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知微扯扯嘴角,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少爷您这是吃还是不吃啊?少爷您这是在吃面还是在卖脸啊?
随即便听见顾南衣喃喃数:“一、二、三……七!”
什么七?
“砰!”
心底一个问号还没解答,砰一声顾南衣重重放下碗,汤汁四溅,凤知微唰的一让,四面偷窥客齐齐一跳。
“七块!”
七块……什么七块?凤知微看他一直低头看碗,似乎是在数碗里的肉?她探头过去一数,果然是七块肉。
但是,那又有什么不对?
瞧他那苦大仇深的姿态,难道他碗里是七块人肉?
凤知微夹起自己碗里油光铮亮的红烧肉,对着日光仔细端详……也看不出来啊,据说人肉比较酸的……
“八块。”
那人险些掼了碗之后,终于又说了两个字,凤知微愕然半晌,想到一个荒唐的想法,试探着问:“你是……要八块肉?”
顾南衣目不斜视,对着面碗严肃点头。
凤知微垂泪——少爷您嫌肉少您就直说啊,只要您别再折磨我,别说八块,九块我也没意见啊……看看碗里还剩几块?全让给他!
她殷勤的赶紧从自己碗里拨肉过去,讨好的想全给,不想刚刚拨下一块,顾南衣筷子一拦,她的筷子就再也放不下去。
然后他道:“八块。”
好吧,八块……
凤知微一抬手,将他纱笠拉下来,低声道:“求求你不要脸,我还想好好吃饭。”
在众人狼般的目光中吃饭实在太有压迫了!
顾少爷终于满意的吃他的八块肉了,凤知微却有些食不下咽了,发愁自己干的蠢事什么时候才到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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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门响,里间的门突然被打开,顾南衣还是那身严严实实打扮,抱着个枕头飘出来,凤知微瞠目结舌看着他,不得不承认虽然大男人抱个枕头到处跑 是件非常可怕的事,但奇怪的是这人这姿态看起来居然还不难看。
甚至……有那么点点诱惑……
从他紧紧攥住枕头的雪白手指,从他微微俯下脸靠着布面枕头的闲适姿态,从他半掀起的纱笠里,雪色肌肤上唇线柔软,一色微红。
那种最纯净最直白,仿佛来自于人心深处最简单最原始的那些美好,因极致清澈而魅惑天生。
凤知微突然便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词。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正沉浸在诗的美好意境中,突见那人蹬蹬蹬抱了枕头走过来,直奔她床前,一把掀开被子——
睡了进去。
凤知微坐在床上。
她只穿着单衣,在初春的寒气中瑟瑟看着钻了她被窝的男人。
那男人坦然睡在她刚焐热的被窝里,睡下了居然还不脱纱笠。
凤知微不是不想尖叫,但是尖叫也不能让这男人从她被窝里出来,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她——非常时刻,慌乱于事无补。
于是她很平静的拉拉被子,近乎温柔的拍拍对方的肩,和颜悦色道:“顾大侠,你睡错床了。”
顾大侠头似乎动了动,凤知微正在窃喜他听进去了,便听见咚的一声,随即天旋地转,臀部裂开般的痛。
……她被顾南衣一脚踢到地下去了。
随即听见床上坦然高卧的顾南衣,干巴巴的道:“我一个人睡。”
凤知微温柔的道:“好好,你一个人睡。”
识时务者为俊杰,谁拳头大,谁睡单间,她不闹,要闹也不是这样闹。
然后她另抱起一条被子准备去睡里间,
刚走两步,床上那人翻了个身,道:“你在这里。”
凤知微一个踉跄,差点没给被子缠跌,猛回头不可置信的问:“我在这里?”
