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第一景: 宫庭内一室
[国王,皇后, 波隆尼尔, 欧菲利亚, 罗生克兰, 与盖登思邓入]
王:{对罗与盖} 而你们无法在谈话中发现他为何要表现得如此神魂颠倒,
以狂烈及危险的疯癫症搅乱其安宁?
罗:他也承认他心神恍惚, 但是他不肯说出其中之原因。
盖:并且他也不愿意接受我们的探讨。
当我们想刺探他之真相时, 他就狡滑的躲避询问。
后:他有无乐意的会见你们?
罗:很有礼貌的, 像个绅士。
盖:但也十分勉强的。
罗: 他很寡言,可是他也了当的答覆了我们所求。
后:你们有没有刺探他有何消遣?
罗: 夫人,我们去会他时才超越了一班伶人。
当我们告诉他此事时, 他好像很高兴听到此消息。
他们现在已在宫中,并我相信他们已被雇於今夜为他演出。
波:这些完全正确。 并且他也叫我来邀二位陛下去一同观赏此剧。
王: 吾甚乐意,并很高兴他有如此之嗜好。
{对罗与盖}
先生们,请多鼓励他往此娱乐发展。
罗: 我们会的,主公。
[罗生克兰与盖登思邓出场]
王:甜蜜的葛簇特, 请你也暂且离我们一下,
因为我们已私下设计唤哈姆雷特来此, 让他能偶然似的撞见欧菲利亚。
那时我可与她父亲藏匿於隐密之处, 作合法的旁听,
不需露面的为此邂逅作个坦白的判断, 观察他的举止,
看他所患的是否真的是相思病。
后:我将听从您的旨意。
至於欧菲利亚,我希望你之美貌的确是令哈姆雷特疯狂之原由,
也希望你之美德能令其重获心智, 能共享此二美。
欧: 夫人,我也同样的祈望。
[皇后出]
波: 欧菲利亚,你到这儿来。
{对国王,指著一藏匿处}
陛下, 委屈您了,我们可藏於此处。
{转向欧菲利亚,递给她一本诗经}
请念这本诗经,这样你看起来比较像单独在此。
{再对国王}
我们也经常犯此罪行, 这种例子可多了:
利用神圣的姿态及虔诚的动作来遮掩魔鬼之工。
王: [暗思]
啊, 的确呀!此话真狠狠的鞭鞑了我的良心!
一个娼妓的抹粉面颊
也不见得会比我这用粉饰语言来遮掩之虚假行为更加丑陋。
啊,这是个沉重的包袱!
波:我听到他来了, 我们退下吧, 主公。
[国王与波隆尼尔出]
[哈姆雷特入]
哈: {自言自语}
生存或毁灭,这是个必答之问题:
是否应默默的忍受坎苛命运之无情打击,
还是应与深如大海之无涯苦难奋然为敌,
并将其克服。
此二抉择,就竟是哪个较崇高?
死即睡眠,它不过如此!
倘若一眠能了结心灵之苦楚与肉体之百患,
那么,此结局是可盼的!
死去,睡去...
但在睡眠中可能有梦, 啊, 这就是个阻碍:
当我们摆脱了此垂死之皮囊,
在死之长眠中会有何梦来临?
它令我们踌躇,
使我们心甘情愿的承受长年之灾,
否则谁肯容忍人间之百般折磨,
如暴君之政、骄者之傲、失恋之痛、法章之慢、贪官之侮、或庸民之辱,
假如他能简单的一刃了之?
还有谁会肯去做牛做马, 终生疲於操劳,
默默的忍受其苦其难, 而不远走高飞, 飘於渺茫之境,
倘若他不是因恐惧身後之事而使他犹豫不前?
此境乃无人知晓之邦, 自古无返者。
所以,「理智」能使我们成为懦夫,
而「顾虑」能使我们本来辉煌之心志变得黯然无光, 像个病夫。
再之,这些更能坏大事, 乱大谋, 使它们失去魄力。
{见到欧菲利亚}
哦,小声。
美丽的欧菲利亚, 可爱的小姐, 在你的祈祷中可别忘了我的罪孽。
欧: 殿下这几天来如何?
哈: 我谦逊的谢谢你; 很好。
欧: 殿下, 这里有些你从前给我之记念品, 我一直想还给你,
希望你把它们收下。
哈: 不, 才不, 我从来没给过你任何东西。
欧: 尊贵的殿下, 你知道你曾经有过,
并且当时还添加了你的香甜蜜语, 使它格外的珍贵。
现在既然此芳已散, 你就收回这些罢。
对有情人来说,送礼者若无诚, 那此礼就会失去意义。
拿去罢,殿下。
哈: 哈哈, 你有无贞节? {注意的端详}
欧: {吃惊}殿下?
哈: 你美吗?
欧: 殿下是什么意思?
哈: 你若有贞节, 并有美貌, 那么, 你的贞节不应和你的美貌有所来往。
欧: 美貌与贞节, 能有比此更完美之结合吗, 殿下?
哈: 当然有的: 美貌能败坏贞节, 使它淫荡;
这比贞节能感化美貌来得容易。
从前这是无法想象的, 但是现在它已得到了时间的证实。
我曾爱过你,在以前。
欧: 你的确曾令我如此的想过, 殿下。
哈: 当时你不应该相信我:
可把美德之枝接於罪孽之干,
但其果实仍将存有罪恶之苦涩 {注1}。
那不是爱。
欧: 你真的把我给骗了。
哈: 你去进尼姑庵罢!
难道你想做一窝罪人之生母?
我还算是个有点道德的人,
但是我能说出我的许多过失,
使我觉得我的母亲是不应该生了我。
我骄矜、记仇、有野心;
藏匿於我内心之为恶潜能, 庞大的使我无法想象, 繁多的令我无空实践。
像我这种家伙, 存於天地之间有啥用处?
我们都是坏蛋,千万别相信我们。
你去尼姑庵罢。
你父亲呢?
欧: 在家里, 殿下。
哈: 让他被锁在那儿好了, 这样, 他只能在自己家当个傻瓜。
再见。
欧: 啊, 老天爷, 请帮助他!
哈: 将来你若会出嫁, 那就让我送句恶言来给你做嫁:
尽管你是守操如冰, 还是贞洁如雪, 你将无法逃离流言的毁谤。
你去进尼姑庵罢!再见。
倘若你非嫁人不可, 那就嫁个傻瓜好了,
因为聪明人都晓得你会使他们当乌龟。 请赶快进尼姑庵了吧!
再见。
欧: 请上帝之神力使他痊愈。
哈: 我听说过你的那些胭脂饰品,
上帝给了你一张脸, 你却偏要把它打扮成令一个。
你卖弄风情,你矫文饰字, 你油腔滑调, 你虚情假意。
够了, 不谈了,我火了。 我说, 我们以後不许再有婚姻。
已婚之人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除了一人之外,
其他的人们均应保持现状, 不许结婚。
你去尼姑庵罢,走呀!
[哈姆雷特出]
欧: 啊, 这位高贵的灵魂已全失去理智!
朝士的相貌,军曹的武艺, 学者的口才, 一国之君的辉煌前途,
万人楷模的翩翩风度, 显赫的至高尊严, 这些全毁了, 全毁了!
我是个最伤心,最不幸的女人。 我曾听过他甜如蜜糖的美言,
但是现在却目睹他丧失其崇高的理智, 就像一串七上八下的铃铛,
失去了它们的和谐。 至上的青春典范, 就如此地在疯症中被摧毁。
啊,我曾见过的, 与我现在所见到的, 它们令我痛心!
[波隆尼尔与国王入]
王: 痴情? 他的神情看来并无此倾向;
他所说的话,虽缺条理, 但也不见得表示他是个疯子。
他的内心深处正在为某事困扰, 而我观此事将涉及凶险。
为了要防此事,我已决定此策: 立即把他送往英格兰,
让他去收领欠於我国之贡金,
也希望此海旅、新环境与新事务能使他排除此令其古怪之忧扰。
你觉得呢?
波: 这是个好主意。 不过, 我还是认为,
他的悲哀原因还是因为他未尝得到爱。
好了,欧菲利亚, 你无需告诉我们哈姆雷特殿下说了些什么,
我们全听到了。
陛下,您可随意行事; 不过, 您若同意,
看完戏後可让他去与其母后单独谈话, 要求他表露其悲哀之原因。
让她坦率的与他面谈, 那时, 您若准许, 我可藏在一处窃听他们的话。
倘若她找不出其中原因, 那就把他遣送去英国,
或随意把他监禁在您想要之处。
王: 就这么办。 贵人之狂, 决不可轻视!
[全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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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注:
(1).劣根性难改之意。
第二景: 城堡中一室
[哈姆雷特与三位演员入]
{哈姆雷特正在指导他们如何演戏}
哈: 你朗诵此台词时, 应照我所指示, 一字字打舌跟里清晰的吐出。
假如你只会大声嘶喊--我们某些演员的确有这毛病--
那我宁可让城里的宣令公差来扮演此角色。
你的手也别在空中穷挥舞--好似如此{作手势}--但要含蓄,
因为当你的情绪激昂得如狂流, 如暴风雨, 如旋风时,
你一定要有相当的自制能力, 此出戏才能得到平稳及流畅的表达。
我最痛恨的, 就是见到一个头披假发, 尖声刺耳的拙劣演员在台上
把一段抒情台词撕成碎片, 直像块烂布,
去讨好那多半只有水准看莫明哑剧、荒唐闹剧的站票群众。 {注1}
我应把这此等家伙好好的痛鞭一顿, 当他过火的饰演特马根{注2}时,
使希律王{注3}之残暴, 相形之下反见温和。
我希望你们能避免这些。
演员一: 一定会的, 殿下。
哈: 但也别太温顺。 可谨慎的自己去照著办,
让行动符合台词,台词也符合行动, 千万不可过火的饰演,
因为任何如此的演出都将违反了戏剧的宗旨: 那由古迄今都是模彷事实,
展示道德,揭发丑陋, 及忠实的反映社会生活。
太过份或不足够之演出, 也许能令无办识能力之观众捧腹,
但也会令行家们呻吟叫苦。 他们之评语, 你该承认,
相比之下是远加的有份量。
唉,我见过许多空有虚名的演员--我不是在故意不恭--
他们演得人不像人, 鬼不像鬼。 他们在台上大摇大摆,
叽哇喊叫之模样,令我怀疑人类是否创物者的学徒所造之烂货,
因为他们把人类饰演得如此卑劣。
演员一: 我希望我们在此方面已有相当的改进,先生。
哈: 啊, 要彻底的改进。
还有,请限制你们的丑角们只念所给他们的台词。
有些小丑在台上会加油加醋的嘻笑, 逗引台下的一群无知观众随之傻笑,
而忽略了重要的情节。 这种行为是不可原谅的,
它显示了此丑角之可鄙野心。
你们好好的去准备罢。
[演员们出]
[波隆尼尔, 罗生克兰, 及盖登思邓入]
怎样,阁下, 国王会来观此出戏吗?
波: 皇后也会, 并且他们马上驾到。
哈: 请叫演员们快点。
[波隆尼尔出]
你们二人也能不能去叫他们赶快?
罗: 是的, 殿下。
[罗生克兰与盖登思邓出]
哈: 喂, 赫瑞修!
[赫瑞修入]
赫: 在此! 好殿下, 为您服务。
哈: 你是我所交往过最稳重之人。
赫: {不好意思} 哦, 亲爱的殿下。
哈: 不, 别以为我在恭维你,
你拥有的唯一财富, 仅是你的一颗善良之心, 我能得到些什么好处?
有啥理由要来巴结一个穷光蛋?
算了,还是把献媚者的那套甜言蜜语留给那些爱好虚荣之士罢,
因为在他们那儿屈膝奉承还有希望得到些甜头呢。
你听著了吗? 自我懂事并能辨别人之善恶以来,
你就是我心灵所选中之人。
你曾历尽沧桑,也尝遍人生甘苦。
但愿老天保佑如此之士, 因为他们的血气与理智已被调整得和谐淑均,
他们不会忍气吞声的默默接受命运之玩弄与摆布,
也不会轻举妄动,意气用事。
给我如此一人,他不做感情的奴隶,
而我将把他牢牢的系束於心坎, 是的, 系束於心内之心,
就如我对你一般...
好了,此话说得太多了。
今晚有一出戏将在国王御前上演,
其中有一幕将涉及我所告诉你之吾父死因。
我恳求你,当你见到此幕演出时, 你得仔细的观察我的叔父。
如果他所藏匿之罪恶没在一片台词中被揭穿的话,
那么,我们所见到的的确是个恶鬼,
而我的多疑之心真的是比火神之铁砧还更污秽。
把他留意好。 我的眼睛也会钉在他的脸上。
事後我们可以比较一下我们对他表现的评语。
赫: 好的, 殿下, 如果他在此剧中干了什偷鸡摸狗之勾当而未被发现,
那我甘赔所失。
{鼓号声渐近}
哈: 他们来看戏了, 我该装傻, 你去找个位子坐吧。
[国王、皇后、波隆尼尔、欧菲莉亚、罗生克兰、盖登思邓、与众贵族及侍从入。
国王之卫士手持熊熊火炬。]
王: 贤侄哈姆雷特可好?
哈: 好极了, 就像变色蜥蜴一般, 吸食空气与空诺(注4),
你可不能喂阉鸡此种饲料哟。
王: 我不懂你在回答些些什么, 哈姆雷特; 此非我语。
哈: 是的, 此刻它也非我语。
[对波隆尼尔]
阁下,听说你在大学时曾演过戏?
波: 曾演过, 殿下, 并且还算是个好演员呢。
哈: 你饰演了谁?
波: 我饰演了朱里士.凯撒; 我在议院里被刺, 布鲁塔士把我给杀了。
哈: 他真『鲁』莽, 杀死如此一个大笨蛋。
演员们准备好了吗?
罗: 是的, 殿下, 他们在等候您的旨示。
后: 来这里, 亲爱的哈姆雷特, 来坐在我身边。
哈: 不, 娘, 这里有更吸引我之磁铁。 [转向欧菲莉亚]
波: [私下与国王] 喔, 呵, 您瞧著了吗?
