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汉初风云,那一空星光璀璨----
那一幕故剑情深,我,流泪看完。
彼时,长安城外,灞陵吹柳。他骑竹马,她弄青梅,两小无猜,年华正好。
他是沧海遗珠的皇裔宗室,她是身份低微的小吏掌珠。
含笑相逐,是帝都郊外的杨柳依依;
佯怒笑骂,是七月流火的蝉鸣声声;
雨夜探病,是懵懵懂懂的秋水微澜;
月下相拥,是一生之盟的无暇飘雪。
难得年少是夫妻,多年之后位列九五的刘病已,贵为国母的许平君,面对锦绣江山,万千繁华,或许眼带睥睨,嘴角含笑。但睥睨之间是寂寞,微笑之后是悲哀。因为,他们此生最无邪最真挚的笑留在了那段青葱岁月,送给了那夜洞房花烛。
那时的刘病已斗鸡走马,混迹市井。在世情冷暖,人心善变中早已将皇室矜持和贵胄体面抛掷脑后。养家糊口,斗米折腰。从张彭祖推荐的小吏做起,昔日的卫皇孙未享过卫氏一日荣华,自小却为体内的卫氏血脉受尽颠沛。
明珠蒙尘终有耀世之日,他刘病已毕竟是汉武血脉。斗鸡走狗背后的人际奔走,玩世不恭下面的隐忍蛰伏,很多人不懂,包括了许平君。
所以,当被那卷明黄的圣旨请进宫中时,朝为长安民妇,转眼成为新帝婕妤的许平君抱着稚子心怀忐忑,竟是惊大于喜。十六岁的她在朱红的宫门沉重闭合的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可终究太晚,她亦无力改变。一扇宫门于是将过往阻断,这对少年帝后又将走向何方?
后来,许平君看到了一袭朝服熟悉而又陌生的丈夫,十二道瑬帘遮住了他的眼,看不出情绪。但她看到了他嘴角的笑,带 着几分霸气,几分畅意,还有些许温柔。
他终于回到了这个本该就属于他的舞台,她想,也许以后很多事情会不一样了。她不知道该悲该喜,于是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她看着他沿着百级玉阶走向金殿,她知道他将意气风发地在里面指点江山铸就大业。她也知道殿上的臣工反对新帝将她立为皇后,只因她出身低微。但她不知道,那个和她青梅竹马的年轻帝王将视线落在不知名的某处,只语气平静地讲了故事,打退了臣工。
于是,故剑情深四字传遍长安,传遍天下。
头戴沉重的后冠,身披雍容的凤帔,她和他并立在大殿上。“病已----”她含着泪,却始终没让它落下。“平君,记住---故剑情深,永远记住。”万千臣民并不知道此刻这对帝王夫妻在说什么,但未央宫的万千宫阙却听见了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承诺和期望。
写到这里,已是我的极限。之后发生的故事大家都太熟悉了,宛如一出华丽的肥皂剧。
皇帝为平衡朝中势力,不得不充盈后宫,广纳官宦女子;
后宫倾轧,美丽强硬的霍成君咄咄逼人;
奸人设计,原本恩爱的帝后渐行渐远;
夫妻陌路,在前朝后宫的波诡云谲中彼此伤害;
幡然醒悟,在生死弥离之际一切涣然冰释。仿佛回到最初,你的青梅,我的竹马。拥着许平君越来越冷的身体,刘病已知道他们曾经的互相伤害早已让他们彼此错过。虽然最终平君原谅了,但他也永远失去了她。
故剑情深的主角是汉宣帝刘询(刘病已)和他的平民皇后许平君,初读这个故事我很欢喜,没有后宫尔虞我诈防不慎防的童年,只有纯真少年最平凡的喜怒哀乐。这会是一个温情的故事,读到刘病已对许平君装痴卖傻时我欣慰地想。可我忘了,刘病已还有一个身份----卫皇孙,这个身份代表着尊贵,意味着血仇,暗含着野心,诠释着无情。
是啊,他是高祖后人,武皇血脉,刘氏子孙。
那一对对汉初帝后,那一段段未央情商。
看着风华绝代的戚夫人变为“人彘”生不如死地在粪坑里挣扎,吕雉的快意维持了不到一瞬,转眼被满心的荒凉淹没。看着镜中凋逝的容颜,回想起丈夫临终前混合着厌恶和怜悯的目光。她在心里无声地流着泪,丈夫早在她军前拔剑,亲除韩信时发现了她的改变。她不再是那个看到血就吓得脸色苍白的吕姓女子,她是唯一可与高祖并立的大汉吕后。
长乐未央,大汉深宫中从来不缺的就是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史上唯一记载的处女皇后张嫣,汉惠帝刘盈的外甥女,当然,也是他的皇后。每每想到这里,我都觉得惊异。但也更加好奇苍白羸弱永远活在父母阴影下的刘盈和嫁给亲舅舅的张嫣,在阴森冰冷却又华丽到无以复加的宫苑中有没有因为彼此得到过一丝一毫的快乐。
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可真是一点儿也不“稍逊风骚”。
汉武刘彻,千古一帝。他的爱恨情仇精彩非常,竟是一点不输于他的丰功伟绩。
“若得阿娇,必筑金屋以贮之。”一句童言,换来馆陶公主和窦太后的倾力支持,更在史书里留下一个华丽的童话。是不是真的有那座金屋,我不知道。《长门赋》中那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我倒是觉得讽刺异常。谁知道陈阿娇是不是倚着长门宫门,透过满园烟柳,在凭吊秋千下的那一声“彘哥哥”?
