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左岸
诗人相茵把他新出版的诗集冠名为《独语者》,我思忖他是用心良苦的,应该是诗集背面漂移着的巨大的灵魂信号。何其芳说过“一个永远期待的灵魂死在门内,一个永远找寻的灵魂死在门外。每个灵魂是一个世界,没有窗户。而可爱的灵魂都是倔强的独语者。”我想这正是诗人步入了一种微妙境界的最好诠释。
独语,是某个个体生命的谱表,是心静止水时刻的自我剖白,是对外部世界的单刀直入,是一个人与上帝的对话。
每个诗人心里都埋藏着一块铀,等待释放的机会。但因为个性使然,他们的处理方式是不一样的。从相茵诗集里大量的诗篇看去,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时光碎片的收集者。他的诗短小精悍,精巧细致,玲珑剔透,孔穴明晰,语境疏朗,属静水流深、小舟自横、夕阳近身的那种风格。
诗集的前半部,使我有了这样一个总体感受:因为有爱才有世界,爱情是人生的一部大书,爱情是文学的永恒主题。古今中外没有一位诗人没写过爱情诗,可以说写好爱情诗是考量一个诗人是否能成为真正诗人的试金石。国外的彭斯、叶芝、泰戈尔、裴多菲、普希金、叶赛宁及中国的李商隐、陆游、仓央嘉措、纳兰容若、徐志摩等正是通过他们蜚声文坛的爱情诗永远载入史册的。
生活离不开爱情,她更像是一颗跳动的心,从不停止,直至天老地荒。歌德说过“这世界要是没有爱情,它在我们心中还会有什么意义!这就如一盏没有亮光的走马灯。”
我在通读了相茵创作的二百多首爱情诗后,归纳出以下几种方式:以设喻象征、爱情不定式、思念——爱情的催化剂、遥远即美、爱情忠贞篇、“等待戈多”,分成五个栏目进行探究与分析。
以设喻象征
恋人之间的爱,其情绪变化最细腻最微妙,在凸显的过程中你会发现许多精彩的句子应运而生,我读相茵的诗就有这种感受。你像“霜花在玻璃窗上踱步”(《元宵节》),“草叶间的花骨朵/婴儿眼睛一样纯洁”(《草叶间的花骨朵》),“今晚我会拿起火种”(《被埋葬的传说》),“细雨打湿了暗夜的垂发”(《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是你身边的那棵树/你坐在树下看书”(《我是你身边的那棵树》)“在青山丽日的傍晚/读你到黎明”(《读你》),“你那曾经被称为雪的眸子/现在有人叫做烟”(《我站在海岸边》),“你清澄的三月风/能给我的乡思授粉吗”(《怪诞而又疯狂的想法》)。这些清晰鲜活的诗句让读者爱不释手。我们欣赏诗人笔下一幅幅优美的图画,不难想象因为爱的原因而使周围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古语云:爱屋及乌,就是这个道理。这也是我们中国一直延续下来的爱情诗歌的特点:含而不露,藏而不显。不是正面赞颂,总是转弯抹角地描述,以期抵达“曲径通幽”的目的,这一点与西方的审美观是基本吻合的。
不妨例举几首诗。相茵的《月色朦胧》首先以大量的笔触描绘仲夏之夜的瑰丽,继而衬托出爱人“槐花淡紫色的轻愁/爬上你的嘴角和眉梢”,“手托着下颌的身影/融入暖暖的夜色中”,最终落在“却如一串串淡雅芬芳的藤萝花/挂在月色朦胧的屋檐下”,细节情景交融、人情浑然一体,不由令人陶醉其中。我们再来读叶芝的《献给爱人的诗》:“先用一枚金口把头发紧束,再把每一绺晃悠的辫梢梳理”。把爱人梳妆的情形入微见著地白描出来,“朦胧的沙滩上,波浪泛着蜡烛的幽光,星子们爬上露水漫临的天际,”诗人转而以更广阔的自然去舒展思绪,这一切都是为了“闪闪烁烁,只为了点亮你走过的足迹。”加里·施奈德的《在绥斯洛森林》一诗自然随心中散发诗人的怀念之情:“一整夜,花落着/在纸板床单上颤抖/用脚撞击我的行包”,用行板的语速追忆“我们是最年轻的情侣”,有“绿色的小山,长长的蓝色海岸线”作伴,初恋是美好的“只是有时睡在露天时/我想起过去,拥有你时”简化的叙述会打动中读者情感的软肋。不容忽视这三位诗人其中相茵以“槐花”“藤萝花”设喻、叶芝以“沙滩”“星子”设喻,施奈德则以“绿色小山”“海岸线”设喻,所谓设喻即是索物托情,使之所要表达的主题生动形象。当然找好物象之后,必须从你选择的物象上发现细枝末节,也就是说东西方诗人共同的特点将大写的“爱”转移到身旁的环境中去着力渲染,以细节为主线、不动声色地呈现出来,果然达到事半功倍的艺术效果。
