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老师们,所有来参加今天报告会的朋友们,下午好。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的是中山大学中大优秀文化讲座和中大精神与校园文化建设大讨论的特别专场。中大精神和校园文化的建设,是中山大学党委今年组织开展的一项重要的工作。这场工作、这场讨论的目的,就是要进一步地总结和归纳出能够指引中大今后继续前进的精神上的力量,为中大今后创造新的辉煌开辟道路。从今年五月份,我校开展中大精神与校园文化大讨论以来,学校已经组织了四场的专题报告会和两场的论坛,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而中外优秀文化讲座,是中山大学教务处为提高学生综合素质而开展的系列学术讲座。从1995年以来到目前为止包括在珠海校区开设的,已经达到180场。所有的这些讲座,包括请校内外的专家来讲的,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而今天,我们将要举行的这场讲座,相信会使大家得益匪浅。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主持人,著名学者,著名新闻工作者白岩松先生和我们来谈人生、理想和责任。
白岩松先生中央人民广播电视台和中央电视台工作的过程当中,做了大量的新闻报道和评论工作。例如他曾经采访了400多名东方之子,曾经亲自参加了97香港回归、99澳门回归、三峡大江截流、国庆54年庆典、迎接新世纪大型直播工作等等这样一些重大的活动。先后获得电视节目组织人“金话筒”奖、节目主持人政府奖特等奖、北京十大杰出青年、广电总局中直机关十大杰出青年、以及在今年获得全国的“十大杰出青年”这种荣誉称号。曾经四次获得中国电视一等奖、一次中国新闻奖一等奖等多个奖项,并且著有《痛并快乐着》的著作。白先生来这里,是我们很好的一个学习的机会。他在电视上,以及在过去的电台上所做的大量的工作,实际上,对整个社会来说也具有重要的教育意义。因此,在一定意义上来讲,白先生也是我们的同行,也是一个教育工作者。所以我们可以称他“白老师”。下面,为了表示我校对白岩松先生的欢迎,对她的报告的感谢,下面由中山大学党委书记李延保教授向白岩松先生赠送礼品。(掌声)好,现在就请白老师给我们做一个演讲。(掌声)
白岩松:呃,刚才拉了很多的大旗也扯了很多的虎皮,这个讲那个讲没用,全是虚的。今天讲得不好大家照样可以喝倒彩。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我希望今天不是一个单方面的讲话,而是一个我们坐在这里共同的沟通。我需要开放、自由甚至反叛甚至怀疑。我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去制造这样的气氛。你们要相信不是在单纯地接受一个什么东西。白岩松说的很多话不是句号,只不过是问号而已。我们可能是在一种碰撞中把问号留在你的心里。你会问自己很多问题然后你给出答案来。白岩松说的不是答案。这是第二点。第三一点,刚才当校领导介绍说是学者的时候大家笑了。在笑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种怀疑。这种怀疑是非常正常的。我希望很多年后中国的新闻人也能拥有很多学者的品质。这是目标,希望将来有一天大家不会再笑了。也许是你。(掌声)
当然我格外要说的是题目太大了。无论是人生还是理想还是责任,都不是一个多小时能谈完的。我今天其实格外要跟大家讲的是我们所生存的时代,然后给我们心里面临的三对儿矛盾:第一对矛盾是痛苦和快乐,第二对是理智和情感,第三对是梦想和现实。我想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在面临的东西。首先有很多人说“痛并快乐”是不是在写你个人的经历?我说不是。我没有这样的奢望,我也没有这样的欲望去写一本跟我自己特别反映我自己的书,不会的。我们先不去谈这本书,只是谈痛苦和快乐的概念。我个人认为这是改革二十年来每一个人感受到的一种内心的触动。快乐的不是单纯的,痛苦也不是绝对的,而是混杂在一起。你比如说当你的周围的亲属或你自己在改革的环境下竞争的机制中向前迈了很大一步的时候,你可能会听到另外一个亲属下岗了,或者说家庭遇到了新的困难,在竞争中他成为一个失败者等等。我们的心情总是在这二十年里头起起伏伏。而且中国改革在过去二十年里一个鲜明的特征就是走每一步都很不容易但向前一步一步艰难地迈进。我觉得这就是一种非常可喜的东西。