哈: [躺在欧菲莉亚脚旁] 小姐, 我可不可以卧在你的怀里?
欧: 不可以, 殿下。
哈: 我的意思是:『我的头可不可以枕在你的膝上。』
欧: 嗯, 殿下。
哈: 你以为我在讲那村野之事?
欧: 我没这个念头。
哈: 那是个多么美妙的念头呀, 在少女腿中的。
欧: 什么, 殿下?。
哈: 没什么。
欧: 您快乐吗, 殿下?
哈: 谁, 我?
欧: 是的, 殿下。
哈: 天哪, 我是你的唯一滑稽角色! 怎能不快乐?
你瞧,我的母亲是多么的快乐,
而我的父亲是两小时前才去世的呢。
欧: 不, 已是两月的双倍了, 殿下。
哈: 这么久啦?
既是如此,那就让魔鬼去穿那黑色孝服罢,
我可要去穿那貂皮大衣了!
老天爷,二月前去世, 还没被遗忘!
那么, 这样说,当一个伟人死後,
他的回忆有希望多留存他於半年啦。
不过, 圣母呀,那他可要多建造些庙宇,
要不然,他可能得到与那道具木马相同之遭遇。
它的墓碑上刻的是: 『呜呼, 呜呼, 木马儿, 已被遗忘...』
[号声响起, 哑剧开始]
[伶王与伶后登场。 他们先亲蜜的相拥, 然後皇后跪下,
表示她对国王之爱。 国王把她扶起, 先把头靠紧於她颈上,
然後再躺入一簇花丛中。 皇后见他熟睡後方离去。
须臾,一人入。 他先把国王的皇冠摘下来吻了吻,
之後倾注一瓶毒液於眠者的耳内, 然後离去。
皇后归来,发现国王已死, 大为哀恸。
下毒者与三、四位亲随再入, 也一起作哀恸状。
国王尸体被抬走後, 下毒者拿出礼物来向皇后求爱。
皇后起初做不愿意状, 可是最後终於答应。]
[众演员出]
欧: 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
哈: 这叫『造孽』, 恶行也!
欧: 这好像已表明了此剧之大纲。
[致开场白者入]
哈: 此家伙会让我们明白; 演员们无法保密, 他们会统统道出。
欧: 他会不会告诉我们刚才所演出之意思?
哈: 会的, 或任何的演出--
只要你不害羞的演出, 他就会不害羞的告诉你其意思。
欧: 你真坏, 你真坏。 我看戏了。
致词者: 为咱今夜之悲剧,
鞠躬并求多包含,
尚乞诸位耐心听。
[出]
哈: 这是开场白还是指环上所铭之箴言?
欧: 它真短, 殿下。
哈: 就如女人之爱。
[伶王与伶后入]
伶王:『炎阳绕地三十载,
横掠平原跨过海。
月儿借光照黑夜,
数十年来无更改。
念卿与朕结鸳盟,
一晃已过三十载。』
伶后:『只愿此情未了期,
日可如旧月如昔。
但今妾心深惶恐,
全因夫君体缠疾。
忧郁寡欢非昔比,
身驱渐弱更莫提。
关怀之心出自爱,
望君切勿空猜疑。
妇人之忧如其爱,
若不足够便多馀。
对君之爱早成证,
无微不至此非谜。
恋之愈深念更深,
此事古来不为奇。』
伶王:『朕将永别爱卿去,
此驱已失生命力。
享尽荣华在世者,
仅留佳人守红尘。
但愿苍天能有幸,
助卿再求好夫君。』
伶后:『君切勿言如此话,
妾决无此叛夫心。
妾若再嫁当受谴,
万世唾骂杀夫嫌。』
哈: [私下] 苦哉, 苦哉。
伶后:『再嫁通常非为爱,
全为贪慕荣华心。
那日共枕後夫榻,
好比重杀先夫灵。』
伶王:『无疑当前真心话,
怎奈人常悔诺言。
志愿本乃记忆奴,
随之清淡是常情。
恰如青果挂枝梢,
果熟蒂落莫须摇。
到时前言忘了顾,
昔日热情早冲凉。
悲喜两情激动时,
均能捣毁理智行。
喜乐悲哀常无端,
悲恸顿可成狂欢。
世间人事本无久,
随命移爱何足怪?
当今谁能解此谜,
爱与命运哪个先?
破落富豪失亲友,
走运穷酸敌自消。
由此观之爱随运:
朱门不乏酒肉客,
待助饥民友难交。
让我此言归正传:
意志与命常相反,
成果难与目的同,
计划往往被推翻。
你誓不嫁二任夫,
只恐夫死立食言。』
伶后:『地可尽绝我食粮,
天可使我永无光,
白昼带予我烦恼,
夜可令我无平安。
毁我信心与希望,
令我生涯苦如囚,
上天可挫我野心,
罚我永远失欢欣,
今世休能得安宁。
有朝若成孤寡妇,
永誓不再为人妻!』
哈: 倘若她违反此誓!
伶王:『不愧铭心肺腑言!
爱卿此刻我已倦,
暂请夫人离我去,
待我小憩立复原。』
伶后:『夫君尽管安心眠,
厄运难致双仳离。』
[出。伶王睡]
哈: 娘呀, 您觉得此剧如何?
后: 我觉得那女子宣誓得过重。
哈: 喔, 但是她会守诺的。
王: 你听过此剧之情节吗, 它有无令人不悦之处?
哈: 没有, 没有, 他们只不过是在开玩笑--那毒药是好玩的,
全无触犯之意。
王: 戏名叫什么?
哈: 叫做『捕鼠器』--这的确是个上好的隐喻!
这出戏影射了曾在维也纳发生的一宗谋杀案。
公爵之名叫巩查哥, 他的夫人叫芭蒂丝塔。
您马上就会明白,这是个挑拨恶毒之作; 不过, 谁管它去?
陛下与我们都有清白之心, 它不会影响到我们的。
让带罪者不安,它与咱们无关。
[伴演陆西亚诺之演员登场]
此人是陆西亚诺, 国王之侄。
欧: 您就像个剧情之解说人, 殿下。
哈: 如果我见到傀儡演出你与你爱人间之那回事, 我也可以为之作个解说。
欧: 您真锐利(注5), 殿下, 您真锐利。
哈: 若要我变钝, 那可要教你呻吟一阵子的。
欧: 您变本加厉, 由好至坏...
哈: 好比虚情嫁丈夫(注6)...
{向剧台上喊}
开始罢, 凶手,别再贼头贼脑的显露你那可恶的嘴脸了!
动手罢! 嘎嘎啼叫之乌鸦早已在为复仇怒吼!(注7)
陆: {口中念念有词}
『心黑手辣施毒去,
无人瞧见好时机,
剧毒链自深夜草,
巫神三咒并添疾,
发出魔力展功效,
触之立刻把命殛!』
[倒毒液於眠者耳内]
哈: {在台下大喊}
他因觊觎他的产业而把他在花园内毒死。
{指著死者}他的名字叫巩查哥, 这是个最近的案子,
有义大利文记载为证。
你们马上就能见到凶手如何得到巩查哥遗孀之爱!
欧: 国王站起来了。
哈: 怎么, 被空枪惊吓?
后: {对国王} 陛下怎么啦?
波: 别演下去了!
王: 拿火炬来, 走!
波: 火炬! 火炬! 火炬!
[众人均出, 仅留哈姆雷特与赫瑞修]
哈: {高声歌唱}
『受创牝鹿去哭啼,
无伤雄鹿游如昔,
有人酣眠有人醒,
世世轮回无足奇。』
先生,倘若以後我的命运转恶,
你觉得我可否在帽上插些羽毛, 鞋上绑缀两个大花结地来戏班里充当一员?
赫: 可领个半薪。
哈: 我可要领个全薪。
{再唱}
『亲爱达蒙你应知, (注8)
此邦君主非天尊,
宝座上头是支--孔雀(注9)。』
赫: 你应该把它押个韵才是(注10)。
哈: 啊, 善良的赫瑞修, 为鬼魂之言, 我可掷注千镑, 你瞧著了么?
赫: 瞧得很清楚, 殿下。
哈: 当演至下毒时?
赫: 我很仔细的观察了他。
哈: 啊, 哈! 来, 奏乐! 吹箫者, 来呀!
『倘若陛下不爱喜剧,
那他确是无能欣赏!』
来呀,奏乐!
[罗生克兰与盖登思邓入]
盖: 好殿下, 请允许我与您谈句话。
哈: 想谈整篇历史都可以。
盖: 先生, 王上他...
哈: 是的, 先生, 他怎么了?
盖: 他回寝室後非常的不舒服。
哈: 喝得太多啦, 先生?
盖: 不, 殿下, 他发脾气。
哈: 如果你聪明, 你就应把这些话去告诉他的御医,
因为假如你要我去净他的肠胃(注 11) , 恐怕那只会使他更发脾气。
盖: 好殿下, 您能否理智点, 别信口胡扯?
哈: 我没事了。 你继续说罢。
盖: 您的母亲--皇后陛下--在极焦虑中遣送我至此。
哈: 我很欢迎你来。
盖: 不, 好殿下, 这种礼貌是错误的。
假如您肯好好的回答我, 那我就把她的意旨向您传达;
否则,您的宽恕加上我的归返就算此事已了。
哈: 先生, 我不能。
罗: 不能什么, 殿下?
哈: 给你一个好好的答覆; 我的脑子有毛病。 不过, 先生,
我所能答覆的,即是你所将得到的, 也即是我母亲所将得到的。
不谈这些了,言归正传罢。 我的母亲, 你说...
罗: 她说了这些: 您近来之行为令她惊愕与懊恼。
哈: 好个儿子能够令其母亲如此的惊愕。
不过,难道除了母亲惊愕之外就无其它事了吗? 请道来罢。
罗: 她希望您在安睡前能与她在她寝室里谈话。
哈: 本王子将服从她, 即使她是十倍我母。
你还有何事须禀告本王子? {摆出王子的驾子}
罗: 殿下, 我曾一度蒙您错爱...
哈: 现在仍是, 凭我这好扒好偷的双手发誓。{抬起双手}
罗: 我的好殿下, 是何事令您发疯?
您若不愿和您友人商讨您之心事, 那您无疑将自我禁锢。
哈: 先生, 我缺擢升。
罗: 那怎么可能? 您也听到国王亲口提出你将继承王位之事。
哈: 是的, 先生啊, 套句老谚语:『草正长时...』(注12)
[演员们持箫入]
啊,木箫, 让我看看。 {一演员递箫给哈姆雷特}
{对罗生克兰} 我们来私下谈谈:
为何你们老匍伏於我的下风, 好像想逐我於罗网?
盖: 喔, 我的殿下, 我们的举止若有过唐突, 那是因我们爱您太甚。
哈: 我可不懂这些。
你可不可以吹吹这支箫?
盖: 殿下, 我不会。
哈: 我求你。
盖: 请相信我, 我不会。
哈: 我诚心的恳求你。
盖: 我不懂它的指法。
哈: 它就像说谎一般的容易:
你先用指头来控制这些孔洞, 然後用嘴吹之,
它就会自然的发出美妙的音乐。
你瞧,它的指孔就在这儿。
盖: 可是我无法让它发出协调之音乐, 因我缺此技能。
哈: 怎么啦, 你看, 你是如何的小觑了我!
你想玩弄我,彷佛你早已熟悉了我的指孔;
你想挖掘我心灵深处之奥密, 想教我奏出我的整幅音阶;
可是,在此区区一支小木箫, 虽然它拥有著无限的音乐、美妙之歌喉,
你却无法使它发言。 混账! 难道你觉得我比一根木管还容易玩弄吗?
你可把我当作任何乐器, 不过, 你是玩弄不了我的!
[波隆尼尔入]
{对波隆尼尔} 上帝祝福你, 先生。
波: 殿下, 皇后想和您说话--马上。
哈: 你有没有见到天边那片云? 它看起来像支骆驼。 {手指天上的一朵云}
波: 老天, 它的确像支骆驼。
哈: 我觉得它倒颇像支黄鼠狼。
波: 它弓著背像支黄鼠狼。
哈: 或像条鲸鱼。
波: 也像条鲸鱼。
哈: 那么, 我马上就会去见我娘。
[私下]他们把我搞得忍无可忍。
[对波隆尼尔] 我马上就来。
波: 我就如此的传告。
[波隆尼尔出]
哈:『马上就来』讲得容易。
{对罗与盖} 出去罢, 朋友们。
[全体出,仅留哈姆雷特]
此刻已是众巫出游的深夜,
墓园里的枯坟均已敞开, 地狱也在吐散瘟疫於人间。
现在我可痛饮热血, 可去执行那能令白昼战栗之骇人工作。
且慢,让我先去见我的母亲...
呵, 我的心呀,别让我丧失天良,
别让尼罗王之亡魂(注13)潜入此胸怀。
我可残酷,但不可无良心。
我可用语言的利剑来刺戳她, 但决不用真刃。
我的舌头与灵魂此时应效仿那伪君子:
无论我用多么严厉的语言来谴责她,
我的心灵将不容允我把它们履现成真。
[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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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注:
(1). 剧院的站票较便宜, 而观众的一般水准较低。
(2). 特马根(Termagant): 陧造的回教神明。 在早期戏剧里是个大声、
无拘束之角色。
(3). 希律王(Herod): 犹太的有名暴君。
(4). 有人认为变色蜥蜴(chameleon)吞空气为食。
(5). 锐利(keen), 也带性欲激发之意。
(6). 西方人婚嫁时之誓言:『可好可坏永相随...』
在此哈姆雷特强调女人之虚伪。
(7). 此句出於与莎士比亚同年代剧中之一词。
(8). 达蒙(Damon): 罗马神话中之人, 以重友情出名。
(9). 孔雀在莎士比亚的时代有淫乱及残酷的恶名。
(10). 押过韵後,『孔雀』即成『驴』。
(11). 『净肠』 的另 ㄧ解释就是『涤清罪恶』,哈姆雷特在此故意
用此双重意思。
(12). 在当时所流传之谚语:『草正长时,马儿饿死』。
(13). 尼罗王: 古罗马之暴君,鸩杀其母。
第三景: 宫中
[国王、罗生克兰、与盖登思邓入。]
王: 朕不喜欢他之模样; 坐视他之疯态也不安全;
所以,你们要有准备; 朕将命令他立即随你们一起赴往英格兰。
朕不能让他所带来之威胁继续坐大。
盖: 在下自会准备。
无数庶民既食宿於陛下,
维护吾邦万民生计乃吾等之神圣职责也!
