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祥麟去世了。我是今早才从《中国石油报》上得知这一惊人消息的,比实际时间晚了三天,都怪自己这几日没有看报纸,加之消息闭塞,甚是遗憾。
很遗憾,我与侯老素不相识,但却很有缘份。
2005年,我有幸参加了侯祥麟先进事迹的宣传报道工作。这件工作是我的前半生最为重要、最为光荣的事情。我和石油界知名记者王志明一起奋斗了整整三个月,可谓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完成了《战略科学家的宽广胸怀》报告稿,通过了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领导小组以及宣传领导小组的审议通过。2005年9月16日,侯祥麟先进事迹报告会在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温总理亲自参加。作为四个报告之一的主要完成者,我有幸被邀请参加报告会,可惜我刚好到乌鲁木齐出差。这是我唯一的一次可以近距离接触侯老和总理的机会,可惜我错过了。研究院的前任院长ZWZ做了报告。是我们代他写,还是他代我们念。实在是说不清楚了。我知道,稿子里浸透着我和志明的心血。不过,我的心血没有白费。
2005年9月27日,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举行侯祥麟先进事迹报告会,我作为报告团成员之一作了精彩报告。面对1000多人,面对那么多高层次的领导和专家,刚一开始,我有点紧张。但渐渐地,我就达到了忘我状态,几乎是背诵着、非常顺畅地作完了报告。最后,我得到了领导的高度评价。中国工程院的领导特意跟我说,真没有想到,你讲得这么好,比ZWZ好多了。我想,这是我三个月的心血。
2005年9月30日,中国石化集团同样举办了侯祥麟先进事迹报告会,我同样作了报告,比起上一次,我轻松多了,得到了一致好评。
2005年12月,我还应邀到侯祥麟的家乡广东省汕头市参加了侯祥麟先进事迹报告会。
《中国石油报》、《中国化工报》、《人民日报》、《科学时报》等几乎所有的主要报纸上,都有我的名字,因为我是侯祥麟先进事迹报告团成员。
2008年,我们研究院迎来建院50周年。我有幸组织编写了《研究院50年发展史》。侯老是研究院的第一任院长,为研究院的发展建设倾注了大量心血。由于身体健康原因,侯老未能参加院庆活动。不过,令我欣慰的是,在他瞑目之前,我们把50年院史写完了,而且送给了他。
侯祥麟,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著名的石油化工科学家,我国炼油技术奠基人之一,原石油工业部副部长,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高级顾问,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高级顾问,世界石油大会中国国家委员会荣誉主任,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侯祥麟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08年12月8日20时36分在北京逝世,享年96岁。
战略科学家的博大胸怀
各位领导、同志们:
我叫ZWZ,作为一名青年科技工作者,站在庄严的人民大会堂,向大家介绍我所认识和感受的侯老,我感到莫大的荣幸和自豪。
侯老是我们研究院的创始人之一,1958年10月担任副院长。在那一年的9月,我才刚出生。所以,我跟侯老是与石油石化工业结缘的两代人。对我来说,他是一位令人高山仰止的大科学家。在刚刚接触侯老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一位慈祥的老人;经过两年多的相处,我深深地感受了侯老那平和、沉稳外表之下的高尚品质和人格魅力,更感受了一位战略科学家的博大胸怀。
现在,我想结合自己的经历和感悟,与大家共同感受侯老作为一名战略科学家所具有崇高的道德风尚和人格魅力。
2003年5月,北京正处在“非典”肆虐的煎熬之中。25日这天是星期天。一大早,温总理便轻车简从,来到侯老家中,给老科学家带来了党中央、国务院的亲切关怀和问候。
这是温总理第二次拜访侯老了。第一次是在1998年的春节。一晃5年过去了,看到91岁高龄的侯老依然身体健康、精神饱满、思路清晰,总理十分高兴。他拉着侯老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随着国家经济的日益发展,石油消耗增长很快。我们要从实际出发,做出详尽的战略规划。总理告诉侯老,开展油气资源战略研究事关重大,国务院明天要开会进行讨论。您在科技界德高望重,有很强的凝聚力。我考虑了很长时间,非常想请您牵头,来主持这项工作。
侯老注视着总理,仿佛看到了国家和人民的期待,一颗拳拳报国之心随着总理的话语在激烈地跳动。他语气 平和而又坚定地说,我虽已年迈,但为了国家的能源安全和可持续发展,我会尽力而为。
第二天,也就是5月26日,温总理在中南海主持会议,专门听取中国工程院课题研究组的汇报。“中国可持续发展油气战略研究”课题从此正式启动。91岁高龄的侯老,肩负着祖国和人民的重托,从总理手中接过了“帅旗”!
“中国可持续发展油气战略研究”是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为了高水平地完成总理托付的重任,侯老组织了31位院士和120名专家学者,组成了高层次的研究团队,并全身心地投入到课题的组织和研究之中。
摆在侯老和我们课题组面前的,是多么严峻的现实和挑战啊!