“生子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卫氏子夫,一门天下。弟弟卫青位列三卿,外甥霍去病官拜冠军侯。前朝荣宠,后宫恩爱,风头一时无两。也许最初是郎情妾意,夫妻年少。可后来,这皇后的尊荣里又有多少情意,多少拉拢?卫氏的衰落随着霍去病、卫青的死无可避免的降临了。一场巫盅案卷起长安的腥风血雨,一座黄土孤冢说尽帝王夫妻间的无情冰冷。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同样是倾国倾城,这位李夫人比起长歌含恨的杨贵妃运气可好太多了。活着时受尽君王宠爱,冲冠后宫,兄弟为侯,亲子封王。她带着绝世容颜在最美好的年光死去,把最美的背影留给帝王。她是幸运的,她离去时最多是不舍。她不会向她生前身后的那些女子,先是失去宠爱,然后家族蒙难,最后孤独地死去。李夫人死后,汉武帝请术士招魂以解思念,建百丈通天高塔,只为更接近她的魂魄。反观陈皇后和卫子夫,李夫人告诉我们红颜短命好过红颜薄命!
《垂帘听政》里肃顺的那一句“仿钩弋夫人故事”听得咸丰帝一惊,进而低踹不已。这就是为什么汉武盛世而晚清必亡!比起杀伐决断的汉武刘彻咸丰帝太心软太念情,最终对慈禧那妖后下不了手。汉武晚年独宠拳夫人,比起李夫人丝毫不差。但在最后决定太子之位的去向后,这位年迈的王者为绝吕后、窦氏外戚专权毫不犹豫地赐死了新太子刘弗凌的母亲。这位美丽年轻的拳夫人,千算万算,把自己的儿子推上了皇位。她太笃信君主的恩宠,可这份笃信还是在她被缢死前的那声“弗凌---”碎为粉芥。
深宫寒,夜未央。这一幕不能为人所知的帝位更迭还是被帷幕后的一个八岁孩童看见了,父皇的微笑是从不能名状的怪异,母亲的表情是不曾见过的狰狞。小小太子所有的惊恐和绝望被太监捂在了嘴里,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这一夜的黑暗和污秽把他从心底开始腐蚀。
汉武帝驾崩后,大汉帝国迎来了又一位少年天子---汉昭帝,刘弗凌。这位继承了父亲的贵胄之气和母亲明丽容貌的少帝,在那高高的宝座上开始了他寂寥幸而又短暂的一生。
因为桐华的《云中歌》,我对这位神秘、清冷、睿智、压抑,最终英年而逝的汉昭帝心水得无以复加。书中他和云歌的纠葛让我难受得胃疼,因为知道是虚构的,没多久倒也拔出来了。
历史上他的皇后是上官小妹,一个拥有当时两个最大士族高贵血统的女孩。因为上官和霍氏的斗争,五岁的上官成为了十一岁的刘弗(汉代帝王一般单名)的皇后。
两个没有童年,少年老成的孩子,比起同龄的刘病已和许平君。他们被大人们精心设计的举止,仿佛经过彩排一般的对话,饱含猜忌与设计的夫妻相处让我们这些千百年后的观众心中抽痛。
刘弗似乎从没有过父亲的风流韵及,他没有在史书上留下任何一段类似“金屋藏娇”的风流往事;他也不像相隔三岁的侄孙刘病已,和皇后上官在太液池边上演过“故剑情深”。他的清冷疏淡像永远的天山明月,苍茫于云海之间。他的喜怒哀乐永远隐在十二道白玉瑬帘后,不容也让人无从窥探。
其实上官是懂得刘弗的,他有先皇的经委之才,无奈外祖霍光专权,让他有志难筹。他有钩弋夫人的稚子真情,只是从来的腥风血雨让他无人可寄。他恨自己,因为自己是他的敌人上官桀和霍光硬塞给他的“礼物”,她身体里流着他最厌恶的血。而他又是怜惜她的,他知道他们都是一样的----无可奈何,任人摆布。没有亲人,没有童年,没有快乐,除了最尊贵的身份,他们不见得比乞丐富有。
流光浮影,转眼十年,他们在宫中一起长大。二十一岁的昭帝刘弗突然崩逝,霍光一干人既是了然,又是无措。霍光机关算尽,干预后宫,可那位他一手捧大的少帝还是没能让他如愿,给上官一个“血统尊贵”的孩子。十五岁的上官小妹一夜间从皇后变成了皇太后,在梦里哭醒后又面无表情地接见比她还年长三岁的新帝。
上官在长乐宫的暮色里想,自己眼中的眷恋刘弗不是不懂,他,是喜欢自己的。不然,在最后的那几日他不会一再低喃“我就要解脱了,上官,你以后怎么办?”想到这里,年轻的皇太后的目光穿过重重宫阙,望向新竣工的平陵。“弗凌,弗凌、、、”至他死,她也没这么叫过他。而在这个长安的秋夜,她声声泣血,泪如雨下、、、
写故剑是为了引出刘弗,一样的青梅竹马,虽然过程不同,因为背静是皇家,是汉初。于是,猜到了结局---一样的无奈,一样的心伤。
一带寒山伤心碧,平林漠漠烟如织。汉初风流,化为云烟,终归散去。汉宫秋月,长乐未央,看客如我,低吟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