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回到松柏道馆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没有先回房间,而是直接拿起扫帚默默开始清扫道路,这是她傍晚就应该做的工作。从她身边走过的松柏道馆弟子们一个个以奇异的目光望向她,然后有人兴冲冲地向她跑过来,大声喊着:
“百草,你怎么才回来啊!”
是晓萤。
看着晓萤红扑扑兴奋的脸庞,百草心中一阵酸涩,如果不是晓萤收留了她,此刻的她会在什么地方呢?可是她又能继续在松柏道馆待多久呢,松柏道馆又岂能容她一直住下去不走了。
“哎呀,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昨天你打败的那个金敏珠,居然带着昌海道馆所有的弟子寻仇来了,俨然一副要踢馆的架势呢!后来一直等不回来你,他们好像急着要上飞机回国,只好怏怏地走了,走的时候你都想像不出来他们脸色有多郁闷!”晓萤连珠炮一样地说,兴奋中的她压根没注意到继续扫地的百草比平时更加沉默几分。
“好激动啊!昌海道馆终于不敢再小觑咱们了,哈哈哈哈!谁让他们不一开始就派大弟子过来交流啊,糗大了吧,哈哈哈哈!可惜你刚才不在,否则再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才好呢!”
晓萤转念一想,呃,其实百草也未必打得过金敏珠身边那个肤色黧黑的少年,那少年看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你不在也好啦,神秘高手的形象就塑造出来了,他们一定会对你念念不忘,会说松柏道馆一个扫地的小姑娘都深不可测,松柏道馆真是藏龙卧虎啊,哈哈哈哈哈!”
“啊,若白师兄。”
突然看到若白的身影走过来,晓萤立刻收住狂笑,闭上嘴,站直身体,然后恭敬地对他弯腰行礼,喊:
“若白师兄好!”
百草手握扫帚,默默对若白低头行礼。
若白的目光落在百草身上。
他慢慢打量她,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那目光里的审视意味使得百草不由得抬起头,迎视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皎如明月,亦有如月光般的淡远疏离。
她略怔了怔。
若白的视线已自她身上移开,看了眼她手中的扫帚,说:“往后不必再做这些。”
“……?”
“我替秀琴向你道歉,她不应假传师父的命令让你做所有的清洁工作,我竟也一直未曾察觉,请你原谅。”若白的声音也淡如月光。
“什么,是秀琴师姐假冒师父的命令来让百草干活?!”晓萤惊呆了,立刻愤怒起来,“秀琴师姐怎么这样啊!百草好好的,又没碍着她,还帮秀达说过好话呢,秀琴师姐怎么……”
“是我喜欢做这些,不关别人的事。”
从最初她就知道秀琴是刻意想要为难她,可是只有在辛苦干活的时候她才会稍稍心安,否则会觉得自己像个厚脸皮的人,赖在松柏道馆里白吃白住。
“请让我继续做下去吧。”
她屏息望着若白。
若白凝视她几秒钟,望着她眼底隐隐流露出的恳求,淡淡地说:“随便你。”
若白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的暮色中。
晓萤又继续先前的话题,缠在扫地的百草身边不停嘴地说:“看来那个金敏珠很在意你呢,她往后再也不敢那么看不起人了吧!而且哦,大家都开始接受喜欢你了呢,你有没注意到大家看你的眼神……喂,你为什么不激动啊。对了,你今天下学后去哪里了,好像这会儿你特别沉默呢,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她是在不开心吗?
夜色深沉,几颗星星闪烁在浓密的枝叶间,百草抱膝坐在树上,树叶轻轻摇摆,在她的耳旁沙沙作响。她仰头看向夜空中的星光,以前每次都能让她平静下来的星星此刻却只是让她胸口有空落落的凉意。
师父是她惟一的亲人。
爸爸原本是全胜道馆附近一家小诊所的医生,父母相继去世以后,师父就收养了她,供她吃住,教她跆拳道。在认识师父之前,她从不知道跆拳道是什么。可是每当她习练跆拳道的时候,师父的眼中总是有激动的光芒,当她利落地踢腿进攻时,师父凝视着她,仿佛看到的是一生的希望。
所以她练得越来越专注。
如果成为跆拳道高手可以让师父高兴,那么无论再艰难,她也会坚持练下去,直到成功的那一天。
师父也总是教导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廉耻、忍耐和百折不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能违背做人的原则。开始的时候,她不懂为什么师父要一遍一遍地重复告诫她这些,直到她在别人耻笑的语气中听说了师父的过去。
她不相信那些传言。
慈祥而忧伤的师父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虽然每次她小心翼翼地试图问师父,师父总是默默叹息,并不回答她,可是她还是坚信师父绝不是传言中的那样。她从此加倍地要求自己正直清白地做人,绝不可以为师父抹半点黑。
可是,她那样做的结果却是——
被赶出全胜道馆。
枝叶浓密的大树上。
百草将脑袋深深埋入膝盖,树叶沙沙地乱响,就像她混乱得渐渐不知所措的心。
她一直以为。
只要师父回来,就可以结束被赶出全胜道馆的生活。
虽然在全胜道馆除了师父之外,其他的师伯和弟子们素来对她冷冰冰的,仿佛她是隐形人一般的视她不见。可是再冰冷,全胜道馆总是她惟一的家,更何况她还有师父。
再也回不去了吗?