从来我不敢奢望中国的所有事情大踏步地向前走一帆风顺地向前走,那不是中国。我觉得中国的改革的情况就非常像有的时候是走一步退半步再前进一步再退半步,我觉得这足以让我们快乐和高兴了。因为她总体方向是向前的。如果前进半步退一步再前进半步再退一步,即使你处在前进的半步当中,又有什么可快乐的?因为总体的趋势是向后的。我觉得过去这二十年里头我们总体趋势是向前的,但绝不意味着走每一步的时候都顺顺畅畅的。我觉得这是中国改革的特征。从1989年夏天离开校园,我是1989年夏天毕业的。到今年已经十一年了。我觉得离开校园十一年我最大的收获是学了三个字,叫“不要急”。当初在校园的时候我像大家一样热血青年,虽然今天血依然是热的,但是那个时候我更设想的是我希望中国的好多事情能在一夜之间发生改变。但是现在不会了。我特别相信“不要急”这三个字里面隐藏的一种力量。也许在一夜之间很多事情都会发生那样的一种变革对中国是摧残性的。中国这个国家其实承受不起现在已经承受不起一场巨大的革命。所以有一本书大家可能议论来议论去但我觉得这四个字还是很正确的,叫“告别革命”。中国已经是一个几百年来走下来已经积累了很多的伤口积累了很多病患,也许是需要中医慢慢去治本,但是大家都知道,中医是一个疗效很慢的。但是最后可能达到的效果之后确实根深蒂固的。也许在年少的时候非常相信西医,我觉得要把这个表症都去掉。但也许它只是治了标没有治本。我只是用西医和中医在做一个比喻,请大家不要理解成“我反对西化”。我是一个西方所有先进文明的积极支持者。所以大家,我,我尤其怕我的师弟师妹们误解到这一点。所以我要声明。但是改革就是这样,中国就是这样,现在需要用治标的方法一步一步去建立起一种机制。有很多人跟我探讨过这个问题,说:“你们《焦点访谈》是干什么的?”是不是解决一个又一个具体问题的?我说不是。我举一个,我列一组数字:《焦点访谈》一年播出365期,满打满算批评性报道二百多期。也就是说,《焦点访谈》一年能解决二百多件事。但是,我们每天接到的来信、来电、电报投诉的事件就超过一千件。也就是说,《焦点访谈》一年播出的节目解决不了我们一天所面对的投诉、告状等等。那么,显然,《焦点访谈》这样的舆论监督的节目绝不是解决我们社会当中一件又一件具体事情。那么它在做什么?它在做的是通过一件又一件具体事情的解决去督促一种机制的建立。我觉得中国现在在做什么?改革是改革什么?改革是在改革机制,是在建立一种可以做百年老店、千年老店的一种机制。就像反腐败一样,今天上午还有人问我你怎么看待反腐败。我说反腐败绝对不是杀几个高官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它必须是在我们的社会当中生活当中建立起非常良性的机制,使腐败由人不想转变成不敢。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好多工作立足让人不想做坏事。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机制。不可能。人性中有很多贪欲有很多弱点,绝不是靠思想教育工作就可以全部解决的。一方面需要思想教育工作,让很多人对坏事不想做;但更重要的是要建立起一种机制让人们不敢做坏事。我始终认为,不敢是很大的一个觉悟。比如说,偷税漏税。美国的税务局局长在年关的时候跟所有的国民说这样一句话:欢迎偷税漏税,但是请别被我抓到。因为他知道,他能够抓到。但是我们是走出机场走出火车站就能看见广告牌上面写着:“依法纳税是每个公民的责任”但是谁都在偷税漏税。为什么抓不到?那么腐败也是这样。现在腐败的成本太低了。运气只要不是太差就不会被抓到。那么腐败的滋生的面就会很宽。在生活当中人们好多人会习以为常。比如说我给大家讲一个:我96年的时候,采访了大庆市的市长。这是一个劳模了。他当初大学一毕业,江苏人,江苏常州人。我正好是跟着他回老家。在我印象中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市长。他回常州看到了江苏常州整个急剧的变化,他心里非常着急。因为他是大庆市的市长。他提出了第二次创业这样的一个口号。他大学一毕业,20岁啊就分到了大庆。当时60年代,那么苦,暴风雪中干打垒。最后一步一步成为大庆市市长。他为大庆付出了自己的青春、付出了自己的大半生。我认为他曾经是很优秀的人。但是有一天一个人去找他,阳光灿烂的午后,去找他,希望他能给批一个原油的指标。在他来看觉得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工作。那个人暗示他如果你要是批了的话我会给你(因为他姐姐老姐姐就在现场)。说你要是能批这个条我就给你老姐姐二十万块钱。