大家知道,石油不仅是一般的商品,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战略资源。国际政治、经济、军事形势的风云变幻,都与石油资源的争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1993年成为石油净进口国后,我国的原油进口量逐年递增。国家的能源安全面临着巨大的挑战!特别是国际油价的持续高涨,使我们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滴滴石油牵人心哪!
记得当初我在刚刚接受课题任务的时候,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责任和压力。同时,我也不由地对侯老的身体和精力产生了一丝担忧。91岁的老人,还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工作中来吗?以他的资历和年龄,其实只要给我们出出主意、把把关就行了,不需要再做什么具体的事情了。
其实我想错了。侯老工作之忘我,治学之严谨,思维之敏捷,以及作为一名战略科学家的高瞻远瞩,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然而,如果追溯侯老的历史,这又是在情理之中。每当党和国家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能够挺身而出,勇挑重担。
1938年4月,在国家和民族处于危难之际,侯老毅然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以后,侯老就把个人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民族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为了革命需要,他投笔从戎,曾先后两次加入国民党。1944年,侯老远赴美国留学。
1949年6月,中国留美学生在匹兹堡创立了留美中国科学工作者协会。侯老是协会的组织者之一。新中国成立在即,侯老积极动员大家回国效力。1950年6月,侯老冲破重重险阻,辗转回到祖国的怀抱,积极投身到新中国的建设中去。
在此后的半个多世纪中,侯老为了强国富民而奋斗不止!
侯老曾深情地说,回顾我的一生,38岁以前是为祖国的救亡图存而奔走,38岁以后是为新中国的建设而努力。
我终于明白了,侯老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和科学家,为了祖国的强大和人民的富裕,终生无悔地追求和奋斗。现在,他又把这种对祖国和人民的情怀融入到了战略课题研究之中。
作为一名战略科学家,侯老具有敏锐的战略眼光,善于从全局思考问题,善于从错综复杂中抓住关键,善于综合大家的建议形成正确意见。研究工作一开始,侯老就强调,要从市场和消费入手,紧紧抓住涉及国计民生的重大问题。他认为,在我国的工业化进程中,有两个高消耗的领域我们必须面对:建筑业和汽车业。这两个领域直接关系到老百姓的“住”和“行”。
在一次讨论中,我们谈到了住房和汽车问题。现在,很多人都想改善住房条件,追求高标准、大面积和豪华装修。奢侈之风已经蔓延到了建筑业。侯老忧心忡忡地说,传统的建筑物在隔热、采光方面存在严重缺陷,我们不得不浪费大量的能源,用于保温、制冷和采光。今后,国家必须加速对节约能源、节约资源的新型建材的推广和应用。
对于北京的堵车,我们每个人都有切身的体会。一次侯老外出,赶上了堵车。几公里的路,车走了半个小时。后来,侯来深有感触地对我们说,车堵路上,却好像堵在我的心头啊!我们国家石油资源相对匮乏,坚决不能走发达国家以公路交通为主,大量发展个人汽车的模式。我们应当建立符合我们国情的交通运输模式。
通过这两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看到了侯老心系国家和人民的高度责任心,和他对国家长远发展的战略思考。侯老的这些思路,都渗透到了我们的课题研究之中。
到2020年,我国的石油消费到底是多少?有人说是6亿吨,有人说是8亿吨。可谓是众说纷纭。这其中,还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散布“中国威胁论”。
侯老反复地跟我们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任何一个数据和观点,都会产生较大的影响。我们要站在国家可持续发展的战略高度,全面地考虑问题,做出科学的判断。
供应是多少?需求是多少?缺口有多大?采取什么措施?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做出明确的回答。
一个数据的产生,一个观点的形成,往往是经过了我们反复的调研、反复的讨论、反复的推敲、反复的比较、反复的斟酌。可谓是费尽心机。
所以,我们这个课题,最大的特点就是调研多和研讨多。在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里,侯老到七个专题组逐个调研,又参加了几十次的研讨。
很多研讨会一开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我们年轻人都觉得有些吃不消。可是,侯老却总是精神饱满,时而仔细倾听,时而凝神思考,时而握笔记录,时而插话提问。他的每一次提问,往往是字斟句酌,思维敏捷,掷地有声。
其实每一次研讨,我们心里都很矛盾。既想多开一会儿,多谈论一些问题;又想及早结束会议,好让侯老休息。因为侯老毕竟年事已高,身体状况也并不是太好。他有一个杯子,是专门用来泡药的,我们看到,侯老的女儿经常把药送到办公室。
在我与他的每一次接触中,我都能从他那谦和、平静的神态中,从他那波澜不惊的话语中,强烈地感受到他那汹涌澎湃的激情。
他急,他为油而心急如焚!
早在抗战时期,为了抗日的需要,侯老用植物炼油,用煤炼油。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血液都变成油,输送给饱受苦难的祖国!
