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王骁威:数学是门艺术
○发表于11月15日成都商报国内版
○成都商报首席记者牛亚皓发自广东韶关
王骁威,2012.11.13,韶关/牛亚皓摄
{对话背景}广东大四学生王骁威独立破解国际数论猜想引发关注,其所在的韶关学院因此声名大振。对英语四级都没通过的王骁威,韶关学院近日对媒体表示,将留他在学校工作。不过,韶关学院党委宣传部告诉成都商报记者,“这是媒体的误读,现在学校进个人,起码得硕士文凭以上”。另据了解,该校正准备破格举荐王骁威研究生保送资格。但王骁威并不乐意,他只想有一份清闲的工作,自己做数学研究。
王骁威说,他在中学已读完大学数学课程且研究外国数学专著。大三时,他受到刘路(中南大学2008级本科生刘路因攻克世界数学难题被破格录为正教授级研究员)影响,从加拿大数学家RichardK·Guy的著作《数论中未解决的问题》中选取“仅用1表示数中素数猜想”的难题,4个月后攻克并在世界权威数论杂志——美国艾斯维尔出版社的《数论杂志》(SCI)上发表。
1.打破 打破成材出身名门
成都商报记者:听说你现在很忙。
王骁威:已经有影响了。广东的媒体基本上都来采访了。微博上讨论我的也比较多。我能感到很多老师和学生认识了我,但没有很多交流。其它学校有一些数学爱好者也跑来找我。家人亲戚朋友都知道的很快,惊讶而已。对我来说,这都像浮云,一下就过去了。
成都商报记者:你觉得自己为何引起了这么大的关注?
王骁威:可能,我的事给了很多人一个希望。一个人成材未必得出身重点大学,得是硕士、博士。我去打破这个。想做学问,静下心来,是能成功的。
2.反对 父母曾反对他学数学
成都商报记者:你在学校算一个特立独行的学生?
王骁威:其实我在高中时已经不在乎那些形式上的东西了。我只在乎我自己要做的事情。我喜欢自己去学什么、研究什么。上韶关学院,高考我只是随便应付了一下。
成都商报记者:你在高中学习成绩如何?
王骁威:很一般,中间间。高考我考了532分,过二本线2分。当时填志愿所有专业都填数学,且不服从分配。我二本第二志愿到了韶关学院。离家近,所以就来了。
成都商报记者:你入校时高考成绩在班里怎样?
王骁威:我们班一共69人,我排30号,但后面的同学都是补录的,分数未必少过我。
成都商报记者:你是独生子,父母当时支持你读数学专业吗?
王骁威:不支持,说数学没有用,将来怎么找饭吃?但我觉得无论读什么科目,不通过努力创一番事业,都没用。现在读经济管理专业的特别多,但将来一定做管理吗?路是自己走,看能走多远。
成都商报记者:父母的意见没影响你?
王骁威:有影响,但毕竟路是我自己的。
3.最恨 最恨考试,英语四级没过
成都商报记者:你补报了研究生考试是吗?
王骁威:是的。不过我自己学的话会更加好。其实我已经很久不听课了。有时某个老师讲课比较有趣我就听。但这样的老师太少。
成都商报记者:这样说你放弃上研究生了?
王骁威:不完全是。只有两个月复习时间,各种考。我最恨的就是考试。考研要考英语、政治、数学两科。数学没问题,政治不敢说,因为没复习过。
成都商报记者:英语呢?
王骁威:英语我其实是没问题的,报纸上说我英语偏科,是失实的报道。
成都商报记者:但你英语四级没过。
王骁威:是没过。我只考了那一次。那次是交了钱,不想浪费。没任何准备。我考了423分,425过线,差了两分。我英语不差的,在大学当过英语课代表。我是这样想的,关于英语四六级,都是为了证明自己英语能力,拿个证。但全国可以证明英语能力的考试也很多,我为什么要在乎这个最小的呢。我真的要去考,就考个托福、雅思。
4.最想 最想当图书管理员
成都商报记者:你们学校准备保送你上研究生?
王骁威:我们学校没有研究生,也没有外保的资格,学校也是在搞破格录取。但所谓破格录取,也要考试,且更严酷。学校在积极运作。因为他们没法向媒体交待,会下不了台。如果保送,我要不要去上,不一定。我已经跟年级长说过了,尽量去争取。
成都商报记者:你觉得保送有希望吗?
王骁威:我要什么希望啊?怎么大家都觉得我必须去读呢?
成都商报记者:学校说给你提供后勤上的工作,如果提供,你会干吗?
王骁威:会。因为我要没有压力的工作。没有压力,才能做出成绩。这种学习研究,我是当它游戏在玩。有任何压力,我都做不了。其实我最想干的是图书管理员。但他们绝对不想让我当图书管理员。学校肯定在想,我去上个研究生,是个圆满的结局。送走一个。留在这里,死不出去,给大家不是一个好的交待。我最喜欢的反而是他们最不喜欢的。
5.艺术 数学是一种艺术
成都商报记者:当图书管理员,能看书?