他可能也没太认真,最后隔了几天他就把那个批了人家领走了。没想到那人还很实在,的确后来给他姐姐送去了二十万块钱。他姐姐拿了钱很着急啊。隔了几天就来给她弟弟送说这是别人送你的那二十万块钱。他看都没看:“你留着花吧”。腐败绝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惊心动魄。腐败在中国真正可怕之处在于它非常的不经意和很随意。我个人认为这更可怕。如果要都像地下工作者那样谨小慎微然后列出周密的计划进行腐败说明腐败的难度很大,而且腐败的成本很高。但是就在每一天下午可能特随意间腐败就随时发生了。然后很快就被人忘了。腐败的成本很低,那么腐败的面就会很宽。后来这个事情暴露了之后,他被判了十年徒刑。这个大庆市市长被判了十年徒刑。老泪纵横。当他被抓起来的时候他老泪纵横。我想他一定突然意识起了什么。哦?这是腐败,这是贪污受贿,而且要判十年徒刑。他突然觉得太对不起自己一生的付出了!当初大学一毕业,就投身到最艰苦的地方一辈子把青春热血都洒在了大庆这块土地上。但最后的结尾是十年徒刑。他没有什么可冤的。他一定后悔腐败得如此随意。我尤其经常想的是他的老姐姐这一生怎么过。这笔钱也都交了。其实一分钱也没捞到手,但他老姐姐就想当初一念之差让弟弟坐了十年牢。这个大庆市市长头几天绝食要求自杀。因为他实在觉得受不了。所以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我觉得我们现在之所以痛苦,也之所以快乐,纠缠在一起的主要原因是我们能知道将来美好的是什么,而且我们朝着那个目标走,所以很快乐。走一段时间一回头就发现我们的很多事都向前又迈了一步。这是快乐。但是痛苦的在于,这只是过程当中。我们身边还有那么多不如意的东西。美妙的梦想总是在前方,但是在走的路上,这路上,路况也不是特别好。艰难险阻也很多。所以痛苦就经常能感受到。比如说大学难道不也是这样吗?像过去我和我的哥哥他们。像我哥哥他们根本不用担心毕业分配。70年代末上过大学,大学毕业的时候无数个单位抢他们。但是现在我们呢?的确事业向前走了一步,我们现在拥有竞争的权力,我们拥有选择的权力,我们拥有充分的自由。但自由和选择的权力第一感觉给人带来的不是快乐,而是痛苦。选择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竞争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这就是幸福的代价,这就是快乐的代价。大家也许现在进了大学像我们从一年级开始就要去考虑自己的未来。就要在几十个人几百个人甚至几千人当中去寻找一种竞争去寻找将来自己的位置。自由了,选择权多了,但也不是说幸福直接就多了。这就是痛苦和快乐始终要纠缠。我始终认为这是我们——我们这一代和你们甚至好几代中国人的一个宿命。我们必然停留在中国改革这样的一个阶段之中。那么我们必然去面临这样的一个宿命——就是痛苦和快乐的纠缠。不要想象。其实一方面它是中国改革的宿命,就是给我们心里带来震荡;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觉得哪一代的人都逃不掉生命的宿命本身就是一个痛苦和快乐的纠缠。一位老人说过,一位老学者说过一句非常精彩的话,他说:“人生最痛苦的事百分之五,人生最幸福的事也百分之五。剩下百分之九十是什么呢?平淡。”那么为什么我们能忍受那百分之五的痛苦的事情?然后能熬过那百分之九十的平淡呢?老学者说是因为我们总觉得那百分之五的幸福就在眼前。支撑着我们向前走。我们在电视上可能都看过赛狗比赛。狗啊从那个栏子里就是那个栅栏里一放出来的狗就开始疯狂地竞技。其实那些狗不是要跟旁边的狗进行比赛,而是前面的那个移动的铁线……铁……那个叫什么呀……铁钳子上面放着一块肉,它在追这个肉。那么,其实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理想就是我们前面的那块肉。这勾引着我们在进行一个急剧的比赛。季羡林老先生在他的很早之前的一个散文集最后一篇我的印象非常深。他写了这样的一句话:人过八十但是在我道路的前方依然有野百合花的影子。老人的这句话其实就是说他依然有梦想。梦想在牵着他向前走。我觉得对于我们很多人来说也一样。人生、生命本身就这样,就是痛苦和快乐的纠缠。我们在上大学的时候比如说我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候会设想将来的道路、将来的生活会很幸福。爱情可能都是山盟海誓海枯石烂的,然后特别浪漫。可是当你进入生活的时候你发现不是那样的。可能很平淡。但是到了我这个年龄以及到了更大岁数的时候就会知道平淡才是幸福的真相。