我同时看到诗人相茵设喻中的自然呈现之美,又是另一番色彩。我抄录下来:
我是你身边的那棵树
你坐在树下看书
树上的鸟儿们
正在谈情说爱
你在研习人生艺术
鸟儿们只懂得传宗接代
——《我是你身边的那棵树》
笔调轻盈自由,似清水流过,物象对比中道出诗人对“她”的爱怜,动心不动情的火候恰到好处。写到此我想起裴多芬的一首写爱情的短诗,抄录如下:
谷子熟了
天天都很热
到了明天早上
我就去收割
我的爱也成熟了
很热的是我的心
但愿你,亲爱的
就是收割的人
——《谷子熟了……》
诗歌的进入平易近人,口语化充溢全篇,以秋收的谷子设喻爱情的成熟,贴切温暖,过目不忘。这两首诗传达爱情的方式迥异,但诗人纯真坦荡的心怀跃然纸上。
以设喻完成象征是诗人相茵的另一种写作手法,也就是说喻体延伸的修辞。例如“草叶间的花骨朵/婴儿眼睛一样纯洁”(《草叶的间花骨朵》),花骨朵是本体,婴儿眼睛是喻体。它的进一步含义是形容年轻女性以及自己对爱情义无反顾的态度。请阅读文本:
草叶间的花骨朵
婴儿眼睛一样纯洁
舒缓的春风
吻醒我理性的意识
我想你明天的世界
将会是一派绿色淋漓
你能否腾出一处心壁
刻上我这条上岸的鱼
——《草叶的间花骨朵》
文中“你能否腾出一处心壁/刻上我这条上岸的鱼”跳出第一空间——可触摸物质、第二空间——相似的形容、第三空间——通过复合意象抵达整首诗的终极象征。
换句话理解,就是借用某种具体的形象的事物暗示特定的人物或事理,以表达真挚的感情和深刻的寓意,这种以物征事的艺术表现手法叫象征。象征的表现效果是:寓意深刻,能丰富人们的联想,耐人寻味,借使人获得意境无穷的感觉;能给人以简练、形象的实感,能表达真挚的感情。
不妨我们欣赏西班牙诗人阿尔贝蒂的《伤员》一诗:
妹妹,把头巾给我
因为我的伤势很重
告诉我,你要什么颜色
橄榄绿,还是玫瑰红
我要那块绿花的头巾
在它的四个角上
绣着你的心
这首诗通过受伤、妹妹、头巾以及头巾的颜色最后落到绣着心,一层层铺垫袒露诗人的企图。它是通过某一具体形象表现出一种更为深远的含意,让读者自己去意会,从而让读者获得美的享受。这是一种隐晦、含蓄而又能使读者产生体会愉悦的美感的技巧。
泰戈尔的《我的情人的消息》更具说服力:
我的情人的消息
在春花中传播
它把旧曲带到我的心上
我的心忽然披上了
冀期的绿叶
我的情人没有来,但她的摩抚在我的发上
她的声音在四月的低唱中,从芬芳的田野上传来
她的凝注是在空中
但她的眼睛在哪里呢
她的亲吻是在空气里
但是她的嘴唇在哪里呢
诗人通过消息设局,一方面感受情人的甜蜜抚慰,另一方面时远时近的飘忽使诗人难耐迷惘中的感伤,情绪的波折起伏,让人信服爱情的色彩谁也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种。我们说象征手法是一种叙述语言的弦外之音,是潜藏在字里行间、让读者去领会、去展开思维空间的一种技巧。黑格尔指出:“象征所要使人意识到的却不应是它本身那样一个具体的个别事物,而是他所暗示的普遍性的意义。罗兰·巴特说:“象征并不等于形象,它就是意义的多元性本身。
爱情不定式——暗恋
暗恋是一种纯净古典的情感,也是一种最纯真的爱。因为埋藏于心中,简简单单,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份甜蜜的回忆,甚至会伴至终生。暗恋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是千变万化的爱情的一个秘密角落。有人说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无果的爱情也美丽。古今中外诗人、作家投入了巨大的热情,留下数不胜数的不朽诗篇。随手拈几首:
