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年04月15日 05:46:40分享人:心清似水淡若云来源:互联网27
| 海岩·玉观音 | | 我回来了。 我站在南德清冷的雨中,我看到南勐山浮云游动,我走进火车站附近一家临街的杂 货店,我拨了缉毒大队队长老潘的手机。 老潘的手机关着。 缉毒大队我没有去过,我不知道安心经常说起的那个院子在什么方向。 半个小时后,我站在了南德市公安局大楼外传达室的窗口前,我递上我的身份证,
求见公安局政治处的方主任。 传达室盘问了我半天,问我认不认识方主任,我如实说不认识,我是想通过他寻找 一个人。还好,传达室的人同意让我进到一间不大的上访接待室里,过了一会儿从楼里 下来一个人,告诉我方主任不在,开会去了,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要找一个人,方主 任认识的,是个年轻女同志,她叫安心。 来人让我稍候,便回楼里去了,没用多久又回到接待室,同行还跟来另一个人。他 们进了屋一起问我,问我是干什么的,跟安心怎么认识的?我说我是她的未婚夫,是她 爱人,她半年前离家出走,我是来找她的。他们问你怎么能证明你是安心的未婚夫?我 说缉毒大队的潘队长和吴队长还有其他一些人都认识我,我去年夏天还在这里治过伤呢。 那两位干部互相对视一眼,把我带进楼去,带进楼里的一间小会客室里,让我稍候, 还给我倒了杯热茶。这次让我等的时间比较长,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一小时后从屋 外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找当即认出来了,是缉毒大队那位姓吴的副队长。 吴队长也一眼认出了我:“对,你是杨瑞。”然后他把我介绍给另一位中年人, “这是我们政治处的方主任。” 我和方主任,和吴队长,握了手。他们让我坐下,他们隆重认真的样子让我心里有 了希望,我想他们肯定是知道安心的行踪的,不然干吗一起出来见我,总不会是想向我 打听她的下落吧。 方主任先问我:“去年你们是怎么分手的,因为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她留了一封信就不见了。” “信上怎么说?” “她说她不能在她丈夫死了,儿子死了的情况下再跟我谈情说爱,她说她要为他们 负责。” 那位方主任和吴队长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了片刻,片刻后还是由方主任开口,点 头说道:“对,据我们知道,她确实是这个想法,所以她回南德来了。 她希望继续从事她一直热爱的公安缉毒工作。“ 我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一下子舒展开了,我终于找到了安心的下落!我笑一下, 说:“我想到了,她在这儿,我早就想到了,她不在老家,就是在这儿!我一直打电话 给潘队长的,还打电话给她的父母,可他们都不告诉我,都说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吴队长插话:“这是根据安心同志本人的要求,可能她不希望你再来找她吧,可能 她怕影响了你以后的生活。” 我快乐地沉默了一会儿,说:“能让我见见她吗?” 吴队长看一眼方主任,不说话。方主任迟疑一下,开口道:“小杨同志,我知道你 是很爱安心的,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会尊重她的选择。她回到了战场,选择了战斗,而且 很不幸,她在去年秋天的一次缉毒战斗中,英勇牺牲了,南德市人民政府已经追认她为 革命烈士。我们知道你和她曾经有过一段恋爱关系,但我们没有找到你,所以,安心同 志牺牲的消息我们只通知了她的父母。她的遗物、她的烈士抚恤金和烈士证书,按有关 规定都交给了她的父母……” 那位方主任,循循善诱地讲了很多很多,我仿佛只听见了牺牲二字,我反复辨别着 那两个字的含意,我钻心地想要挖掘出那两个字里还有没有其它的含意。我低着头,我 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我不想让我对面的这些警察们,看到我奔涌的眼泪。我的两条腿 在椅子上用力地夹紧,想控制住身体因为哭泣而带来的颤抖。我的整个脑子一下子空空 荡荡,全身肌肉因为互相撕扭而深刻地疼痛,我用变形的声音恳求他们:“没有,没有, 她没有牺牲!我要见她!你们让我见她……” 在这场阴雨之后的下午,他们带我去见安心。根据安心父母的意见,安心和在那次 战斗中牺牲的六位缉毒警察和武警战士一起,葬在了南咸山下的革命烈士公墓里。他们 的墓前,专门立了一块半人高的纪念碑,上面用半文半白的语言,携刻着对那次战斗的 记述,以及这七位烈士遭遇恶敌英勇无畏的壮举,言简意赅。