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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九天26 第六章

风尘仆仆的萧家高手刚见到凤鸣就集体跪下了,个个垂头丧气,年轻的脸上满是羞愧内疚。
“到底是怎么回事?洛云究竟到哪去了?”凤鸣最着急的,当然是洛云的下落。
不管洛云平常对他如何冷淡,偶尔还会凶他这个当哥哥的,但兄弟就是兄弟,血浓于水。
萧家众人听见凤鸣问起,脑袋灌了铅似的,垂得更低。
连问了两声,其中的崔洋才鼓起勇气,抬起头,唯恐挨骂似的小声说,“少主,属下们也不知道;洛云现在的情况……我们在边境水道上和那姓余的混蛋拼战一场,眼见要活抓他,却已不留神被他施放了迷烟,让他和几个手下突围夺马而逃。当时,我们这边好几个兄弟被迷烟熏倒,属下忙着救治伤者,洛云却不肯就这么让贼子跑了,和曲迈两人继续追敌。后来等我们追过去,在阿曼江边见到曲迈躺在乱石摊上。他脖子上中了一箭,流了很多血,幸亏及时止住了,否则性命也不保。马匹也被射死了,倒毙在一边。”
凤鸣听见曲迈受伤,心里咯噔一下,后来见说性命无碍,才松了一口气,更为洛云担心起来,掩饰不住焦急的问,“那洛云呢?”
崔洋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曲迈说,他中箭坠马后,洛云见他性命没有大碍,叫他留在原地等其他兄弟援救,自己就继续追击敌人去了。”
“什么?”凤鸣大急,跺着脚说。“这家伙不要命了吗?余浪又会射箭又会放毒,他身边还带着手下,一个人追上去不是自投罗网吗?洛云真是……等他回来,我一定要用少主见大哥的身份好好教训他!”
容恬就站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沉声说,“稍安勿躁,等他们说完再作打算。”
凤鸣知道他说的对,忍着心里的焦虑,对崔洋说,“你继续说下去。后来你们又派人往前面接应洛云吗?”
崔洋说,“当然有。可往前追了五十多里,越过离国边境后,敌人的所有踪迹忽然断了,连洛云也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凤鸣一惊。
跪在崔洋身边的冉青这时开口道,“少主,我们萧家人追蹑敌人时,必会在路上留下特殊符号,好通知后面的伙伴。但这一次,竟找不到洛云留下的任何记号。”
容恬插进来问了一句,“你们确定查看清楚了?”
“看得很清楚。”崔杨笃定地说,“发现线索断了后,我们把人马分成了两队,一对继续往前,看看能否有运气撞上敌人或者洛云,另一队立即原路返回,对一路上可能留下线索的各处再三查看,一面疏忽漏过了洛云给我们留下的记号。但反复查验后,还是一无所获。”
情况如此诡异,连不大懂杀手这个行当的凤鸣也知道情况非常不妙,皱起眉来,苦恼地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洛云不是那种会让别人为自己担心的人,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留下消息的,除非……”
凤鸣猛地打个寒颤,又拼命晃晃脑袋,把浮上来的不详想法甩开。
呸呸,洛云是他西雷鸣王唯一的宝贝弟弟,而且剑术高明,做事谨慎。
连他这个没本事的大哥都能活得很好,洛云当然更能保护自己。
一定的!
相比于凤鸣的感性,容恬却跟热衷于实际问题,切中要点地问崔洋,“你们杀手团的人,常常会遇到各种危急情况,难道没有可以针对当时情况的应急方法吗?”
崔洋说,“有的有的。按照惯例,如果执行任务时和同伴失去联系,同一队的兄弟会和失踪者最后见面的地点等待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后,如果还没有失踪者的任何消息,那么同伴会使其为已经牺牲,将情况上报给负责的总管。”
他一边说,一边偷窥面前僵立的少主,发现凤鸣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连忙补充道,“不过事情未必遭到这种地步,从前也试过有已经被报告牺牲,但最后又平安回来的例子。大概是执行任务是受伤昏迷,晕倒在那个山坳里,后来醒来自己想方法回到萧家的。”
容恬问,“你们等了十二个时辰就回来了吗?”