那人躺着,微微呼吸拂动面纱,起伏温柔,轮廓美好,看在此刻凤知微眼底,却觉得跟快要诈尸的僵尸似的。
“对。”
言简意赅,斩钉截铁。随即手一抬,一团白花花东西飞过来,正正落在凤知微脚下。
她的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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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知微哪里来得及解释——昨天隔了三个院子有一只野狗乱叫吵着了顾少爷,少爷也是这个样子,魂似的飘了出去,回来时衣袖上沾着狗毛。
都是她不好,喝了几口酒就忘记了顾少爷不喜欢吵嚷。
有了酒意的淳于猛还抱着树傻笑不肯走,丝毫没有感觉到顾玉雕不动声色的杀气,凤知微眼看不好,赶紧扑过去,试图挡在淳于猛面前,她这么一急,体内热流突然一涌,随即觉得身子一轻,呼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砰。”
似柔软似坚硬的触感。
似馥郁似清淡的气息。
……突然爆发超常大力的凤知微,扑过了头,撞进了顾南衣怀里……
凤知微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她对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热流完全没有概念,只觉得似乎突然窜出去很远撞上了什么,然后便是金星四射天花乱坠。
脸下柔软轻薄,舒服熨帖,触感十分熟悉。
凤知微心知不好,不好的不是她误入男人怀,而是顾少爷也讨厌近距离碰触,下一刻她一定会被顾少爷扔上屋顶。
忽听见身后淳于猛倒抽气的声音,然后她便被推开,眼角惊鸿一瞥看见地上一个纱笠。
她撞掉了顾南衣的纱笠?
心中一个模糊的念头突然闪过,她立即抬头去看顾南衣的脸,然而还是慢了一步,顾南衣手一招,地上纱笠再次飞到他头上,隐约白纱飞舞间,他似乎伸出手指,沾了沾唇角,随即微微偏头,将手指在唇边轻轻一吮。
隔着纱幕,隐约见那神情,带点天真带点好奇带点迷惘和探索,以一种不关风月却狎昵天生的姿态,品尝这一生所未知的滋味。
隐约有淡淡的酒气散发出来。
凤知微愕然看着他平静而自然品尝唇边酒液的姿态,童子般纯真清澈而气韵甜蜜。
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和淳于猛在喝酒,一口酒喝到一半奔了出去,然后撞上了顾南衣撞掉了他的纱笠,然后唇边酒液也许也……沾上了他唇?
然后他……舔掉了那点酒?
凤知微的脸,唰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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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林军和长缨卫都赶了过来,刀出鞘箭在弦,齐齐对准了顾南衣。
顾南衣看也不看,拍开太子的手,抓走凤知微,漠然道:“我的。”
“……”
凤知微心中只想号啕大哭——顾少爷你是在保护我还是为难我啊,你早不出现迟不出现为什么偏偏在尘埃落定时才冒出来啊……
还有,什么叫“我的”?
凤知微认为,顾少爷这句话一定又是省略式,中间应该加上几个字,诸如“我保护的”“我跟随的”,或者就像那册子主人经常说的“我罩的”之类的,才对。
这样子说,会误会的!
宁弈自从顾南衣出现,那脸色便十分精彩——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初那混账女人,就是和这人一起失踪的!
那次那混账女人和这人一起伤了他,这次这混账女人和这人一起坏他事。
难怪一直觉得这小子感觉熟悉,原来是她,是她——
盛怒之下,宁弈神情比平日更静,呼吸比平日更缓,微微斜挑的长眉下黑玉般的眸子,看顾南衣的眼神像在雪地里埋了千年的针。
这针从看见顾南衣出现就破肤而出,直至那句直接而又强大的“我的”,而磨砺至最尖锐。
凤知微突然打了个寒噤,觉得这四周怎么一眨眼就冷了这么多呢?
再一抬眼看见宁弈脸色——美貌风流的楚王殿下,他人前散漫自如,她面前深沉冷凝,但是从来就没看见过这样的神情,仿佛随时都能挤出无数冰珠子,劈头盖脸就对她砸下来。
算了……她和他八字不对,他爱怎么生气就怎么生气,当务之急,还是救顾南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