我看到烈士依序而列的名 字中,第二位就是安心。那两个字镌刻得既俊秀又苍劲,很像她的写照。我用手抚摸着 那两个字,那字上还残余着雨后的湿意。我双膝跪在安心的面前,用我滚热的嘴唇轻吻 了她的名字。那名字很冷,没有生气。 我不想再痛哭流涕,我不想让身后的警察们看到,也不想让安心看到我心里的血迹。 我怎么能想到在我又回到酒吧,又回到刘明浩那帮人的夜生活里的时候,在我和贝贝每 天都共进晚餐并且在她的饭店留宿的时候,安心已经无声地躺在这里。我相信在这个和 北京远隔千里的肃静的墓穴中,她一定听到了我们的欢笑,看到了我们的缠绵,她听到 这些看到这些,一定是难过得哭了。 尽管她说过:你一定要比我幸福。可我还是屈膝跪在她的墓前,久久不起,并且向 她深深地一拜,我说:“安心,对不起。” 我能说的只有这句话:对不起。我本想让你比我幸福,和我一起幸福,但我做不到 了。 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幸福的,你说过我比你幸福。才值得你对自己残酷!你说过的! 从公墓返回市区的路上,我问陪着我的吴队长:“安心牺牲前,留下什么话了吗? 她有遗言吗?” 吴队长说:“没有,他们是在一场遭遇战中牺牲的,事前谁也没有预料的。” 我本想问:安心死得惨不惨。但我没问。 吴队长说:“我们潘队长正在外地办案子,他刚才打来电话,听说你来了,劝你节 哀。另外,他也希望你能理解安心的行为,她的行为是很崇高的,我们每一个熟悉她的 人,都应该为她感到骄傲。” 对了,我想起我和安心曾经聊起过关于崇高的话题,我们那时对真正的而不是虚假 的和做作的崇高,还是能够感动的。比如老潘给安心讲的那个在沙西公路上开加油站当 情报据点的无名英雄的故事,还是足以令我们佩服和崇敬的。但那时连安心在内,我们 崇敬英雄却并不打算仿效英雄,我们并不打算去从事那种公而忘私的伟大事业,我们并 不打算走进一个圣坛去做“普罗米修斯”式的勇士。那时我们正准备结婚,我们对未来 的世俗的幸福生活正在幻想不已,我们更喜欢更感动的可能是“少年维特”式的浪漫与 忧伤。那时不要说我,恐怕连安心也不会想到,在我们度身事外隔山看云地闲聊崇高伟 大牺牲奉献之类话题的几个月后,她自己就真的身体力行地走上了这样一条壮烈的道路。 尽管,我算不上安心的亲属,我和她尚未结为正式的夫妻,但公安局那些安心的领 导们,还是让我享受了烈士遗属的待遇。 免费安排到公安招待所里住下,而且由吴队长出面,态度正式地问我还有什么要求。 我说,我没有任何要求,既然安心的遗物她父母已经带走,我想去看看她工作过和生活 过的地方,那些地方找经常听她说到的。另外,你们是否知道她父母现在去了哪里,我 也想去看看他们,我对他们负恩未报,我应该去看看他们。 吴队长马上陪我去了缉毒大队,看了安心的办公室,看了她使用过的办公桌,她坐 过的椅子。还带我去了她的单身宿舍,看了那间;临河而建的吊脚楼。那间吊脚楼至今 空着,尚未分给别人居住。我站在窗前向对面望去,看到了烟雨迷蒙的南咸河,却看不 到对岸那片如火如荼的木棉花。 关于安心父母的地址,吴队长说,他也不知道。我问:潘队长知道吗?吴队长没答, 只说:潘队长不在,他在外面办案子。 一时回不来的。 我没有再问。 我在南德住了两天,在这两天时间里,我一个人又去了那间吊脚楼,去了南勐山上 的那间茶水店,去了上次我们去过的安心和铁军住过的那座居民楼,还去了我和安心一 起住过的那个由宣抚司署改成的旅馆。我去了安心在南德的所有值得记忆的场所,不是 告别,而是凭吊。我想我爱安心,我会永远怀念她,这些地方,我以后一定还要再来的。 在我离开南德的那天清晨,我带了一束前一天买好的鲜花,再次去了南面山下的革 命公墓。连天的阴雨已经停了,但公墓里的每一块石板路和每一座墓碑上,都还是湿漉 漉的,就像我心里难以干涸的眼泪一样。公墓里没有人,墓碑与墓碑之间,阻隔着雨后 清晨的雾气。我找了半天,才找到安心和那六位烈士的墓地。我把那束鲜花放在碑前, 然后默默地站了很久。尽管周围没有人,但我还是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从心里流出来, 我在心里轻轻地对那墓碑说道:安心,我的爱人,我的妻子,再见。 告别的心声刚刚落下,我似乎就听到了墓碑里有了回应,像是有人一步一步向我走 来。走近时我听出那声音来自身后。我回过头去,我看到我的身后,站着老潘。不知为 什么,看到老潘我的眼泪忽悠一下,终于掉下来了。 老潘目视着我,他插在大衣里的右手慢慢地拿了出来,伸到我的眼前,五指一松, 手里有个东西掉出来,掉到半空中停住了,那东西上有两根细细的红绳,还在老潘的手 上晃着。 红绳的另一头,悬着一颗工观音! 透过清晨的雾水,我看到了观音菩萨玉面端庄,眉目依稀,光泽依旧,神态宛然。 老潘的声音,穿透清冽的雾气,哑哑地传来,在安静的墓园中,几乎带了些天籁似 的回声。 “安心告诉我,如果你来了,就把这个给你,她说给你你就会明白的。” 我双手接过那只玉观音,那大慈大悲的王观音让我的身心有了一种觉醒般的感动。 