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众人道:“我们有福,今日得师父在这里,与我等众人做主。”智深大喜。吃到半酣里。也有唱的,也有说的,也有拍手的,也有笑的。 正在那里喧哄,只听门外老鸦哇哇的叫。众人有扣齿的,齐道:“赤口上天,白舌入地。” 智深道:“你们做甚么鸟乱?”众人道:“老鸦叫,怕有口舌。” 智深道:“那里取这话?”那种地道人笑道:“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了一个老鸦巢,每日直聒到晚。” 众人道:“把梯子上面去拆了那巢便了。”有几个道:“我们便去。” 智深也乘着酒兴,都到外面看时,果然绿树上一个老鸦巢。众人道:“把梯子上去拆了,也得耳根清净。” 李四便道:“我与你盘上去,不要梯子。”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掇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众泼皮见了,一齐拜倒在地,只叫:“师父非是凡人,正是真罗汉!身体无千万斤气力,如何拔得起!”
鲁智深大闹野猪林
话说当时薛霸双手举起棍来,望林冲脑袋上便劈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薛霸的棍恰举起来,只见松树背后雷鸣也似一声,那条铁禅杖飞将来,把这水火棍一隔,丢去九霄云外,跳出一个胖大和尚来,喝道:“洒家在林子里听你多时!” 两个公人看那和尚时,穿一领皂布直裰,跨一口戒刀,提起禅杖,抡起来打两个公人。林冲方才闪开眼看时,认得是鲁智深。林冲连忙叫道:“师兄不可下手,我有话说。”智深听得,收住禅杖。两个公人呆了半晌,动弹不得。林冲道:“非干他两个事,尽是高太尉使陆虞候分付他两个公人,要害我性命,他两个怎不依他?你若打杀他两个,也是冤屈。” 鲁智深扯出戒刀,把索子都割断了,便扶起林冲,叫:“兄弟,俺自从和你买刀那日相别之后,洒家忧得你苦。自从你受官司,俺又无处去救你。打听的你断配沧州,洒家在开封府前又寻不见。却听得人说,监在使臣房内,又见酒保来请两个公人说道:‘店里一位官人寻说话。’以此洒家疑心,放你不下。恐这厮们路上害你,俺特地跟将来。见这两个撮鸟带你入店里去,洒家也在那里歇。夜间听得那厮两个做神做鬼,把滚汤赚了你脚。那时俺便要杀这两个撮鸟,却被客店里人多,恐防救了。洒家见这厮们不怀好心,越放你不下。你五更里出门时,洒家先投奔这林子里来,等杀这厮两个撮鸟,他到来这里害你,正好杀这厮两个。”林冲劝道:“既然师兄救了我,你休害他两个性命。”鲁智深喝道:“你这两个撮鸟!洒家不看兄弟面时,把你这两个都剁做肉酱;且看兄弟面皮,饶你两个性命。”就那里插了戒刀,喝道:“你这两个撮鸟!快搀兄弟,都跟洒家来。”提了禅杖先走。两个公人那里敢回话,只叫:“林教头救俺两个。”依前背上包裹,提了水火棍,扶着林冲,一同跟出林子来。
武松醉打蒋门神
武松大踏步赶将出来。那个捣子迳奔去报了蒋门神。蒋门神见说,吃了一惊,踢翻了交椅,丢去蝇拂子,便钻将来。武松却好迎着,正在大阔路上撞见。蒋门神虽然长大,近因酒色所迷,淘虚了身子,先自吃了那一惊;奔将来,那步不曾停住;怎地及得武松虎一般似健的人,又有心来算他!蒋门神见了武松,心里先欺他醉,只顾赶将入来。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先把两个拳头去蒋门神脸上虚影一影,忽地转身便走。蒋门————神大怒,抢将来,被武松一飞脚踢起,踢中蒋门神小腹上,双手按了,便蹲下去。武松一踅,踅将过来,那只右脚早踢起,直飞在蒋门神额角上,踢着正中,望后便倒。武松追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这醋钵儿大小拳头,望蒋门神头上便打。原来说过的打蒋门神扑手,先把拳头虚影一影便转身,却先飞起左脚;踢中了便转过身来,再飞起右脚;这一扑有名,唤做“玉环步,鸳鸯脚”。——这是武松平生的真才实学,非同小可!打得蒋门神在地下叫饶。