“不,”崔洋说,“洛云的情况和一般的同伴不同,他现在其实是杀手团新任的主管,因此我们等了二十四个时辰,并在等待中不断派出人手在附近查问来往的渔人樵夫。可惜,一点收获也没有。因为担心少主等待这边的消息,最后只好留下受伤不宜骑马的曲迈和八个功夫上好的兄弟,让他们继续在当地驻守。我们则回来向少主报告情况。”
凤鸣大大地叹了口气。
摇摇头。
这种时候,真让人不由怀念起现代科技来。
如果洛云有手机,那该多好啊。
或者在洛云身上装个追踪器……
这样知道至亲遇到意外,对具体情况却一无所知,提心吊胆的滋味,真非言语可以形容。
“请少主不要担心。”罗登知道这位少主和从前的萧家家主有很大不同,仁慈手软,又很重情义,唯恐因为这件事,让他带身上的毒性更为加重,也在一边安慰着说,“洛云是萧家这群年轻人中做事最周密细致的,剑术又好,而且对各国地形和风土都很熟悉。就算不慎受伤,他一定有能力保护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养伤之处。”
凤鸣点点头。
现在也只能这样努力自我安慰了。
“你们都起来吧,不要跪着了。”凤鸣看着地上这一班的年轻高手,平常一个个意气风发,现在却像犯了错误的小朋友一样战战兢兢,伸手在崔洋肩膀上拍拍,“是洛云决定独自追赶敌人,失踪的责任,他自己要负上大多部分。你们在这么短时间内能追上逃匿的余浪,又经过一番血战,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没有一个愿意起来。
“都起来,你们没听见吗?”
崔洋低着脑袋,瓮声瓮气地说,“属下们没有成功击杀余浪,追回安神石,又和洛云失去了联系。请少主责罚。”
“我已经说了,这不是你们的错。责罚就免了。”
“少主不可以这么做。”
“嗯?你说什么?”被冉青斩钉截铁,充满力度地反驳一句,凤鸣愣了,“我身为萧家少主,不想责罚自己的下属,这一丁点的权利总该有吧?”
“少主,家规不可废。”冉青抬起头,“不是属下狂妄自大,胆敢不遵守少主命令。但按照萧家祖规,执行任务失败者,一定要受到惩罚。如果有错不罚,对萧家人而言,不但不是施恩,反而是一种羞辱。这个羞辱,要背负到犯错者为自己的过错受到应有的惩罚为止。”
凤鸣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对于这里通行的上下尊卑制度,甚至带着某些自虐性质的自请惩罚风气,已经深有感受。
虽然一直力倡人权平等、可贵权,但内忧外患之际,实在犯不着就这个老话题和萧家这群小顽固又罗罗索索地说上一大轮。
“一定要我来罚你们吗?”凤鸣揉揉太阳穴。
“这个,”冉青实话实说,“本来按照规矩,应该由杀手团总管来决定处罚,但现在洛云不在……”
“好吧。”凤鸣环视屋内众人,下了决心,“你们说的也有道理,祖规不可违,有错不能不罚。那就别怪本少主心狠手辣了。”
“请少主示下。”
“我罚你们每人背上负重一袋米,围着城守府跑三圈,哦不,五圈!”

第七章

“呼!”
把一干强烈要求更多惩罚的属下赶走,凤鸣松了口气,毫无仪态地歪倒在床上,“唉,萧家真是一个自虐的大家族。”
容恬笑着坐到床边,掌心暧昧地抚着他的腰侧,“萧家一向以冷漠无情著称,规矩繁杂严苛,到了萧圣师一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只要看你爹怎么对待他自己,还有他的妻儿,就可想象一二了。不过,刚刚你竟然没有和他们纠缠,而干净利落地下达一个处罚的决定,到让本王有些惊喜。虽然这个处罚有些古怪。”
凤鸣翻个身,抗议着说,“哪里古怪了?这个处罚是一石三鸟的典范,既可以让他们过了自己的心理关,又免了我和他们苦口婆心地磨机,还可以锻炼身体。简直就是英明。”
容恬温柔地看着他,“嗯,我的鸣王是天底下最英明的。”
“算了吧,别哄我开心了。”在容恬面前,凤鸣不用辛苦地掩饰,真情流露地叹了口气,郁闷地说,“如果我英明,就不会整天被小人害得苦兮兮的了。现在连洛云都不见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却束手无策,真叫人灰心丧气。容恬,我真的很担心洛云……”
容恬正担心他为此郁郁,此刻却无法空口白话的安慰,沉吟着说,“等我想想办法。”
思索起来,凝神不语。
凤鸣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容恬认真思考的模样,忍不住坐起来,在容恬唇上啄了一口,甜蜜笑着,“你想事情的样子真帅。”
容恬顺手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坐了,嗅着他沐浴后清新扑鼻的后颈,“喂本王一顿好吃的,说不定立即就想出好主意来了。”
他一句话,把刚才被萧家众人打断的事情重勾起来。
凤鸣横了他一眼,眸中却没有任何不乐意的表示,还主动的后仰脖子,把后脑靠在容恬肩上。
双手上举,慵懒地伸个腰。
“有胆的就来吧。”
“让你看看本王有没有胆。”容恬立即在他脖子上小咬一口,在凤鸣扭头叫痒的时候,把他放到床上平躺着。
退下衣物,容恬的目光一变。
“身上怎红红红的?”