罗: 任何有生之物都会按本能的去全力自保,
关键万民福利之国君更应如此。
君王之殁,通常不只是个人之灭亡,
它却好似个庞大的旋涡, 能殃及百性, 能把他们并同卷入。
这就好像高山顶上之一巨轮, 轮辐上悬挂著无数的小物件;
当此巨轮轰然的滚下山时, 那些小物件也将同归於尽。
因此,国君从来不独自叹息;
当他如此时,全国也将一并的与其呻吟。
王: 你们就准备立刻启程罢。
我们应早点把那正逍遥於外之威胁禁锢起来。
罗: 我们会尽快行动。
[罗与盖出]
[波隆尼尔入]
波: 主公, 他现在正在往他母后寝室那儿去,
我可躲在帐幕後偷听他们之交谈,
我想她一定会把此事追究到底的。
就如您之明智说法, 让第三者来听此会谈是没错的,
因为母亲总会偏护儿子。
再会, 主公,我会在您就寝之前回来报告我所发现。
王: 谢谢你, 贤卿。
[波隆尼尔出]
啊,我的罪行之恶臭, 已贯冲云霄。
它负带著元古最初之诅咒(注1): 一桩杀害兄弟之暴行。
我无法祈祷,虽然我真心的想如此去做;
我的强烈罪恶感已击溃了此心愿,
就如一人面临两方抉择而犹豫, 不知应先去做那个较好,
而忽略了双方。
倘若我这可憎的双手已沾满了厚厚的一层弟兄之鲜血, 那么,
难道那甜美的天堂里就无足够的甘霖能够把它洗得雪白?
难道老天的慈悲不是用来宽恕人之罪恶?
也难道人们祈祷并不是为了它的双重力量:
防止世人陷於罪恶, 并赦免已犯之罪人?
我可向天堂仰望,
我的罪行既犯,那我应如何的去祈祷才能获得赦免?
『请求赦免我狠毒之杀人罪』吗? 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现在仍拥有著我杀人之所得:
我的皇冠、我的地位、与我的皇后。
假如一罪人仍拥有著他犯罪所得之赃物, 那他还能被赦免吗?
在这腐败的世界里, 一个富有的犯人往往能用不名之财来贿赂官方,
获得宽赦。在天堂里可是不能这样的, 因为那里无贪污这回事;
在那里,仅有真相才是事实。 到那时, 我们将被迫为我们的一切过失作证,
那怎么办?我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试试忏悔的力量罢--有何事不能用忏悔来化解呢?
但是对一个无法忏悔之人来说, 它又有何用?
唉,这真是个糟糕的情况! 啊, 我的心黑如死!
我的灵魂已被绑缚, 它愈挣扎, 被绑缚的愈紧。
救我呀,天使们, 请尽您们的力量!
屈跪罢,我这顽固的双膝;
让我这铁石心肠柔软得如新生婴儿之肌肤。
我还是有希望获得善果的。
[国王开始跪祷]
[哈姆雷特入]
哈: 现在容易动手了, 当他在祈祷时; 我现在就下手杀了他...
[拔出佩剑]
...然後他就直接上天堂; 这就算是复了仇? 这还需三思:
一个恶徒杀了我的父亲,
而我--父亲的独子--却保送此恶徒登上天堂(注2);
什么,这等於是成全了他; 这不算是复仇。
他在我父亲未经悔过、罪恶贯盈时把他杀害;
上帝对他的这笔账此时是如何的看法, 除了神之外, 有谁晓得?
依凡人之推理,这应算是个重罪; 但是,
假如我正当他在忏悔时把他杀死,
那他为此旅程已作了充份的准备工作;
我能算是复了仇吗? 不!
回鞘去罢,宝剑呀, 让我寻个更好的机会:
当他烂醉如泥、大发雷挺、淫榻寻欢、赌博渎神、
或做其他毫无拯救可言之事时, 那时我再颠他於我的足下,
教他双脚朝天,一条地狱般黑恶之灵魂直归阴曹府。
我的母亲正在等候我,
这就算是你的救命符罢;
让你暂延你的狗命!
[出]
王: [站起] 我的祷言已在飞升,
但我的心志仍留滞於地。
无心之祷,永远无法升天。
[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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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注:
(1). 圣经里亚当与夏娃之长子该隐(Cain)杀害其弟亚伯(Abel)
後被放逐流浪,此为元古之第一诅咒。
(2). 人在死前若忏悔, 灵魂可直上天堂。
第四景: 皇后寝室
[皇后与波隆尼尔入]
波: 他马上就要到了。 您得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告诉他他所耍的这些把戏已令人忍无可忍, 并且您已过分的坦护他了。
{拉开挂於墙前之帐幕} 我就匿声的躲在此後。
对他,您千万可别含糊!
后: 这些你勿须害怕; 你可信任我。 赶快去躲罢, 我听到他来了。
[波隆尼尔躲入帐後]
[哈姆雷特入]
哈: 娘, 有何事?
后: 哈姆雷特, 你深深的触犯了你的父亲{指其叔}。
哈: 娘, 你深深的触犯了我的父亲{指其父}。
后: 来, 来, 别用那胡扯的口气来回答我。
哈: 去, 去, 别用那邪恶的口气来问我话。
后: 你怎么搞的, 哈姆雷特?
哈: 怎么啦?
后: 难道你忘了我是谁?
哈: 没有啊! 以十字架发誓:
你是一国之后,你丈夫弟弟之妻;
若非这些,你也是我的母亲。
后: 好, 既然你要如此, 那我就去找能和你说话之人来。
{生气得站起来想走}
哈: {用力的阻挠她} 过来, 过来, 坐下!不许动!
待我取一面镜子来让你瞧瞧你内心之真面目。
在那之前,我不许你走开!
{推她回椅子上}
后: 你干嘛? 想杀人? 救命呀! 哇!
波: [在帐幕後] 什么事, 喂, 救命!
哈: {转过身来} 什么? 有老鼠? 一块钱便偿命, 去死罢!
[拔出佩剑,猛然的刺入帐幕]
波: [在帐幕後] 唉哟, 我死也!
后: 天哪! 你做出了什么事?
哈: 我不晓得; 那是国王吗?
[掀开帐幕,发现波隆尼尔已死]
后: 哎呀, 这是个多么卤莽与血腥之行为啊!
哈: 一个血腥行为, 我的好母亲呀,
几乎与谋杀一国君,
然後与其弟结婚同样的邪恶。
后: 谋杀一国君?
哈: 对, 母亲, 就如我所说。
{对波隆尼尔之尸体}
你这个该死、轻率、好管闲事的傻瓜, 再会罢。
我认错了人,那你只好接受你的命运啦。
你现在知道管闲事之危险了吧!
{对皇后}
别再扭你的双手了, 静下来, 坐著! 让我来扭你的心。
我要如此,除非你的那颗心已僵如铁石, 已邪恶及无耻成性,
并已至无法穿透、无法听理之地步。
后: 我做了什么事, 你胆敢用此等之放肆口舌来对我?
哈: 你的行为能使清白蒙羞辱、美德成虚伪、真情成娼淫、婚盟成赌诺。
啊,它能废掉天下之所有盛重誓言, 把虔诚的祝祷贬为一串疯话。
连苍天见到都会为之变色、为之心痛、为之焦虑审判日之即将来临。
后: 唉, 我犯了什么穷凶恶极之涛天大罪?
哈: 你看这幅画像 {掏出颈上项链所挂之小画像},
也看这幅{揪住皇后颈上项链所挂之另一幅小画像},
这是两兄弟之肖像。
这一幅所绘的, 他的相貌庄严如天神, 有著太阳神之发髻、
天王之前额、叱吒风云之战神双目、和天使降落山巅之英姿。
这些之组成,就是神明们所认同之人类楷模, 也就是你的前夫。
请看这下一幅: 这就是你的现任丈夫。
他就像颗霉烂的禾穗, 败坏了他的健硕弟兄。
难道你没长眼睛吗?
难道你愿意走离这座丰裕美好的高山{指著其父之绘像},
而觅食於如此贫脊之不毛之地? {指著叔父之绘像}
哈,你瞎了眼吗?
你不能说那是为了爱情, 因为依你之年纪,
情欲应已被减弱,应已被驯服, 应已被理智取代,
但是,什么样的理智会使你由此{指其父}转至此{指其叔}?
当然你也有知觉, 否则你怎能行动?
不过,你的这些知觉一定早已中风麻痹,
因为连个疯子都不会犯如此的大错,
理智也不会如此的被情欲驾驭, 无能作所抉择。
你是中了什么邪, 它能使你如此的被蒙骗,
你的视、触、听、嗅觉如此的被混淆?
天晓得,只要有半个健全的感官存在, 它都足够使你恍悟的。
羞耻啊!你的赧颜在那里呢?
如果地狱之孽火尚能使年长妇人由骨髓内煽起淫念,
那么在青春的狂焰里, 贞操岂不是块蜡, 它将瞬间熔化?
别再指责少年人之冲动是可耻的了,
当白发人自己的欲火也燃烧得同样猛烈,
而理智亦被贬黜为情欲的淫媒时。
后: 啊, 哈姆雷特, 别再说下去了,
你已让我看清了我的灵魂深处, 看见在那里有洗涤不清之污点。
哈: 哼, 生活在一张汗臭冲鼻, 充满油垢的温床里; 只知道在腐堕里翻腾,
在龌龊的猪窝里寻欢做爱。
后: 啊, 别再对我说这些了, 这些字句就像利刃般的刺入我的耳内,
请别再说下去了,甜蜜的哈姆雷特!
哈: 一个凶手、恶徒, 一个不如你前夫二百分之一之佣奴,
一个王者中之丑角, 一个篡夺江山、王位之贼子;
他把那珍贵的王冠由架上窃去, 放入他的口袋中。
后: 请别再说下去了!
哈: 他是个破烂、褴褛之王。
[鬼魂入]
拯救我,神圣的天使呀, 用您的翅膀来遮护我;
陛下有何指示?
后:{看不见鬼魂} 唉, 他疯了。
哈: 您是不是来责骂您那怠惰的儿子,
因他对您尊旨之执行有所耽误, 有所缺诚, 而乱了大事?
请说呀!
鬼: 记住, 我这次的造访只是来磨利你那已钝的心志。
且看,你的母亲心神已乱, 你应为她内心之争扎给与帮助;
弱者特别容易受到幻念激动。 和她说话罢, 哈姆雷特。
哈: 您还好吧, 娘?
后: 唉, 你自己还好吧?
何事会使你如此地眼望虚无, 对无形的空气喃喃有语?
你的双眼放射出狂乱的光芒, 就像个刚被警报惊醒的士兵;
你本来整齐的头发也一根根的直竖起来, 就像活过来般。
我的好儿子啊,请在扰乱你心神的烈焰中浇与清凉的镇静剂罢!
你究竟在看些什么呢?
哈: 看他! 看他! 看他惨淡的目光;
看他之模样,看他之冤情, 连顽石都会为之打动。
[对鬼魂]
别望著我了,否则您那可怜的模样会使我失去我的狠酷决心,
使我对我必做之事失去心志--由复仇转至流泪。
后: 你在向谁说这些话?
哈: 难道您看不见吗?
后: 什么都没有呀! 能看到的, 我都看到了。
哈: 您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后: 除了我们之外无其它声音。
哈: 看呀, 您看, 在那里, 我的父亲, 穿著他在世时的衣裳。
看, 他浮走了,他马上就要出门去了。
[鬼魂出]
后: 这完全是你脑子所虚构之物, 疯症所善造之无体幻觉。
哈: 疯症? 我的心脉也跳动得和您同样平稳, 相同的奏出健康之音乐;
我所说的这些不是疯言狂呓,
不信您可以考验我: 我能把这些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一遍,
我若是真疯了,那我必然无法如此办到。
娘呀,为了老天爷之慈悲, 别在您的良心上自敷安慰的膏药了;
别只怪是我口出狂言, 而不承认是自己的过错。
您这样做,只能暂时在那溃烂的毒疮上盖层皮膜,
但是,在您看不见之深处, 腐败恶臭将依然如旧。
向天忏悔罢, 反悔了昔日之过错, 以避来日之报应。
别再往杂草丛上浇粪, 继续的加深您罪恶之臭了。
请原谅我这些正义的申求, 因为在此放纵无羁的时代,
连美德都需要和罪恶求恕;
是的,它需俯首屈膝的去恳求罪恶采纳它的忠言。
后: 唉, 哈姆雷特, 你已把我的心剖为两半。
--哈: 啊, 把那腐坏的一半扔掉, 去用另一半来过纯洁的生活罢。
晚安...可是别去我叔父的寝床那儿。
就算您已毫无贞操, 但是您也可以装个样子。
习性是个可畏的魔鬼: 它能把人类反抗邪恶之良知 食净罄;
但它亦能作个神圣的天使: 它能使善行习以为常。
您今夜之抑制,能使明夜之节禁来之稍为容易, 後天的更加容易。
反复的行事能改变一人之天性:
它能让恶魔留宿於人们心内,
但是也能坚决的把它从人们的心灵中驱逐出去。
让我再度的向您道个晚安。 当您有心忏悔时, 我也会来向您求个祝福的。
{对著波隆泥尔之尸首}
对他,我深感懊悔。 这是上帝给我之惩罚, 就像我也是上帝给他之惩罚;
我只不过是个上天的鞭子、判官。
我应去处理这具尸首, 为他之死做个交代。
再一次的,晚安。
为了要行善,我必须狠毒。
这是个不好的开始, 更坏的还在後头呢。
还有一句话,母亲。
后: 你要我怎样?