武松大闹飞云浦
人行至浦边一条阔板桥,一座牌楼上有牌额写着道“飞云浦”三字。武松见了,假意问道:“这里地名,唤做甚么去处?”两个公人应道:“你又不眼瞎,须见桥边牌额上写道‘飞云浦 ’。”武松站住道:“我要净手则个。”那两个提朴刀的走近一步,却被武松叫声:“下去!”一飞脚早踢中,翻筋斗踢下水去了。这一个急待转身,武松右脚早起,扑通地也踢下水里去。那两个公人慌了,望桥下便走。武松喝一声:“那里去!”把枷只一扭,折做两半个,赶将下桥来。那两个先自惊倒了一个。武松奔上前去,望那一个走的后心上,只一拳打翻,就水边拿起朴刀来,赶上去,搠上几朴刀,死在地下,却转身回来,把那个惊倒的,也搠几刀。这两个踢下水去的,才挣得起,正待要走,武松追着,又砍倒一个,赶入一步,劈头揪住一个喝道:“你这厮实说,我便饶你性命!”那人道:“小人两个是蒋门神徒弟。今被师父和张团练定计,使小人两个来相帮防送公人,一处来害好汉。”武松道:“你师父蒋门神今在何处?”那人道:“小人临来时,和张团练都在张都监家里后堂鸳鸯楼上吃酒,专等小人回报。”武松道:“原来恁地,却饶你不得。”手起刀落,也把这人杀了。解下他腰刀来,拣好的带了一把,将两个尸首,都撺在浦里。又怕那两个不死,提起朴刀,每人身上又搠了几刀。立在桥上看了一会,思量道:“虽然杀了四个贼男女,不杀得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如何出得这口恨气!”提着朴刀,踌躇了半晌,一个念头,竟奔回孟州城里来。
武松血溅鸳鸯楼
武松原在衙里出入的人,已都认得路数。径踅到鸳鸯楼胡梯边来,捏脚捏手摸上楼来。此时亲随的人都伏事得厌烦,远远地躲去了。只听得那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三个说话。武松在胡梯口听,只听得蒋门神口里称赞不了,只说:“亏了相公与小人报了冤仇,再当重重的报答恩相。”这张都监道:“不是看我兄弟张团练面上,谁肯干这等的事!你虽费用了些钱财,却也安排得那厮好。这早晚多是在那里下手,那厮敢是死了,只教在飞云浦结果他。待那四人明早回来,便见分晓。”张团练道:“这四个对付他一个,有甚么不了?再有几个性命,也没了。”蒋门神道:“小人也分付徒弟来,只教就那里下手,结果了快来回报。” 武松听了,心头那把无明业火高三千丈,冲破了青天。右手持刀,左手叉开五指,抢入楼中,只见三五枝画烛荧煌,一两处月光射入,楼上甚是明朗,面前酒器皆不曾收。蒋门神坐在交椅上,见是武松,吃了一惊,把这心肝五脏,都提在九霄云外。说时迟,那时快,蒋门神急要挣扎时,武松早落一刀劈脸剁着,和那交椅都砍翻了。武松便转身回过刀来,那张都监方才伸得脚动,被武松当时一刀,齐耳根连脖子砍着,扑地倒在楼板上。两个都在挣命。这张团练终是个武官出身,虽然酒醉,还有些气力。见剁翻了两个,料道走不迭,便提起一把交椅抡将来。武松早接个住,就势只一推,休说张团练酒后,便清醒白醒时,也近不得武松神力,扑地望后便倒了。武松赶入去,一刀先剁下头来。蒋门神有力,挣得起来。武松左脚早起,翻筋斗踢一脚,按住也割了头。转身来把张都监也割了头。见桌子上有酒有肉,武松拿起酒钟子,一饮而尽。连吃了三四钟,便去死尸身上割下一片衣襟来,蘸着血去白粉壁上大写下八字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
武松除恶蜈蚣岭
