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古今一也”
什么是“喜怒不形于色”?这个中国的专用名词,有现代(后现代)与古典二层说法。
现代(后现代)方向上,正意是:成熟,稳重,是个可过家家,或能赚钱当官儿的主。
负意是:装B,矫情。
古典方向上,也有正负意。正意是:自我克制力强,内敛,不张扬,修养很好,能干大事。
负意是:一肚子花花肠子,搞阴谋诡计的大家。
二,“摇旗呐喊”
中国传统文化及其典籍,对“喜怒不形于色”是很推重的,也出了很多号召与方法。
孔夫子的论语中说:“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斯可以从政矣。“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这些,我觉得正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教导版本之一。走入声色厉茌的歧途后,人们就讥笑说是“人模狗样”“台上是光明庄严,台下是男盗女娼”,这个,没办法,怪不了人民群众。
老子在道德经中,大肆鼓吹的东西,基本上与不动声色的无为脱不了关系,如“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虚其心,实其腹”,“绝圣弃智”。所以,后来人民群众说此类修行人是飘飘有出尘之姿。但这些藏迹隐形的东西一旦用于世,可就是天大的阴谋家了。黄老政治从来就没断绝过。
宗密是佛教华严宗五祖。他的朋友,当时的总理裴休,给他写传法碑,记录他早年的崇拜经历:“(宗密)退游徒中,见其(宗密后来的导师道圆和尚)俨然若思而无念,朗然若照而无觉,欣然慕之,遂削染受教。”可见,喜怒不形于色的力量。
宋僧传则更加深化,直接说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外相及妙用:“当其凝闭无象,则土木其质。及夫妙用默济,云行雨施,蚩蚩群氓,陶然知化,睹貌迁善,闻言革非。”这,几乎将不动声色神话了。
佛禅主张的无念、无相、无住,大约在外面看,至少是不动声色吧。我们哪里见过嘻哈的佛像?都是一脸严肃的正大庄严吧?中国人视弥勒为未来佛,可以大肚哈哈,其实是对现在不动声色的反动。罗汉可喜怒上脸,所以罗汉比佛菩萨是低层次嘛。
韩非则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集大成者。
“故君见恶,则群臣匿端;君见好,则群臣诬能。人主欲见,则群臣之情态得其资矣。,人君以情借臣之患也。人臣之情非必能爱其君也,为重利之故也。今人主不掩其情,不匿其端,而使人臣有缘以侵其主,则群臣为子之、田常不难矣。故曰:‘去好去恶,群臣见素。’群臣见素,则大君不蔽矣。”
韩非在其《二柄》中所披露的教训信息,基本上说尽了不动声色的政治含义。韩非在文章中所说的,楚王喜欢腰细的女子,天下就有节食饿死的姑娘;齐桓公喜欢好味异味,易牙就敢于将儿子烹杀了,给他这个头头的吃,等等,这与现代有男女喜欢一夜情,就有人急忙脱裤子,上面有大贪,下面 就有小贪或乱贪,是一个意思了。
三,“以身拭法”
中国历代实践“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不少,自然大多是大人物,政治家居多,历史皇帝更是深悟其中之妙道了。文人也有,虽然极少。
1、刘备
“少语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好交结豪侠,年少争附之。”
三国志的这个记载,我常常表示怀疑。刘备喜欢哭:老婆丢了,哭;兄弟散了或丢了,哭;看见老百姓跟着自己又无力帮助他们,哭;所谓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那么,这不是喜怒形于色是什么?是爱情么?
再说,“好交结豪侠”,自己脸上却是肌肉僵硬,张飞类岂不是心里烦,弄不上要出人命的。
可能,不彻底,没学通,也只能呆在西蜀一隅,想想哭哭拉倒.
2、什翼犍
是北魏的皇帝,号魏昭成帝。魏书说他,“生而奇伟,宽仁大度,喜怒不形于色。身长八尺,隆准龙颜,卧则乳垂至席。”
呵呵,有人戏称,这整个儿一母猩猩嘛。当然,魏收的魏书被称秽史。
这个,就不多说了。皇帝嘛,神话中都有异样的。
3、萧道成
即南齐的齐高帝。从刘宋手中开辟江山者。
“沈深有大量,宽严清俭,喜怒无色。博涉经史,善属文,工草隶书,弈棋第二品。”
这是个很有风格风度风流的皇帝。马上马下皆能之。有个流传下来的故事是:
臣子中有一人,书法知名,号称第一。萧道成有一天就问:我的书法与你的比,怎么样?马屁臣立即回答:陛下书法,皇帝中第一;我的书法,臣子中第一。估计,萧道成是“喜怒不形于色”吧。
4、袁绍
这人很有名,但似乎是个反面教材,不动声色却没能成功。
坐镇四州之地,指挥数十万军队,与曹操争天下,却大败。范晔、司马光对此人的记录有:
“袁绍为人,外宽雅有局度,喜怒不形于色,而性矜愎自高,短于从善,故至于败”。
原来是个花架子。难怪早年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就给他定性了:
“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也不是英雄”。
后来,明朝人写三国演义,更是编出诗歌来了,嘲他是:
“羊质虎皮功不就,凤毛鸡胆事难成”。
入木三分矣。
5、阮籍
这人太有名。文人知道,风流佳客也知道。
“容貌瑰杰,意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而喜怒不形于色”。
难得,文人中的不动声色者。文人的绝大多数,高兴的时候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不高呢,就是高声骂娘或嚎啕痛哭了。阮籍似乎是异类。
阮籍的故事太多了,只抄一个:
某日,公检法的朋友在聚会时告诉他,有人将母亲给杀了。阮说:是吗?杀父亲可,怎么能杀母亲啊?众人大惊不解,阮籍慢慢解释道:禽兽知母不知父。杀父,禽兽也;杀母,禽兽不如也。
在那个嘻笑狂放的朝代,能够喜怒不形于色,太难了。
6、谢安
东晋朝的国务院总理,亦文亦官亦隐士的人,风流佳客。也是不动声色者中的杰出代表。
苻坚百万军队压向淝水,东晋危机四伏,人心惶惶。只能拼命镇定自己,安静地指挥谢玄等领军抗敌,但能调动的只有几万军队,可见其彼时的压力之大。
下棋,下棋,只是下棋,也许只能听天由命了。
黑夜。前方军情送到。谢安看完,一声不响,放床上,继续下棋。对弈者急了,问:前方怎么样了?
谢安“了无喜色,徐答云:‘小儿辈遂已破贼’。”
太矫情了,几乎不能想像那颗心是怎么控制得住。出门的时候,终于是露了人相:“过户限,心甚喜,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
谢安喜欢诗歌,围棋,音乐,别墅,是个极其风流的雅士,能做到喜怒无色,不容易。但是,这类人也极容易突然放纵,谢安也不例外:
“性好音乐。自弟万丧,十年不听乐。及登台辅,期丧不废乐。”
7、林彪
现代的“喜怒不形于色”人物的最佳标本。
任你们吵闹,说什么这么打,那么干,这样出奇兵,那样围城,如此打援,坐在主席位上的“林总”,屁也不放一个,吃他的黄豆,低垂着眼睛,偶尔再看看地图。
大家都静下来,望着林总的时候,林总就简单说两句:没有一声废话,没有动一点点颜色,声音一如既然,冷静简洁。
这就是林彪风格,他为现代军事中的喜怒不形于色做了最佳的注释。
今天,你喜怒形于色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