哈: 无论如何, 别做这件事情:
别让那脑满肠肥的国王再度勾引您上床, 然後淫秽的捏您的面颊,
称呼您为他的宝贝儿。
更勿在他的几个污秽的亲吻或一阵爱抚後, 把事情的真相全盘招出,
说我不是真正的发狂, 而只是装疯而已。
{讥讽的}您是有责任告诉他这些的,
一个这么美丽、清醒、聪明的皇后怎能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藏匿起来,
而不去告诉给那支蛤蟆、蝙蝠、公猫听呢? 有谁会去干这种傻事?
不,您可以学那寓言里的猴子,
您可以不顾情理、毫不谨慎的把屋顶上的鸟笼打开, 把鸟儿都放走,
然後为了想学飞,一头钻进鸟笼里,
最後连笼子一起把脖子给摔断{注1}。
后: 你可以放心, 如果语言乃气息之呵出, 而气息乃出自生命,
那么,我无足够的生命来呵出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
哈: 我即将被遣送至英格兰, 您晓得吗?
后: 唉, 我都忘了, 此事是如此决定的。
哈: 我的两位同学们携有一封密函;
我信任他们,就像我信任两条长有利牙的毒蛇一般:
他们心怀鬼胎的想把我送进一个圈套里。
这也罢,见到一个炮手被自己的炮轰, 倒也是挺有趣的。
他们会埋藏地雷,但是我能埋得比他们更深一尺, 把他们给炸到月亮上去。
以计攻计,才真妙哉!
{对著波隆尼尔的尸首}
此人会使我提早我的行程; 我把他抬至隔壁的房间罢。
娘呀,我再度的向您请安。
这位大臣生前是个愚蠢、饶舌的家伙,
现在他却变得多么的安静、谨慎、与庄重。
来呀, 先生,把咱们的事情办完罢。
晚安,母亲。
[哈姆雷特拖著波隆尼尔的尸首出场; 留皇后於室]
{第三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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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注:
(1).欧洲中古时代之寓言, 详细情节现已失传。
第四幕
第一景: 皇后寝室
[皇后在台上, 国王与罗生克兰、盖登思邓入]
王: 观此处之情景, 与你之深喘, 表明了此处曾发生大事。
你说呀,我有必要知道, 你的儿子在哪里?
后: {对罗与盖}请你们暂且离开。
[罗与盖出]
啊,我的丈夫呀, 今晚我所见到的...
王: 什么事, 葛簇特? 哈姆雷特怎么啦?
后: 就像大海与暴风在教量威力时般的疯狂;
在他野性发作时,听到帐幕後有声音骚动, 他就拔出他的长剑,
口嚷著『有老鼠,有老鼠』, 然後, 就在此一阵疑心病狂中,
把那正躲著的仁慈老者刺死。
王: 唉呀, 惨啊!
假如反是我在那儿的话, 那我必然也会得到同样遭遇。
他的自由威胁到了大家--你、我、与每人。
唉,应如何的为此血腥行为作个交代?
人们一定会怪我,怪我为何没把这发狂的青年管制好, 使他无从作怪。
这全因我爱他过甚, 使我无法接受对他最有益之选择;
这就像个恶疾的患者, 为了隐瞒他的病情, 而导致最後病入膏肓。
他去哪里了?
后: 去拖走他所杀之尸体。
为了此事,
他的良心已像废铁中之真金, 放出纯良的光芒:
他已为此事哭泣。
王: 唉, 葛簇特, 走吧!
在太阳未下山之前, 我就得把他用船送走,
而我必须尽我为君之权能来为此恶行作个解释。
喂,盖登思邓!
[罗生克兰与盖登思邓入]
二位朋友,去找人来帮助你们。
哈姆雷特在一阵疯狂中, 已把波隆尼尔杀死,
并且已把尸体由其母亲寝房内拖走。
请你们去把他寻来。
你们得好好的与他说话, 并把尸体带到圣堂。
你们赶快去办此事罢!
[罗与盖出]
来罢,葛簇特,
让我们去召集那些最有见识之朋友们,
告诉他们这件不幸的事故与我们之决策。
希望那飞得直快如弹丸之诽谤、中伤语言不会击中我,
而仅击中那不会受伤的空气。
唉,走罢; 我的心灵充满了惶恐。
第二景
{城堡中之另一室}
[哈姆雷特入]
哈: 安放好了{指波隆尼尔之尸体}。
[呐喊声音由远处传来]
什么声音?谁在唤哈姆雷特? 啊, 他们来了。
[罗生克兰与盖登思邓入]
罗: 您把尸体怎么了, 殿下?
哈: 把它归於尘土了, 它们本是同根。
罗: 请告诉我们它在哪里, 我们才能把它带去圣堂。
哈: 别相信它。
罗: 相信什么?
哈: 相信我会为你们保密, 而不会为自己保密。
再之,被一块海绵质问, 一位堂堂王子应如何答覆?
罗: 您把我当成一块海绵, 殿下?
哈: 是的, 先生。
一块吸取国王恩宠、奖励、与权势之海绵;
不过,此类的臣子对国王来说, 到底是最有用的:
他可以像猿猴般的把你们放在他的口颊里, 以待吞食。
当他需要你们所吸取之物时, 他只要把你们轻轻一挤,
你们就会像海绵般的被挤乾净。
罗: 我不懂您的意思, 殿下。
哈: 我很高兴,
俏皮话在蠢人的耳朵里总是枉然的。
罗: 殿下, 您必须告诉我们尸体在那里, 并和我们一起去见国王。
哈: 尸体是与国王同在, {指先王}
但是国王并不与尸体同在。 {指其叔}
国王是个...
盖: 是个什么东西, 殿下?
哈: 是个无用的东西。
带我去见他罢!
{边跑边喊}
躲迷藏呀,大家来找!
[全人出]
第三景: 宫中
[国王与两、三位侍从入]
王: 我已派人去找他, 并去搜寻那尸体.
让此人逍遥於外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但是我也不能立刻去拿他来严办,
因为他深受那些糊涂群众之爱戴;
这些人只顾外观,不听理智;
他们只会考虑到刑法之苛厉, 而把犯者之严重罪行置於脑後。
为了安抚这些人,
我必须把他突然的离去作得像是个经过深思熟虑後的抉择。
欲治重疾,必下重药也!
[罗生克兰、盖登思邓、与众人入]
怎样,有何消息?
罗: 我们无法使他招出尸体之藏匿处, 主公。
王: 可是他人呢?
罗: 被押在外, 等候您的旨示。
王: 把他带进来见朕。
罗: 喂! 引进殿下!
[哈姆雷特与卫士入]
王: 哈姆雷特, 波隆尼尔在哪里?
哈: 在晚餐。
王: 晚餐? 在哪里?
哈: 不是他在哪里『吃,』 而是他在哪里『被吃。』
此刻有窝非常精明挑剔的蛆虫, 正忙著在吃他呢。
蛆才是我们真正的『食客之王』:
我们把世界上所有的动物养胖後来喂我们,
而我们却把自己养胖後去喂蛆。
一个胖国王与一个瘦乞丐, 到头来,
只不过是同桌上的两道菜而已。
王: 唉, 唉。
哈: 一个人能用一条吃过国王的蛆来作饵钓鱼,
然後把这条吃过蛆的鱼食入肚内。
王: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哈: 没什么意思,
只是让您看看一个国王怎样能够贯穿过一个乞丐的肠子。
王: 波隆尼尔在那里?
哈: 在天堂; 您可差人去那里找他。
假如您的使者在那里找不到他的话, 那您可以自己往另一处寻找。
假如在一月之内还找他不到的话,
那您仅须去楼上厅里, 就会闻到他的。
王: [对众侍从] 你们快去那里找他!
哈: 他会在那里等候你们的。
[侍从们出]
王: 哈姆雷特,
我对你个人安全之关怀, 就如我对此事之痛心;
为了此事,我得十万火急的送你出境;
你可马上准备启程!
此时船支已备,风向已顺, 侍者已待, 万事已齐,
让你立刻赴往英格兰。
哈: 赴往英格兰?
王: 是的, 哈姆雷特。
哈: 好罢。
王: 就这么办, 如果你能明白我的好意。
哈: 我见到一个明白您好意之天使{注1}。
好,去英格兰。
再会罢,亲爱的母亲。
王: {纠正他} 是爱你的父亲, 哈姆雷特。
哈: 是我的母亲:
父母乃夫妻,夫妻乃同体;
所以--我的母亲。
走,去英格兰。
[出]
王:{对罗与盖} 把他紧紧的跟好, 教他立刻就上船, 不可耽误;
我要他今晚就走。
去呀!所有的文件都已准备、密封好了, 你们快去!
[全体人出, 仅留国王]
英格兰王啊, 汝邦受於丹麦之刀疤尚新, 至今仍虔敬的纳贡於本国;
因此,仗吾邦之威信, 你不可不畏惧寡人之旨意。
此事在函中均已交代清楚, 那就是『速斩哈姆雷特。』
假使你重视寡人之友谊, 那你就必须办妥此事。
他是寡人心腹之大患、血液之热疾, 而你必须令吾痊愈。
此事未了,寡人无法重获欢欣!
[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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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注:
(1).哈姆雷特在此暗示他已晓得国王之诡计。
第四景: 丹麦原野
[福丁布拉引大军入]
福: 去罢, 队长, 去见丹麦王,
告诉他福丁布拉求他依诺容允本军安渡其境。
你已知道会合处在哪里; 倘若陛下还有其它指示,
那我将亲自晋见。
请告诉他这些。
尉官: 尊命, 主公。
福: 请慢行。
[大军出,仅留尉官]
[哈姆雷特、罗生克兰、盖登思邓与众随从入]
哈: 好先生, 这是哪国的武力?
尉官: 是挪威的, 先生。
哈: 请问先生, 它是用於何方?
尉官: 去攻打波兰某处。
哈: 是谁在统率此军, 先生?
尉官: 挪威老王之侄, 福丁布拉。
哈: 是去攻打波兰本土呢, 还是它的边疆?
尉官: 不瞒您说, 我们是去争取一小块仅有空名之无用土地。
五块钱租给我--五块钱--教我去耕种此地, 我都不要;
就是把它给卖了,也不会使挪威或波兰多赚得一文钱。
哈: 这么说, 波兰王是绝对不会去捍卫它罗。
尉官: 错了, 那里早驻有防军。
哈: 两千名军士之性命与两万块金洋都无法消灭此争执,
这分明是富裕与和平所导致之毒脓包;
脓包在体内爆裂,已致人於死命,
但表面上仍看不出此人之死因也。
我谦逊的谢谢你, 长官。
尉官: 上帝与您同在, 先生。
[出]
罗: 您可走了吗, 殿下?
哈: 我马上就赶来, 你们先走。
[全人出,仅留哈姆雷特]
许多事情之发生, 都像是在谴责我,
鞭策我那已钝的复仇心志向前!
假如一人整天只晓得吃与睡, 那他还算是什么东西?
他只不过是头畜牲而已。
创物者既已赐给我们思考之能力与瞻前顾後之远见,
那 一定不会希望我们让这些似神的能力因不用而霉 。
我不晓得我处事之慢, 是因我已像头畜牲般的把此事茫然忘却,
还是因我对此事有著过份的顾虑, 使我踌躇不前;
说真的,此原因若分四份, 它包括了一分理智与三分懦弱。
其实,我有足够的动机、心志、力量、与办法来完成此事,
也有许多明显的榜样在鼓励我。
瞧这庞大的队伍,它的统帅是个年轻娇嫩的王子;
他仗著勃勃之勇气与天命之雄心, 罔顾不测之凶险,
拼著血肉之躯奋然和命运、死神、与危机挑战。
这全为了小小一块弹丸之地!
真正的伟大, 并不只是肯为轰轰烈烈之大事奋斗,
而是肯在一区区草管中力争一份荣耀。
而我呢?我的父亲遭惨杀, 我的母亲被玷污,
我的理智与情感均被此深仇激动; 而我却无所行动。
我该多么的惭愧,当我见到这两万名军士,
他们甘心在一念之间, 为一虚名而视死如归的步入他们的坟墓;
全为了争取一块连埋葬他们尸骨都不足之地。
啊,从今开始, 我必痛下浴血之决心, 否则一切将枉然!
[出]
第五景:艾辛诺尔堡中一室
[皇后、赫瑞修、与一绅士入]
后: 我不想和她说话。
绅士: 但是她一直疯疯癫癫的坚持著; 怪可怜的。
后: 她想要怎样?
绅士: 她一直提及她的父亲; 口称世人都在图谋不诡;
她咳嗽、 胸, 并老为些琐事争吵;
口中也尽讲些好似有意, 又好似无意之玄妙语言,
让听著茫茫不知所云;
当听者企图猜测她的意思时,
他们只能把她的字句连拼带凑的作个大概解释。
不过,看她比手划脚、点头霎目之模样又好像颇有深意的样子。
赫: 最好能与她谈话, 以免好事者们会去传播那些不利之谣。
后: 让她进来罢。
[绅士出]
[私下]
我心内之疚使我忐忐不安, 唯恐小事即是大祸的前兆;
罪恶通常是会如此, 愈多疑, 就愈容易使鬼胎毕露。
[欧菲莉亚入]
欧: 丹麦的美丽皇后在那里呀?
后: 怎么啦, 欧菲莉亚?
欧: [口唱民谣]
『怎能识得真情郎?
观其毡帽、手杖与草鞋。』
后: 唉, 甜蜜的姑娘, 你为何要唱这首歌?
欧: 您说什么? 不, 请听著罢:
『他已死了,不复还, 夫人呀,
他已死了,再也不复还;
头上一撮草,
踝下一块石。』
呜乎...
后: 但是, 欧菲莉亚...
欧: 请听:
[唱]
『他的殓衣白如雪...』
[国王入]
后: 唉, 陛下您瞧。
欧:『锦簇鲜花陪葬礼,
毫无真情入棺材。』
王: 你怎么了, 美丽的姑娘?