“呃……”
“大腿这一片皮肤上都快冒出血丝了。”容恬把匀称漂亮的大腿左右拉开,皱起眉头检查,“你在沐浴时干了什么?”
“没有啊,只是用毛巾搓了几下。”
想洗干净身上奇怪的味道而已,不想让你闻到……
“你还说萧家自虐,我看最自虐的就是你这个萧家少主。”容恬心疼的看着被凤鸣自己蹂躏的红红青青的身体,举起大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下次不许你再单独洗澡。”
“啊!”凤鸣大声叫疼。
不过,心里却很温馨。
只要有容恬在身边,就算被容恬偶尔小揍,也是快乐的。再说,容恬从来不舍得真的为难他。
“还敢不敢虐待自己的身体?”
“不敢啦。”
“疼不疼?”
“好疼。”
“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要!”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小东西……”容恬哭笑不得地低头,“亏你还是天下闻名的鸣王,整天的叫本王放心不不下。”
被剑柄摸出薄茧的大手,顺着肌肉的起伏,逐寸抚摸细滑的肌肤。
这种触感让凤鸣很舒服,像被顺毛的小猫一样,微微抬起下巴,发出细细的哼哼。
嗯,还是容恬的触碰最迷人,那么火热,又那么温柔,不管是力度是大是小,都令人心旷神怡,享受异常。
这才是人与人之间做那种亲密无间之事的感觉,和被那个人触碰时的恐惧厌恶感完全不……
唔?
……
…………
为什么会想起那个人?!
不!
我不要想起他!
“凤鸣?”正悉心抚摸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绷紧,容恬顿时感到不妥地停下动作,“怎么了?”
低头,双唇体贴地亲着微微冒汗的额头。
“没什么……”
“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凤鸣摇摇脑袋,吐了一口气。
不怕,那是做梦。虽然梦里面很痛,但是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而且男人微腥的味道,也只是做贼心虚下的幻觉。
就算不是幻觉,可也已经洗过澡了。
命名什么都洗干净了。
“有心事?”容恬令人安心的声音钻进耳道,引起耳膜微微震动。
耳垂被热唇含住轻轻吸吮的动作,极大帮助了凤鸣安抚惊异不定的心灵。
凤鸣转过头,贴上容恬的唇,和他轻轻地啄吻。
容恬抱着他,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
“不如我们闲聊一下,再做别的?”
“闲聊?”凤鸣惊讶地瞥一眼容恬。
一向视变身大色狼为己任的容恬,居然能在这种时候提出闲聊这种大煞风景的建议,简直要下红雨了。
“聊什么?”
“都可以。只要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本王都爱听。”发觉凤鸣沉默下来,容恬轻描淡写地诱导,“你想不想和我说说昨晚做了什么梦?”
“不想!”凤鸣反射性地断然拒绝。
抱在怀里的身体僵硬到快会碎掉的程度,容恬一颗心沉沉地直坠下来。
凤鸣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如果不是在噩梦中备受凌辱,他不会对自己的试探如此激烈地抗拒。
需要再给凤鸣一点缓和的时间。
“好,好,不想说就不说。”容恬一边吻着他的眼睛、鼻梁、双唇,柔声说,“我们聊别的好不好?”
凤鸣摇头。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如果说着说着,不小心把梦里若言对他做的事说漏了嘴,那他怎么面对容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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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宁可死也不要让容恬知道他被别的男人碰过。
就算只是梦里也不行!