比如说有的时候有人跟我开玩笑说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爱情观?你现在是什么样的爱情观?”我说我只能给大家推荐一首歌了,赵咏华的一首歌叫“最浪漫的事”。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不过是陪着一个人慢慢变老而已。陪一个人慢慢变老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想它足够浪漫。我特别想跟在座的师弟师妹们说:你们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如果说生命中有哪一段哪一个四年能让我用将来的一段岁月再换重活一次,只有大学里这四年。但是,你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幸福的四年的同时也意味着你即将告别这种幸福。那,你要做足够的准备。当走向社会别人问我说你对走向社会的师弟师妹们最想忠告他们的是什么?我说我最想忠告的是两点:第一点占百分之九十的重量第二点占百分之十的重量。是什么?就是首先要让……在自己的心里头知道,未来的道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浪漫和那么的辉煌。生活是平淡的,包括白岩松的生活都是平淡的。你如果不能在离开校门的时候接受你将面临的很多平淡的生活的话,辉煌不会到来。我们很多的师弟师妹们包括我自己都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困惑:怎么会是这样?我每天就写这么小的稿?我每天就做这么小的事?是的。所以第二个忠告就是和第一个忠告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就是你必须把所有放在你眼前的小事都做好。好多人都说过我们啦叫眼高手低等等等等。但是以师哥的个人体验的确是这样的。我唯一幸运的地方就是我觉得在过去的十一年我走到今天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幸运。幸运占百分之八十的重量,那么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就是比较算努力了。就是命运来敲门的时候我马上去开门没让它敲我隔壁的门。但是在这里有一点,是什么?就是我比较庆幸于当时给我的所有的小事我都认真地去做了。正是因为我把很多小的事儿做好了,这时候中等的机会降临了。我又把很多中等的事儿做好了。这时候大的机会又降临了。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的。我相信这个人世间会有被大的机会馅饼一下子砸在脑袋上的事儿,但是我没遇到过。我也相信在座的百分之九十五的朋友都不会遇到。所以第一个:学会面对平淡;第二个:把小事儿做好。目标主义者、真正获得成功的目标主义者,是一个不天天念叨目标的人。这句话有点儿绕口,但是,它是对的。所以我想第一个谈的就是痛苦和快乐的这种纠缠。第二个我要谈的就是理智和情感。那么这个就跳出个人的一些感觉了。
理智和情感我觉得是中国面临的现状。比如说,去年轰炸大使馆的事儿。炸完大使馆,如果要让我们的情感爆发的话,我相信这样的局面:两天之内美国驻中国所有的大使馆领事馆就都不见了,一个礼拜之内所有的美国人都鼻青脸肿,一个月之内连长得像美国人的新疆人都很危险了。但是它能解决什么问题?让情感放纵的时候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这是真事儿啊。五月十号那天我去东北师范大学(长春)。到了东北师范大学之后就给我讲了一个昨天(五月九号)发生的真实的故事。中国的一个小孩把他们学校一个外教的孩子给臭揍了一顿。这就是情感的放纵。我至今依然庆幸于当初在袭击我们大使馆之后在整个中国处理这件事的策略和得体上。首先大家情感有一个很大的爆发,但接下来理智占了上风。仅有情感的爆发是不够的。也许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我五月九号的早晨我做的是东方时空的特别节目,就是关于袭击大使馆的。凌晨四点钟的时候我在写那个结尾语。当时我很矛盾。因为我有一种写法是写得非常过瘾的写法,一通愤怒!但是我后来没用。我写了这样一段话,我说:今天,五月九号母亲节,一个原本充满了温馨的日子。但是在这一天,我们都不能温馨着过了。一个母亲和一个未来很有可能成为母亲的妻子在炮火声中生命消失了。