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铚秀,江西永新县人,1915年生,1928年10月参加革命,1933年参加工农红军。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随红二方面军长征到达陕北。抗日战争时期,任营长、团参谋长、旅参谋长,参加了“皖南事变”突围作战以及各种反扫荡战斗。解放战争时期,任师参谋长、师长,参加了孟良崮、济南、淮海、渡江、解放上海等战役。建国后,任副军长、军长、济南军区副司令员,昆明军区副司令员、司令员。参加抗美援朝,并多次组织指挥各大战役。担任云南边境自卫还击战总指挥。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2009年8月14日晨因病去世,享年95岁。
“吓死滇军、拖死湘军、脚踏川军、打倒中央军,英雄是红军”,这条写在石壁上的标语,让历经长征的张铚秀将军过目不忘,这或许就是张将军和他的战友合唱的一路豪歌。
1934年8月,红6军团作为红军长征先遣队,退出湘赣苏区西征,一路斩关夺隘,攻城掠地,威震敌胆。兵至田心坪,敌碉堡横路其中。碉内黔军仅一排兵力,然玩命死守,我一营之兵却是屡攻不克。时为红十六师四十七团团长覃国翰大怒:“我把全团拉上去,不信打不下这个碉来!”
晨四五点钟,攻击命令发出,张铚秀率全营向敌后猛插。
“你这个张铚秀胆子不小,把部队一下子插到这里来了,你一个营能吃敌人一个营吗?”覃团长似是担心又似激将。
“你不是要我猛插吗?这回钓着大鱼了你还不高兴?”
“那我派人到后面了解攻碉战况,二、三营打下敌碉后马上跟上来,做你的预备队。”
张铚秀用一个连正面展开,两个连左右迂回将田心坪围成铁桶。随后,张铚秀又将营部司号长和几个司号员召集到一起,并要求各连司号员听营部号令,营部吹什么号,各连吹什么号。张铚秀13岁就参加农民暴动队的儿童团。儿童团有一只用马口铁做成的号角。一次,男孩子相聚看谁能吹响那只号,结果只有张铚秀吹响,于是他就当了儿童团的号兵。自此,他迷上吹号,不到半年,竟学会十多种号谱。
张铚秀估计两迂回连已各就各位,便从勤务员手中拿过那支跟了他多年的号,站于高处,正对田心坪吹起冲锋号,连吹三遍。随之,四面号声起,红军冲杀声和敌胆战心惊声便是一片嘈杂凌乱。红军攻进村子,除几处小有抵抗外,其余皆走出营房和工事,举“双枪”向红军投降。此战不足半小时。
“报告团长,敌人每人有两支枪,他们只愿交步枪,拒不缴烟枪。”张铚秀有意和团长开玩笑。
“这怎么行,是‘枪’都得交!”
“你是不是也要抽大烟?或者给我们每人配发一支烟枪,变成红军队伍里的‘双枪将’?”