王骁威:对。这个工作有大量时间可以看书。知识是相通的,它们会给我很多灵感。
成都商报记者:灵感?
王骁威:数学和虚无的东西是挂钩的。它和哲学、艺术一样,都需要有一种创新的灵感,我更在乎这个。我在乎的是学问,而不是学位。这是我最想说的。
成都商报记者:所以你把数学当成一种艺术?
王骁威:可以说是艺术,也可以说是游戏。但是我不会觉得它是一种吃苦的工作。
成都商报记者:就是你在数字和曲线当中能感觉到乐趣?
王骁威:啊对,这是我最大的乐趣。
成都商报记者:能举个例子吗?
王骁威:数学为什么说它美,因为它有个对称性。不管怎么对折、旋转,都是对称的。数学的一个式子,比如A平方加B平方等于某个数字。这个式子也是对称的,A平方、B平方,中间有个加号,对折起来是一样的。对称是一种直觉,也是一种意志。
6.怪 不是那种沉默的怪
成都商报记者:你对数学的兴趣是从何时开始的?
王骁威:初中。接触李崇英老师之后。
成都商报记者:小学呢?
王骁威:上小学时老师教的是奥数。我最讨厌奥数了。现在大家在抨击奥数。我也不喜欢。奥数矫揉造作,设置好一个坑,等你去跳。它不自然。自然的东西是和谐的,不是人设置好的,要等你去发掘。从幼儿园到小学六年级我喜欢的一直是古生物学,像恐龙啊、三叶虫啊奇奇怪怪的东西。现在见不到这些生命了,但它们曾经存在。曾经存在的东西是一种美。
成都商报记者:为何初中数学老师给你这么大的影响?
王骁威:这中间是有故事的。李崇英老师教数学能打动我,相当于启蒙。初二要分班,我们班那些同学不喜欢李崇英老师,就说他教得差,把他弄走了。他很伤心。我心里很内疚,我觉得以后要在数学上有所成就,才对得起他。
成都商报记者:所以你开始读高中、大学数学书?
王骁威:花了一个月我就把高中数学书读完了。剩下的时间都在读大学的。整个初三时间除了日常学习、运动之外,这成了我唯一的乐趣。
成都商报记者:不过以我的经验,刚接触高中几何时,对抽象的东西,比如圆柱套圆锥啊这样的题目,还是有点晕。我记得自己为此还专门到操场上大哭了一场。
王骁威:对对对,可能你觉得有一种压迫,你得学好它。那种抽象的东西是很烦。我当时接触的不像你说的那么刁钻,圆柱就是圆柱,圆锥就是圆锥。我一开始不玩那个。我真正要学的是数学的本质,它要揭示什么。
成都商报记者:高中时呢?
王骁威:高中我就开始看数学专业方面的书,原版的外国研究生教材等。
成都商报记者:你能看懂吗?
王骁威:说我英语不行,怎么可能。开始会有很多单词不会,我就标出来,查辞典。坚持下来,就可以了。高中别人上课,我偷看我的书。不光数学,医学和德语也看。
成都商报记者:那不是很奇怪的学生吗?
王骁威:别人会觉得我怪。但不是那种很沉默的怪。我是那种很外向、开朗的怪。
7.破解 四个月破解世界难题
成都商报记者:大学时,其它同学对数学感兴趣吗?
王骁威:绝大多数不感兴趣。我上大学也没怎么上过课。大学课程,大一大二是我初中学过的,大三大四是高中学过的。我做自己的事情。只有点名的时候,我才去上课。大一大二都呆在宿舍,大三在家里。大三我停了一年的网,觉得上网太耽误时间。我不玩网游,只玩单机游戏,比如毁灭战士。大三我就不上课了,开始做研究。
成都商报记者:你挂过科吗?
王骁威:只挂过一个。
成都商报记者:是公共课吗?
王骁威:这个我没说,是你猜出来的。那次是开卷考试,我在桌上画画儿被老师抓到了。
成都商报记者:你研究数学猜想,是受到了刘路的影响?
王骁威:有朋友给我说起过他。我说他能做,我也能做。我初中就开始看大学书,我也能做数学难题啊。
成都商报记者:为何选择了这样一个数学猜想?
王骁威:高中时我就看过它了。因为它很美啊。它不像那些热门的猜想。前辈世界顶级的科学家都在研究,知识比我多得多,我不会和人家玩的。所以要搞稍微冷门一点的,也要自己觉得有趣,有美的所在。
成都商报记者:它美在哪里?
