出一支圆珠笔,一个信封,反面是白的,我飞快勾勒,飞机轻微颠簸,线条也颠簸。还像。我记得偷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简直是作案。
完了。北京到了。艳遇结束了。飞机停稳,灯光大亮,我起身让她出来,活活看她走掉,一句话没讲。她标致到那样,自己知道,埋头走开。
大美术家说:这个美人胚子,眉眼鼻梁,笔笔中锋。
下 一次坐飞机,放个什么电影,香港片。她演皇后,绫罗绸缎,嗔怒着——哦,难怪,她是演员。过一阵,报摊上一夲彩色杂志封面,又是她,查对名字:范冰冰,那位邻座睡美人。
你看看:一个著名画家兼作家,教授,下过乡,留过洋,遇到一个美人,立即还原为老男人的夲色。男人的夲色怎样?看看陈丹青文章中异常泛滥的破折号,你就知道。
我很想看看陈丹青画在信封背面的范冰冰。
他说美人像王羲之的字。
不过,我是学欧体的,此冰冰可能不是我的范儿。
没想到,后来她变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