覃团长终有所悟,马上装出责骂的样子道:“你这个铚秀,想来捉弄我,看我不用军棍揍你!”他扬了扬手中的棍子。
覃团长自然喜欢这个敢打硬仗、屡打胜仗的下属和战友,哪里舍得打他。
战斗中的张铚秀的确是常胜而少败。然,有一次丢失阵地,却让他耿耿于怀,多次提起,常常自责。那是在1935年11月的溆浦打援中。敌乘溆浦城防空虚猛扑而来。我守军难以突围。红十六师四十七团接到增援溆浦任务。几经搏杀,敌李觉部终占溆浦,随之向乔江进攻,企图灭红六军团于此。四十七团速转移至龙潭地区。身为营长的张铚秀将一连部署在距龙潭十余里的燕子岩作为团的警戒哨。该连连长一只眼受伤变瞎,人称“独眼龙”,打仗勇且有心计,深得张铚秀的信任。然事出意外,阵地失守,该连长被抓并杀害于龙潭。张铚秀大为恼火,二话不说带着二、三连夺取阵地。战斗越打越激烈,敌十九师先头团赶来参战,敌人越打越多,张铚秀接到团长命令方撤退。燕子岩一役,一连阵地并未夺回,然张铚秀以两个连抗击敌一个团,伤亡极小,时间长达两小时,为师主力转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覃团长并未追究张铚秀失阵地的过失,此役却让张铚秀一辈子不能忘怀。
张铚秀果真是从血与火中杀出来的将军,一次次战斗皆是触目惊心,而“皖南事变”的突围战斗更是他一生中最为难忘和痛心的。
七七事变后,正在延安红大学习的张铚秀接到命令,他被分配到新四军去工作。11月初的一天清晨,在南昌八路军办事处一座旧式旅馆里,陈毅接见了张铚秀。两人相谈中,张铚秀请陈毅为他分配工作。陈毅笑了笑说:“而今我还是个‘空军’司令,能把你分配到哪里去呢?”后来,陈毅让他回了老家江西永新谭余保的游击支队当了参谋。几天后,张铚秀又到永新县一支游击队当队长,不久,该队从二十来人扩大到百十人,并下山集中到安徽岩寺中。新四军正式成立后,张铚秀又到陈毅担任司令员兼政委的一支队二团当参谋。“皖南事变”前夕,新四军组成新一支队,傅秋涛任司令员,张铚秀任新一团团长。
1941年1月4日,新一团奉命出发东进,担任整个部队的左前卫,次日,突然接到向东南移动的命令。一路上,满山满谷皆是雪,冬日的风更为肆虐。于路卡、隘口、山头处隐约可见国军伪装的身影。路有伏兵,杀机重重。张团长和政委商量后,告知各营,细察动向,加强戒备。1月7日,兵至大康王东南地段,枪炮声四起,敌军越逼越近。新一团速占有利地形,奋起还击。张铚秀拿起望远镜:雨水淋漓中,路滑难行,新一团战士深一脚浅一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哪里阵地有利就去哪里抢占。战斗持续至深夜,僵持不下。1月8日,新一团突袭榔桥河岸守敌,半天工夫,终夺几个有利山头,开辟了前进的道路,向东南移动。下午四时,突然接到支队命令,向西北方向转移。黄昏时分,傅司令员又向张铚秀下达命令:夺回原来阵地,掩护主力突围。新一团再次兵转东南。张铚秀想起1934年的夏天,他所在团渡过湘江阻击军阀追兵,就是为了掩护兄弟部队。那一次,一颗子弹从他头部右额穿过,当即昏迷,清醒后疼痛难耐,头和脸都肿了起来……长征路上,进贵州,过云南,翻雪山,穿草地,他多次执行掩护任务。这次裘岭战斗,又将是一场血的考验。激战中,新一团夺回了阵地,当老一团和支队部的战友们于此匆匆而过时,紧紧握了握他们的手。
傍晚,天降倾盆大雨,雨水汇成山流,流向四处山谷。近处水声、远处枪声交织在一起,划破黑沉沉天幕。战斗时断时续,相持已有三天。傅司令员曾约定,他们突围后会在对面山头燃起三堆火。然火光一直未现。张铚秀让司号员向不同方向吹号联络,只有几个小单位答了号。看来,只有孤军奋战了。准备工作未妥,枪炮声又一次响起。12日清晨,雨雪霏霏,天边闪出亮光之时,新一团发起绝路求生的战斗,短兵相接,持枪对刺,肉搏相拼——张铚秀带领战士们用血肉之躯终于杀出一条血路。不幸的是新一团新任政委雷耿同志光荣牺牲。
突围战斗共打了七天七夜,最终从顺安以北的团洲附近过江。正面战斗少了,困难依然重重。凛冽的风夹着飞雪,高山密林中飘洒着冰冷的雨,雪片、雨点、汗水浸透衣衫,通洞的 鞋底磨破了脚板。饥寒交迫,病痛交加,队伍不断减员。天天是夜行晓宿。一次,为引开追兵,张铚秀带领一个小组刚刚来到靠近一茅屋的斜坡上,清楚听到有说话声,敌影眼前一晃,小警卫员伸手把张铚秀拉到鸭棚的水塘里,藏入芦苇丛中,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的动静。几个人在水塘里整整站了一个白天。