欧: 上帝保佑您。
有人说,猫头鹰曾是个面包师的女儿{注1};
陛下,我们知道我们现在是怎样,
但是不知将来会变成如何。
但愿上帝与您共餐。
王: 她在哀念她的父亲。
欧: 我们别再为此事争论了,
倘若有人问你它的意思, 你就回答:
『明天是情人节;
我是个少女,
将在清晨起床时,等候於你的窗前,
作你的情人{注2}。
他就起床穿衣,
把寝室之门启开,让少女进来。
以後出去的, 将不再是个少女。』
王: 美丽的欧菲莉亚...
欧: 让我把这故事讲完:
『天主慈悲,唉, 可耻呀,
少年郎们总是会偷机,
他们应负责。
她说:在你未与我共眠前,
你曾许诺将娶我。
他回答:我发誓,
我本是如此打算,
倘若你未上我床。』
王: 她这样子有多久了?
欧: 我希望万事都美好;
我们都应有耐心;
但是,我不能不流泪,
当我想到他被埋入那冰冷的泥土时。
我兄将知此事,
所以让我先谢谢您们的劝言。
来罢,我的马车,
晚安, 夫人们,晚安。
甜蜜的夫人们,晚安, 晚安。
[欧菲莉亚出]
王: 紧紧的跟著她, 把她给看好; 我求求你。
[赫瑞修出]
,此乃悲恸过甚之毒啊! 它全出自其父之死。
唉, 葛簇特呀,葛簇特,
祸真不单行,它来时可真是成群结队的。
最初是她父亲之死, 然後是你儿子之远离--那可是他自作自受的。
继之,人们对波隆尼尔之死都早已心怀鬼胎的在议论纷纷,
而我却不智的把他草草埋葬。
还有,可怜的欧菲莉亚, 现在她已失去了理智。 对她来说,
我们只不过是一些幻影、禽兽而已。
最糟糕的,就是其兄现已由法秘密归国;
他对此事早已疑心重重;
他又身置五里雾中, 难免会有些爱弄是非者进与谗言,
传以其父死因之谣。
此事既早已混淆不清, 再加上流言,
人们很可能会毫不犹豫的归咎於我。
亲爱的葛簇特啊,这就好像个散弹炮,
它足够杀死我数次!
[吆喝声由外传入]
听!
后: 唉哟, 那是什么声音呀?
王: 我的瑞士卫队呢{注3}? 教他们守住宫门!
[一报信侍者入]
发生了什么事?
侍者: 主公, 您快去回避罢,
雷尔提率著一群暴徒, 已以排山倒海之势击溃了您之卫队,
暴徒们称他为『主公』。 就像世界才刚开始般,
他们不顾传统,不顾习俗, 不成体统的高喊著:
『我们推举雷尔提为王!』
他们掷帽拍手,欢呼雷动, 呐喊声音震入云霄:
『雷尔提为王!雷尔提为王!』
后: 他们执迷不悟的为他欢呼; 这是误入歧途啊,
你们这些犯错的丹麦狗!
[一声巨响传入]
王: 他们破门而入了!
[雷尔提持剑与手下入]
雷: 国王在哪里?
{对他的手下}
先生们,你们先出去。
部署: 不, 让我们进来。
雷: 我求你们暂先出去!
部署: 好罢, 好罢。
雷: 谢谢。 把宫门守住。
[随员们出]
哼,浑君, 把我父亲还来!
后: 冷静下来, 善良的雷尔提。
雷: 假如我身上任何一滴血是冷静的话,
那我真是个杂种,我的父亲是个乌龟,
而我母亲贞节的额头上也被烙上个『娼妓』之臭名。
王: 什么原因使你如此的大胆犯上, 雷尔提?
放松他,葛簇特, 不必为寡人之安全担心;
为君者自有神明护身, 乱臣无望得逞。
告诉我,雷尔提, 什么事令你如此的恼怒?
放松他罢,葛簇特!
你说呀!
雷: 我的父亲在哪里?
王: 死了。
后: 但是不是他杀的。
王: 尽管让他问罢!
雷: 他究竟是如何死的? 别想愚弄我;
我宁可为地狱效忠, 为魔鬼宣誓,
可把良知与神之恩典抛入万丈深渊;
我不惧毁灭,更不在乎今生或来世;
我可任其来之,只要我能彻底的为我父亲复仇!
王: 有谁能阻挡你?
雷: 除了我自己之外, 世界无一人能阻挡我。
只要我节约的去应用我的财富, 我终能尝愿。
王: 善良的雷尔提呀, 你欲知汝父死因真相, 但是晓得之後,
你能否不分敌友、不顾胜负的去履行你的复仇大计呢?
雷: 只要把他的敌人给我!
王: 你想知道他们是谁吗?
雷: 对他的朋友, 我将展开双臂的去拥抱他们;
就像那哺食的塘鹅, 我将心甘情愿的让他们来哺食我的热血(注4)。
王: 听你此时之口气, 才像是个真正的孝子、绅士。
朕对你父亲之死不但无咎, 反而为之痛心疾首;
此点你即将恍悟,好似艳阳耀眼。
[欧菲莉亚的歌声传来]
让她进来。
雷: 什么, 那是何声?
[欧菲莉亚入]
啊,烈火焙乾了我的脑浆, 泪水灼瞎了我的双目!
苍天在上,我发誓要教那令你疯狂的仇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五月的玫瑰,亲爱的少女, 善良的妹妹, 甜蜜的欧菲莉亚呀!
天哪!难道一个少女的理智会像一个老者的生命一般脆弱?
爱是纤弱的,它能为所爱之人牺牲自我。
欧: [唱著]
『众人抬他上柩架,
他在坟中泪如雨...』
再会罢,我的鸽子。
雷: 就算你无丧失理智, 而前来要求我为你复仇,
你也不能比现在更俱有说服力。
欧: 你们要沉住气, 要沉住气;
纺轮连连转,狡滑的管家把主人的女儿拐走了...
雷: 她的这些胡语比正言还更有深意...
欧: {从花篮中取花--也可能是假想的花--一朵一朵的递出}
{给雷尔提}
这是迷迭香,它代表了回忆;
我求你,亲爱的, 记著...
这些是三色堇, 它代表了心意。
雷: {把花收下}
这是疯症的训诲:回忆与心意, 缔结为一。
欧: {对皇后}
这儿有茴香,还有漏斗花, 给您(注5)。
{对国王}
这些芸香给您,也留一些给我{注6},
在礼拜天,我们可称它为『恩典之花。』
您戴芸香,就应如戴您的纹章一般。
这儿还有些雏菊。
我也应给您些紫罗兰, 可是, 当我父亲死时, 它们全都枯萎了。
人们都说他得到了善终。
{唱著}
『甜美的罗彬,他是我的喜悦。』
雷: 悲哀、不幸、与地狱的折磨,
在她身上,都化为美物。
欧: {唱}
『他不回来吗?
他不回来吗?
不, 不,他已死,
去你的临终之榻罢,
他再也不复返。
他的胡须如雪,
他的白首苍苍,
他已走了,他已走了,
我们可把哀声抛弃,
上帝赐予他灵魂慈悲。』
上帝与信徒们的灵魂同在。
[出]
雷: 神呀, 您瞧著了吗?
王: 雷尔提呀,
寡人必须与你共负此悲,
否则,你等於在排拒寡人之权责。
你快去罢,去请教你最有见识之朋友们,
让他们来裁判你我之过结;
如果他们公认寡人是直接的或是间接的有罪,
那么,我的江山、皇冠、生命、及所拥有的一切均将归属於你,
作为赔偿。
可是,倘若他们不如此的判定, 那么, 寡人就要求你暂且忍耐,
让我们同心协力的来使你偿愿。
雷: 就如此议定。
他之不明死因,
他之草草出丧:无祠堂、无军礼、无碑碣、无哀祭、无盛仪,
此等事物均在向天地喊冤, 使我不得不问个明白。
王: 你会的。
有罪者,让惩罚之巨斧劈诛罢!
你和我来。
[全人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译者注
(1).据当代传说, 一位面包师的女儿, 因吝啬而被惩罚为猫头鹰。
(2).中古人相信, 女人在情人节那天所见到之第一男人, 将为其夫。
(3).宫中的禁卫军乃顾来之瑞士佣兵。
(4).古时人们认为塘鹅( 鹈)哺饲其血与其幼雏。
(5).茴香与漏斗花代表了谄媚与不贞。
(6).芸香代表了忏悔 。
第六景: 城堡中之另一室
[赫瑞修与一侍从入]
赫: 这些想和我谈话之人是谁?
侍从: 是海员们, 他们说他们有信要交给你。
赫: 让他们进来罢。
[侍从出]
除了哈姆雷特殿下之外, 我不晓得有谁会从海外写信给我。
[海员们入]
海员甲: 上帝祝福你, 先生。
赫: 也祝福你。
海员甲: 假如那是的旨意, 那 会的, 先生。
{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
这里有封信给你,先生,
它是从那赴英大使那儿来的{注1}--
如果你的名字是赫瑞修, 人们告诉我你就是。
赫: [读信]
『赫兄:
当你读到此信时, 请设法让这些人去见国王,
他们也有封信要交给他。
我们出海还不到两天, 就受到一艘非常凶猛的海盗船追击。
因为我们的船太慢, 所以我们只好被迫给予还击。
在一阵恶斗中, 我登上了他们的船;
就在那一刹那, 两船分开了;
因此,我只好单独的成为了他们的俘虏。
他们对我还算是慈悲, 因为他们晓得他们之所为:
他们也要我为他们做件好事...
让国王收得我给他的那封信, 然後你就得亡命般的飞奔来此。
我有话要讲给你听, 它会令你目瞪口呆;
然而,即使在那时, 它的严重性也无法被彻底的表达出来。
这些人会引你来至我这儿的。
罗生克兰与盖登思邓仍然是赴往英格兰了; 关於他们,
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再会。
你的哈姆雷特。』
{对海员们}
请你们跟我来罢。我会让你们赶快把那封信送给国王, 这样,
你们就能尽快的把我带去发信者那边。
[全人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译者注
(1).在此指哈姆雷特, 因为船员们不认得他是王子, 只道他是驻英大使。
第七景: 宫中
[国王与雷尔提入]
王: 此刻你应打心里明白, 我乃清白的;
再之,你应把我当作你心中之挚友,
因为,恰如你所耳闻与心晓, 杀害令尊那人也曾图谋於我。
雷: 观之确是如此;
不过,请您告诉我, 为何不对此等穷凶恶极之暴行采取行动,
就如当您被其它涉及安全、理智之事挑拨时一般?
王: 唉, 就是为了两个特别原因;
对你来说,它们也许不成理由; 不过, 对我来说, 它们可关系重大:
皇后--他的母亲--几乎一天见不到他就不能活。
至於我,这也许是我的优点, 但也可能是我的弱点:
她与我的生命、灵魂结合之密切,
就如天上之星星必有其轨道: 无她, 我勿能行走。
另一原因使我不能公然的对他采取行动,
就是老百姓对他之超常爱戴。
他们将把他的过失沉溺於一片热诚中,
就像矿泉能化木为石, 他们也将把他的罪过化成美德。
所以,我控诉他罪行之箭弩, 将单薄的禁不起此等强风吹击,
它们不但不会射中目标, 反而会被吹返至我。
雷: 那么, 我就如此的丧失了一位高贵的父亲;
我的妹妹,从前她的美德是举世无双的, 现在, 她已疯癫。
但是,我的复仇之期总有一天会到来的。
王: 你无需为此失眠。
你也切勿认为寡人是懦弱之材所建,
会去任人揪扯我的胡须, 而视之为儿戏;
关於此点,你马上就会听闻到更多的。
寡人爱汝父, 但也爱自己; 由此, 我希望你即可看出...
[传信人持信入]
怎么!有何消息?
传信人: 来至哈姆雷特的信件, 主公;
这封是给陛下的。这封给皇后。
王: 来至哈姆雷特! 哪人送来的?
传信人: 听说是海员们送来的, 主公,可是我没见到他们。
克劳戴欧取了它给我, 他是从送信人那儿得来的。
王: 雷尔提, 你也该听听这些...
{对传信人}退下!
[传信人退出]
[读信:]
『巍巍大王:
此信是让您知道, 我已赤身的返回陛下国境,
明日我将要求晋见陛下御容,
那时,我要先乞求陛下谅解,
然後,我将告诉您我这次突然归国之缘由。
哈姆雷特敬上』
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的人们也都回来了吗?
或者,这只是个骗局, 其实全无此事?
雷: 您认得他的笔迹吗?
王: 这的确是他的亲笔。
『赤身,』
在此还附上了一句:『单独而来,』
你能解释这些吗?
雷: 我也不懂, 不过, 陛下, 任他来罢;
知道在我有生之期能够见到他, 并能当面告诉他『你死期至也!』
已暖和了我这缠疾之心。
王:{指著信}
如果这是真的,雷尔提--
虽然它看起来很怪, 但是, 它怎会不真?--
那么,你肯否采纳我的一片忠言?
雷: 会的, 主公, 只要您别教我去与他和解。
王: 和解你个人之患足矣!
要是他是真正的回来了, 那么他已切短了他的行程, 并且也无心继续;
那么,我就要引他进我所编制之上好圈套, 教他不得不坠陷,
让无人能归咎他之死亡--甚至连其母都会谅解此事, 称之为『意外。』
雷: 主公, 我将听从您的指示, 尤其您若能安排我作此事之机键。
王: 那是理所当然的。
自从你出国後, 就有许多人在哈姆雷特面前提起你的某一超众技能。
你的所有长处加起来, 也没比那个使他更嫉妒;
虽然,依我观之, 它还未必是你的最佳之处呢!
雷: 您是说哪一方面, 主公?
王: 一个少年们的玩意儿, 不过, 它仍然是极重要的:
少年们可以有少年们的轻率, 就如长者必须有长者之稳重一般。
两个月前,有位从诺曼地{注1}来的先生至此。
我领教过法国人,也曾跟法国人打过仗, 知道他们都有精湛的骑术,
不过,这位勇士的骑技更是出神入化。
他就好像长在马鞍上一般, 演出了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技巧,
让观者觉得他与其骏实是同身共体。
他的技艺早已远超了我所能想像之, 令我叹为观止!
雷: 您说他是诺曼地人?
