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敬》第七章下 沈惟敬小西行长两头骗

转折

世上本没有毫无破绽的秘密,何况小西行长和沈惟敬撒下如此弥天大谎,以丰臣秀吉之精明老练,定然只能蒙蔽一时,而不可能长久隐瞒下去。

当然,小西行长和沈惟敬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小西行长是希望在册封仪式完成以后,先造成撤兵的既成事实,然后再怂恿丰臣秀吉向明朝皇帝上奏,研讨通商贸易的问题。在他看来,只要丰臣秀吉下达了撤兵令,前线诸军一动,就不可能中途停止,即便其后阴谋败露,再度征伐朝鲜,又需重新整编军队、调达物资,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自己眼前的难关就算是度过了。

而在沈惟敬想来,只要丰臣秀吉接受了明朝的册封,赶紧撤退在朝日军,自己的使命也便算圆满完成。回京以后,自己立刻辞去官职,回乡隐居,日本方面再有什么举动,也都不关自己的事情了。

此时的沈惟敬说不上彻底,但确实有些灰心丧气,他逐渐从迷梦中清醒过来,认识到单凭自己一人之力,是无法使中日间的勘合贸易重开的,更无法使朝廷解除禁海令——本以为石星大人是自己稳固的靠山,是自己事业的强大臂助,如今看起来,两人的想法却根本背道而驰。

更要命的是,他也无法向石星阐述自己的想法,因为那似乎只有助于平湖沈氏的家族利益,而与国家大局毫无助益——以当时人的普遍眼光来看,肯定是如此。

小西行长和沈惟敬都在各打小算盘,而丰臣秀吉在接受册封以后,他也立刻活动开了心眼。丰臣秀吉认为必须把明朝的册封诏书翻译成日文,昭告全日本的诸侯、武士,同时也昭告天皇朝廷,他要所有日本人都知道,自己的权势、威名,和曾经的伟大的足利义满是一样的,他才是日本真正的统治者。可是,该怎样把诏书翻译成日文呢?再去求沈惟敬,未免太堕了本国的志气,让明朝人以为日本无人,竟连一个能够翻译诏书的都没有。

想来想去,突然被他想到一个人:“承兑和尚学问高深,熟读汉籍,他一定可以翻译!”

丰臣秀吉手下的外交僧很多,并不仅仅景辙玄苏一个,还有一个同样有名的叫做西笑承兑,和景辙玄苏一样,都是日本临济宗的高僧,一直协助丰臣秀吉管理各地寺院和草拟外交文件,深受宠信。

于是第二天,丰臣秀吉就把西笑承兑和尚请来,问他能否翻译册封诏书。西笑承兑打开诏书一看,见言辞并不艰深,就连连点头:“贫僧能译。”丰臣秀吉非常高兴,就叫西笑承兑先口头翻译一遍,让他听听和昨日沈惟敬翻译的是否相同,有没有差错。

小西行长回到日本以后,到处游说,做了很多人的工作,包括德川家康、前田利家等位高权重的诸侯们,请他们赞成议和退兵——因为前线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呀。但他不可能关照到每一个人,比如这个西笑承兑和尚,对于朝鲜战场上的状况,对于小西行长的想法,就懵懵懂懂,毫无所知。所以他打开册封诏书以后,就老老实实地一字不漏地翻译了起来。

诏书上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训斥口吻,昨天正当册封典礼,丰臣秀吉兴高采烈之下,并没有当一回事,今天心情平复下来,再听上去多少有点刺耳。并且听着听着,当西笑承兑读到“既封之后,不敢别求贡市,以启事端”的时候,丰臣秀吉不禁勃然大怒——

“什么,封而不贡,哪有这种道理?难道我向大明俯首称臣,就连一点好处也捞不到吗?这种和议要他何用?!”

据说丰臣秀吉当场就从西笑承兑手中抢过诏书,几把撕成粉碎——这当然只是民间传说罢了,这份册封诏书如今仍然留在日本,成为不可多得的历史文献。

事实上,丰臣秀吉只是抢过诏书扔在地上,又狠狠踩了几脚而已。他随即派人把小西行长叫来,一见面先怒吼道:“咱们都让明朝给骗了,他们并没有恢复勘合贸易的打算!”