《卜算子》——李之仪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无题》——苏轼
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莫道世界真意少,自古人间多情痴。
《蝶恋花》——柳永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三首诗都是写相思的不朽之作,现在称暗恋。香港女作家张小娴说:“暗恋最伟大的行为,是成全。你不爱我,但是我成全你。真正的暗恋,是一生的事业,不因他远离你而放弃。没有这种情操,不要轻言暗恋”。
诗人相茵这方面的诗也给我们提供了难得的作品,你像《星空下的守望》——
一抹酸楚
几许离愁
被风儿吹乱的心思
象招魂的幡儿
孤单单地挂在枝头
星空下的守望
一千年或许一万年
柔肠总似水
春梦何时休
纵有杜康难解忧
诗人采用古典诗词的韵律和千年不变的规律诠释现代人的暗恋之苦,与他的另一首诗:“在时光隧道里/我们不期而遇”,偶然邂逅之后,“我宁愿苦守清风/读你”(《时光隧道》)读来有隔空之感。而《初春》写的却是另一番滋味“因为心中有了你/周围的一切就会暖起来/你是谁并不重要”。这位心中的情人是模糊的不固定的,已超然嬗变成诗人梦里的女神。我们再来欣赏德国诗人海涅的《星星们动也不动》:
星星们动也不动,
高高地悬在天空,
千万年彼此相望,
怀着爱情的苦痛。
它们说着一种语言,
这样丰富,这样美丽;
却没有一个语言学者
能了解这种言语。
但是我学会了它,
我永久不会遗忘;
供我使用的语法
是我爱人的面庞。
诗人用星星比喻相恋之人可谓大胆新颖,全诗以大量的笔墨渲染美丽动人又不乏凄楚的爱情故事,真是个“碧海青天夜夜心”,最后抖出底——爱人的“面庞”就是诗人解释清楚的全部密码。
无独有偶。法国浪漫派诗人缪塞的《雏菊》写的也是暗恋一位少女,且看他是如何披露心声的——
我爱着什么也不说
我爱着只我心里知觉
我珍惜我的秘密
我也珍惜我的痛苦
我曾宣誓我爱着不抱任何希望
但并不是没有幸福——
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满足
语言平实自然,爱慕心目中的美人偶像,是秘密的,不需要告诉对方,知道无果,但只要能看到,就莫大欢喜。仅仅简单几笔即把暗藏的心中激流勾勒的栩栩如生。
思念——爱情的催化剂
思念,是爱情诗的重要组成部分,人称相思,也是爱情诗最出彩的地方,思念越深爱情越真。思念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东西,它是一种病——李清照的《一剪梅》“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思念直至,它是挥不去的影子,它是你心中的魔,英国民谣说“错过只在一瞬,思念却是一世。”我国古代诗人写思念的佳作比比皆是,李商隐的《巴山夜雨》: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且话巴山夜雨时。
后两句家喻户晓,寥寥数语,思念之情力透纸背。他的另一首《无题》:
相见时难别也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
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已无路
青鸟殷勤为探看
以春蚕蜡烛对比,构思巧妙,既缠缅思痛,又忠贞不渝。晓妆对镜,抚鬓自忧,神情燕婉。堪称千秋佳作。
恋人之间的思念是世界性的。智利诗人聂鲁达的那首脍炙人口的《多年后,思念依然在脑际边飞翔》抚慰了多少代人们的心。“而回忆却在过去招手,留恋过去的芬芳”,“如果可以快乐,我尽力让自己快乐,如果可以不想,我极力让自己忘却,”快乐并痛苦的情绪交织的使人肝肠寸断。当一切都随风而逝的时候,那些特别的瞬间都成了永恒。