她听得出师父话语里的无奈,她明白师父肯定是尽力了,为她想尽了办法,但是依然回不去了吗?
所以,终究是她做错了吧。如果她装作根本没有看到那块作假的木板,如果她一声不吭,现在就会高兴地在全胜道馆里迎接师父回来,帮师父收拾东西,让师父看她最近练功的进展。
星星在树叶间闪闪烁烁。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抬起埋在膝盖中的脑袋,轻吸口气,手按住身下粗壮的枝干正准备跳下去,却忽然愣住了。
树下倚坐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似乎已经坐在那里很久很久,点点星光透过树叶照耀在他身上,仿佛有光芒从他的体内流转绽放出来。
百草呆在树上。
不知是否该跳下去。
树叶沙沙轻响。
夜色无声。
他宁静地一个人坐着,如同睡着了般,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她竟不敢去惊扰他,呼吸不由自主也放得轻了些。
“要走了?”
少年仿佛察觉了她的动静,微微抬起头,仰头微笑着看向坐在枝叶间有点不知所措的她,夜色的星光中,仿佛有如水的温柔流动在他的眼底。
百草怔怔地望着他。
脑中一片空白。
他站起身,对树上的她伸出右手,问:“要下来吗?”
她跃身从树上跳下去,右手落在他伸向她的右手上,温热的,温暖的,她忽然羞红了脸,匆忙将手缩回去。
“你……怎么在这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不说话,寂静又让她的心脏跳得紊乱起来。
“我来看看你。”
初原安静地说,声音里有种理所当然的温柔。
“嗯?”
她不解地看着他。
“你在树上呆了很久,看起来好像有难过的事情。”
从小屋的窗口恰好可以望见这棵大树,她抱着膝盖孤独地坐在树上,如同被全世界遗忘了一样,身影像星光般忧伤。远远地看着她,这种忧伤忽然让他无法继续平静地看书。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要不要和我说说?”
百草这才发现,她居然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初原的小屋旁,那棵大树正对着他的窗户。秀琴曾经说过的话闪过她耳边,初原师兄喜欢安静,任何人都不可以来打扰。
“对不起,我打扰你了。”
她不安地说。
“你一定要和人保持这样疏远的距离吗?”初原凝视面前这个有着一双小鹿般眼睛的短头发女孩子。
她微微睁大眼睛,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有开心的事情就笑出来,有难过的事情就和朋友们倾诉,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他摸了摸她的短发,就像他是她的哥哥,“昨天你和那个韩国小女孩的实战我看到了,出腿很利落啊,而且说的话也很好。那样有朝气的模样才适合你。”
“我……”
突然得到的夸奖让百草涨红了脸,她眼睛闪耀明亮起来,然后却又局促不安地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说:
“……其实昨天是我做错了,我应该忍耐,不应该刻意把她也踢飞出去,当时我是存了报复之心,故意想要折辱她……”
“傻丫头。”他的笑声很好听,又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今年多大?”
“十四岁。”
“是啊,你才十四岁,正是爱冲动的热血年龄,又不是得道的高僧。”
“……”
她傻傻地望着他。
“做你喜欢的事情,做你觉得对的事情,就可以了。”夜色中,初原的眼睛笑如星芒。
“可是,我好像做错了事情,”她黯然地咬了咬嘴唇,“所有人都说我做错了,师父虽然说我做得对,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帮我……我心里很难过……”
“你觉得你做错了吗?”他听出来她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可能就是那件事情使得这个女孩子落落寡欢。
“我不知道……但是我很后悔,如果当初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也许……也许我不会去做……”
“那你是觉得你做错了?”
“不是,我没有做错!”她胸口起伏了一下,“我只是有些后悔……不,我也不是真的后悔……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太语无伦次了,他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吧,其实她自己也混乱成一团,只是觉得心里难过得快要炸开了!