《沈惟敬》第七章(下) 沈惟敬小西行长两头骗

乍闻此语,小西行长吓得面色惨白——阴谋败露了,这可该怎么办才好?但他随即宁定下来,听丰臣秀吉只是不住口地在咒骂明朝君臣,知道关白大人暂时还并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来。在此紧要关头,小西行长为了保命,也就只好出卖一同谋划的沈惟敬了:“怎么可能?内藤如安从北京来,说明朝已经完全答应了封贡的请求,况且沈大人在册封仪式上也并不是这样翻译的呀。”

小西行长一味装糊涂,丰臣秀吉对他实在是太过宠信了,况且身在日本本土,没有上前线去,也根本意识不到小西行长的求和愿望有多么强烈,想不到这个向来忠诚的部下为了这种强烈的愿望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根本就没有怀疑他。丰臣秀吉只是跳脚大骂明朝君臣,当即就待下令,把明朝使团成员全部逮捕起来,要取他们的首级。

小西行长赶紧苦苦相劝:“如此一来,与明朝的战争就无可终止,必须重开了。”

丰臣秀吉喝骂道:“开战就开战!我十万大军尚在釜山,正好趁着明军回国的大好时机,再夺朝鲜,然后挺进北京去!”

小西行长赶紧再劝:“可是如此一来,关白大人您受明朝所愚之事,就街知巷闻,无法隐瞒了。这恐怕有损大人您的英名吧。”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丰臣秀吉如遭当头棒喝,愣了一下,也逐渐冷静下来。丰臣政权并非独裁政权,实际上是个松散的封建大名联合体,丰臣秀吉纯靠武力征讨和利用朝廷权威压制,软硬兼施,才得以登上诸侯盟主宝座的,一旦受骗上当的事情外泄,他将会沦为各地大名的笑柄,威信直线下降,到那时候,还说什么征讨朝鲜、大明,恐怕后院起火,自己的统治先会摇摇欲坠。

可是不开战又该怎么办呢?难道就此吃上一个大大的哑巴亏吗?甘心去当明朝的臣属,本来就有很多诸侯、朝廷公卿表示过反对,倘若不能因此赢得勘合贸易的重开,一方面积聚更多的财富,一方面也向天下诸侯表示,自己是弃虚名而谋实利,迟早还是会千夫所指。丰臣秀吉左右为难,只好问小西行长:“如之奈何?”

这个时候的小西行长,已经完全没有余暇再考虑什么和议的问题、撤兵的问题和贸易的问题了,既然阴谋败露,让关白知道了明朝是许封拒贡,那么再次开战也便无可避免。哪怕再把自己送到朝鲜战场上去吧,也比当即就被关白大人砍下头来要来得安全一些。于是他绞尽脑汁,为丰臣秀吉谋划道:“可先佯作不知,送归使臣,然后再责以他事,兵发朝鲜。如此一来,既不会贻羞于日本,又能够麻痹明朝,只要明军赶不及救援,朝鲜还不是手到擒来之物吗?”

丰臣秀吉闻言点头:“此计甚好。然而所谓责以他事,不知应该……”他低头想了一下,突然一拍大腿:“对,就责备朝鲜傲慢无礼好了!”

按照常理来说,朝鲜和日本久有联络,即便在明朝下达禁海令,禁止与日本开展贸易活动以后,为了尽可能地减少倭寇侵扰的次数和强度,朝鲜仍然暗中与日本各地诸侯,以及丰臣秀吉的中央政府有书信往来,再加上此次明朝册封丰臣秀吉为日本国王,事情本就因日本侵略朝鲜而起,朝鲜国王李昖又曾上奏恳请,所以朝鲜政府理当派遣使者前来送礼道贺。