没有爱就没有思念。我们欣赏诗人相茵的《月光漂白我的脸》之后,越加感受深刻似岩石的裂缝。请阅读《在一个人的午夜》:
鸟鸣可以模仿
心情却不能复制
千百次的轮回之后
我的爱已经风干
爱上一个人
就是爱上一种生活方式
当初的片段落英纷纷
情浓如酒梦却渐淡
在一个人的午夜
爱与恨相逢在泛神韵里
只有思念和浊酒
守侯着仅剩的潇洒和犹豫
爱的思念只能一个人承受,煎熬也是一种幸福。它是影子时时刻刻尾随着你。男女有两种爱的获得:一种是肉体,另一种是精神。如果从精神的层面理解,我想起歌德无人不晓的一句诗“我爱你,与你无关”。其实“爱,有如花冠上的露珠,只会逗留在清纯的灵魂里。”(拉姆奈)是人成为高贵的纯粹的灵魂拥有者的最好的注解。
遥远即美
喜欢陌生的东西,喜欢冒险,喜欢刺激,喜欢新鲜是人的本性。遥远的事和人总是吸引人们的一颗心。南拳妈妈有一句歌词“到不了的地方叫做远方”从另一个角度解读远方的含义。远方,不仅是个地域概念,它更是美学的一个广义,是一种象征。鲁迅可以说“无穷的远方”,巴拉斯坦著名诗人萨义德可以说“我们在远方写作”,《梁山伯与祝英台》可以说“我在远方,惜君如常”,等等,都阐明了一个主题——遥远是理想、是追求的目标。它的微妙在于飘忽、在于神秘。比喻花的美在于欣赏,如果你去触摸或摘下来,那种美丽很快便不复存在。它体现在描写爱情诗题材时,更为显著。
不同国度的诗人们总是对此乐此不疲、屡试不爽,杰作如蝴蝶纷飞,令人感慨万千。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一词的空间感、距离感巨大: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诗的着眼点就在诗人被迫背井离乡,流亡天涯以后,不由以泪洗面,对故土的无限眷恋:国家、子民、亲人、爱人融入一体的悲戚,切肤之痛。之所以经久不衰,是因为很容引起人们的共鸣,虽大恨小爱不一样,也喜欢对号入座,把自己的爱情磨难放进诗里边,得以痛快地释放出来。
相茵的《月光漂白我的脸》为我们展示另一种遥远的美:
月光漂白我的脸
我在眺望不可知的远方
此时你是否看见
我深彻骨髓的忧伤
还有在风中
已经僵直的脊梁
然而我所能够做到的
只有在月光的阴影里
掀开模糊的往事
一页一页地温习
遥远的美
心中的她虽然在极目远望都难以预料的角落,但并没有影响诗人的怀念。有执着的坚信在支撑,回忆也许是最后的温存。这份孤独,这份月光漂白的脸,可看成是子夜一座白色大理石的雕塑。尽管一些人,一些爱,一个转身,即是天涯。
我们自来阅读聂鲁达的另一首诗,《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我认为诗人采用幻化的技巧去写恋人,新颖不落俗套,女人静态的美是最能体现女性的美,一种时空飘逸,犹如我国古典的飞天,带有宗教元素的爱恋是爱情故事中的最高境界。
爱情忠贞篇
真正的爱是专一的,忠贞不渝的,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甚至生命。爱情忠贞是一个亘古不变的主题。古有《诗经》中的《关雎》、以及《孔雀东南飞》、《西厢记》、《牡丹亭》、《长恨歌》、《红楼梦》等,国外有《神曲》、《唐璜》、《失乐园》、《红与黑》、《德伯家的苔丝》、《巴黎圣母院》、《安娜卡列尼娜》、《罗密欧与朱丽叶》、《茶花女》、《红字》等。前辈作家诗人们以万古不朽的精神财富,一代代哺育着人类世界向高度文明前进。
