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完松山北高,我们就下榻在松山市的一所旅舍里,晚上,大家出去逛了逛,走进一家小超市,老奇买了一大瓶清酒,老吕买了一些花生豆之类的东西,我买了一袋鱼片,晚上大家凑在一起,喝点酒,唠唠嗑。
老吕问老奇:“你说,为什么让咱们到这个四国来?这儿也不是日本最发达的地区呀”。
老奇:“你看日本地图,日本就像一只大蝎子,四国岛就像是蝎子的胸口,这里可是地道的日本‘本部’”。
老吕举了举杯,大家一起喝了一口清酒,老吕说:“甜丝丝的,不太醇,没有后口的香味。”
小牛说:“有点往头上走的感觉”。
小健眨了眨眼睛说:“村上先生的老家就在这里,他是不是希望咱们看看日本的‘乡下’?”。
老奇说:“可能有这个因素,不过,这里也是个出名人的地方”。
“古代的情况咱不太了解,就不敢说了,近现代,这里至少出过三位名人,叫秋山好古,秋山真之和正冈子规。秋山是兄弟俩,正冈子规跟他俩都是好朋友”。
小健说:“昨天,电视里演一个日本历史剧,里面有川岛芳子,她在那个剧里面是个很正面的角色”。
老吕说:“那是自然,毛主席说‘凡是敌人要反对的我们就要支持’,川岛芳子是我们的敌人,自然就是人家日本人的英雄了”。
老奇看着窗外说:“那些女特务不算英雄,做事情偷偷摸摸,人格低下,日本人拍一拍这种题材,也是迎合老百姓,看个热闹而已”。
老吕说:“日本人对英雄人物的看法,跟我们有什么区别?”
老奇喝了一口清酒,想了想说:“要我看,他们的英雄观,跟我们差不多,老百姓敬仰的英雄也是那种高大全式的人物”。
老吕说:“你刚才说的那三个人,算不算日本的英雄”?
老奇说:“我给你们说说他们的故事,你们看算不算英雄。”
小牛两眼放光,大声说:“好,我就喜欢听奇老师讲故事。”
老奇一口把酒杯中的酒喝干,就像喝了一大杯凉水。然后,缓缓地说:“先说秋山好古,要我看,此人在作战方面虽有建树,但与日本明治时期的将领比,不算最大,翻开日本的近代史,名将如云,经典战例无数,以少胜多的战例也太多了,秋山好古只能说是优秀将领之一。”
“此人的经典一战是在日俄战争期间,黑沟台战役,用八千人顶住了俄军两个步兵师,一个加强师和一个骑兵军十万人的进攻,充分显示日本兵的那种顽强精神。”
“秋山好古还指挥士兵用机枪打败了俄军哥萨克骑兵的冒死冲锋,打破了哥萨克骑兵不可战胜的神话。”
小牛说:“用机枪打骑兵,这有什么创意?那还不是一打一个准。”
老奇笑笑说:“要历史地看问题,当时是1905年,上世纪初。”
“机枪在战役中的大规模运用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那还是7年后的事情了,当时的哥萨克骑兵,就像是二战初期德国的装甲集团,速度快、威力大,冲击力强,是俄军手中的王牌,哥萨克骑兵在欧洲也是称雄一时,俄国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优势兵力,优势兵种,就让名不见经传的日本人秋山好古给打败了,要知道,当时的欧洲列强是看不起亚洲人的,机枪作为新式兵器也很少被集中使用,先前也没有集中使用机枪对付骑兵的战例。秋山好古可以说是当时大规模集中使用机枪战术对付骑兵,又战而胜之的第一人。”
老吕给老奇又倒了满满一杯清酒,老奇一口喝下去一半。
老奇说:“秋山好古的战绩基本也就这样了,没有太多可说的,关键是这个人的人品,很受后人称道。秋山好古的父亲是当时松山藩的藩士,普通武士,他弟弟秋山真之一出生,家里就养不起了,秋山好古的父亲要把真之送去当和尚,好古坚决反对,跟他父亲许诺说:自己将来能挣豆腐那么厚的钞票,一定供弟弟念书成才。”
“秋山好古不是耍嘴皮子,为了给家庭减轻负担,小小年纪就去给澡堂子烧水,挣一点点钱,工作之余努力学习。十七岁的时候考上了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了个小学教师,小学教师的薪酬很微薄,当时,正好赶上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招生,秋山好古考上了,从此开始了军旅生涯。”
“秋山好古从士官学校毕业后被派到法国学习,学习刻苦努力,把钱都用来购买书籍,得了伤寒病都不舍得花钱治疗,搞得头发都掉光。回国后成了日本近现代骑兵部队的创立者。”
“曾经有人问他:骑兵是什么?他猛然举起拳头打碎了一块玻璃,举起血淋淋的拳头说,这就是骑兵,以此说明骑兵的速度、力量和伤亡。”
“日俄战争结束后他已经成了日本人的民族英雄,成了陆军大将,但他不恋名位,辞去元帅军职,回到松山当了一个中学校长,好像那所学校就是这个北高。”
老吕说:“这个秋山好古就没做过坏事?比如,出兵中国,镇压人民?”