李昖本打算派儿子光海君李珲亲往致贺的,但李珲一度当过日军的俘虏,畏日如虎,坚决不肯成行,近臣李德馨也劝说李昖:“倭人反复无常,又曾提出让我国派王子去当人质的要求,恐怕光海君贸然前往会遭倭人扣押,不如派他人前去吧。”李昖耳根子软,听信了李德馨之言,就派一名中级官吏携带着几箱土特产到日本去祝贺。丰臣秀吉听闻此事,本来就有所不满,如今明朝许封拒贡的真相大白,他正好以此为借口责备朝鲜无礼,再次发动侵略战争。

拿定主意以后,丰臣秀吉就让小西行长把沈惟敬叫来——沈惟敬最先与日方接洽,又曾两次来到日本面见丰臣秀吉,颇受丰臣秀吉的重视,在丰臣秀吉看来,明朝册封正使杨方亨不过是个走形式、读诏书的摆设罢了,就跟本国天皇朝廷里那些无能更无权的公卿一般,而沈惟敬才是大明王朝真正有实权,有影响力的代表。

所以在见到沈惟敬以后,他就板着脸沉声说:“朝鲜无礼,全不思其二王子、三大臣、三都、八道,都是我国为遵守与天朝所达成的协议才还给他们的,如今我受封日本国王,他们竟然派个小官带着如此微薄的礼物来贺,这是侮辱我国呢,还是侮辱天朝呢?”

沈惟敬闻言吃了一惊,但他不知道许封拒贡之事已经败露,还想要劝说丰臣秀吉别在意这些小事。丰臣秀吉冷冷地打断沈惟敬的话:“请使臣把我适才所言,回北京去禀报皇帝陛下,请皇帝陛下责罚朝鲜。倘若皇帝陛下不肯为我作主,这兵,我是断然不能撤的。”

沈惟敬转头去望小西行长,就见对方连着使眼色,叫自己不必再多说什么,多劝什么。他此刻脑中一团糨糊,不知道原本以为已经圆满解决的争端为何又起反复,只得暂且顺从了小西行长的意思,表示说:“请大王放心,下官一定会把您的话转呈给我朝圣天子的。”

从丰臣秀吉面前退下来以后,小西行长悄悄地对沈惟敬慨叹:“事情已经败露了……”他把前因后果一说,沈惟敬如同当头挨了一记闷棍,半天说不出话来。

高山倾倒

丰臣秀吉究竟为什么要在才刚统一日本,政权还不够稳固的前提下,发动侵朝战争呢?其实这并非一个战争狂人的头脑一热,临时起意,而是由整个日本社会的状况所决定的,换言之,具有相当大的历史必然性。

战国乱世,纷争不休,在日本历史上是一段空前的黑暗期,但同时这段黑暗期也促使原本半封闭的日本敞开大门,去放眼整个世界,去接纳更多的新生事物。为了富国强兵以争霸权,从战国时代中期开始,日本沿海地区的大小诸侯就大力开展海外贸易,逐步拓宽了眼界。

日本的海外贸易,主要分为三大部分:一是对东亚沿海的私商贸易,以及倭寇侵扰;二是对东南亚的半官方半私人贸易;三是对日本所称的南蛮也即西洋各国(主要为西班牙、葡萄牙、荷兰和英国)的官方贸易——各派天主教和最先进的火药武器,就是从这一渠道传入日本的。

通过这些海外贸易,使得日本诸侯们逐渐认识到日本只是一个小国而已,就连中国都并非世界的中心、并非天下唯一的最强大的国家,日本要想生存,要想发展,必须冲破列岛的束缚,向杳不可测的汪洋大海进军。丰臣秀吉的旧主织田信长就曾经在天主教传教士的影响下,起过在统一日本后就建造大海船冲向世界的念头。

