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北平王罗艺这一日接到一封书信,上面标落款:弟义臣。不问可知,这正是大隋朝的东岭关守将颍川王红袍大帅杨方杨义臣。当年罗艺提兵南下,五路大军锁黄河,最后正是杨义臣爱惜罗艺才学,从中做说客,说动杨林,才与罗艺定下听调不听宣等三个条件,将他封为北平王。
罗艺拆开书信一看,越看眉头越皱,最后双眉紧锁,命手下旗牌官张公谨将世子罗成叫来。不多时,罗成来到。罗艺让罗成坐下,将书信递给罗成,开口道:“儿啊。这杨义臣因西魏国一路破关南下,将要进逼东岭关。他摆下一座铜旗大阵。他信中言说说了一场大病,一身武艺十去七八,不能担当阵胆,因此邀请为父前去助阵。按理来说,杨义臣与为父是八拜之交,磕头的交情。可是前日四平山,我以闯阵报号为名下山,投入瓦岗,老杨林必定看得清清楚楚。杨义臣号为红袍大帅,胸中深有韬略,这莫不是他的赚兵之计么?”
罗成嘴一瞥,笑道:“父帅怕什么,这也不用你去,就让孩儿带着众位旗牌官,挑选精兵三百人前去。若是老杨方真心叫咱们去帮忙,我就暗中助表哥秦琼打破铜旗阵。若是他的赚兵之计么,就凭孩儿胯下闪电白龙驹,掌中五钩神飞枪,谅他也奈何我不得。”
罗艺点点头,觉得罗成说的有理,微微沉吟道:“儿啊,你且不要着急,为父还有话说。这杨方杨义臣虽然说是皇室宗亲,但为人慷慨。当年五路大军锁黄河,若不是他从中斡旋,为父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就落得一个尽忠而亡。所以咱家欠了他一个天大的情分。你此次前去,若真如他所言,一身武艺十去七八。两军交战,不可伤了他的性命。若是他用赚兵之计,孩子啊,知子莫若父,你总要给杨家留下一条血脉,不可让他绝后。”
罗成含混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这里罗艺其实没敢往里说,杨义臣的把式怎么样他心里清楚不过。但是知子莫若父,他要是对罗成说,若是杨方武艺尚存,你且不可以与他争勇斗狠,那就算完,罗成非和杨方硬碰不可。所以老罗艺只说让罗成手下留情,这样如果局势不妙,罗成自己判断就不至于和杨方赌气争胜。
长话短说,罗成比西魏大军早那么十几日来到东岭关前。杨义臣听手下探马蓝旗来报,说燕山公罗成带领手下旗牌官,三百精兵前来助阵。老头一听很高兴,立刻命手下准备宴席,自己亲身去迎。
要说杨方是不是赚兵之计呢?还真不是。杨林在四平山虽然看到罗艺投入西魏,但他一路护送昏君杨广到扬州,又定下十条绝后计,就一直在忙怎么一网打尽天下英雄,再加上罗艺远在幽州,也就没想着通知大隋的众将官。他偏偏就忘了杨义臣和罗艺的交情了。
杨方将罗成一行人接到城内,宴席早已经准备好了,分宾主落座之后。杨方上下打量罗成,见罗成一表人才,心里真是高兴。杨方就端起酒来敬罗成,按说可不应该这样。罗成虽然是来帮忙的,但他毕竟是小辈,这也是杨义臣性格慷慨之处,全然不管这些礼节。酒过三巡,杨方手捻花白的胡须,叹息道:“成儿呀。我上次见你,还是和我兄弟定彦平一起,那时你尚在襁褓之中。还是我提了一句,我定贤弟才认了你这干儿子。今日见你如此英雄,真是虎父无犬子,令人高兴啊。”罗成虽然对这基本上就没见过面的叔叔老这么充大辈很讨厌,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嘴上说着多谢叔父,心里想的可是“这是你和我干爹没见面啊,你们要是见面了,你就不这么说了。”怎么着?大破长蛇阵的时候,罗成先从定彦平那诈出了双枪的破法,单枪破双枪,挑了定彦平。虽然这一下,定彦平没死,但也就从此看破世情,入了空门。
老杨方看着罗成,心中感慨,不由得悲从中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朗声道:“成儿,这一次与西魏国见输赢,能否保全我大隋江山,这重担可全在你肩上了。叔父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你可能不愿意听。”
罗成一听就烦,心中暗说:“那你就别说。”