王: 诺曼地人。
雷: 那么, 我敢打赌, 此人就是勒孟德!
王: 正是。
雷: 我与他很熟, 他是他国家皇冠上之瑰宝。
王: 他曾私地 给了你一些评语。
他对你的武艺,尤其是你的剑术, 更是赞不绝口。
他曾说,若能找得一人有本事与你对敌, 那才是真正的可观。
他发誓,法国的所有高手, 与你相形之下,
他们的风格、防犯、与准确都不及你。
先生啊,当哈姆雷特听到此等夸奖时, 他就妒火攻心,
恨不得你能马上归国, 与他比个高下。 由此点...
雷: 什么, 主公?
王: 雷尔提呀, 你是否真正的爱你的父亲?
或者,你只不过是幅悲哀的绘像--有面, 而无心?
雷: 您为何问此?
王: 并不是因我觉得你不爱你的父亲,
而是,我知道爱乃出自时光;
而且,经验也曾告诉我, 时光亦能使爱的光辉黯淡。
在爱的火焰里,就藏有一种能使它能熄灭之芯。
好事通常是不能持久的; 它盛极之後, 必将衰亡。
所以,我们此时欲做之事, 就应立刻去做, 否则, 心志可变;
许多语言、行动、与时机都能使它反悔、拖延。
到那时,心志就好像患者之悲叹: 它能使你暂时舒畅,
但是,它对你实在是仅有害处而以{注2}。
好了,言归正传, 现在哈姆雷特已归国,
你打算如何用行动, 不用字句的来表示你是汝父之子呢?
雷: 在教堂里割他的喉咙!
王: 真是, 杀人者在任何地方都不应该得到庀护, 复仇是应无界限的。
不过,善良的雷尔提, 你就这样做好了: 你可留在你的屋内,
当哈姆雷特回到家时, 他就会发现你已归国了。 那时,
我就可以使唤一些人来宣扬你的本领,
让那位法国先生给你的名气倍增。
到头来,你总会有机会与他比赛, 并会有人为你们下注的。
他是个粗心、宽宏、无心机之人,
他决对不会去仔细的检察那些比赛用之刀剑,
那时,你就可以很轻易的去作些手脚, 选柄无护盖之利剑,
用你的熟练剑法来一刃复你杀父之仇!
雷: 我就如此去办!
为此,我将把我的长剑涂以油膏{注3}。
我在某秘医处曾购得一服毒剂,
此毒之剧,刀剑若沾此物, 即可见血致命,
而天下最稀昂之灵丹、膏药均无法解毒。
我将在我的剑尖上涂以此药, 那时, 我只须把他轻轻挑伤,
他就必死无疑。
王: 让我们再深虑此事, 认定实行此计之最佳时机;
因为此计若有失误, 我们的马脚将露, 那还不如不去尝试此事。
所以,我们必须有一後补之计, 以防前者之失。
且慢,让我想想... 朕肯为你的机智打赌...
有了!当你们斗得又热又渴时--你必需付出你的全副精力来致使他如此--
他必然会来讨水喝。 那时, 我将准备一盅鸩酒与他。
假使他能侥幸的逃开你的毒剑刺戳, 那他只需啜一小口此酒,
我们就大功告成了。
{门外传出响声}
稍候,什么声音?
[皇后入]
有何事,甜美的皇后?
后: 一件件悲事接踵而来,
它们来得太快了。
你的妹妹溺死了,雷尔提。
雷: 溺死? 啊, 在哪里?
后: 在那小溪旁, 有株倾斜的杨柳树,
它的灰白叶子倒映在如镜的水面上。
在那儿,她用金凤花、荨麻、雏菊、
与紫兰编制了一些绮丽的花圈。
粗野的牧童们曾给这些花取过些俗名,
但是,
咱们的少女们却称它们为『死人之指。』
当她企图挂此花圈於那枝梢时,
那根摇摇欲坠的枝干就折断了,
使她与花一并落入那正在低泣的小溪中, 她的衣裳漂散在水面上。
有段时间,她的衣裳使她像人鱼般的漂浮起来,
那时,她口里只哼唱著一些老诗歌, 好像完全不顾自己的危险,
也好像她本来就生长在水中一般。 可是, 这种情况无法持久,
当她的衣裳被溪水浸透之後, 这位可怜的姑娘,
就在婉转的歌声中被卷入泥泞中...
雷: 唉, 那么, 她是淹死了?
后: 淹死了, 淹死了...
雷: 你已得到太多水了, 可怜的欧菲莉亚, 所以, 我不许我流泪。
{企图控制感情}
但是,人类的感情是无法遏阻的呀,
我只好不顾惭愧...{开始抽搐}
当此泪水乾涸後,我这女子般的仁心也将随之消逝。
再会罢,主公;
我有一篇猛烈如火的话积在胸中需要爆发,
但是,此时它已被泪水浇灭。
[出]
王: 我们跟他过去, 葛簇特,
我曾花了多少心血使他冷静下来,
现在,只怕他又要从头开始。
所以,我们跟他去罢!
[全人出]
{第四幕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译者注
(1).诺曼地: 法国西北部之一地区。
(2).古人以为叹息能使人暂时舒服, 但是对身体有害。
(3).涂膏(Anoint): 涂以油膏, 使某人(或某物)神圣化。
第五幕
第一景: 墓园里
[两位掘坟工人(丑角)入]
工甲: 虽然她是自杀身亡的, 但她仍是以基督圣礼来安葬吗? {注1}
工乙: 我跟你说是的, 所以, 你就好好的去掘你的坟罢。
法医已考虑过此事, 并决定以圣礼来安葬。
工甲: 那怎么可以呢, 除非她是因自卫而身死?
工乙: 此事已如此决定了。
工甲: 一定要『自卫身亡』才行, 不能有其它原因;
理由在此:
如果我蓄意的把我自己溺死, 那么, 这算是一种举动,
而任何举动都分有三部份, 那就是『想做』、『要做』、与『去做』。
由此可见,她的确是蓄意自杀的。
工乙: 好了, 不过, 善良的掘坟先生, 请听...
工甲: 算啦,
{用手比著}
水在这头,好吧。
人在这头,好吧。
如果这人走到水那边去溺死, 那么, 活该。
可是,如果水到人这边来把他溺死, 那么, 这人不算是自杀,
他无罪故意切短他自己的寿命。
工乙: 难道这是法律吗?
工甲: 当然是哟, 这就是『法医验尸法。』
工乙: 你要知道真相吗? 此人若不是出身自贵族,
那她才不可能按圣礼来安葬的。
工甲: 不错, 这回你可说对了:
贵族比一般老百姓更有自由去投河、上吊; 真是不公平啊!
来,把我的铲子给我。
古代的唯一贵族就是园丁、挖壕工、与掘坟工人们啦--
他们继承了亚当的职业。 [边掘边语]
工乙: 他曾是个贵族吗?
工甲: 他是第一有纹章之人{注2}。
工乙: 呸, 他才没有呢!
工甲: 什么, 你是个异教徒吗? 你的圣经是怎么读的?
圣经上说:『亚当挖掘,』 他没手臂怎能掘土?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若答不出来, 那你真该去忏悔。
工乙: 你尽管问罢。
工甲: 谁建造的东西比泥水匠、造船工、或木匠所建造的还更坚固?
工乙: 绞架的建匠, 因为他的造物能耐过於千人。
工甲: 我喜欢你的聪明答覆; 真的, 绞架是个好答覆;
不过,它为什么好呢?
那就是因为,用它来对付恶人很好。
可是,现在你说绞架比教堂还更坚固就不对了, 这也算是一种恶行,
所以,绞架对你也许会有点益处!
来,再试一次吧。
工乙:{用心思考}
谁造的比泥水匠、造船工、或木匠造的还要牢...
工甲: 是的, 你若答对, 今天就没事了。
工乙: 有了, 我晓得了!
工甲: 说呀!
工乙: ,我不晓得。
工甲: 别再为此事棒击你的脑子了--笨驴是怎么打也走不快的。
假如下次有人问你此事, 你就回答:『掘坟工人,』
因为他所造之屋宇能耐至世界末日!
去,去约汉酒 那儿, 替我筛碗酒来。
[工乙出,工甲继续掘土]
[开始唱歌]
『少年时我曾恋过, 曾恋过;
当时感觉真甜美:
嗨哟,短暂的好时光, 嗨哟,
无事比它更美好。』
[他正唱时, 哈姆雷特与赫瑞修入]
哈: 难道此家伙对他的行业毫无感触, 他能边掘坟边歌唱?
赫: 习惯已使他对此事毫不在乎。
哈: 真是呀, 这种柔情只有闲汉才能有!
工甲:『可惜时光不饶人,
它的魔掌攫住我,
把我带回泥土中,
就像从来无此生。』
[挖出一骷颅头, 把它扔至坑外]
哈: 这头颅也曾有根舌头, 也曾能歌唱;
现在这家伙却把它乱扔出来, 把它当作第一杀人者该隐的颚骨般{注3}。
这也许是个精明人氏的头颅, 现在却被这匹驴占了便宜,
想骗老天爷似的。你说不是吗?
赫: 是呀, 殿下。
哈: 它也可能是个朝臣的头颅,
他会说:『早安,阁下。 您好吗? 亲爱的阁下。』
他也可能是某某大爷, 他会去夸奖某某大爷的骏马, 全为了他想借用它。
你说不是吗?
赫: 是的, 殿下。
哈: 真是的,
现在,他只能与蛆虫为伍,
既无下颚,也被司事用铲子敲他的脑袋。
如果我们有智慧领悟此事, 这就是命运循回的上好例子呀!
这些头颅,除了可当保龄球玩耍之外, 难道就无价值了吗?
想到这些,我的脑袋就疼。
工甲: {唱歌}
『一柄锄头一把铲,
加上一块裹尸布,
掘得六尺黏土坑,
好来款待贵宾客。』
[又抛出一头颅]
哈: 又来一个!
这不会是个律师的头颅吧?
他的钻牛角尖式之弄法手段、他的分毫必争之雄辩、他的诉讼案子、
他的契据、他的巧妙诡计现在都到哪儿去了呢?
为什么他现在肯让这位鲁莽的家伙用柄肮脏的铲子来敲他的脑壳子,
而不去控告他犯了殴打罪?
哼,这位家伙在生前也可能是个地产的大买主,
整天就与他的抵押、他的债卷、他的赔偿、他的证人、他的收回权为伴。
现在,他的上好脑袋里所装的仅是些上好砂土,
难道这就是他的最後赔偿、最後收回吗?
他的证人们还肯不肯为他作证, 去买两块地契般大小的地皮呢?
现在,他的棺材可是恰够大小来存放这些证件喽。
难道这位买主就无法得到比此更多吗? 哈!
赫: 一寸都不能多, 殿下。
哈: 证书纸是羊皮做的吗?
赫: 是的, 殿下; 也有牛皮。
哈: 倘若人们都指望由此文件上得到保障, 那么, 他们真是不如牛羊。
让我和这家伙谈谈。
{对工人}
汉子呀,这是谁的坟?
工甲: 我的, 先生。
[唱]
『掘得六尺黏土坑...』
哈: 我相信它的确是你的, 因为你躺在它里头。
工甲: 您躺在它外头, 所以它不是您的。
对我来说,虽然我不躺在它里头, 但它仍然是我的。
哈: 你确实是在它里头; 你也说它是你的;
不过,它是给死人用的, 不是给活人的;
所以,你在撒谎。
工甲: 这是句敏捷的谎, 先生, 它能由我口转移至您口。
哈: 你是在为哪位先生掘此坟?
工甲: 不是一位男子, 先生。
哈: 那么, 是哪位女子?
工甲: 也不是一位女子。
哈: 究竟是谁将埋葬於此地?
工甲: 一位曾是女子之人, 先生;
但是,上帝赐予她灵魂安息, 她现在已死了。
哈: {对赫瑞修}
这浑蛋把事情分辨得这么清楚! 我们一定要把话准确的讲,
要不然,措辞之含糊将把我们搞得束手无策。
老天爷,赫瑞修呀, 这三年来我发觉世人都变得非常的虚伪,
连乡巴佬都爱装腔作势, 脚趾接踵的直赶朝庭臣子们。
{对工人}
你做掘坟工作有多少年了?
工甲: 一年的所有日子中,
我就是在先王哈姆雷特击败福丁布拉氏那天上任的。
哈: 那有多久了呢?
工甲: 您不晓得这个吗? 连傻瓜都晓得这个:
就是小哈姆雷特出生那天。
现在他已疯了,被送至英格兰。
哈: 是的, 的确是的。
他为什么被送至英格兰?
工甲: 就是因为他疯了; 在那儿, 他能恢复他的理智;
假如他无法如此的话, 那也没啥关系。
哈: 为什么?
工甲: 在那儿, 无人会注意到他--那边的人都和他一般的疯。
哈: 他是怎样变疯的?
工甲: 很奇异的, 有人说。
哈: 怎样的奇异法?
工甲: 他的理智出了毛病。
哈: 原因在哪里?
工甲: 当然是在这里罗, 在丹麦。
我在这儿当司事, 长短也有三十年啦。
哈: 一人要被埋多久後才会腐烂?
工甲: 老实说, 如果他在死前还未腐烂的话--
这年头,我们有很多患了花柳病的尸体, 它们未埋已先烂了--
一具尸体能维持差不多八、九年。
一具制革匠的尸体能熬上个九年。
哈: 为什么他的能维持较久?
工甲: 先生, 他的皮肤因他的行业而早被硝得比别人都硬,
能够长期防水,而水就是能使那那些臭尸体腐烂之主要原因。
{挖出另一颗骷颅头}
这儿有颗头颅,它埋在此地已二十有三年了。
哈: 这是谁的头颅?
工甲: 是个婊子养的疯哥儿, 您猜他是谁?
哈: 嗯, 我不晓得。
工甲: 他真是个该死的无赖、神经病, 他曾把一壶葡萄酒灌在我的头上;
这颗骷颅头,先生, 就是国王的弄臣约利克的头颅。
哈: 这就是? {惊讶的接过骷颅头来}
工甲: 正是。
哈: 唉呀, 可怜的约利克, 赫兄啊, 我曾认得他!
