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中印边境乃堆拉山口22日上午迎来首批印度官方香客，他们将前往西藏自治区阿里地区的冈仁波齐峰(神山)和玛旁雍错湖(圣湖)，进行为期12天的朝圣之旅。中方向印度香客正式开通这条进藏朝圣新线路，被印度友人赞为“两国关系史上的里程碑”。在这个世界上，宗教圣地很多，但很少有像冈仁波齐和玛旁雍错那样，既能共同得到几个宗教群体的崇拜，相互间又能和平共处的。位于西藏普兰县的神山圣湖，山不是最高的，湖也不是最大、最深的，但却是很多教徒心目中的“世界中心”。笔者在印度工作期间，曾于去年9月、10月调研印度香客进藏朝圣的三条路线，并探寻神山圣湖的前世今生。
独特性使神山圣湖成“世界中心”
在青藏高原，洁白的雪山与清澈的湖泊并不罕见，而冈底斯山主峰冈仁波齐峰和玛旁雍错湖的神圣性，应该来源于其这样一个重要的特征：南亚三大河流(雅鲁藏布江-布拉马普特拉河、恒河、印度河)的源头。当古人溯流穷源，最终都来到这里时，一定会认为自己来到整个世界的中心。荒芜的冈底斯山脉中那一座孤零零的雪峰，肯定就是神灵的居所。正因如此，冈仁波齐同时被印度教、藏传佛教、雍仲苯教和耆那教认定为世界的中心。对冈仁波齐的崇拜，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000年。印度创世史诗《罗摩衍那》以及藏文史籍《冈底斯山海志》等中，都提及此山。在佛教中，冈仁波齐被称为须弥山，意为“神山之王”;在印度教中，冈仁波齐被称为“湿婆天宫”，是印度教湿婆派教徒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就连当年纳粹德国的一些军政高层，也曾相信冈仁波齐隐藏着地球轴心，是左右时间流向的钥匙。
玛旁雍错湖也是不少宗教文化群体的景仰之地。在印度教中，此湖被称为“心湖”，还是湿婆大神的妻子乌玛(雪山)女神的沐浴之地。凡在此沐浴的印度教徒，死后就会进入大梵天天堂。饮用此湖水后，就会升入“湿婆天宫”。在汉文化中，玛旁雍错被称为“西天瑶池”。佛教和苯教信徒则认为玛旁雍错是龙宫，是“万河之母”，神圣不可侵犯。因此，当印度朝圣者不顾刺骨的寒冷走入湖中时，佛教徒会担心他们亵渎了神灵。当地政府现在禁止香客入湖沐浴，但在湖边建立专门沐浴设施，以此保护生态环境，并照顾到其他宗教群体的感受。
“母亲离世时，口中含着圣湖的水”
有印度朋友明确地告诉笔者，神山圣湖的神圣性，超过印度境内所有的印度教圣地。因为冈仁波齐是湿婆神永久的宫殿，其他圣地只是湿婆神的“行宫”。千百年来，很多高僧大德用自己的双脚，无数次穿过喜马拉雅山的峻岭深谷，留下众多的宗教遗迹。直到今天，很多印度教徒尤其是作为印度教主体的湿婆派教徒，都以去神山圣湖朝圣为最高的修行和人生体验。在执政的印度人民党及其母体机构国民志愿服务团(RSS)中，很多成员都有去神山圣湖朝圣的经历。据说印度现任总理莫迪年轻时曾遍游喜马拉雅山的各宗教圣地，其中最重要的一站就是神山圣湖。
作为一名印度教徒，一生中如果不能去神山圣湖朝圣一次，是非常遗憾的事情。笔者曾到一位印度朋友家中做客，他在谈及一年前去世的母亲时，先流露出丧母之痛，接着又骄傲地表示：“母亲离世时，口中含着圣湖的水。”据了解，玛旁雍错的水对印度教徒来说是最珍贵的礼物，很少有人会把圣水送人，最多在最亲近的亲人和朋友间分享。现在，阿里地区正在冈仁波齐开发矿泉水，其目标顾客也是印度教徒和佛教徒。