“你看,你做了直到现在还认为是正确的事情,是吗?”
“……是。”
“很多事情的后果是你无法自己去控制把握的,”他凝视着她说,“你能做的,只是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至于后面的事情,既然不由你控制,就不要再多去想它了。”
“可是……”
“世界上没有永远无法走出的困境,只要你能坚持走下去。”初原微笑着对她说,“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吧。”
那晚的风轻轻柔柔。
树叶沙沙地在他和她的头顶摇响。
百草一整晚睡得很香。
自从她被赶出全胜道馆,她再没有睡得如此香甜过,梦中那少年被星光笼罩的身影仿佛一直倚坐在树下,陪着她。
******
接下来的几天,百草像平时一样上课,尽量不去想太多的事情。放学后,她更加用心卖力地干活,将松柏道馆打理得一尘不染,暗自希望如果真的无法回去全胜道馆,松柏道馆能够看在她能吃苦干活的分上,继续收留她。
除了师父回来的第一天,她在光雅的掩护下偷偷溜进全胜道馆,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师父了。在校园里碰到光雅的时候,她想问问师父最近的情况,光雅却总是黑着一张脸不搭理她。
这天,百草和晓萤放学回来,一踏入松柏道馆的大门就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放眼望去庭院里空荡荡的,一个弟子也没有。她和晓萤加快脚步向前走,发现原来所有的弟子都聚集在练功厅的外面,乌压压地挤成一团向里面探头看着。
她和晓萤走过去。
她的出现让松柏道馆的弟子们神色变得很奇怪,还自发地闪开一道通往练功厅的缝隙。他们那异样的眼神使得百草心中一凛,她在全胜道馆的时候,大家看她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难道……
她来不及细想,从众弟子们闪开的缝隙中往前走了几步,看到练功厅里那长身而跪两鬓花白的身影,她眼前一晕,脑袋顿时轰地一声炸开了!
“师父——!”
百草冲进去,慌乱地想要将跪在喻馆主面前的师父搀扶起来,师父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跪着,这是怎么了?
“百草,跪下。”
曲向南沉住身体,不理会她又急又慌的双手。
“跪下!”
听到师父声音里的命令,百草心头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双膝弯曲,跪在师父身边,和他同样跪在了喻馆主面前。
“请您收下她吧。”
曲向南俯身向喻馆主请求。
“师父!您在说什么啊?!”百草大惊失色,再顾不得许多,起身就要硬将师父搀起来。曲向南却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按住她的后背,硬生生逼得她也向喻馆主俯身而跪。
“她天生就适合练习跆拳道,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只是因为跟着我,她从没有参加实战和比赛的机会。”曲向南苦涩地说,“请您收下她,我相信她一定会为松柏道馆争光的。”
他跟郑师兄又交涉了好几次,郑师兄仍旧不肯重新接纳百草,而他自己也没有能力从全胜道馆出来带她。喻馆主是被跆拳道界尊敬的谦谦君子,改投松柏道馆门下会给她带来更好的发展。
“似乎不太合适吧。”
喻馆主眉心微皱,弟子被自己的师父亲自送着改投师门,这样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若白站在他的身后,目光淡淡地落在满脸仓皇失措的百草身上。
“请求您了。”曲向南黯然地更加将身体俯得低些,“她无父无母,又被逐出全胜道馆,如果您不收下她,她就无处可去了。”
“我可以的!师父,我有手有脚,我能养活自己,”百草咬紧嘴唇,胸口有泪意酸楚地翻滚,“师父,是我不争气,让您为难了,您不用顾虑我,我不管去哪里都会好好地生活下去的。您是我的师父,永远是我的师父,我不要拜别人为师!”
“傻孩子!”曲向南焦急地抬起头,几日不见,他两鬓的白发又多了许多,“师父不想让你放弃跆拳道,跟着喻馆主练功,你将来会成为了不起的跆拳道选手。”
“师父——”
她不在乎自己将来能不能成为了不起的跆拳道选手,她练跆拳道也只不过是因为师父希望她练而已!