60年代初期,为了研制成功航空煤油及“两弹一星”所需的特种油品,侯老带领科研人员攻克千难万险,向科技高峰攀登。他曾这样描述那时受的心情:“如果技术难关不攻破,油炼不好,我们过天安门前都像矮人半截!”
侯老这种强烈的历史责任感,深深地感染了我们。今天,如果战略研究搞不好,不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我们都没有颜面面对祖国和人民!
在课题最紧张的那段时间里,侯老恨不得一天当成十天过,当成百天过。几个副组长都曾在晚上十点钟以后接到过侯老的电话,讨论有关情况。他的女儿侯珉说,在那段日子,父亲工作起来,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了,很多次都工作到凌晨12点以后,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我们催促他快点休息,他会若有所思地问:几点了?好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放在桌上的药,他经常忘了吃。
对于我们课题组的年轻人来说,加班加点干活都有点筋疲力尽了。可是,对于一位90多岁的老人来说,工作的强度可想而知!他女儿侯珉跟我说过,别看我父亲在外人面前总是精神饱满,可一回到家里,却常常打不起精神来,累得半天都懒得说一句话。
侯老好像也没有了节假日的概念。去年“五一”期间,就是课题结束前的一个月,正是侯老的夫人病情危重的时候。5月2号,侯老给一位副组长打电话询问课题上的事情。女儿侯珉提醒她:现在是“五一”长假,你不休息,也得让人家休息啊!侯老这才恍然大悟。
2004年6月25日,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日子。这天上午,我们课题组向温总理作最终成果汇报。在此之前,我们已经知道侯老的夫人李秀珍女士病情十分严重。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重。我也感到了压力和紧张。但是,当我看到侯老那镇定自若的神情和慈祥的目光时,我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我们的汇报获得了圆满的成功,得到了总理的好评,向党和人民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我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可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噩耗传来。就在这天下午,与侯老共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了近半个世纪的夫人李秀珍女士不幸与世长辞。
虽然没有在夫人的最后时刻陪伴她,可我们的成果成为了侯老对陪伴他一生的战友和妻子最珍贵的“纪念”!
俗话说,老伴、老伴,老来伴。如今,老伴已去,我们都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残酷现实,更何况侯老本人呢!
他曾这样说过:“我庆幸自己仍然有比较健康的状态,目力、听力和脑力尚好,还能继续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这与我的夫人李秀珍女士的悉心照顾是分不开的。她是我们全家的支柱啊!”
可是,支柱突然倒塌了,92岁的侯老能承受得住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吗?
然而,令我们始料不及的是,侯夫人刚刚去世一个多月,侯老尚在休养之中,就把我们召集到疗养院开会,布置新的任务。他说,在我国人均资源相对贫乏而经济高速发展的情况下,要实现国家的可持续发展,最重要的是建立节约型社会。我们的课题只研究到2020年,下一步要考虑2050年以后怎么办?我们要启动后续项目,研究2050年的油气供需和石油替代问题。
2004年底,侯老在北京医院住院治病,女儿侯珉陪伴在身边。她说,父亲的心思又钻进后续课题中去了。大夫不让他工作,可是只要不打点滴,他就迫不及待地看书、读报、审阅资料。为了工作方便,侯珉只好把电脑带到了病房。
其实,侯老并不是一位只知道工作的人,他也是兴趣广泛的人。就是在这次住院期间,侯老还给中央电视台写了一封信,鼓励他们把音乐频道办好,特别是多放些古典音乐。
侯老最喜欢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从这首悲怆的交响曲中,侯老感悟到了他近百年风雨人生的主旋律。
侯老还非常喜欢下棋,特别是喜欢研究围棋中的“闲子”问题。围棋中讲究先下几个“闲子”。看似无意却是有心,看似无用却是植下了希望的种子。其实,搞战略研究与下围棋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需要一种无为而为的境界。
为了培养年轻人,侯老推举我担任后续课题的副组长。前一段时间,侯老把我叫到他家里,亲切地叮咛我,一定要把研究课题搞好。看着侯老那充满期待的目光,我还能说什么呢?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从他身上,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侯老作为一个战略科学家的博大胸怀!
侯老曾经这样描述过他的心境。他说:
我从小就喜欢看星星。1945年我赴美留学,轮船驶入印度洋。在跨越赤道的夜晚,我仰望浩瀚的星空,突然看到了南十字星座。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更是我多少年的向往和追求啊!在科学研究的工作中,每一个难题的攻破,都会伴随着这样的惊喜。站在新世纪的起点上,人生的风风雨雨都已成为过去,我的心境一片明朗和宁静。
这是多么博大的胸怀啊!
最后,我想用雨果的诗句来结束我的报告:
世界上最广阔的是海洋,
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
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胸怀。
我说,侯老的胸怀比大海更辽阔,比天空更宽广!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