当时两个斗了十数合,那先生被武行者卖个破绽,让那先生两口剑砍将入来;被武行者转过身来,看得亲切,只一戒刀,那先生的头滚落在一边,尸首倒在石上。武行者大叫:“庵里婆娘出来!我不杀你,只问你个缘故!”只见庵里走出那个妇人来,倒地便拜。武行者道:“你休拜我;你且说这里叫甚麽去处,那先生却是你的甚麽人?”那妇人哭着道:“奴是这岭下张太公家女儿。这庵是奴家祖上坟庵。这先生不知是那里人,来我家里投宿,言说善晓阴阳,能识风水。我家爹娘不合留他在庄上,因请他来这里坟上观看地理,被他说诱,又留他住了几日,那厮一日见了奴家,便不肯去了;住了两三个月,把奴家爹娘哥嫂都害了性命,却把奴家强骗在此坟庵里住。这个道童也是别处掳掠来的。这岭唤做蜈蚣岭。这先生见这条岭好风水,以此他便自号飞天蜈蚣王道人。”武行者道:“你还有亲眷麽?”那妇人道:“亲戚自有几家,都是庄农之人,谁敢和他争论!”武行者道:“这厮有些财帛麽?”妇人道:“他也积蓄得一两百两金银。”武行者道:“有时,你快去收拾。我便要放火烧庵了!”那妇人问道:“师父,你要酒肉吃麽?”武行者道:“有时将来请我。”那妇人道:“请师父进庵里去吃。”武行者道:“怕别有人暗算我麽?”那妇人道:“奴有几颗头,敢赚得师父!”武行者随那妇人入到庵里,见小窗边桌子上摆着酒肉。武行者讨大晚吃了一回。那妇人收拾得金银财帛已了,武行者便就里面放起火来。那妇人捧着一包金银献与武行者,武行者道:“我不要你的,你自将去养身。快走!快走!”那妇人拜谢了自下岭去。武行者把那两个尸首都撺在火里烧了,插了戒刀,连夜自过岭来,迤逦取路望着青州地面来。又行了十数日,但遇村坊道店,市镇乡城,果然都有榜文张挂在彼处捕获武松。到处虽有榜文,武松已自做了行者,於路却没人盘诘他。
林冲误入白虎堂
陆谦心想林冲不会就此罢休,也想趁此机会得到高太尉赏识,便献上一计,以献刀之名骗林冲来府,趁机陷害。次日,林冲正于家欣赏宝刀,陆谦进院,便跪地求饶,骗林冲说高太尉已经将高衙内惩罚,望林教头见谅,更加喜欢林冲刚买来的宝刀,正好高府也有一把宝刀,望林冲带到到府上比验比验;林冲心想此事就此罢休,就当赔给太尉一个人情,便答应下来。陆谦便引林冲来到高府,走到内府便推说有事离开了,留下两个虞候引林冲来到白虎节堂,林冲携刀进入白虎堂,便听堂门以关,顿时周围跳出几名军汉持刀架住林冲脖子,高俅此时出现在白虎节堂前,大喊:“林冲大胆,竟敢提刀进入白虎节堂!”林冲心知遭陷害,但百口难辨,被径直押下堂去。
火烧草料场
林冲跳起身来,就壁缝里看时,只见草料场里火,刮刮杂杂烧着。 当时张见草场内火起,四下里烧着,林冲便拿枪,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前面有人说将话来。林冲就伏在庙听时,是三个人脚步响,且奔庙里来。用手推门,却被林冲靠住了,推也推不开。三人在庙檐下立地看火。数内一个道:“这条计好么?”一个应道:“端的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这番张教头没的推故。”那人道:“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付了。高衙内这病必然好了。”又一个道:“张教头那厮,三回五次托人情去说:‘你的女婿殁了。’张教头越不肯应承。因此衙内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不想而今完备了。”又一个道:“小人直爬入墙里去,四下草堆上点了十来个火把,待走那里去?”那一个道:“这早晚烧个八分过了。”又听一个道:“便逃得性命时,烧了大军草料场,也得个死罪。”又一个道:“我们回城里去罢。”一个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也能会干事。”
林冲风雪山神庙