我说今天我们要和她们的家人一起分担他们的痛苦。后来最关键的时候我说,仅有愤怒是不够的(当然中间我写了一段关于愤怒的),仅有愤怒是不够的,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善良。霸权、不公、不道义的东西其实一直就停留在我们的身边。只有让中国强大,才是最好的报复!也许在这个时候在这一刻我们更应该记住这一点。我当时就是感觉:仅仅让情感宣泄了又能怎样?当时我想起了邓小平很多年前说过的一句话:韬光养晦绝不当头。一个伟人啊,当他写下韬光养晦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相信他的内心也有很大的冲突。一个大国,一个拥有十二亿人的大国,一个曾经在人类的文明史上占过如此分量的民族,在当今的世界上必须写下韬光养晦这四个字。这是一种痛苦。但是我觉得中国真正的力量就在于我们能写下韬光养晦这四个字。一个积蓄力量的人是可怕的。一个总在嘴上叫嚣着或辱骂着的愤怒着的人其实是不可怕的。就像国外在谈到中国……谈到叫“中国威胁论”,我们在跟他说中国这个国家和这个民族怎么可能给世界威胁呢?我们是不咬人的。但是外国的一个资深的人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他说:你们是一个狮子,过去睡了,然后现在醒了。你们在跟我们说不咬人。但是我只能告诉你们,你们是狮子,它具有咬人的能力,这一点就足以让我们感到很威胁了,而不在于你是不是打算咬人。后来一想人家说得也有道理。那么在这件事上就充分地体现了一种理智和情感的冲突。因为我们所有的人当时都非常难过。我们也看到朱镕基总理在后来接见、在慰问这个死难者家属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朱总理那么……被别人搀着、搀着走,眼泪哗哗哗掉下来。我觉得他心里头和我们很多领导很多人的心理都是一样的,那一瞬间是一种冲突,是一种理智和情感的冲突。但是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和几代人可能都会面临这种冲突。比如说,去年台湾大选的时候,今年台湾大选的时候。在台湾大选的时候那一瞬间大家都说打他们。当时打台湾的这个舆论让我感动非常的害怕。因为没有人喜欢战争。打那场战争的真正的结果并不是打台湾。我想应该是一场更大战争的开始。而且只要打了台湾就意味着中国的改革正式停止了,正式停止了。谁能为中国负责?现在中国最需要的是时间。有五到十年就可以了。按现在的速度、按现在的稳定、按现在的经其次?再给中国五到十年,我们就拥有足够的资本去愤怒一下了。去叫叫板,等等。(掌声)但是我们必须拥有时间。这又是一种理智和情感的冲突。关于台湾问题我一直觉得现在更需要的是智慧,是政治智慧,去化解它,去解决它。那么有一个专家分析这……因为我觉得今天我们的谈话都是内部的,而不是说作为这个报纸上发表的或者怎么怎么样。我可以说得更开放一些。你比如说关于解决台湾问题,曾经有一个我们资深的专家给中央做这个咨询的,也曾经谈到过这样一点:说台湾回归意味着什么?台湾回归意味着中华民族复兴的时候。当世界整个这样的一个环境默认和允许了台湾回归等于就默认了中国起码在亚洲成为了老大。因为台湾回归意味着就掐住了日本百分之七八十的脖子。台湾回归的时候中国就是一支太过可怕的力量。那么,它回来就意味着中华复兴,但是它反过来这个专家问了一句话: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的国力、我们的强大还没有到了别人必须默认你这个民族复兴了的时候。所以,我们还是需要时间。也许五年,也许是十年。但是我相信,我们所有的人都希望台湾早一点儿回来,但是它需要一个过程。我感觉台湾问题一定是要在目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头需要双方用更好的政治智慧,使坚冰融化。然后走到一个实质接触,我说的是实质接触的谈判桌前。让双方的利益妥协在一起。过去我们谈的是血浓于水、水乳交融等等。那么将来的这种水乳是用经济的形式展现的是以文化的形式展现的。当它纠缠在一起已经密不可分的时候,其实这是另一种回归。所以同样需要时间。我反不反陈水扁?当然反,当时好多人在谈到陈水扁刚上台的时候就希望说打台湾。大家用了一个词儿我觉得非常准确我特别希望把陈水扁的头两个字给去掉。但是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还有台湾、还有关于日本。关于日本同样是一个我们需要用足够的理智和情感去面对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日本人尊敬中国人吗?不。同样的,中国人喜欢日本人吗?不!而且非常不。这是情感。但不意味着两个国家不走得很近。这就是一种政治,这也是一种韬略。你比如说一谈日本谁不烦啊?但是别忘了,这么多年中国的改革是有些地方要感谢日本的。虽然我说这句话非常痛苦。我也尽量地不买日本货。在悉尼的时候只要进日本人开的店我转身就走。但是这是我个人,没有用。我只能解决我个人的情感问题。