我国古代的诗人们留下大量讴歌忠贞爱情的杰作,你像我们耳熟能详的有——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经·邶风·击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白居易《长恨歌》)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蝶恋花》)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乾。(李商隐《无题》)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顾敻《诉衷情》)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稹《离思五首其四》)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龚自珍《己亥杂诗》)
凡此种种,举不胜举。现代的有郭沫若的《女神》、席慕容的《莲的心事》等,余光中的《永远,等我》一诗情感真挚浓烈,呈现刻骨铭心之美:
永远,我等你分唇,启齿,吐那动词
凡爱过的,永不遗忘。凡受过伤的
永远有创伤。我的伤痕
红得惊心,烙莲花形
在西方诗人中,拉脱维亚女诗人维茨玛·贝尔瑟维卡的那首《爱情》给我印象极深——
你给我的欢乐和痛苦
就像一棵乌云中耸立的白桦
我不抱怨。一切都那么可爱
云越黑,白桦就变得更亮
形象比喻生动鲜活,爱情的反锉力竟如此神奇,折射出爱的美丽含义。与此诗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有罗伯特·勃莱的《“牵手”》——
抓住爱人的手,
瞧,它们多像精致的鸟笼……
小鸟歌唱着
在与世隔绝的大草原,
在手的深谷。
这首诗喻体奇异冷峻,意象深邃而通达,通过描述传达给读者一个爱情陷阱之虞,甘心情愿被那“手”牵引至深渊也在所不辞。
我们不妨看看诗人相茵的《爱情忠贞篇》,将恋人之间设喻为两只高脚酒杯,结果如何呢——
高雅脱俗清澈见性
构成一幅绝妙的图案
两只水晶高脚杯
透射出宝石般熠熠光辉
在昏暗的灯影里
它们一高一矮比肩而立
即使一只破碎
它的残骸也能盛满另一只
读完此诗我们恍然大悟,诗人像一位高明的画家在对静物进行心灵的刻画,对爱的理解:为对方牺牲也是一种幸福,即便粉身碎骨,也矢志不渝。对于爱情观达芬奇有一句话“一只鸡蛋可以画无数次,一场爱情能吗”,可谓言简意赅,叫人清目。
“等待戈多”
首先解释小标题利用这个典故,来自爱尔兰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的两幕剧《等待戈多》。它的象征意义已被世人普遍借贷,泛指对人生的各种期盼、等待、执着、幻想、无望。
等待里包含追求的概念,两者的互动是一门艺术。男人追求美追求心中的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追来的东西才是弥足珍贵的。但成功与否必需要耐心等待或曰感化的阶段,伟大的爱情都是一波三折,充满诗意。话又说回来,等不等来无所谓,听从命运安排,只要真心爱了,就对得起自己。
相茵的诗《错过了一伞背影》就是叙述诗人错过稍纵即逝的丽人,有时女人像鱼,很滑,你不抓紧,就会跑掉,所以才切肤感受——
一切仿佛都遥不可及
谁能甘心这样一种结局
任凭液化了的情感
滋润干涸已久的记忆
这是一个已经编好的爱情故事
我只想知道
是不是在飘雨的日子里
错过了一伞背影
就只能守候一生一世
张爱玲曾经认定“等待雨,是伞一生的宿命。”所以等待不可避免。诗人还有一首诗我非常欣赏,题名是《下雨的季节》——
下雨的季节
于烟雨迷朦中
带着些许欢愉和遐想
在老地方等你
等你的时候
咖啡的颜色越来越深
我对面的空位上
已经有人坐下
雨中容易引起人的思念,尤其是恋人。你在苦苦等待,无声期盼,然而你精心留给她的座位却被别人坐下了,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读者都在诗人朴实无华的描绘里绘声绘色地现出来。
相茵的另一首诗《在你游离的爱面前》里面这样写道:“这样的日子久了/我自己竟然不会走路/请你告诉我/我该向左还是向右”。诗人尚有另一首诗互为印证——
停下匆忙的脚步
坐下来晒晒太阳
其实我的心
早已厌倦了流浪