他是个风趣无限,满腹想像力的家伙;
他曾千百次的背我於他背上玩耍。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多么的令人 心, 令人反胃。
在这儿{抚摸著骷颅牙齿}悬挂著我曾亲过不知多少次的嘴唇。
你的讥嘲、你的欢跃、你的歌声、
你的能让整桌哄然之妙语现在都到哪里去了呢?
无人再来讥笑你的龇牙笑脸了吧? 下巴没了?
你快去我女士的闺房那儿, 告诉她, 就算她现在抹上一寸厚的胭脂,
到头来她也将变成如此; 让她去笑这些罢!
赫兄,请告诉我...
赫: 什么, 殿下?
哈: 你认为亚历山大帝现在是否也是如此模样?
赫: 我想是的。
哈: 也同样的臭吗? 呸! {放下骷颅}
赫: 也同样的, 殿下。
哈: 我们到头来都会回到那最卑贱的职位,
赫瑞修啊,
你能否想像到,亚历山大的高贵遗灰,
有朝会变成个啤酒桶塞?
赫: 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哈: 不, 一点也不。
只要一步步的由可能方面去推想:
亚历山大死了,亚历山大被埋葬,
亚历山大化为灰尘,
灰尘变成土,我们用土来做泥巴,
谁能说人们不会用此泥巴来封个啤酒桶?
{念起即兴的打油诗}
『凯撒死後化为土,
黏土补洞风可堵,
叱吒风云一生功,
补道墙来避严冬!』
且慢,别作声! 国王、皇后、与朝臣他们来了。
[祭司、国王、皇后、雷尔提与众侍从携棺木入]
他们在哀悼谁? 行著如此简陋的仪式?
看来这亡者大概是自杀身死, 但也是个颇有身份之人。
我们躲起来观看罢。
雷: {问祭司}还有什么仪式呢?
哈:{对赫瑞修} 这位是雷尔提, 一位高贵的青年, 我们听他说些什么。
雷: 还有什么其它仪式?
祭司: 她的葬礼已超越了她所应得; 我们所能做到的, 都已做到了。
她的死因不详,有所嫌疑; 要不是王上有命令强迫,
我们应按例把她葬於不圣之地, 直至世界末日之来临。
投入坟中的,也不应是些同情的祝祷, 而是一些瓦砾与碎石。
今日她所得到的,却是处女的花圈和代表贞节的散花,
并有鸣钟之礼送她入土。
雷: 难道仅此而以?
祭司: 仅此而以。
我们若以通常死者之礼仪来安葬她, 并唱予隆重的悼歌,
那么,我们将亵渎了悼祭亡魂之圣典。
雷: 把她安置入土罢。
从她纯洁无瑕的肌肤里, 将冒出芬芳馥郁的紫罗兰;
我告诉你,无仁的教士, 当你躺在地狱里哀号时,
我的妹妹将是个天命天使!
哈:{发现死者是欧菲莉亚}
什么!美丽的欧菲莉亚!
后:{散花於坟中}
甜美的鲜花应归於甜美的女子; 再会罢。
我曾期望你是我儿哈姆雷特之妻,
只想到将来用鲜花来布置你的新床, 甜蜜的女郎啊,
而没想到却会把它们散布於你的坟中。
雷: 啊, 但愿无数的灾难落至那使你丧失理智那人的该死头上!
请暂别堆土上来,让我最後一次的去拥抱她!
[跃入坟中]
现在,你们可尽管把泥土堆在死者与活人身上,
直堆至此地比古老的霹霖山{注4}及耸入青天的奥林匹士山还要高。
哈:{从隐僻处走出}
负如此沉重哀伤者是谁?
他的悲痛字句足够使天上的行星听得如傻如痴, 为之止步;
那是谁呀?
我,就是丹麦的哈姆雷特!
雷: {掐住哈姆雷特的脖子}
魔鬼攫走你的灵魂!
哈: {与雷尔提争扎}
这是个不善的祈望!
请你把指头放开我的喉咙。
我虽然不是个粗暴之人,
但是我仍有我的危险之一面, 你宜惧之。
放开你的手!
王: 拉开他们! {侍从们揪住二人}
后: 哈姆雷特! 哈姆雷特!
全体人: 先生们!
赫: 我的好殿下, 请冷静下来!
哈: 我将与他争执此点, 直至我瞑目方止。
后: 我儿, 哪一点?
哈: 我爱欧菲莉亚, 四万个兄弟之爱加起来也不足我所给予她之爱。
{对雷尔提}为了她, 你肯去做些什么?
王: 啊, 他疯了, 雷尔提。
后: 看在老天爷的份上, 你们就让让他罢!
哈: 哼, 让我瞧瞧, 为了她, 你肯去做些什么。
肯哭泣?肯打架? 肯绝食? 肯撕破自己的身体? 肯喝一缸醋?
肯吞食一条鳄鱼? 我肯!
你到此地,是为了要啼哭? 要跳入她的坟中来羞辱我?
你想为她活埋,我亦愿意的。
你还喋喋不休的说了些什么高山, 那么,
就让百万亩的土壤倾倒在我们的身上,
堆至炎阳烧焦了它的顶峰,
让奥撒山相形之下只不过是个小疣方止。
你能大吹大嚷,我能吹嚷得比你更大声!
后: 他的这些只是疯话而已,
当他发狂时是会如此的;
不过,待会儿他就会变得像支母鸽,
像它金卵孵化时一般的鸦雀无声。
哈: 你听我说好了, 先生, 你为何要如此的对待我? 我一向都是爱你的;
好了,不理这些了, 赫酋力士想做的事, 他会去做的。
任猫去叫,任狗去闹罢!
[奔出]
王: 善良的赫瑞修, 我求你跟随他去。
[赫瑞修出]
{对雷尔提}
关於我们昨夜所谈之事, 请加强你的耐心,
我们马上就会为此有所了断的。
{对皇后}
好夫人,请派人监视他; 此坟将有个活生生的纪念碑。
让我们暂且休息一个时辰,
那时之前,我们应耐心行事。
[全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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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注:
(1).按中古教规, 自杀是罪孽, 死尸不得用圣礼来安葬於圣地。
(2).纹章(coat of arms): 代表贵族家系之标图, 英文与『手臂』
同字,成双关语。
(3).圣经里的第一位杀人者该隐(Cain,) 用驴子的下颚骨来杀死其兄亚伯。
(4).霹霖山(Mt. Pelion,) 奥林匹士山(Mt. Olympus,),
与奥撒山(Mt.Ossa)为希腊神话中之三大名山。
第二景: 城堡中一厅
{哈姆雷特与赫瑞修入}
哈: {指著送给赫瑞修的那封信,继续的把话说完}
此事就这样讲完了, 先生。
现在,我要告诉你另一段事情;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之情况?
赫: 记得, 殿下。
哈: 先生, 那夜, 我因胸中纳闷, 无法入睡,
折腾得比那铐了脚镣的叛变水手还更难过;
那时,我就冲动的--
好在有那一时之念,
因为有时我们在无意中所做的事能够圆满,
经深谋细虑之事反会失败。
由此可知,无论我们是怎样的去筹划,
结局还总归是神来安排的。
赫: 那是无可置疑的。
哈: {继续}
从我的船舱里爬起, 披上了我的水手袍子,
在黑暗中摸索的去找寻他们。
果然,我就如愿的找到了他们, 也摸得了他们的公文袋;
然後,我就悄悄的回到了我的房间。
恐惧使我忘却了所有的礼仪, 使我大胆的拆开了他们的公文。
在那里头,赫瑞修呀, 我发现了一宗天大之阴谋:
有道命令,它假参了许多好听之理由, 说什么是为了两国之利益,
列出了我魔鬼一般的罪状, 要求英王览毕此函後,
不必浪费时间去磨利那大斧,
应不容怠慢的立即砍下我的首级。
赫: 有这等事?
哈: 国书就在此; 你有空时, 可自读之。
不过,你现在想不想听听我是如何的去对付此事?
赫: 我求你告诉我。
哈: 我被如此恶毒之罗网重重围住,
当我的脑子尚未摸熟此剧之大纲时, 这出好戏已锵锵开场了。
当时我就坐了下来, 用著官方的华丽语气重新写了一封国书。
从前我认为--我国的许多官员也有同感--此类的书信法是卑贱的,
并且也尽力的去忘记这门学问; 不过, 先生,
这回它可派上用场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究竟写了些什么?
赫: 是的, 我的好殿下。
哈: 我假借丹麦王之名, 写下了这篇恳切的要求:
『英王既为丹麦之忠心蕃属, 两邦之宜将盛如棕榈,
和平之神也须永戴其昌隆之冠, 以便沟通两国之情...』
加上许多诸类此等之盛大理由, 要求英王阅毕此函後,
速斩此信传人,不容分说, 不容忏悔。
赫: 您是如何的封上此书?
哈: 说来, 那也是天数:
我携有我父王之指环图章在我的腰包里,
它与丹麦之国玺是一模一样的。
我就把这封伪信依原样摺好, 签了字, 盖了封印,
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它归返原处;
这宗掉包完全没被人发现。
第二天就是我们的海战; 其馀之事, 你以知道。
赫: 那么, 盖登思邓与罗生克兰已把命送了?
哈: 怎么, 人呀, 那是他们自己喜欢那件差事,
我才不会把他们放在我的良心上呢;
他们的杀身之祸全是自惹的。
当两个强敌在恶斗时, 小辈们走近他们的往来剑锋, 是极危险的。
赫: 哼, 这是一个什么国王!
哈: 你难道不认为, 这是我的职责:
他弑我君、娼我母、挫我登基之望、并用诡计来图谋我的性命,
你说,按道义来讲, 我是否应手刃此徒, 以雪此恨?
我若不除此毒瘤,而让它继续为非做歹, 那我是否应受天谴?
赫: 他马上就会由英王那儿得知那里所发生之事。
哈: 时间是非常的短促, 可是, 它是属於我的--
取人性命,快之可如喊『著!』
不过,善良的赫瑞修, 我很抱歉我对雷尔提失去了控制,
因为由我的处境,我能了解他的立场。
我将设法去争取他的谅解。
不过,那也实在是因为我见到他的夸张举动,
才会使我怒火冲天的。
赫: 不要作声, 谁来了?
[朝臣奥斯力克入]
奥: {必恭必敬的行个大礼}
恭迎王子殿下归返丹麦!
哈: 我谦卑的谢谢你。
{私下对赫瑞修}
你认识这位点水蜻蜓吗?
赫: 不认得, 殿下。
哈: 那是你的福气, 因为认得他是件恶事。
他拥有很多肥沃良田。
任何一头畜牲,只要它是万头畜牲之主,
它的畜舍就会被摆在国王的餐桌旁。
他是支饶舌的乌鸦;
不过,就如我所说, 他拥有大量的泥土。
奥: {深深的鞠恭, 帽子碰地}
甜美的殿下,您若有空, 我想为国王传句话...
哈: 那么, 先生, 我一定会洗耳恭听的。
请你把帽子戴好,它是用在头顶上的。
奥: 谢谢, 殿下, 今天很热。
哈: 不, 相信我, 今天很冷, 在吹著北风呢。
奥: 是蛮冷的, 殿下, 真的是。
哈: 不过, 我认为, 依我的体质来讲, 它还是很闷热。
奥: 非常的闷热, 殿下, 闷热的就像....我无法形容...
殿下,陛下教我告诉你, 他已在你的头上下了一笔大注;
先生,事是如此...
哈: [作手势教他把帽子戴好]
我求你,记得吗?
奥: 不, 好殿下, 我还是这样比较舒服, 真的。 {用帽子扇凉}
先生,宫中现在新来了一位雷尔提先生;
请相信我,他是位完完全全的绅士, 充满了最卓越的优点,
有著翩翩的风度与堂堂的相貌。
真的,套句雅话, 他不愧是个贵族之楷模、典范;
您也将发现,他的本人就代表了一位『绅士』所应有。
哈: 先生, 你把他形容得真是淋漓无愧;
不过, 我晓得,若欲分门别类的列出他的所有优点,
那它将无从算起,数目将庞大的令人痴傻,
就像面对其快帆之船, 我们将永远望尘莫及。
他的品德也是举世罕见, 除了他自己的镜中影之外,
世上可说无人能与他媲美。 若有人欲与他比较,
那他只配当他影子而已。
奥: 殿下把他说得一点儿也不错。
哈: 但此话之用意是何在?
为何我们要一味的把这位先生圜绕於我们佣俗的唇齿之间?
奥: {愣住} 先生?
赫: {对奥斯力克} 你自己的语言, 换个人来讲,就不懂了?
你该专心的去听。
哈: {解释刚才的话}你向我提起这位绅士的目地是何在?
奥: 您在说雷尔提?
赫: {讥笑奥斯力克} 他的锦囊已空,金言已尽。
哈: 我正是在说他。
奥: 我知道您并不是不晓得...
哈: 我希望你确实是如此, 先生;
就算你是,那它对我也无益处。
怎样,先生?
奥: 我知道您并不是不晓得他很了得...
哈: 那我可不敢承认, 除非我有意与他比个高下。
欲知他人底细,先得认清自己。
奥: 我的意思是, 先生, 他的武功了得。
据他的手下说,他乃举世无双。
哈: 他用的是什么兵器?
奥: 长短双剑{注1}。
哈: 那是两件兵器, 嗯...
奥: 国王已以六匹巴巴利{注2}骏马为注和他打赌, 先生;
他也相对的提出了--据我所知--六柄法国长剑、短刃及其附件,
悬挂之佩带等等。不瞒您说,
其中有三套载架尤是精美; 它们吻配其鞘, 乃精工巧匠所制。
哈: 你所谓的『载架』是何许东西?
赫: 我就料到你需要个注解在後头。
奥: 载架, 先生, 就是那挂剑的皮带。
哈: 假如我们能在身边悬挂一尊炮, 那么, 这个名词可能比较恰当。
直到那时,我们还是称它为『皮带』罢。
好了,继续说...六匹骏马对六柄长剑及其附件,
还有三套精致的『载架』...这是个法国人对丹麦人之赌呀!