王骁威:数字有很多种表示方法。它只用1和加号乘号表示,这也是一种表示方法。另外是它是数的分解,分解成两个乘积,这两种分解是不是有绝对的关系,表面上看是的,因为在3亿之前都是有关系的。那要看后面到底是不是也是如此。所以我选定了这个命题。
成都商报记者:解决这个命题你用了多长时间?
王骁威:四个月。我在电脑编程,再进行演算。这个过程反反复复。
成都商报记者:解出来后,你最先告诉了谁?
王骁威:家里人。但家里人不懂。做出这个又怎样?觉得很愕然。
8.冷遇 曾遭国内期刊冷遇
国内期刊退稿电子邮件,2012,王骁威截图
成都商报记者:所以就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写成论文了。
王骁威:有成果,我必须得告诉全世界。我就用英文写了16页的论文。寄给国内英文版的杂志。
成都商报记者:寄了几家呢?
王骁威:报纸上说我寄了好几家。说实话,我只寄了一家。
成都商报记者:国内那家杂志叫什么名字?
王骁威:不好意思,这个不方便讲。
成都商报记者:有没有回信?
王骁威:有回信,说找不到相关专家来验证。不发表,直接给退了。按一般程序,他们首先要看这个文章有没有可取之处,然后帮你去审,这叫初审。初审过了,再给意见让你修改。再复审。最终签约登出来。这个过程,最少要半年时间,有的要一年以上。
成都商报记者:你看到回信有什么感受?
王骁威:打击很大。我现在对此还是有点反感,国内杂志这种态度。它第二天就用电子邮件回应了,证明我的数学论文它根本就没有看。它首先是看你所在的地方和人,只是个本科生,所在的学校又名不见经传。
成都商报记者:你有请教这方面的专家吗?
王骁威:请教过,说我的论文没有意义。当时我就很生气。
成都商报记者:你没有请教你学校的老师?
王骁威:说实在的,他们没看懂,现在还要我拿中文稿。我直接写英文啦,哪有中文稿。他们说英文他们看不进去。不过后来有老师给我说,国外数学期刊会审稿快一点,也正规一点,也没这么多人为因素,建议我向国外投。我已经很怕了,论文就署了个外文名字,西班牙语中的“威尼斯”,因为我名字中有个威字。我今年4月22日投稿,10月15日发表了出来。这个杂志在数论方面上是最权威的。
成都商报记者:外国的专家怎么说?
王骁威:他们的主审告诉我,对这个猜想,我的论文是最新的结果,愿意给我发表。美国和东欧等国家的编程师和教师后来也找过我。现在广东的报纸采访国内的数学专家,他们的评价还是比较中肯的。
成都商报记者:但我也注意到,国内就此并没有多少专业上的讨论?
王骁威:他们会有些妒忌,说实话。
成都商报记者:对这个猜想的研究还有空间吗?
王骁威:还有拓展空间。数论和密码学有很大的关系,它还可以应用。但这个很难,比如我可以用数论学对一段文字进行加密。
成都商报记者:你以后就将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吗?
王骁威:不一定,但研究数学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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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他们 他们只是要个牌子
成都商报记者:广东媒体报道说,你父亲担心你和现在的教育制度格格不入。
王骁威:这是他十年前说的话,哈哈。父母都有点现实。我有点理想主义。
成都商报记者:理想主义?
王骁威:搞艺术的,必须的。但一个人要经生活那么长时间的磨砺。我觉得其实我并不是完全理想主义,不顾现实。我是尽量找它们的契合点。我不是那种走极端的人。
成都商报记者:所以对现实层面,你有什么设想?
王骁威:想找一个清闲一点的工作。起码生活要保证,这是我们全家都达成一致的。
成都商报记者:当图书管理员?
王骁威:对,很多大人物做过图书管理员。
成都商报记者:比如莫言?
王骁威:比如梵高。做学问,要忍受孤独。
成都商报记者:你喜欢梵高?
王骁威:其实我喜欢很多东西。我看的书,包括文学、医学、人类学、天文学、心理学。我主打的是数学。其实我不像90后,我是生错了年代。
成都商报记者:文学你都看什么书?
王骁威:经典作品,比如《茶花女》。我觉得像我这个年龄的人很少去看《茶花女》。
成都商报记者:看《茶花女》有什么感受?
王骁威:男人写的爱情小说和女人不同,主人公一般是情场老手。看到后面我哭了。
成都商报记者:有女孩喜欢你吗?
王骁威:我到现在都没拍过拖。我只活在自己的世界。恋爱的诱惑也会有。但没办法。
成都商报记者:其它男生都在干什么?
王骁威:玩游戏,打网游。现在大学生不都是这样子吗?
成都商报记者:同学看到你取得这样的成绩,会有感慨吗?
王骁威:感慨什么?他们进来只是想要个牌子。
成都商报记者:你们班同学毕业后都能做什么?
王骁威:会在乡村教数学,或者根本不相关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