林冲听那三个人时,一个是差拨,一个是陆虞候,一个是富安。林冲道:“天可怜见林冲!若不是倒了草厅,我准定被这厮们烧死了!”轻轻把石头掇开,挺着花枪,一手拽开庙门,大喝一声:“泼贼那里去!”三个人急要走时,惊得呆了,正走不动。林冲举手,肐察的一枪,先戳倒差拨。陆虞候叫声饶命,吓的慌了手脚,走不动。那富安走不到十来步,被林冲赶上,后心只一枪,又戳倒了。翻身回来,陆虞候却才行的三四步。林冲喝声道:“好贼!你待那里去?”批胸只一提,丢翻在雪地上,把枪搠在地里,用脚踏住胸脯,身边取出那口刀来,便去陆谦脸上阁着,喝道:“泼贼!我自来又和你无什么冤仇,你如何这等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陆虞候告道:“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敢不来。”林冲骂道:“奸贼,我与你自幼相交,今日倒来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把陆谦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里。回头看时,差拨正爬将起来要走。林冲按住喝道:“你这厮原来也恁的歹,且吃我一刀。”又早把头割下来,挑在枪上。回来把富安、陆谦头都割下来。把尖刀插了,将三个人头发结做一处,提入庙里来,都摆在山神面前供桌上,再穿了白布衫,系了胳膊,把毡笠子带上,将葫芦里冷酒都吃尽了。被与葫芦都丢了不要。提了枪,便出庙门投东去。走不到三五里,早见近村人家,都拿着水桶钩子来救火。林冲道:“你们快去救应,我去报官了来。”提着枪,只顾走。
真假李逵
李逵归心似箭,迈开脚步,大步走去。走着走着,只见前面闪出一片松林,烟笼雾锁,十分险恶。李逵是个胆大粗豪之人,根本不觉害怕,直走进去。突然,一个大汉从树上跳下,暴喝一声:“黑旋风李逵在此!识相的留下买路钱,免得伤了性命!”李逵一惊,寻思此处如何又有一个黑旋风?定睛一看,只见那人面黑如炭,如烟熏火燎一般,手持两柄大斧,倒也威风凛凛。李逵大怒,心想天下或有同名同姓之人,岂有绰号、兵刃都相同的?眼见得是冒俺之名,坏俺的名声了。他心头火发,怒喝一声:“何处小贼,敢冒俺的大名,在此拦路抢劫!”挺着手中朴刀直冲过去。李逵原想这家伙既敢单独劫道,必然有些武艺,谁想刚一交手,那汉便手忙脚乱,撑持不住。转身欲逃之时,被李逵腿上一刀,砍翻在地,李逵一脚踏住,大声喝问:“你这毛贼可认得老爷?俺便是江湖上黑旋风李逵!你冒名打劫,罪实难容。俺今要为此地除害!”说罢举刀便砍。
李逵沂岭杀四虎
李逵道:“正是你这孽畜了我娘!”放下朴刀,跨边掣出腰刀。那母大虫到洞口,先把尾去窝里一剪,便把后半截身躯坐将入去。李逵在窝里看得仔细,把刀朝母大虫尾底下,尽平生气力,舍命一戮,正中那母大虫粪门。李逵使得力重,和那刀靶也直送入肚里去了。那母大虫吼了一声,就洞口,带着刀,跳过涧边去了。李逵拿了朴刀,就洞里赶将出来。那老虎负疼,直抢下山石下去了。李逵恰待要赶,只见就树边卷起一阵狂风,吹得败叶树木如雨一般打将下来。自古道:“云生从龙,风生从虎。”那一阵风起处,星月光辉之下,大吼了一声,忽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那大虫望李逵势猛一扑。那李逵不慌不忙,趁着那大虫势力,手起一刀,正中那大虫颔下。那大虫不曾再掀再剪:一者护那疼痛,二者伤着他那气。那大虫退不彀五七,只听得响一声,如倒半壁山,登时间死在下。那李逵一时间杀了母子四虎,还又到虎窝边,将着刀复看了一遍,只恐还有大虫,已无有踪迹。李逵也困乏了,走向泗州大圣庙里,睡到天明。次日早晨李逵来收拾亲娘的腿及剩的骨殖,把布衫包里了;直到泗州大圣庙后掘土坑葬了。
杨志卖刀
牛二紧揪住杨志说道:“我鳖鸟买你这口刀。”杨志道:“你要买,将钱来。”牛二道:“我没钱。”杨志道:“你没钱,揪住洒家怎地?”牛二道:“我要你这口刀。”杨志道:“俺不与你。”牛二道:“你好男子,剁我一刀。”杨志大怒,把牛二推了一跤。牛二爬将起来,钻入杨志怀里。杨志叫道:“街坊邻舍都是证见。杨志无盘缠,自卖这口刀。这个泼皮强夺洒家的刀,又把俺打。”街坊人都怕这牛二,谁敢向前来劝。牛二喝道:“你说我打你,便打杀直甚么!”口里说,一面挥起右手,一拳打来。杨志霍地躲过,拿着刀抢入来,一时性起,望牛二颡根上搠个着。扑地倒了。杨志赶入去,把牛二胸脯上又连搠了两刀,血流满地。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