凤鸣倔强的不合作态度,让容恬只能默默埋头苦笑,用指尖顺着凤鸣柔软的发丝问,“你累不累?”
凤鸣警惕起来,“我不要睡觉。”
“那 好,不睡觉。你在我怀里闭目养一下神吧。”
“不要。”
容恬叹了一口气,“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凤鸣把头埋进容恬胸前,闷闷地说,“我要你抱我。”
这样直接大胆的要求,对凤鸣来说可是不常见的。
让人心动的身体主动靠上来,容恬不由自主心跳加快。这阵子因为凤鸣的身体不适,他已经克制自己好些天,如今小宝贝主动邀请,真是一场对意志力的严重考验。
可是,凤鸣显然并不是因为情欲高涨而提出要求,这种时候只求满足自己的色欲,太没有担当了。
容恬深深吸了一口气,“凤鸣,你不要勉强……”
“我要你抱我,容恬,”凤鸣用脸蹭他的胸膛,讨食的小动物一样撒娇,“抱我,抱我。”
只有容恬的拥抱才是最真实的。
容恬的味道,可以把一切恶梦赶走。
“凤鸣……”
“容恬,你不喜欢抱我了吗?”
怀里抬起的脸上,满是可怜兮兮。虽然初见时那个小家伙已经长大长高了,但当日那份诱人的稚气依然不变。
让人想狠狠把他揉进胸口里,永远也不放出来。
容恬把八爪鱼一般盘在身上的凤鸣从身上抓下来,按在床上,伏身又爱又怜地连亲了几口,让凤鸣曲起了两膝。
抚摸着充满弹性的双丘。
“唔……”慢慢挺身进入时,凤鸣发出轻微的哼声,把腰肢微微抬高。
主动迎合的动作,带着一股天真坦荡的淫靡,让容恬瞬间欲火高涨。
但念及凤鸣渐虚弱的身体,仍要努力控制着节奏进行,缓缓抽动埋在凤鸣体内的热物。
压抑下的欲望,却像岩层中涌动的岩浆,另有一种焦灼的沉默快感。
“受得了吗?”
“嗯。”凤鸣细细喘息,汗津津的身子盘在他身上。
如痴如醉的粉红俊脸,是容恬一辈子也看不够的。
如果失去凤鸣,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容恬不敢想象。
损失的钱财,可以再赚回来;覆灭的大军,可以重新招募;失去了王位,也可以夺回来。
天下没有什么是他容恬不敢放手的,除了身下这个沉醉在他的爱意中,一身一心都献给他的小东西。
他唯独不敢队凤鸣放手。
因为每一次,就算只是短暂的分开,也让他心神不定。凤鸣似乎怀着奇异的命运,这种只有天神可以主宰和改变的命运,即使强悍如容恬,也常生畏惧之感。
天神把凤鸣赐给了他,却一次次的把凤鸣从他身边地走,仿佛在天神的眼中,凤鸣也是一件珍贵的宝物,虽然赐予了西雷王,却忍不住心生懊悔,想把心爱的宝物重收回来。
凤鸣,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容恬在心中地喊着,把火热的精华送进最爱的小宝贝的体内。
扯过丝被,轻轻拭去肌肤上的汗水。
虽然还精力充沛,但这么粗壮持久的一次,对凤鸣目前的体力来说已经能够足够了。容恬低头,看着凤鸣一脸满足地挨在自己怀里,小声吩咐侍女打来热水,亲自帮凤鸣稍做清理。
秋蓝早就来了,因为听见里面生息,不敢擅闯,直到听见结束了,才从门那边跨了进来,屈膝蹲了蹲,小声说,“大王,饭菜还在炉灶上温着呢。”
容恬这才惊觉,一早起来,两人竟还饿着肚子。
“要请鸣王起来,先吃一点吗?”秋蓝问。
容恬摇头,“不,凤鸣累了,让他先睡一会。”
凤鸣刚经历了一场高潮,浑身无力,身上只披着一层薄被缩在容恬怀里,昏昏沉沉,忽然听见一个“睡”字,却情不自禁心里一跳,勉强睁开眼睛说,“我不要睡觉。”
容恬低声道,“不睡,你闭上眼睛,歇一下再吃。
对秋蓝打了个手势,“你先去准备吧,他最近肠胃不好,多弄点软适的食物。”
凤鸣听着容恬的声音,稍感安心,听话地枕着容恬肩膀闭目养神,本来准备歇一下就去吃饭,无奈激烈运动后,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松松懒懒的,越歇越软,渐渐呼吸平和,睡意袭上。
眼睑也越来越重。

第八章

不可以睡着!