……去打开这种封锁。第一个来华访问的日本的,等等。所以有时候理智和情感在中日关系上体现的就是一种互相可能愤怒着,我想,起码我这儿是。我想你们那儿也是。可能民众之间都会有一些瞧不起和互相的愤怒。但不意味着这两个国家不捆绑,会有的。但这也需要一种很好的去掌握理智和情感的火候。那我觉得中国面临的理智和情感的东西多了。还有关于对改革代价的认可。我97年的……96年12月31号,我是在上海过的。那天晚上我们去拍……因为要做直播,我们去拍上海黄浦江边的一个迪厅。我记得一张门票是168块钱。当时上海的时尚男女眼睛都不眨,一对儿一对儿地把迪厅挤得爆满。很多钱啊。门口呢有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士,卖烟的。就用上海过去那种……一打开然后挂在脖子上那种卖烟。我相信他一晚上卖的烟挣的钱都不够买一张迪厅的门票。果真后来我出来跟他聊天的时候他跟我爆骂当前,然后怀念毛泽东时代。我充分地理解我同情这位老哥、老兄。因为他的生活的处境和他所感受到的一种落差,时尚的男女们168一晚一买就是几张在里头蹦着迪而他不过在门口为人卖烟。偶尔有人出来买盒烟,他一晚上也挣不了多少钱。这种落差足够让他心里感到很愤怒。他甚至怀念毛泽东时代的“公平”。但是,那不过是一种低水平的公平。在面临这样评价的时候中国更多的人是否有一种理智和情感的平衡?在情感方面我们可能会一下子觉得我们很不公平。凭什么他们可以那样而我不能?但是在理智上又必须认为社会在进步。即使在比较之中我的邻居一夜成为暴发户而我依然两袖清风。但是我今天的两袖清风已经比二十年前的两袖清风要好得多了。总有人跟我说,五十年代那时候中国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对不起,我不想喜欢那样的时代。也许那个时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能是因为没有什么可偷的。低层次的平静是注定会被打破的。比如说在我小的时候大家相处得特别好。一个院子(因为我生活在教师家庭,我们的院子全都是教师)没有什么可比较的。大家工资都差距几块钱而已。你们家的孩子跟另一家的孩子只不过他们家的孩子的补丁是打在裤管儿上另一家是贴在屁股上。大家是一样的。所以那种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没有利益关系大家相处得特别好。我不认为那种相处得特别好是社会一幅美丽的画面。虽然生活在其中的时候我依然会感觉很温馨。今天家里做了一个白面的什么东西,马上我要给邻居送去。但是那是因为极度匮乏时期人类互相救助的本能和需求。物质上没有我们就靠精神上来补嘛。但是我们现在改革在向前急剧地走。我们又要用一种理智和情感的充分的分析去讨论我们可能会讨论的一些问题。如果不建立在一种向前进的立场上也许就我们会得出很多错误的结论。过去好,今天不好。毛泽东时代公平,当今时代不公平。是的,当今时代是不够公平的。但是为了下一步更高层次的公平可能要需要这个阶段的不公平。只不过让那些付出代价的人能够得到我们更多的救助和援手,要让这种残酷之中增加一些温馨的东西。这个社会才稳定。中国改革的一个重大失误就是安全网编织得太晚。这不是我的一个概念,而是即使我们国家的一些决策人物谈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看法。什么叫安全网?整个社会保障系统是社会这座大楼的一个巨大的安全网。但是中国的这个安全网编织得晚了十年。如果早一点编织的话我们不会现在面临这么大的困难。但是不管怎样,我们在观察一个时代,观察人们的怨声载道,观察某些人的喜悦观察某些人的愤怒的时候,都应该是让自己的情感和理性有一个很好的平衡。如果简单地站在一方就会得出一些错误的结论。我觉得在理智和情感上,在当前的时代有很多值得我们思考的东西。
最后一点可能是跟大家有关的。就是梦想和现实之间的距离。
