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宜其人
沈泽宜是57年北京大学反右运动的知名右派。“是时候来”是“鸣放”时最早贴出的诗歌大字报。
沈泽宜 (百度百科上的介绍)
笔名梦洲。浙江湖州人。1953年秋考入北京大学西语系英文专业,翌年转入北大中文系学习,1958年毕业。同年秋至陕北做乡村教师。“文革”中被捕入狱,1969年还乡,做泥水小工、搬运工、筑路工等10年。1978年复出任教,现为湖州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浙江文学院特约研究员。200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的真实世界》、《梦洲诗论》、《〈诗经〉新解》等,创作诗歌千首。诗作《尤利娅·库罗奇金娜》、《倾诉:献给我两重世界的家园》获诗刊社2003绿色汉江诗歌大奖赛组委会特别金奖,专著《诗的真实世界》获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第五届优秀成果奖。
主要作品
著有《诗的真实世界》、《梦洲诗论》、《〈诗经〉新解》等,创作诗歌千首。
下面是在新浪网上阿啃1919的一篇描述沈泽宜写诗过程的叙述
(2010-01-08 13:09:47 来自: 苏七七 (杭州) 沈泽宜先生一面印象 文/阿啃1919)
1957年,毛呼吁党外人士助党整风,并提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口号。用毛以后的说法,这叫“阳谋”。北大的学生起先并不热情,因为在这之前,吃过一些小苦头,未免还有些谨慎。于是上头来人动员大学生起来鸣放,学生们起先只是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比如食堂的伙食之类的,也算是提了意见。事情变化的契机在5月19日。
那时在北大食堂吃饭,都是站着吃,有餐桌,但没有凳子。沈泽宜回忆,当年,在吃饭的当儿,他便在熟人之间穿行。他是一个活跃分子,喜欢唱歌、跳舞、交际。那天晚餐时分,沈泽宜在大饭厅东墙看到了一张16k的学生用纸,上面是一篇短文,题目叫做《向党委的宗派主义进一言》。文章很短,却提出了北大学生关心的一个问题,即留学生的选派中的政审问题。
文章提出的问题几乎是人人关心的,可惜文章却没有署名。没有署名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细节,沈泽宜说,这难道是对毛主席、党中央还抱着怀疑态度?作为后人,我很难想见当时人的心态。执政者用文件的方式鼓励人们出来批评时,难道还会有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这些词汇,早在延安时期就提出了。这难道不是我党虚心、坦诚的表现么?
这张小字报深深的震撼了沈泽宜,引起了他强烈的共鸣,有些话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他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碗筷随手放在一旁,从身上摸出纸和笔,大约只用了5分钟时间,诗歌《是时候了》第一部分便完成了。沈泽宜先生说,这些诗句简直是喷涌出来的,而不是“作”出来的。他的手都似乎在颤抖。
写完沈泽宜准备回宿舍抄在大纸上,签名以后再贴出去,半路遇到张元勋,张对诗歌赞赏不已。提议一起合作,于是两人回宿舍,写出《是时候了》的第二节。诗歌的全文如下:
是时候了—— - - 沈泽宜 张元勋
(—) 是时候了, 年轻人 放开嗓子唱! 把我们的痛苦 和爱情 一齐都泻到纸上! 不要背地里不平, 背地里愤慨, 背地里忧伤。 心中的甜、酸、苦、辣 都抖出来 见一见天光。 让批评和指责 急雨般落到头上, 新生的草木 从不怕太阳光照耀! 我的诗 是一支火炬 烧毁一切 人世的藩离, 它的光芒无法遮拦, 因为它的火种 来自——“五四”!!!
(二) 是时候了。 向着我们的今天 我发言! 昨天,我还不敢 弹响沉重的琴弦。 我只可用柔和的调子 歌唱和风和花瓣! 今天,我要鸣起心里的歌, 作为一支巨鞭, 鞭笞死阳光中一切的黑暗! 为什么,有人说,团体里没有温暖? 为什么,有人说,墙壁隔在我们中间 为什么,你和我不敢坦率地交谈? 为什么……? 我含着愤怒的泪, 向我辈呼唤: 歌唱真理的弟兄们 快将火炬举起
5月20日至25日左右这段时间,沈泽宜以个人名义张贴了《心灯》、《有产者》、《民主、自由——目的》、《墓志铭》等诗体大字报,并与张元勋、李任、马嘶等开辟了“49年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民主墙”(沈泽宜语),位置在大饭厅南面十六斋的东墙。这以后,《广场》杂志诞生。
1958年反右结束,沈泽宜被定为“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受到留校查看一年的处分,同年,沈泽宜毕业,因为“政治不及格”,校方拒发毕业文凭。直到“右派”改正,校方才重新补发,不过沈泽宜一直没有去领。
