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六年前出版的旧书,旧人写的旧事,一直放在我的案头上。每次凝望那帧牛皮纸似的封面,看到《往事并不如烟》几个大字,便有一缕悲凉袭来,淡淡地,化不开。“书是献给父母的。”章诒和说,“能够悲伤也是一种权利。”无疑,这是一部承载了作者太多情感和记忆、感伤与悲戚的作品。在泡沫的书海中,它是一块粗粝的真金,透着洞悉世间冷暖的彻骨寒凉和遍查人生秋毫的刺世锋芒。
作为“中国头号大右派”章伯钧的次女,章诒和的人生,春光、夏暖、秋意、冬凉,有着别人难以堪比的繁华和高贵、失意与苍凉,五味杂陈,血泪以继。史良、储安平、张伯驹、聂绀驽、康同壁、罗隆基,曾经无一不是她父亲的朋友,有过深交,也有过冷漠,他们人生的丰富性、复杂性、深刻性,留在历史的幽渺之处,也在章诒和的心底成为记忆。
关于记忆,章诒和说,“一九五七年以后的我,过着没有同窗友谊、没有社会交往、没有精神享受、没有异性爱情的日子。再以后便是被孤立、被管制、被打斗、被判刑,且丧父、丧母、丧夫……数十年间, 我只有向内心寻求生活。内心生活为何物?那就是回忆,也只有回忆。”涌上心头的如烟往事,化作阵阵雾霭,挥之不去,亦未消散,最终以文字的形式沉淀、发酵,喷薄而出。它的力量,只能是振聋发聩式的,撼人心魄,震荡心田。
尽管她一再声称,读者不要在乎《往事并不如烟》的文学价值,而更应该重视其历史和思想地位。但我一直认为,章诒和的作品是中国近年来难得的文学佳作。她的文字,生动讲究、雅致简约,还很干净,深受古典诗词和戏曲文学的影响。推及个人,张岱的身世和文风显然之于作者感同身受。“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如果说《陶庵梦忆》是张岱对于往昔美好生活的迷恋追忆,那么,《往事并不如烟》也浸透着章诒和基于私人角度述说的家国情仇。“遥思往事,忆即书之。”心同此理,如游旧径。
《往事并不如烟》出版两年后,章诒和推出忆及艺人旧事的《伶人往事》,“写给不看戏的人看”。两部作品均是域外出版繁体本后再有大陆删节版问世。比起前者,后者因为缺少亲历,多了史料,少了性情,但亦不乏过人笔墨。尚小云、言慧珠、杨宝忠、叶盛兰、叶盛长、奚啸伯、马连良、程砚秋,这些曾经的京剧名家,红极一时,令人炫目,终了难耐走向衰微。“尽大江东去,余情还绕。”欷歔声中,有对艺人命运无法掌控的哀怨怜惜,有对往事人生不可追忆的无奈喟叹,有对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