“所以,请您收下她吧,终有一天,您会以她为荣的。”曲向南在地上重重地磕头。
喻馆主大惊之下连忙弯腰去扶他,他却执意的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喻馆主叹息说:“你这是何苦呢。”
这些年,曲向南想必过得很艰难吧。很多年前在韩国的那次世界跆拳道大赛他也去了,亲眼看到了曲向南得到冠军时的意气风发和被查出服用禁药后的如坠地狱。回国后,他听说曲向南的妻子竟因为无法接受这个打击,心脏病突发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曲向南一蹶不振,后来他又听说曲向南竟然将别家道馆一个嘲笑他的人打成重伤,甚至打得那人再无法人道。
因为打人事件,国内跆拳道界彻底取消了曲向南终生的参赛资格,也不允许他在任何道馆教习跆拳道和收徒,最后只有全胜道馆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收留了他。
没想到他竟偷偷收了徒弟。
喻馆主打量同曲向南跪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十四岁的年纪,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倔强,身体纤瘦,双腿修长。她在松柏道馆生活了一段时日,很是能吃苦,虽然她和金敏珠一战他并未亲见,然而听若白事后的转述,知道这个女孩子至少还是有几分习练跆拳道的资质的。
如果一直跟随曲向南。
这个女孩子确实会被耽误了。
“我收下她就是了。不管她将来跆拳道练得如何,都是松柏道馆的人。其实我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能吃苦,有韧劲。”
喻馆主再次去扶曲向南,不忍见他对自己磕头。
“谢谢您。”
曲向南慢慢站起身。他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因为以前的事情,跆拳道界几乎所有的人见了他都是一副鄙夷的神情,只有偶尔几次遇到喻馆主时,喻馆主会对他客气地点头示意。
“对不起,喻馆主。”
没想到喻馆主竟然真的会答应师父,百草感激喻馆主的宽厚,但是她不能这么做。
“这段日子,松柏道馆收留了我,我很感激。但是,我不能背弃我的师父,是师父从小收养了我,教我跆拳道,让我上学,教我做人。师父是我一辈子的师父,是我惟一的师父,请您原谅我。”
她深深俯身,心知虽然不能留在松柏道馆,但是喻馆主的这份恩情她将永远记下。
“哈哈,果然是好孩子。”喻馆主点头微笑,“好,你能有对你师父的这片心,确是难能可贵。从今以后,你留在松柏道馆,对外算作松柏道馆的门下,可以有机会实战和比赛,但是不用称我为师,你看可好?”
“喻馆主……”百草惊得说不出话来,同时又觉得惭愧之极。
“那就这样了,若白,你往后带百草练功。”喻馆主嘱咐说,同时将曲向南从地上搀扶起来。
“是。”
若白应了一声。
黄昏时分。
彩霞满天。
百草将师父送出松柏道馆。
“喻馆主是个好人,”曲向南感慨地说,“道馆挑战赛即将开始,他说你和松柏道馆的其他弟子们一样有公平角逐的机会。”
百草怔住。
道馆挑战赛她也有机会参加?
“好好练功,记住师父的话,你有很好的天赋,不要浪费了。”霞光中,曲向南又一次叮嘱她,“你现在要做的,是多积累实战经验……你以前比赛经验太少,遇到真正的高手会吃亏的……师父希望有一天你能成为了不起的跆拳道选手,站在最高最耀眼的位置上……”
“是,师父。”
望着师父萧索远去的背影,百草默默起誓,她一定会让师父等到那一天的。
******
夜晚,月光洒落在小屋的窗外,初原坐在桌边读着厚厚的医学书,流水的潺潺声和树叶的沙沙声混合在一起,一切显得格外静谧。偶尔间的抬头,他可以望见窗外的那棵大树,茂密的枝叶,星芒在树叶的缝隙间闪耀,然而不再有那个小女孩抱膝而坐的孤独身影。
“叩叩!”
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初原放下手中的书,却见正是那个短头发的女孩子轻轻推门进来。看见他,她小鹿般的眼睛里仿佛有着欣喜,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他手边的书上时,又似乎有点局促不安。
“我是来还药油的。”
百草握紧小小的药瓶,这里面还剩下不到一半的药油,其实早就该还给他了。将被握得温热的药瓶放在医药箱旁边,她对他鞠躬说:
谢谢你。”
“不客气。”
初原微笑着说,见她额头的淤伤已经完全好了,肌肤就像秋天的小麦一样健康有光泽。
“我……”心底小小的冲动让她忍不住想要告诉他,“我今后会在松柏道馆长住,喻馆主收下我了。”
“啊,那太好了。”
唇角的微笑依旧有完美的弧度。
她怔怔地看了他几秒钟,忽然有一点点失落,赶忙说:“那我走了,不打扰你了。”
“好。”
初原起身,送她到门口。
啊,对了。
“初原前辈,如果我每天在屋外打扫卫生,会打扰到你吗?”她站在门口仰头看他。
“不会。”
初原笑了,仰着头的她就像一只可爱的小鹿,眼底满是小心翼翼的期盼。
“谢谢你!”