他们为何要下如此的赌注呢?
奥: 国王已打赌, 先生, 他与您交手的十二回合中,
他的命中次数将决不超你於三。
雷尔提却打赌他在十二回合中必能击中您九次。
殿下要是不弃,此事可立即能有一试。
哈: 要是我回答个『不』呢?
奥: 我的意思是, 殿下, 请您亲身去与他比较个高低。
哈: 先生, 倘若陛下容允, 我将在厅内走走, 此刻是我的运动时间。
要是兵器已被搬出, 那位先生也同意, 并且王上也无变挂,
那么,我将尽我的能力去为他赢个胜利; 我若不能得胜,
那我赢得的仅将是些羞耻, 将甘败下风。
奥: 您要我如此的去禀告吗?
哈: 你可用自己的美言妙语去传达我的意思。
奥: {深深的鞠躬告辞}
我向殿下恭 我的服务。
哈: 再见, 再见。
[奥斯力克出]
{对赫瑞修}他这般的自 也好, 因为无人有他的花腔口舌。
赫:{指其华丽的帽子} 这支田鸭子, 就这样头戴蛋壳的跑了。
哈: 他在哺其母乳之前, 还要向奶头谄媚恭为一番呢!
我认得许多此等之人, 他们在此腐败的时代里非常得宠;
他们只懂得些表面功夫, 靠著一些模彷来的语气与外表,
就能跻身於名流大儒之间。
给他们一个真正的考验, 他们的幌子立即将成为泡影。
[一贵族入]
贵族: 殿下, 王上刚才遣派了奥斯力克来向您传旨,
现在他回报说殿下已在厅中等候陛下旨意。
此时陛下欲知,您是要马上和雷尔提比赛呢,
还是待会儿再说?
哈: 我的主意已定, 一切将听从陛下的指示;
如果他已准备齐全, 那我亦然。
此刻或任何时候,只要我能像现在一般的有能力就可。
贵族: 国王、皇后、与众臣们马上驾到。
哈: 来得正是时候。
贵族: 皇后希望您在比赛之前能与雷尔提客气的寒喧几句。
哈: 我将听从她的指意。
[贵族出]
赫: 殿下, 您会赌输的。
哈: 我想不会的;
他赴法国以後,我曾不断的练习;
按此赌规,我必能把他击败。
我想,你也许不能体会到我心中对此事之忧虑,
不过,此事不打紧...
赫: 可是, 殿下...
哈: 说来可笑, 一些会使婆娘疑虑的琐事...
赫: 您的内心若有顾虑, 那您就应该去听从它。
我会阻止他们来此的, 就说您不舒服。
哈: 那可不必; 我们不能迷信预感,
因为连一支麻雀之死, 都是预先注定的。
死之来临,不是现在, 即是将来; 不是将来, 即是现在;
只要对它有所准备就好了。
既然无人能知死後会缺少些什么, 早死有何可惧?
任它来罢!
[一张桌子被侍从们排开, 鼓号齐响後一队军官持垫鱼贯而入。
国王、皇后、雷尔提、奥斯力克、与众朝臣入。 众侍从持剑入。]
王: 来, 哈姆雷特, 来握这支手。
[把雷尔提的手放在哈姆雷特的手中]
哈: {对雷尔提}
请原谅我,先生, 我得罪了你;
请原谅我,因你是位绅士。
在座的诸位都晓得, 你也必曾听闻, 我患有严重的疯症。
我所做的,伤害了你的感情与荣誉, 使你怀恨在心;
但是,现在我要说, 那是我的疯症所为。
对不起雷尔提的, 是哈姆雷特吗? 不, 决对不是哈姆雷特!
倘若哈姆雷特丧失了他的心志,
然後他不由自主的去做了一些对不起雷尔提之事,
那么,这些事情不是哈姆雷特所干的,
而哈姆雷特也不会承认。
但是,这些事情是谁干的呢? 就是哈姆雷特的疯症所干的!
既是如此,那么, 哈姆雷特本身也就是一个受害者,
而他的疯症也是可怜的哈姆雷特之敌人。
先生,我现在要在诸位观众的面前郑重声明, 我并无蓄意为恶,
希望由此能得到你的宽宏谅解,
让你能明白,我是在无意中把箭矢射越了屋脊,
而伤害到了我的一位弟兄。
雷: 以我的受创感情而言--光仗著它就足够使一人去图谋报复--
我已满足了。
但是,以我的荣誉而言, 为了维护其完整, 我仍是冷漠无衷。
未经大众敬仰的父老们调停判决此事之前, 我是无法平息此恨的。
不过,在那之前, 我能领会你的表白,
晓得它乃出自诚意, 而不会去辜负它的。
哈: 我乐意的接受此言, 并以兄弟之情展开这场竞赛。
取剑来罢!
雷: 来, 也给我一柄。
哈: 把我当作你挥耍之剑吧, 雷尔提!
依我之庸才,你的技艺必能如黑夜之明星, 大放其光彩。
雷: 先生取笑了!
哈: 我发誓没有。
王: 拿剑来给他们罢, 奥斯力克。
哈姆雷特爱侄,你懂得赌规吗?
哈: 懂得, 主公。
您已下注在实力较弱的那一方。
王: 我并不为此忧虑;
我曾领教过你们二位的剑技,
既然他的实力近来大有进步, 所以他按赌规应让你数招。
雷:{发觉他拿的不是毒剑} 这柄太重了, 让我试试另一把。
哈:{挥耍他的剑} 这柄很适合我。
这些剑都是一般长吗?
奥: 是的, 我的好殿下。
[二人准备开始竞赛。 侍从们端酒出来]
王: 请把这盅酒摆在那桌上;
倘若哈姆雷特击中第一或第二回, 或在第三回合里取得胜利而停赛,
那么,炮台之炮将一齐鸣放, 朕也将敬酒为他祝贺,
并将在杯中投入一颗珍珠,
它比我国四位先王皇冠上所戴之珍珠还更名贵。
拿酒来吧!让隆隆的鼓声传信於号角, 号角传信於炮手,
炮手传信於苍天,苍天再传信於大地: 本王今日将为哈姆雷特开怀痛饮!
来,开始罢! 裁判们, 请看好。
哈: 来罢, 先生!
雷: 来呀, 殿下。
[开始斗剑]
哈: 著!
雷: 没中!
哈: 裁判!
奥: 击中了, 显然的击中了。
雷: 好罢, 再来! {作手示要再赛}
王: 稍候, 把酒给我。 {自己先喝一大口}
哈姆雷特,这颗珍珠是属於你的, 祝你建康! {投毒药於杯中}
[鼓、号、炮声齐鸣]
{对侍从}把杯子端给他。
哈: 请暂且把它搁在一边, 让我先斗完这回再说。
[又开始斗剑]
又中了!你怎么说?
雷: 被你点中了, 我承认, 被你轻轻的点中了。
王: 吾子将胜罗...
后: 他体胖气急;
来呀,哈姆雷特, 用我的手帕去擦你的额头。
哈姆雷特,母后为你的好运敬酒! {举毒酒至唇欲引}
哈: 谢母后!
王: 葛簇特, 别喝!
后: 我想喝, 对不起。
[喝口酒後捧杯给哈姆雷特]
王: [私下] 那是毒酒, 已太迟了...
哈: {对皇后}我现在还不敢喝, 母亲, 待会儿再说。
后: 来, 让娘擦你脸上的汗水。
雷: {对国王}主公, 这回我会击中他的。
王: 我看不见得。
雷: [私下]虽然我的良心使我几乎下不了手!
哈: 来第三回合罢, 雷尔提, 别浪费时间了;
使出你的全力罢,我怀疑你只是在消遣我呢。
雷: 你以为? 来吧!
{他们三度交锋, 揪缠於一团; 奥斯力克用力的把他们扯开}
奥: 双方打个平手。
雷: 去你的! {雷尔提在乱中趁哈姆雷特不备, 刺哈姆雷特一剑}
[哈姆雷特因被雷尔提偷袭而受伤, 所以怒火填胸, 持剑猛攻。
一阵混乱中,双方的剑都落在地上, 然後各方把对方的剑捡起]
王: 把他们扯开, 他们恼怒了!
哈: 不, 再来罢!
[哈姆雷特持毒剑刺伤雷尔提; 皇后也在同时毒性发作倒於地上]
奥: 大家看看皇后, 别斗了!
赫: 双方都在淌血!
{对哈姆雷特}
您还好吗,殿下?
奥: 您怎么样, 雷尔提?
雷: 就像支自投罗网的小鸟, 奥斯力克,
我活该被自设的诡计害死。
哈: 皇后怎么啦?
王: 她见血就晕过去了。
后: 不, 不...那酒, 那酒! 喔, 我的亲爱的哈姆雷特,
那酒, 那酒,我中毒了...
[皇后死]
哈: 唉哟! 狠毒呀!
停止一切,把门栓上;
奸计,露出你的面孔罢!
[奥斯力克出]
雷: 它就在此, 哈姆雷特;
哈姆雷特呀,你已经死定了!
天下再好之良药对你也无效, 你将活不过半个时辰。
奸诈之凶器正握在你的手中; 它未上护套, 并涂有毒汁;
这宗诡计已转过头来害了我自己;
你看,我躺在此, 将永远不能再起。
你的母亲也被下毒了; 我已无能再说了。 国王...国王就是罪人...
哈: 剑尖也涂了毒药? 那么, 去发挥你的毒性罢!
[持毒剑猛刺国王]
全体人: 叛国! 叛国!
王:{重伤垂危} 喔, 朋友们, 求你们救救我罢, 我受伤了。
哈: 去罢, 你这个乱伦、杀人、该死的丹麦王,
去痛饮你的这剂药罢! 你的珍珠还在里头吗?
尾随我的母亲去罢!
[强迫重伤的国王喝鸩酒; 国王死]
雷: 这是他的报应, 鸩酒是他调的。
高贵的哈姆雷特呀, 让我们来互换宽恕罢:
我不怪你杀死我和我父亲, 你也勿怪我把你杀死。
[雷尔提死]
哈: 天堂会赦免你的; 我也会马上跟随你去的。
我将死了,赫瑞修。
可怜的皇后,再会罢。
{对众臣}
你们有人面色苍白, 有人为此惨变战栗,
但是,你们只是无言的旁观者;
只要我能够有时间, 我能告诉你们...啊, 不管这些了;
可怖的死神真是个毫不留情的补快!
赫瑞修,我死了, 你尚活著;
请你把我的故事告诉给那些不知底细的民众们。
赫: 别提这些了;
我虽身为丹麦人,但是我的内心却像个古罗马人(注3);
这里还有些剩酒...{拿起剩下的毒酒欲饮}
哈: 你是个男子汉,把杯子给我! {与赫瑞修争夺酒杯}
放开!老天,把它给我! {打翻赫瑞修手中的酒杯}
神呀,如果无人能来揭发此事之真相, 那么,
我的留名将多么的受到损害!
倘若你曾爱我,那就请你暂且牺牲天国之幸福,
留在这冷酷的世界里去忍痛告诉世人我的故事罢。
[远处传来军歌与炮声]
那是什么声音?
[奥斯力克入]
奥: 福丁布拉少氏, 远征波兰後班师回朝, 为英国大使鸣炮行礼。
哈: 喔, 我将死了, 赫瑞修;
剧毒已经克服了我的灵魂, 我将无法活著听到来自英国之消息;
不过,我预测福丁布拉将被推举为丹麦王;
他已得到我这垂死之人的赞许;
请告诉他这里所发生之一切事故。
其馀的,仅是宁静... [哈姆雷特死]
赫: 一颗高贵的心, 此时已碎。
晚安罢,甜美的王子,
让一群天使的歌声来伴你入眠。
[行军声由远处传来]
为何鼓声渐近?
[福丁布拉率众军士, 偕英国大使们入]
福: 盛大的比赛是在何处举行?
赫: 您想看什么?
您若想看凄惨骇人之景象, 那您可无须再找了。
福: 遍地的死尸告诉了我此地曾发生过惨案;
骄矜的死神呀,在您永恒不灭的巢窟里, 您在办何种宴席,
须要如此血淋淋地同时杀害这么多王裔、贵族?
英使甲: 这是个悲惨的景象; 我们从英国带来了消息,不过已经太迟了:
要听此消息的耳朵, 现在都已经无知觉了。
我们要告诉他,他的旨意已经圆满达成: 罗生克兰与盖登思邓已死。
现在我们能去哪里讨声谢言呢?
赫: {指著国王尸首}
不能由他的口中,
即使他还活著,并能向你们致谢, 他也不会的,
因为他从来未曾指使你们去处死他们。 不过,
既然你们已从波兰的沙场及英格兰赶来此处, 在此血腥之时辰,
那就请您们下令把这些尸体安置於一高台上, 让众人瞻顾,
并让我向那些不知情的世人们讲解此事发生之过程。
你们将听到一些涉及淫欲、流血、及乱伦的故事。
这里头也有冥冥的判断、意外的戳戮、设计的谋杀、
及自食其果的结局。 对这些事情, 我必能做个忠实的报导。
福: 希望我们能尽快的听到此事之情节, 并能招集众贵族为听众。
至於本人,我是抱著悲伤的心情来接受此佳运的,
我未曾忘却我在此国所拥有之权益, 现在它在邀请本人把它收回。
赫: 关於此事, 我也有一句话要说, 因我曾得到死者的委托,
而他的话在推选国君的过程中带有极大的影响力。
让我们立刻就去举办这项大典罢, 虽然这是个人心惶惶的时刻,
但是这样去做,能避免更多的不幸与失误。
福: 请四位军官把哈姆雷特的遗体以军礼抬上高台,
因为假如他曾登基即位, 那他必定是个英明的君主。
为了哀吊他之死,我们必须以响亮的军歌及隆重的军仪向他致敬。
把这些尸体抬上高台去罢;
此种景象在浴血的战场中是常见的,
但是在此却令人不安。
命将士们放炮!
[开始奏出丧礼进行曲, 众人抬尸首慢步出场, 後台传来炮声数响]
--[幕落,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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