老奇说:“当时的日本将领,没干过欺负中国人事情的人,也少,没直接干过,间接也干过。这位秋山好古,也曾镇压过义和团。”
老吕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奇说:“站在我们的角度,日本人没几个好东西,但是,站在一个民族的角度看,这些人确实是那个民族的精英。可惜,近代史上,我们中国这样的精英太少了。”
小牛听得眼里放光,对老奇说:“秋山好古他弟弟呢?再说说秋山真之。”
小健说,老奇说得口干舌燥的,快喝口水。
老吕说:“喝什么水,来,喝酒,老奇干了。”
老奇举举杯,一口 将杯中清酒喝干。
小健给老奇满上。
老奇说:“秋山真之从小调皮,街坊四邻都知道,这孩子将来不是个省油的灯。秋山好古加入日本军队后,有了薪俸,就把弟弟接了过来,在秋山真之的眼里,这位哥哥就是自己终身学习的楷模。秋山真之是日本海军兵学校毕业的。”
老奇看着老吕:“就是江田岛海军学校。”
老吕点点头。
小牛说:“老吕,你还知道江田岛海军学校?”
老吕说:“我们都看过‘啊,海军’。七十年代,日本的军国主义就有复活的迹象,日本当时的几部片子,就反映这种情绪,其中有一部就是这个‘啊,海军’,为军国主义招魂呐喊,咱们国家买了进来,在干部中间放映,也是起个警示作用,我当时不大,也就是个小学四五年级,我同学他爸是军区参谋,军区放片的时候我们摸黑溜进礼堂里去看的。”
老吕问老奇:“你是在哪看的?”
老奇说:“我有个叔叔是政协委员,政协看的时候,我们几个小朋友悄悄溜进去,大人们见着我们,睁一眼闭一眼就当没看见,我们坐在最前排的地上看完了片子。”
小牛问:“片子好看吗?”
老吕:“好看,过瘾,咱们真不知道日本人是那样练兵的。”
老奇:“我也是看完那部片子才开始对日本感兴趣的,当时就觉得抗战时间那么长,咱们的对手一定不是‘猪头小队长’那个水平。”
老奇喝了一口酒,接着说:“秋山真之受正冈子规的影响,爱好文学,写了一些东西,也还不错,但是,当时的日本不是个念书的时代,男儿的天地在战场上,秋山真之海军学校毕业后到美国留学,参观过美西战争的海战,回国后不久就赶上了日俄战争,秋山作为东乡平八郎的主要参谋,对赢得战争起了重要作用,什么‘闭锁战术’,就是把俄军封闭在旅顺港内。什么‘T’字形战法,什么战前大回头,牵涉战术研究,我也不太懂,总之,秋山真之是当时日本海军的大脑,东乡盛赞他‘智如泉涌’,日本历史学家说,秋山真之是当时日本海军的实际指挥者。”
老奇又把杯中的清酒喝干,笑笑说:“这玩意也能把日本人喝醉?跟水似的。”
小健赶忙又给老奇斟满。
老奇说:“不知道是秋山真之感到战争残酷,还是用脑过度,战后一直要求回家当和尚去,日本海军军令部生怕失去这尊‘智神’,一直不准,但是,秋山真之还是四十九岁就去世了。”
“日本明治时期的军人,很多人不太贪恋名位,有些人甚至有点我们中国古代名将之风,虽然他们也很残忍,但参加战争的目的主要是为日本人争气,使日本赢得列强尊重,避免中国这样的命运。这种精神是很突出的。”
“二战时期的日本军阀,跟他们的前辈比,精神上就卑鄙、猥琐得多了,他们挑起战争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个人升官发财,为了日本搞殖民扩张,奴役别国的人民。”
小牛说:“正冈子规呢?”
老奇说:“这个人是个诗人,擅长日本的俳句,俳句本来是‘高雅艺术’只在文人小圈子里吟诵点什么‘风花雪月’,正冈子规对俳句进行了改革,使它贴近群众生活,反映社会现实。”
“这个人也很了不起,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是有地位的人物,可惜,也是早死。”
老吕说:“这帮日本鬼子,没几个好东西,有什么可惜,早死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