我走过很多高校,很多高校的同学会给我很多的掌声和鲜花,我不会不知道自己是谁。我知道大家的鲜花和掌声不是给我的。第一个,我是替我的很多新闻同行来面对这个鲜花和掌声的,包括十大杰出青年,我依然是替别人领奖的。这是我个人真实的想法。我觉得我是在替我的很多同行去领这个奖。那么第二一方面大家的鲜花和掌声我知道其实是在给你们自己鼓掌。在你们的心中都有一个梦想。希望像白岩松等很多人一样的大学毕业之后的道路在你们的身上上演。你们是在为你们自己的梦想鼓掌。我相信这一点。但是梦想和现实之间是有距离的。它不是一个直通车,中间会有很多的曲折甚至是过山车起起伏伏等等。我觉得人走出校园似乎有三种处境,它就像我们社会可能有时候像一块沼泽地,我们有三种选择:第一种就是一步踩进去之后踩了几步发现是沼泽地不好转身往回跑。比如说重新我再读几年缓一缓离开校园的速度,或者说哎呀我选择一种其他的方式我重新宁静我与世无争我不去争等等,回到岸边。还有一种人走着走着在沼泽地走着走着结果看对岸,对岸其实就是我们的梦想,在看梦想的时候觉得哎呦我离梦想太远了这路太难走了我坚持不下去了,然后他被沼泽吞噬了。第三种人我相信应该是我们的大多数人,将来应该是这样,我们可能一开始也很失望,一看,哎呦,走进这个沼泽地之后这个梦想离我们太远了。但是,ok,既然那么远我就不去想它了。我开始低下头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好眼前的每一步。走着走着走着走着居然走出些挣扎的乐趣来。走出些自我承认的肯定感。走着走着走着突然一抬头,哎呦,发现自己已经在岸边。梦想就在自己的身边。所以我总觉得梦不是做出来的是走出来的。为什么我在书里会有一句话叫“走,就有希望”?就是这个道理。当你总惦记着梦想总在想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了你会失望的。你会坚持不下去的。只有踏踏实实地就像我刚才说过的把眼前的好多的小事儿一步一步去做好了话才会,才会有一个特别好的结果。但是我觉得现在每一代人都在发生变化。我们大学毕业和你们大学毕业有一些东西是共通的但有一些东西又不是共通的。我觉得有几点大家要做好足够的准备。我刚才已经说过面对平淡做好小事,这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首先是大家必须去面对残酷的竞争。你们的竞争会越来越残酷的。我相信我这个年龄和你们一生都会下好几次岗的。但是,我们将来的下岗跟现在我们理解的下岗可能不是一个概念。每一次下岗可能都是一次转折一次重新的出发。但是,我们一生会下好多次岗。第二个,我们的心理是否足够坚强?为了达到我们的目标走在将来的社会上把道路走得非常的精彩和顺畅一方面取决于我们的才能,但在这个才能中心理才能占的分量特别大。我个人认为,因为再过一个多月新世纪就开始了。我个人认为新世纪里中国人最严重的疾病是心理疾病。因为我们这一个国家并不是一个充满了心理抚慰系统的国家。你比如说在国外的时候宗教有时候可以很好地扮演心理抚慰的系统。我那年去纽约,当时季予新女士还没有离婚,她的老公是一个银行家。我们在她家。结果礼拜日上午的时候看见她老公银行家,忙了一个礼拜,结果出去了。中午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像洗了一个澡一样,当然是灵魂洗澡。他去教堂呆了一上午。然后回到家之后用手拿着披萨吃完之后就在电视机前站着,穿上自己学校的衣服看着自己大学的时候那个橄榄球队的比赛。我当时就感觉,他做了一上午的心理治疗。那么,当他做完这一上午的心理治疗他的内心重新纯洁和平静了许多。他可以继续去进行下个礼拜的拼争。但是,在我们的生活当中,我们没有宗教。有一些人信奉宗教,中国人的宗教观是我不是很喜欢的。临时抱佛脚的概念。你要考大学了你妈去庙里烧柱香。你妈病了你去捐钱。在我们的概念当中临时抱佛脚是很强烈的。当然,现在有很多人依然在信教,但是这个人数在我们人群中非常少。中国人的宗教一直停留在四书五经、爷爷奶奶临睡前给你讲的故事、唐诗宋词、元明清的小说元曲等等,藏在《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里。中国的宗教具有强烈的文化感,或者叫文化宗教,也就是道德、道理伦常啊等等这些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对我们的心理抚慰是不够的。我们没有一个强大的心理抚慰系统。这是第一点。第二一点我们缺乏一个心理抚慰的宽松环境。你比如说,你说,哎呀我最近心理上有问题我去看心理医生。太正常不过了。但是两天之后你会发现所有的人看见你都说:这人神经病。其实这是两个概念。我去黑龙江大学的时候看到黑龙江大学它有两个房间上面写着“心理治疗室”。哎,当时我非常高兴,我就问他是摆设还是常用的。结果老师告诉我是常用的,学生告诉我是摆设。