就听杨方继续道:“若说当年,叔父这一身武艺,平北齐我三战鱼具罗,下南陈我四会定彦平。就说老帅高颎摆下一座正反阴阳乾坤大阵,若不是我将定彦平引入阵中,想灭南陈,谈何容易?你父亲的一条枪怎么样?五路大军锁黄河,拦住你父南下,就有我一份。只皆因那杨广小儿昏庸无道,将伍殿章敲牙割舌,我一口恶气,生了一场大病,一身武艺,十去七八,这才给我拜兄罗艺写信求助,劳累成儿你远途奔波,叔父心内实在是过意不去。”
罗成见杨方言语中真情流露,确实不像是说谎,心中暗道:“你也不用过意不去,我来这里就是帮我表情破你的铜旗阵,看你待我不错。也罢,破阵之后就留你父子性命罢了。”
宴席过后,各个安歇,后几日罗成协助杨方摆阵不表。单说这一日,西魏大军来到东岭关前,摆开阵势,讨敌要阵。
杨方和罗成带领军士来到阵前,罗成正要出战,杨方将手一摆道:“成儿,你远来是客。叔父虽然能耐不如以往了,但料想打上一仗也是无妨。且看叔父先挫挫西魏的锐气。”罗成一听,也好,老头儿要出战,正好看看你有多少能耐,我也好相机而动。
杨方向自己儿子杨全忠看了一眼,杨全忠立刻命手下军士,将兵器架排开,上面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俱全,但在这兵器架的旁边另有一张桌子,上面有一个绸缎做的套子,里面似乎装有兵刃。老杨方催动坐骑来到两军阵前,向西魏营叫道:“我听说西魏连破四关,营中自元帅秦叔宝以下,多的是英雄好汉,不知有哪一位来战我杨方杨义臣。”
他这一声喝不要紧,那边怒恼了一位英雄,手持长枪,高声道:“杨方休要猖狂,某家前来战你。”谁呀?正是拚命三郎王勇王伯当。王伯当虹霓关逼死新月娥之后,想着和程咬金一起要立功,结果被左天成抓入泗水关,最后还得靠西魏众家兄弟来救,面上过不去啊。来到东岭关前,他就想着要立功将这面子挽回来。此刻见对面主帅亲自出战,这要是能生擒活捉,那东岭关也就下来了,因此他抢在别人前面,飞马出战。
谁知道杨方将手一摆,道:“来将且慢,我手无寸铁,你要胜之不武么?”王伯当形如烈火啊,之前在虹霓关打仗前就被新月娥左问右问,打的不痛快,这次对方又是不打仗先说话,他怒道:“老匹夫,你速取兵刃来,俺王勇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杨方一笑,一伸手,后面已经有小校将一柄长枪递到杨方手中。杨方笑道:“将军何必着忙,心浮气躁,可是兵家大忌。你既然使枪,我就用枪来会你。”
王伯当见杨方持枪在手,哪里还听他说什么,一催马,手中大枪一拧,喝一声:“着。”可这着字声音还没喊圆呢,不知怎么杨方的枪尖就眼看着就已经递到自己面门了。王伯当大叫一声哎呀,手中枪杆一横,要拨开杨方的枪,可一眨眼,杨方的枪尖又奔他前心而来。连着四五个招数之间,杨方的枪都是后发先至,王伯当一看心中明白,对方比自己高太多,别打了,再打下去又是被擒,于是一拨马转回阵中。罗成这下可是有点惊讶,心中暗想:“他说一场大病,一身武艺十去七八。王伯当虽然不能和我比,但他连马都没动就将王伯当挫败,这要真是只剩一,二成的武艺,那当年可真不得了啊。”
西魏那边也是面面相觑。怎么?王勇那可是五虎上将之一,除去程咬金那只能蒙人第一回的三招半不算,要论真刀真枪的打起来,能赢王伯当的也就裴元庆,秦琼,单雄信,王君可这几个人。怎么着,人家马都没动就把王伯当打回来了。又听杨方一边把枪递给军士一边道:“这位将军,你枪如其人,有勇无谋,全凭一口不要命的杀气,没有受过高人的指点,若有意投降我军,老夫倒可指点一二。”
秦琼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只看枪法就将我伯当贤弟说得一清二楚,当真是厉害。可是隋朝勇将,只听说宇文成都,尚师徒,新文礼,老将就是我姨夫邱瑞,杨林,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啊。他正要说话,一旁恼怒起大刀王宣王君可,挥刀出阵,来到杨方对面,勒住缰绳,手捻长髯道:“老将军既说我那位贤弟枪法不行,我王宣就请老将军指点一下刀法。”
杨方看着王宣一表人才,不由得就叹息道:“将军这等,专学关圣,若能弃暗投明,岂不是好。”
王宣冷笑道:“杨广无道,吾恨不得食其肉而后快,岂能投降?”