我亲了那块淡绿的玉石,我说:“我以为,她没有留下话来……他们原来都说,她没有 遗言。” 老潘沉默片刻,墓园里除了我吞咽泪水的声音,安静得有如灵境。老潘的话语,也 犹如遥远的空谷足音,那足音环绕不绝,像一个巨大无边的声场,把天地间的一切,统 统笼罩在其中。 “她走的时候说,她推一牵挂的,惟一觉得对不起的,除了她的父母,就是你。她 说,她只有拜托这块玉石来保佑你了,她让你别等她,她请你一定要过得比她幸福!” 我的泪珠挂在脸上,不再流下去。那泪珠和我的眼眸一样,凝固了半天,才听到了 我的喉咙里发出的疑问。 “安心没有死,对吗?” 老潘没有回答。 他没有回答已经是一种回答。我恍如梦境地,再问一句:“她还活着,对吗?” 老潘终于又开了口,他说:“她让我告诉你,过去的那个安心,已经不在了,她让 你别再找她了。现在她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我冲上去,揪住老潘的衣服,我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愤怒,我冲他大声地吼叫:“你 们把她弄到哪儿去了,你们又让她隐姓埋名去干什么?她不愿意干的!我知道她不愿意 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她跟我说过的!你们把她还给我!” 老潘又高又大的身体在我的撕扯下纹丝没动,他平静地说:“我也不愿意她干的, 这是她自己的意愿,是她的决心!” 我僵住了,我的手慢慢地松开了,我知道老潘说的是对的,老潘是从不让安心靠近 任何危险的,他对她像对自己的女儿。安心能离开我重返战场,显然是下定了牺牲一切 的决心! 老潘轻轻整理了一下被我扯乱的衣领,声音苍老地说:“我这一辈子,真正敬佩的 人不多。”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她算一个!” 我转过身去,毫无方向地向雾气中走了两步,又茫然地站下来。我抬起手,仔细地 端详着手心里的玉观音。玉观音善良的形象,似乎代表了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母性,代表 了母性宏大的慈祥和悲悯。我知道我应该高兴,不管怎么说,安心还活着,她在于她情 愿为之献身的事业,她必定也会从中体会到幸福。我们以前就聊起过的:那种真正崇高 的人,心中必定充满和洋溢着伟大的幸福! 老潘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变得温和起来,那声音像一个父亲在询问自己的儿女,他 问:“你敬佩她吗?” 我没有回答,我把象征着安心的那颗玉观音戴在脖子上,塞进衣服里,贴身地在心 口上摆正。我说:“请您告诉她,我回北京去了。我会一直守着我们的家,我会一直在 我们的家里,等着她!” 我擦去脸上的眼泪,一个人走出了寂静的公墓……我回到招待所拿了我的东西,出 门往火车站走去。出门时招待所服务台的一位老同志叫住我,问道:“喂,小伙子,早 上缉毒大队的潘队长来找你,找到了吗?” 我回到了北京。 我又回到了原来的赛马俱乐部重操旧业,我每天努力地工作,晚上再也不去泡吧蹦 迪和下饭馆。为了多挣一点钱,我还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我省吃俭用,每个月都汇一 千块钱给南德缉毒大队的队长老潘,托他转寄给安心的父母。她的父母显然被公安机关 转移到其它地区保护起来了。警察有警察的规矩,他们不便把地方告诉我,但老潘答应 把我的钱和心意都转交过去。如果他就是安心的联络人,我想这些情况安心也应该是知 道的,她一定是知道的!因为老潘在和我以后的通话中,再也没有劝我别再俊等了。当 然他也从来没有向我透露过关于安心的哪怕是一点极其微小的消息。这是他们的纪律。 所有的同事、朋友、连同我的父亲,问到我又找女朋友了没有,我都说找了。他们 一律做出惊讶好奇的神情,问道:哟,什么样儿啊,怎么也不领来让我们看看?我就说: 她不在北京,在外地呢。他们当然还要刨根问底:在外地?她是干什么的?我就说:对 不起,她干什么的保密! 我想,总有一天安心的组织上会让她退役的,只要她不死,他们总有一天会让她享 受一下她应当享受的安定和平的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我要等她! 除了一周两次去挣那份家教的钱之外,我每天下了班都按时回家。我睡觉时总要摘 下那颗被体温语热的玉观音,端端正正地摆在身边空着的枕头上,象征着安心与我同床 而眠。每天熄灯前,我从不遗忘他要把卧室和客厅之间的那扇门敞开来,我怕睡着了万 一听不见深夜响起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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