我觉得高校里头心理抚慰系统、心理治疗系统应该今早地建立起来。因为我们的大学生其实在每天的生活当中面临无数的问题。人生当中的好多第一次全是在大学里头经历的。但是当人生面临好多第一次的时候即使心里受到了打击、受到了惊恐、受到了怀疑、受到了折磨都足够地多。第一次恋爱、第一次失恋了、第一次拉人家手了等等等等。第一次遭受了严重的挫折了过去都是一帆风顺的,上了大学突然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等等。其实在大学仿佛平静活力阳光灿烂的,同时在我们心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很阴郁的角落。我从大学走过,我知道你们也会有。将来只会越来越强。那么,作为一个师哥就特别想告诉你在大学里头一定要锤炼自己足够强的心理素质。你们所遇到的很多挫折都不够大。今天上午一个同学过去找我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我简直不想……就是,那意思简直都不想活了。他说我考清华的研究生没考上。我觉得现在我是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我当时就跟他说:“你以为你的挫折很大?”我个人认为真正的挫折是跟生命有关的东西。你像这些事业当中的挫折都不过是一个经历而已。但是,我们由于没有遇到相关的很多挫折,就会把那个局部的很小的挫折经常会放大,认为它像天塌下来一样。那么,当你化解不掉的时候,你的心理素质只会越来越脆弱。将来的这个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你的境遇会在社会当中起起伏伏。今天可能突然特高兴,领导找你加薪了。明天你在某一个业务突然演砸了面临失业的危险等等。你不拥有足够强大的心理的话你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呢?一方面是磨练,另一方面要为自己的心找好多的朋友。你比如说对于我来说有人问我:“音乐对于你是什么?”我一直用一句话,我说“音乐是我的心理医生”。我给我儿子在书里写的一句话就叫做,我说祝福啊,我祝福他将来有三点:第一个是学会宽容,第二个是喜欢音乐,第三个是不争第一。我在让他喜欢音乐的时候我写了这样一句话,我说“当全世界的人都对你背过身去的时候,音乐依然会在你的身边”。我说当你在你将来的生活当中会有很多的不顺,但是几百年前的音乐人早已为你谱下了安慰的乐句。当我一想到我今天喜欢的旋律,和正在安慰我的旋律很多年后也会回荡在我儿子的耳边的时候,我就感觉人生还可以。这是一方面。喜欢上音乐就会是你一个很好的心理医生。体育。我从来不认为体育仅仅是一个身体健康的道路。它是一个让人感觉活力、像自己的生命要快乐、像自己的身体要快乐,去自己跟自己较劲的一项行为。而且体育往往,它在将来越来越不是一个个体的行为。可能一帮人一起踢球,可能一帮人一起打篮球,几个人打网球、羽毛球。经常有机会去让自己什么都不想,难道不也是一次特别好的心理治疗?很多的朋友,拥有足够的自嘲,我希望大家要首先从学自嘲开始。广东人很可爱,好多广东人特别可爱,可爱在于他不善言辞,然后踏踏实实地干。可是广东人也有在面对心理问题的时候也有不可爱的地方。不善言辞便不善于释放。那么就要拥有很多释放的途径。火山爆发力量之所以很可怕在于它没有平常散漫地释放能量的机会。最后憋到火山口来一次爆炸。心理问题也是这样。所以我觉得要交足够多的朋友然后要自嘲。自嘲是一件特别可爱的事。当你跌倒了,跟自己开个玩笑就过去了。但是当你跌倒了跟自己较劲别人在骂你你还在骂自己的时候就很多时候你会受不了的。很多很多。所以我希望大家将来有一个特别健康的心理。那么最后一点就是算作一个互相提醒:有人把人用四个词儿分成了四种。这四个词儿是聪明、愚蠢、勤奋、懒惰。他说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是聪明人又勤奋。就像在座的各位一样,是一等人。二等人是聪明但是懒惰。三等人呢是愚蠢懒惰。最糟糕的一群人是愚蠢但是勤奋。大家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一个愚蠢但还懒惰的人,不会给这个社会造成什么破坏。但是一个愚蠢的人要是勤奋起来,那就太可怕了。我希望各位将来有一天如果发现白岩松正在扮演着愚蠢但还那么勤奋的时候,请你们告诉我,让我回到第三种人那里。成为愚蠢而懒惰的人。谢谢各位。(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