杨方点点头,伸手接过军士递来的大刀道:“也罢,人各有志。老夫就来领教领教将军的刀法。”
王君可催马轮刀,就向杨方砍去。只听得杨方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春秋刀。”话音在耳,就看杨方的刀不知怎么就从另一边砍来。
王君可一边架开杨方的大刀一边心里这个气啊:“你这叹气是什么意思?是,我这确实不是春秋刀,不是春秋刀就不能用大刀上阵临敌了么?”
他心里气是气,可是不服还真不行,三五个照面,和王伯当一样,也是根本递不进去招式。自己用什么刀招,总在杨方的意料之内,被克的死死的。就听对面杨方劝道:“将军还是不要打了,将军学关圣虚有其表,刀法上差得太远。若是投降……”王君可也就听到这里,一拨马,他也回来了。
这边秦琼看了看单雄信,单雄信看了看秦琼。两个人一个人意思,咱们也别出去了,出去估计也就这水平,就看裴三的了。
秦琼转头一看裴元庆,就见裴元庆手握龙头锤,就等着将令呢。秦琼暗竖大拇指,元庆二次学艺回来确实稳重多了,忙传将令命裴元庆出阵临敌。
裴元起一催斑点疙瘩兽,手中舞动链子龙头锤,口中道:“对面老将休得猖狂,认得俺裴元庆么?”
杨方见对面一员小将白盔白甲,手中一对银锤,真是威风凛凛。再一看裴元庆手中那一对锤,老杨方不由得吃了一惊,呀了一声,口中道:“裴元庆,你使得可是龙头锤么?”
裴元庆听杨方叫出自己兵器名字,暗暗佩服老将军见多识广,答道:“不错,正是龙头锤。”
就听杨方仰天一阵狂笑,连道:“好,好,好。你既然不念往日之情,也休怪我抛却兄弟之义。来人呐,取我的兵器来。”
这一下不只裴元庆愣了,连罗成带西魏众将士都怔了。看前面无论对方用什么兵器,这边军士都是选着和对方一样的兵器送过来,正想着看杨方怎么用双锤会裴元庆的双锤呢,他忽然一声“拿我的兵器来”,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看负责拿兵器的军士将那桌子上面的锦囊恭恭敬敬地捧着,送到杨义臣面前。杨义臣用手一扯锦囊,双手齐施,拿出一对兵器来,双手按天地分阴阳摆出架势,口中道:“来,来,来,裴元庆,老夫就看看你的龙头锤从定彦平那里学了几成功夫。”
裴元庆不看则已,一看杨方手中兵刃摆出的架势,口中“啊”了一声,冷汗可就下来了。
按说裴元庆这辈子可没怕过什么人,四平山连李元霸的锤都敢接,可就因为他和定彦平学艺后,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能耐大的人多了去了,这才收了骄傲之心。这时他看到杨义臣右手一柄细长的大刀,左手一把双尖的短枪,立刻就想起学艺的时候定彦平跟他说的话了。