织田信长死得太早,他远航的想法,不管是和平远航还是对外侵略,都没有转化成真正的行动。而丰臣秀吉则不同,他在统一日本以后,立刻就把这种想法付诸实施。

如前所述,丰臣秀吉的统一其实是很简单化的,统治并不牢固,很多地方诸侯只是暂时臣服于他的军门前,随时都可能跳出来再造他的反。经过长期战乱,大名们都豢养了大群的武士,这些武士与中国的军人不同,既可以世袭,在社会身份地位上又与只从事耕种的农民有着本质差别,具有相当大的特权,所以不是说战争一结束,立刻就能马放南山、铸剑为犁,让他们回家种地去的。该怎么解决数量如此庞大的已经没有用武之地的武士们呢?仍然让他们佩刀执枪,在国内无所事事地悠游,迟早会惹出大乱子来。

大名们很少再有出兵作战的机会,无法掠夺更多的物资和土地,他们就无法养活麾下数量庞大的武士阶层,无论发不起俸禄还是硬想把武士们转化成平民百姓,都会引发领内动乱,进而威胁到作为武士集团共主的丰臣秀吉的统治。

要解决这个社会问题,其实有各种方法,各种手段,但丰臣秀吉在织田信长事业基础上所达成的统一,实在是太快速了,这就使得他本人日益骄横,为此采取了最便捷,同时也最不明智的解决方法——导出矛盾,对外侵略。

无论朝鲜,还是中国,甚至在丰臣秀吉狂妄的想法中还包括印度,只要打败这些国家,夺取了他们的土地,用以封赐那些已经在日本领不到封赏的武士们,问题不就彻底解决了吗?

勘合贸易是聚敛财富的大好手段,只要有了足够丰厚的财富,假以时日,国内矛盾自能逐步解决。但在一辈子厮杀疆场的丰臣秀吉看来,海外贸易远没有发动侵略战争来得便捷,得利更速。认为“关白侵朝之意,只在封贡”,那完全只是小西行长纯从商人眼光所得出的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直到前线战局不利,逐渐意识到靠发动对外侵略来缓和国内矛盾的方法困难重重,远没有自己当初设想的那么简单,丰臣秀吉才勉强同意了小西行长提出的议和求贡的建议,但就其本意而言,对此也是并不抱太大希望的。

所以封贡之事略有坎坷,小小撞了一下墙,丰臣秀吉立刻就变得不耐烦起来,再加上他认为明朝许封拒贡的行为是对自己的轻视,对自己的欺骗(其实只是小西行长和沈惟敬两人欺骗了他而已)和对自己的侮辱,于是态度立刻又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重新思考继续侵略、扩大战争的问题。

这是小西行长根本料想不到的。

如果说欺骗的话,其实是小西行长首先揣测错了丰臣秀吉的想法,进而他又无意中用自己的想法欺骗了沈嘉旺,沈嘉旺信以为真,又去欺骗沈惟敬,沈惟敬同样信之不疑,并认为这是达成自己解除禁海令理想的天大良机,跑去欺骗了袁同和石星……一群人沉浸在自欺欺人的妄想中,反过头来再故意欺瞒丰臣秀吉,终于导致局面一发而不可收拾……

经过沈惟敬和小西行长的反复密议,最终两人决定既然无法阻止战争再次爆发,那起码尽量使自己置身事外,他们决定把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扔给谁呢?就扔给朝鲜好了。小西行长劝说丰臣秀吉继续堆出满脸假笑来敷衍明朝使团,同时写下两封表文——一封是对于册封的献恩表,一封是请求明朝皇帝处罚朝鲜的弹劾状——交明朝使团带回北京。

有人认为这两封表文也都是小西行长和沈惟敬伪造的。但问题是丰臣秀吉本人为了麻痹明朝,并没有即刻在明使面前大动肝火,不仅如此,他还准备下了丰厚的礼物,请使团进献给万历皇帝——虽然诏书上 明言不得进贡,但这不是正式的贡品,不是由日本使团携带的,也不要求还礼,皇帝应该不会拒绝——可见还并没有立刻撕破脸的打算,既然如此,随便写两封信来加大麻痹的力度,又有何不可呢?只要小西行长想到这一点提出来,丰臣秀吉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反正又不需要他自己亲自动笔,手下那么多佑笔(书记官)和外交僧,随便找个人草拟一下,自己盖上图章就行了嘛。