百草高兴得如同得到了最好的礼物,她终于能够为他做点事情了。他为她疗伤,给她药油,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她说话,可是她一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来回报他。
******
喻馆主正式收下她的第二天清晨,松柏道馆的弟子们还在睡梦中,百草已经将练功厅的垫子擦得干干净净,将前一晚弟子们换下来的脏道服洗好,整齐地搭在庭院的晾衣绳上。
当弟子们三三两两地从房间里出来,开始做着各种热身预备活动时,百草早已换好了道服,系着腰带,跑完了十圈,正扶着一棵大树压腿。好久没有穿着道服练功了,她心中有股久违的激动,仿佛全身的细胞又重新活了过来。
晨曦中,弟子们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百草,目光纷纷落在她的道服和腰带上,连若白都先看了她一眼,才命令弟子们集合在一起,开始正式训练。
“集合——!”
“对不起!对不起!”
晓萤喘着气险险在若白话音落地之前赶到,呼,总算没有迟到。她头发也没梳,乱蓬蓬的,边跑边用皮筋把头发扎起来,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百草,她眼睛一亮,挤到百草身边站好。
“好险哦,呼呼,幸亏没迟到,若白师兄可是很恐怖的!”随便比划着跟大家一起练习基本动作,晓萤拼命地喘气,压低声音跟身边的百草摆出惊悚的表情。
“闹钟没响吗?”
百草记得自己给晓萤调好了闹钟放在她床边了啊。
“响了,哈哈,只响了一声就被我干掉了!”晓萤得意地说,声音忍不住大了点,若白的目光穿过队伍扫了她一眼,吓得晓萤立刻闭紧嘴巴,半晌不敢说话。
初春的阳光灿烂清冷。
做完基本练习,若白让弟子们分组开始训练,对练前踢、横踢、后踢等基础功法。
晓萤和百草分为一组。
晓萤单手举着脚靶,吃惊地发现百草脚上的力道居然那么大,每一脚重重地踢在脚靶上,震得她几乎拿不住靶了。可更让她吃惊的是百草身上的道服和腰带。
“你的道服也太破了吧。”
晓萤皱着眉头说。那是一件怎么样的道服啊,看起来至少穿了好几年了,原本的雪白已经旧旧得发黄,衣服的料子都磨薄了,手肘和膝盖的关节处似乎磨破过,补了一层补丁。裤子明显短了很多,裤脚都到百草的膝盖了,穿起来能舒服吗?
“不破啊。”
百草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道服,没有破的地方,因为关节处都被她打上了补丁,所以格外结实。
“拜托,很旧好不好!”
晓萤翻个白眼。
“越旧穿起来越柔软,很舒服的。”百草一个旋身,飞踢向晓萤手中的脚靶。这件道服是她刚练跆拳道的时候师父送她的,当时她穿上觉得漂亮极了,好几天都偷偷地在镜子前照来照去。
“好吧,那你的腰带又是怎么回事?”
手快被震麻了,晓萤苦着脸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继续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百草腰间那根白色的带子。她没有看错吧,是白带哎,是黑带以下的,红黑带、红带、蓝红带、蓝带、绿蓝带、绿带、黄绿带、黄带、白黄带、白带这十个等级中最差的白带啊!
连最初学跆拳道的小孩子,稍微练一段时间都可以摆脱白带,升入更高的级别了。百草怎么可能直到如今还是白带?她虽然不清楚百草究竟练了多少年了,可是至少和她初中成为同桌那时候,百草就已经在全胜道馆练习跆拳道了。
居然至今还是白带!
太不可思议了吧。
“休息五分钟。”
随着若白的声音落地,弟子们或坐在垫子上休息或谈笑玩闹,腰系黄带的萍萍好奇地盯着百草腰间的系带走过来,有和晓萤同样的疑问:
“百草,为什么你系一根白色的带子呢?”
“我是白带,”百草不好意思地笑笑,“所以当然只能系白色的带子。”
“骗人的吧!”
“怎么可能!”
晓萤和萍萍同时大叫,能打败蓝带的金敏珠,一腿把金敏珠踢得飞出去,怎么可能只有白带的水平!听到这边的动静,其他弟子们纷纷侧头望过来,目光几乎全都在百草腰间的白色带子上停留了片刻。亦枫的位置离她们很近,听到了她们方才的对话,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说:
“你是不是没有参加你们道馆的升带考试,所以一直是白带?”
百草低下头,摸了摸白色的系带,同她一起练功的松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