我想起了久别的故乡
村中的老榆树还在吗
儿时的池塘还在吗
同桌的女孩还在吗
——《停下匆忙的脚步》
感情的波澜起伏不定恰恰暴露诗人的迷惘,读来真实可信。什么都有了,细节是让你灵魂颤栗的武器。
同时我们不可忽略,正是在爱的力量或爱的酵母的推动下,诗人笔下的诗句或雄奇飘逸或婉约细腻或鲜亮明丽或自然朴实,为爱情诗的写作提供了营养,无不让我们击节赞叹,摘几句大家揣摩一下——
“举起一滴血/照亮这漆黑的夜”(《航海者》)
“茫茫戈壁滩/炸酱面的味道”(《诱惑》)
“一块巨石/我才知道/原来是你的灵魂在那里沉睡”(《海边的巨石》)
“每个不眠之夜/我都要赶赴心灵之约”(《与你爱恋》)
“只有黑黑的眼圈/阳光般灿烂”(《你是一根藤》)
“我亲手制作的那把弓箭/是否还挂在你的墙壁上”(《弓箭》)
“你永恒的微笑/在金色的麦浪中起伏”(《在彩云漫舞的季节》)
“所谓的幸福就是曾经/所谓的曾经就是幸福”(《所谓的曾经就是幸福》)
“我是被你遗忘的那串葡萄吗”(《秋夜澹澹的月光》)
“在我灵魂之书的每一页/到处都写满你的名字”(《在我灵魂之书的每一页》)
综上所记,一句成诗古来皆有之。往往一两句便是整首诗的基调、节奏、色彩、主题、风格、意义等的信号。我感触于诗人的生花妙笔,诗歌评论家李元洛指出“意象是客观的生活场景和诗人主观的思想感情相交融,通过审美的创造而使文字表现出来的艺术景象或境界。”,G·帕特森解释说“意象是一种清晰、硬朗、准确的观察,把它表达出来便成为诗,成为一种诗人与读者间的直接交流,而不必任何逻辑上的连贯。”如是有名家总结,我们对相茵充满新美意象的诗句的产生就有了依据。
下面接着说爱尔兰诗人叶芝的一首脍炙人口的诗《当你老了》即是用一生等待爱情的杰作。——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昏沉
在炉火旁打盹时,请取下这本诗集
慢慢翻阅,你会回想起当年你
那柔和的眼神,和它们的波影深深
多少人爱过你年轻时优雅的风姿
爱慕过你的美貌,假意和真心
但只有一人爱你那朝圣者般的灵魂
爱你容颜渐改时的忧伤
俯身蜷靠在温暖明亮的壁炉旁
带着淡淡的忧伤,低诉着爱如何逃离
在头顶的山上缓缓的踱着步子
在满天星辰后默默地藏起了脸庞
诗中舒缓而深沉地讲述一个女人由豆蔻年华到老态龙钟的一生故事。诗人虽然没有得到爱,但铭记心中,当你青春不再白马王子们纷纷离去,只有这时迟暮的诗人依然痴————心不改,由爱慕人升华到爱她的灵魂这样一种至高无上的宗教境界。说到这里,我发现诗人相茵有一首自白诗《在地老天荒的那一刻》,道出了他自己的爱情观——
在地老天荒的那一刻
古老的星宿依然放射光芒
聚散离合的星云
演绎着死亡的黑洞
时间也会不动声色
飘来飘去的隐士们
将自己小心地折叠起来
压在快乐的忧伤下面
世事沧桑,心静为上。如果你明白大师王尔德说过的话:“人的真正完美不在于他拥有什么,而在于他是什么”。能看清自己面孔的人,是幸福的,所幸诗人的面孔都储藏在诗里。有相茵的诗《此时的我心静如水》为证——
此时的我心静如水
在北方乡村的田野里
细细品味生活的淡泊
感觉超脱真的如此容易
心中的晶莹与惬意
如田里的禾苗
比昨日又长高了几分
结束语
我在几经阅读了相茵众多篇幅的爱情诗后,感慨他为读者奉献了这么优美经典的作品,让我们通过他的这些犹如钻石一样熠熠生辉的诗作,因此对法国思想家、文学家蒙田的心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他说“我需要三件东西:爱情、友谊和图书。然而这三者之间何其相通!炽热的爱情可以充实图书的内容,图书又是人们最忠实的朋友。”写下来与诗人相茵及喜爱诗歌的朋友们共勉,激励我们以梦为马,诗酒趁年华。
注①:以梦为马:出之海子的诗《以梦为马》、诗酒趁年华:出之苏轼的词《望江南·超然台作》
2014年12月6日至12月24日晚平安夜驻笔(93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