新一团留下的200多个人,又是200多颗火种,播洒到大江南北如火如荼的抗日前线。
“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所谓“仁”,有时,也很难做到一视同“仁”,张铚秀就曾遇到过这种两难境地。长征时,不少红军战士把身上能吃的草鞋、牛皮带等都拿来充饥。身为一营之长的张铚秀,眼看战士饿得不行,决定杀掉自己的战马用来充饥。战士们纷纷上前相阻。谁都知道,这匹马陪营长屡建战功。特别是1936年1月初,在湘西一次激战中,营长右腿不幸中弹负伤。就是这匹马驮着他撤出战斗,驮着他随队行军。看着战士们都不愿下手,张铚秀只好忍痛扭头向马头开了一枪……将军此后每提及这匹心爱的战马,总不胜悲戚。将军爱战马更爱自己的战士。
爱兵情真意切,治军从难从严。人民解放军于1949年5月12日发起上海战役,5月27日上海解放。5月25日凌晨,三野二十七军八○师师长张铚秀率部迅速穿插攻击,进入外滩、南京路一线,在稀疏的枪声中肃清残敌。夜间,从师长、政委到每一个士兵,都打开背包,席地而睡或靠墙而眠,不入民宅,秋毫不犯。胜利之师睡马路这个新闻传出后,许多群众专为此事在南京路等到深夜,就是要亲眼看一看实情。一日拂晓,张铚秀碰到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老人问:“你是负责南京路区域防务的军官吧?”张铚秀说:“所有南京路、外滩一带都是由我部担任警备,老人家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做的?”老人笑了笑,连声说:“无事,无事。今晨专从徐家汇赶到南京路,看你们官兵露宿马路的实情。果真如此,甚为感动!”攀谈几句后,老人脱口而出:“仁义之师必胜,得人心者必胜!古往今来,无不如此。”张铚秀欲请老人到指挥所相谈,他说要去江边看看便匆匆告辞。
自古英雄情深义重。大义面前,张将军总会挺身而出。新中国成立后,无论是朝鲜战场,还是南疆硝烟,皆可见将军奔走前线的身影。1980年1月,他被任命为昆明军区司令员,更是担当大任,屡战屡捷。1985年8月13日,硝烟刚刚散尽,张将军眼含热泪作了一场报告,回顾了昆明军区35年的历程,大礼堂里鸦雀无声。不久,昆明军区与成都军区合并。三年后,将军迁居北京前夕,来到麻栗坡烈士陵园,向长眠在这里的战友告别:他对云贵高原的爱,他对牺牲战友的情,打动了在场每一个人。
将军已远去,英魂必将归故里。将军生于贫苦农家,父亲张兴隆是个泥瓦匠。母亲刘保俚12岁来张家做童养媳,20岁成婚后,有住房半间,薄田三亩,靠半口锅煮食度日。生5个子女,只养活3个儿子。张铚秀排行老二,过继给大伯张长隆。父亲张兴隆两次随本村甘裁缝结伴远抵云南做工,第二次返至湘南地界时,被土匪洗劫一空,差点丢了性命。回家后贫困交加,含恨去世,年仅50岁。在大哥张成秀的影响下张铚秀走上了革命道路。大哥35岁时遭叛徒出卖被捕,受尽酷刑,英勇不屈,最终被害。也许正因将军家运坎坷,所以在他的战斗生涯和人生历程中更显得坚若磐石,爱如春风。
将军晚年,夫人丁亚华常伴其左右。两人1942年12月19日在皖江火热的抗日战场结为伴侣。丁亚华是晚清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的重孙女,她1939年参加革命,也堪称一位巾帼英雄。婚后所育四子四女,皆有行伍之经历。张将军离去,一家老少,悲痛不已。
将军曾归纳出一种健身法——要乐观、要运动、要有节;不要迷财、不要恋色、不要争功利;多动脑、多动手、多动腿、多交友。这似乎更像是激励将军一生的座右铭。从熊熊战火走向和平年代,将军留影众多,然而,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张1955年的照片——照片上的他一身将军服,英气十足。革命战士之所以年轻,也许就是因为他们有一颗纯真而坚定的心。
本文发表于《军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