定彦平传给裴元庆龙头锤的时候说了:“锤法讲究的是一力降十会,使锤没有太多的花招和巧招。论力气,你怎么都比不上使雷鼓瓮金锤的李元霸。虽然说四平山他是明三暗四砸跑你了吧,但那是你们有三招之约,真要放开了打,你还是打不过李元霸。所以我传给你这一对链子龙头锤,这锤里面的招法可就多了。你就有可能用巧劲,在招式上取胜。但是这一对龙头锤虽然厉害,你碰到三种兵刃是绝不能打。这第一就是双枪,双枪是枪中之霸。你龙头锤花样再多,也打不了。其次就是春秋刀和龙凤麒麟刃。春秋刀不好说,因为一般用的也都是大刀。这龙凤麒麟刃却容易分辨,它是一套,右手是细长的刀,左手是双尖的短枪。你碰上用这兵刃的就别打了,打也打不过。”要说定彦平为什么说这句话呢?这就和杨义臣一看龙头锤就知道教裴元庆的是定彦平一样,定彦平也知道,这世上用这龙凤麒麟刃的也只有杨义臣。西魏国南下扬州,必然要打东岭关,要碰上杨义臣,裴元庆很可能就二次出世。定彦平知道杨义臣得了一场大病,一身武艺十去七八。定彦平念着当年同师学艺之情,杨义臣和他又是结拜的兄弟。一看龙头锤,杨义臣就知道是自己教的裴元庆,不能让自己的徒弟把杨方给打了,所以他才特意跟裴元庆说这番话。碰上龙凤麒麟刃你就别打,打也打不过。这话其实也对,因为杨义臣若是没有生病,他当年灭南陈四会定彦平,两人是棋逢对手一般平,谁也赢不了谁,裴元庆又岂能打得过杨义臣?
因此杨义臣一见裴元庆亮龙头锤,就立刻也把龙凤麒麟刃亮出来了。他知道要是真打起来,自己打不过裴元庆,但他心里明白,这龙头锤就是你定彦平教的。杨广无道,你不当大隋的官可以,但你也不应该反过来帮着别人打大隋朝,退一步说,就算你帮着别人打大隋朝,难道你还要打我杨义臣不成?所以他一亮龙凤麒麟刃,就看裴元庆什么反应,见裴元庆呆如木鸡,心说:“得。算你定彦平还念着交情。我也就着台阶就下吧。”
于是杨方杨义臣道:“裴元庆,我与你老师有八拜之交,料想他告诉过你,我这叫龙凤麒麟刃。我也不想与你交手,今日咱们已见两阵。你西魏若是想要过我东岭关,我在关前摆下了一座铜旗大阵,只要你们能破得,我这东岭关拱手相送。咱们今日就两下罢兵,各自歇息吧。”
元庆一听,行,对面给台阶了,咱也别撑着了。他扭头看了看秦琼,秦琼一摆手,鸣金收兵。裴元庆跟着也就回去了。
杨方这边也就和罗成一起回去了。一边走杨方一边与罗成说:“成儿,你干爹隐居在家,怎么收了裴元庆这个徒弟,这是怎么回事啊。”
罗成可没敢说,这是因为当日老杨林摆下一字卷地长蛇阵,请我干爹当阵胆,被我给挑了。他老人家就遁入空门,云游天下。他也只好故作不解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想是我干爹在家待着烦闷,出来四处走走,碰上裴元庆,就教了他一对龙头锤。”
接下去的回目就是罗成秦琼枪对锏假打,罗成暗授阵图。老杨方人老眼不花,看出秦琼一对双锏是秦家锏法,推断出秦琼是秦彝之后,知道他和罗成是姑表之亲。于是暗设埋伏,铜旗阵内困群英,不料想八锤两锏破铜旗,罗成枪挑杨全忠,这才引出罗成姜松对花枪,罗成一席话逼死杨义臣,三手将东方伯拂袖而去,传授五分枪,日后罗通扫北,罗家枪连连被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