小西行长拿到了这两封表章以后,没有交给身为册封正使的杨方亨,却交给了同谋的沈惟敬。沈惟敬紧紧捏着这两封表章,当做救命稻草一般——他实在是对官场狡诡、政治风云一无所知,否则,只需把表章递给杨方亨,把责任都推在杨方亨身上,就可以彻底撇清,万事大吉了。最终正是这两封表章,给他带来了泼天大祸。

且说明朝使团在丰臣秀吉的热情欢送下,终于离开日本,回归朝鲜的釜山。这个时候,丰臣秀吉已经下定了继续侵略朝鲜的决心,不但不下令驻守釜山的日军后撤,反而秘密增兵。武官出身的杨方亨在釜山军中查探到一些蛛丝马迹,不敢耽搁,急忙快马回归北京。沈惟敬却不肯走,他害怕回到北京后丰臣秀吉重开战事的事情败露,朝廷将会责罚自己,觉得还是呆在釜山比较安全,所以诡称监督日方履约撤军,执意留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沈惟敬,在侵朝日军中已经建立了相当大的威信,那些不愿意再泥足深陷,想要赶紧撤兵回国的日本将军们都把沈惟敬当成自己的大恩人、大救星。即便丰臣秀吉暗中下达了继续进兵的命令,他们仍然在幻想着:“只要沈大人在,和议退兵就还有希望。”所以都把沈惟敬待若上宾。沈惟敬在釜山每日接受各营日将的宴请,自我感觉比回去风浪难测的北京城要安全多了。

当然,他不可能一直留在釜山,他总归是要回朝复命的,为了给自己平安回家铺路,沈惟敬瞒着杨方亨,暗中派人把丰臣秀吉的那两道表章送去北京。

然而他料想不到,因为谈判、册封旷日持久,这个时候的北京朝廷又已经是主战派的天下了。日军长期滞留釜山不走,就连册封仪式完毕后也没有丝毫撤军的迹象,朝鲜国王李昖大感恐慌,多次上奏北京,要求再以武力驱逐。明朝主战派趁机卷土重来,石星招架不住,左支右拙,日夜期盼着册封使团可以早日回京,把所有问题都画上一个休止符。

就在这种情况下,杨方亨空着两手入朝复命。

杨方亨启奏万历皇帝,册封虽已完成,釜山日军却并无撤兵的迹象,反有增军之形,希望朝廷早作裁断。万历皇帝闻言大怒,当殿斥责石星。其后不久,沈惟敬派人送来的两份表章也到了,石星如同抓到根救命稻草一样,不及详查,立刻呈递御前。

万历皇帝再问杨方亨,杨方亨为了撇清自己,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沈惟敬身上。他首先怒斥:“此表为假,定然是沈惟敬伪造的!否则这两封表章为何不交给身为正使的我,而偏要交给沈惟敬呢?”继而把沈惟敬在册封典礼上向丰臣秀吉磕头,沈惟敬时常与小西行长私下密议,等等情况添油加醋地陈述了一遍。

中日之间官方交往已经断绝了大约两百年,丰臣秀吉那些佑笔、外交僧并不熟悉中国礼仪,再加上沈惟敬所谓先期渡海去教日本人礼仪也只是借口而已,所以这两封表章的格式和语气都相当糟糕,按照明朝史料所载:一,“不奉正朔”,也就是说没有按照藩属国必备的礼仪那样使用中国的历法;二,“无人臣礼”,言辞不够恭敬;三,“用丰臣图书”,盖上的是丰臣秀吉的私章,而不是大明朝才刚赏赐的日本国王金印。一方面,万历皇帝看到这种格式、语气,大感愠怒,另方面也从而相信了杨方亨所言,这两道表章是沈惟敬或别的什么人伪造的,并非丰臣秀吉所写。

于是轰然一声,石星这座原本在皇帝心目中似乎是坚固不移的高山瞬间便倒塌了。万历皇帝下诏,即刻逮捕石星、沈惟敬,下锦衣卫狱严加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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