长期以来，印度香客朝圣是中印关系中的重要事件。1954年《中印关于中国西藏地方和印度之间的通商和交通协定》中规定，双方香客得按习惯到对方朝圣，经一定的山口、道路往来。1962年朝圣活动中断，1981年再次恢复，首先开始的是官方香客朝圣活动。每年6月中旬到9月上旬，印度官方香客团从德里出发，经阿里地区普兰县强拉山口入境朝圣。这一路线距离最短，但交通状况恶劣。从德里到强拉山口只有700公里，但香客需要9天才能到达。单是最后80公里的山间步行，就需要约7天时间。很多年老体弱者中途退出，有些甚至长眠在途中。就是如此恶劣的交通条件，仍然没有保障。2013年，印度北阿肯德邦朝圣路线上发生重大塌方，连步行都无法通过，结果全年只有1批香客成行。中国方面的接待工作也比较辛苦。从普兰县城到强拉山口虽然只有15 公里，但只有一条简陋的沙石路相通。每次接送印度香客，中方旅游、外事和边防机构人员都要攀登海拔超过5000米的强拉山口，现场检查护照、签证和相关证件，与印方办理交接手续。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从1981年到2014年，中国方面共接待印度官方香客386批，13685人。2014年，实际到达我国境内的官方香客为18批次，共895人。
印度民间香客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恢复，人数也不断增加。2014年，印度民间香客共入境383批、约1.17万人次，加上尼泊尔辅助人员共有1.4万多人次，远远高于2003年约400人次。民间香客一般在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集中，经聂拉木县樟木口岸入境，再换车前往神山圣湖地区。在2003年到2014年间，中方共接待印度民间香客约9.4万人。其实，走这条路线的并非只有印度香客，很多来自俄罗斯、东南亚国家和我国港澳台地区的佛教徒，也从这一路线入境，每年也有几千人。
“如果中方愿意，印度香客每年可来几十万”
这次新开放的乃堆拉官方香客路线，相比樟木口岸、强拉山口两条线路交通状况要好，受自然灾害影响也小，因此，即使往返路程更远(在新路线中，印度香客在中国境内往返行程约3000公里，远远超过强拉路线的400公里)，但朝圣时间却大为缩短。更重要的是，除转山以外，这一路线几乎不需要步行，是一条全程通车的路线，可满足年老体弱者的朝圣需求。据媒体公开报道，乃堆拉口岸开放后，印度香客可乘坐汽车途经西藏高速公路抵达山下，“朝圣之路将缩短到8至10天左右，比过去节省一多半时间”。
据估算，印度香客的平均朝圣成本约合2.6万元人民币，对很多印度教徒来说是沉重的负担。因此，很多印度教徒家庭派成年或老年男性前去朝圣，其他成员就分享家人带回来的圣湖水。女性香客虽为数不少，但多数来自高收入群体和上等阶层，很多甚至是成功的海外印度人。
增开乃堆拉山口朝圣路线，中方涉及的事务非常繁杂。2014年5月，莫迪总理上台后不久，很快在一次多边会议上向中国领导人提出这一建议，得到中方的积极反馈。2014年9月，在习近平主席访印期间，两国发表《中印联合声明》，决定增开乃堆拉印度官方香客朝圣路线，印方对此表示欢迎及感谢。印度媒体称新路线将“使老年人受益，在雨季是更加安全的选项，缩短朝圣时间，将使更多的印度香客走向神山圣湖”。有印度朋友称，如果中国方面愿意，每年将有几十万印度香客前去朝圣。
印度议会联邦院议员、议会印中友好小组主席塔伦·维杰曾两次到神山圣湖朝圣，并写有专著《神山圣湖的召唤》。2014年12月15日，印度总统府为该书中文版召开新书发布会，这是印度总统府第一次为一本中文书举行发布会。塔伦·维杰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随着第一个经乃堆拉山口进藏的朝圣团去神山圣湖，最好还能“自驾朝圣之旅”。有这种心愿的印度人不在少数。据印度友人讲，莫迪总理也很想再次到神山圣湖。这些都让笔者意识到，良好的宗教关系也是中印关系的体现，它将继续推动中印关系向前发展。(作者是复旦大学南亚研究中心副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