这一年10月,沈泽宜被发配陕北黄土高原,成为一名乡村教师,教动物、植物和音乐,开始了为期11年的流放生涯。文革中因为写诗被捕,入狱一年余,出狱后押送回故乡湖州“交当地革命群众监督劳动改造”,做了10年拣煤渣工、泥水小工、挖阴沟工、筑路工等城市苦力,直到1978年8月入一所中学做代课老师。
1979年3月9日,沈泽宜才知道林昭被枪杀的事实。这一天北大来人,宣布对沈泽宜右————派的改正,并告知了林昭的遭遇。再之后的一天,林昭的妹妹彭令范和林昭生前好友倪竞雄来访。她们告知了沈泽宜更多的林昭事迹。那一夜,沈泽宜遏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彻夜不眠,写下了一组悼念林昭的诗歌《雪白的燕子》,其中一首是《雪地之灯》:
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怀念山那边的一盏灯。
在冷雾凄迷的夜晚,
美丽地、孤独地、凛然不可侵犯地亮着。
在它光芒所及的地方,
尽可能远地摒弃着
风卷积雪的
浓深的夜
沈泽宜先生至今单身。现在,他搬离了胡杰记录片中那间陈旧小屋,住在碧浪湖居住区,一个很干净清爽的小区。
我们一行4人,从三个地方出发,到湖州的时间便也不同。那天下着些小雨,湖州更有一些江南水乡的味道。我跟胡说兄先到,就直接去了沈泽宜先生处。沈先生精神矍铄,亲自来开门,跟胡说说的是湖州方言,总之师生多年后相见,颇为热情。
保姆给我们泡茶,是湖州特有的熏豆茶,里面有青豆、芝麻、枸杞子等,这是我第一次喝到这种特别的茶。在湖州,这大约是待客最为尊重的礼节了。熏豆茶色泽青青,微咸而爽口。
坐不多久,周兄郭兄赶到。沈老先生精神很好,对我们这群冒昧访问的陌生青年十分热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初见面的矜持。他是一个坦诚的长者,也很健谈,说起往事,说起他的诗歌,眉飞色舞,比我们更有激情和活力。一个细节我一直记得,说起当年张贴《是时候了》的诗歌,沈老先生情不自禁站起身来,走到沙发边上,在墙上比划。我想,当年的那一幕,一定是深深的印在老先生的记忆里。
胡说曾经说起他刚刚毕业时,假期里,沈泽宜先生便一个人骑了自行车,从湖州到桐乡,一路探望他的学生。那是10年前吧,老先生当年已经60多岁了,尚有如此的生命的激情。沈先生对浙江的诗歌界颇有影响。我曾经读过自杀的千岛湖诗人方向的诗歌,当年读大学时,也曾有一位学姐极爱方向的诗歌。沈泽宜在自己悼念方向的文章里写到,“86年夏我二赴淳安时,方向住的是县教委单身宿舍,一架子书,一张板床,酒瓶、烟碟而已。他把板床让给了我,自已和弟弟睡地板,彻夜谈诗”。
我们在一个叫做“万家灯火”的饭店吃了个饭,三四样江南特色的菜肴,春卷、河虾之类,席间听说了沈泽宜先生更多的事迹。原来沈泽宜先生是当年国民党重要人物陈士英的外孙,陈立夫、陈果夫是他的堂舅。因着这一层关系,因为统战的需要,老先生在后来的一次激进的运动中,还沾了些光。
回来后我跟胡说兄多次谈及沈泽宜先生,胡说兄提出,从1957年到1989年,沈泽宜先生在这几十年中,他的思想变化会是怎样?因为我对57年这一段历史的隔膜,我并不清除沈泽宜当年的具体表现。傅国涌先生在写沈泽宜的文章里讲到,沈泽宜参与编辑的《红楼》杂志发表了批判林昭的长文《翩然“红楼”座上客,竟是“广场”幕后人——如此林昭真面目》一文。沈泽宜还公开作了《我向人民请罪》的长篇发言,对自己的“极端个人主义”、“对党的长期不满情绪”、“反动思想”都进行了彻底的否定。我们不敢揣测老先生对这段历史的看法,但是我们从老先生的言谈观察,这几十年中,老先生的思想确实有一个“自我完成”(引胡说语)的过程。而我只是觉得,一位极负天资的诗人,就这样在湖州度过了一生,要不是胡杰的记录片,浙大诗人刘翔的介绍,傅国涌先生的介绍,我或许永不会知道这位可敬的诗人。尽管历经无数人间炼狱,沈泽宜先生没有怨艾,没有憎恨,他达观而坚定,他诗人的激情从未离他而去。他的诗歌,充满了对故乡的爱,这种爱,发自肺腑,是一种源于生命直觉的冲动。
从湖州回来,我重读那首《倾诉:献给我两重世界的家园》,内心的感动无以言表:
点一炷清香在我居室
我才能说到家园
以青山为背景,白鹭从东方飞来
缓缓鼓动的翅膀稍一倾斜
雨水就从天上落下,使河流受孕
大地膨胀着欲望,它以花朵
暗示生殖和繁衍。小草,顶翻腐叶
从冬的暖床探出头来
在平原,在每一个未被打开的角落疯长
众水之上,一声鸟叫的距离
我们与冬衣一起晾晒前人的梦想
邻居们一边拍打,一边互相问候
谈论天气,物价,儿女婚姻
为生命的短暂相逢兴高采烈
诗人毕竟就是诗人,很多情感,只能以这样的诗句来表达。阐释是多余的。
……
沈先生边走边介绍几位难兄难弟的近况:“谭天荣是从青岛大学物理系退休的。他比我强,八十年代改正后还曾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后来就一直独身。张元勋的老婆比他年轻很多,虽然文化偏低,但对他真的照顾得很好。他们还有个儿子,现在大概也有二十五六岁了,我上次到曲阜还在他们家吃了饭。当时张元勋的回忆录已经快出版了,可他见面时却连一个字也没提起……唉,大家都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现在行将就木了,还争什么荣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