凤鸣迷迷糊糊的神志像感到危机似的,猛然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跳入眼帘的是强壮结实的项颈,自己的脑袋依然靠在容恬宽厚的肩膀上,感受到容恬的手掌正爱抚着自己的腰侧,不由松了一口气。
“醒了?”
“嗯。”凤鸣应了一声。
下一秒,呼吸骤然一停,浑身冰冷。
那传入中的低沉男声,并不是容恬温柔悦耳的声音,而是来自另一把熟悉的,带着可怕邪恶的嗓门。
“别碰我!”凤鸣一僵之后,猛然把正抱着他的若言用力推开。
“鸣王真是翻脸不认人啊。”若言脸上怒色一掠而过,很快收敛为从容但充满危险的浅笑,“刚刚还在本王怀里睡得像只乖乖的小猫,一醒过来就变了另一副样子。看来,本王昨晚对你还真是在温柔了。”
心里寒流窜过的同时,也带动身上强烈的痛楚。
凤鸣低下头,脸色惨白。
未着一缕的身上到处布满男人留下的痕迹,尤其是胸部和下腹、大腿内侧,有着大片的淤青,上面残留明显的齿印。
昨晚经历的一切仿佛瞬间在身上残忍的重演,记起若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凤鸣硬生生打个冷战,把床上的锦被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捡起来挡在身前,拼命往床角处缩。
若言两手环在胸前,微笑着,看着凤鸣徒然地逃避,“今天不说本王是假的了?如果这只是你的梦,那你怕什么呢?不如乖乖的过来,和本王在梦里云雨一番?”
“你做梦。”
虽然是梦境,但……还是很疼。
再说,就算一点都不疼,他也绝对不想被若言碰!
“呵,本王还担心昨天粗暴了一点,会让你变得畏畏缩缩呢。很好,本王就喜欢你这倔强的样子。”若言不怀好意地打量他藏在被子下的身体,“这样,你哀求本王的时候,才会更加有趣。”
凤鸣不管怎么害怕,这种时候,却绝对不愿想若言露出怯态,逞强地说,“你只是我脑子里的产物,换一种说法就是一种无用的幻觉,我才不会哀求你!”
听见他的反抗之语,若言簌然沉默。
刀削似的脸庞,覆上一层叫人头皮发麻的阴冷。
凤鸣在这种居高临下的压力下,不由自主地感到呼吸困难。
“今天,本王换个花样,”若言缓缓开口,露出一丝令人难明的笑容,“先请你看一场好戏。”
转身对外扬声道,“来人,把本王准备的礼物带上来!”
凤鸣疑惑地看向门口那头,首先进来的侍从,手里捧着一个木系方盘,盘中似乎放着一个小盒子,因为视线角度的关系,一时看不清楚里面装着什么。
随后进来的一组却让凤鸣大吃一惊。
那个被两名离宫侍卫夹在中间,身上五花大绑的人,竟然是洛云。
“洛云!”凤鸣看见洛云双眼紧闭,不知是生是死,心头一颤,裹着身上的薄被就急着跑过去。
经过若言的身边,却被若言好整以暇地伸手一捞,强拽到自己怀里,“本王送你两件礼物,你喜欢哪一件?”暧昧地往耳上一舔。
凤鸣又气又恨,“快放开我弟弟!”
“看来,你比较喜欢这一件礼物。”若言指着洛云,朝两边的侍卫示意。
侍卫们立即抬来一桶冷水,哗地泼在洛云身上,又用脚往洛云腰间一阵乱踢。
凤鸣看的心如刀绞,大叫道,“不许踢!你不要伤他!洛云!洛云!”
不一会,洛云发出低微的气息,悠悠醒来,听见凤鸣的声音,艰难地抬头,看到凤鸣赤身裸体被若言强抱在怀里上下其手,厉声喝骂,“若言,你放开我哥哥!不然我杀了你!”
若言只轻蔑一笑。
侍卫把洛云从地上抓起来,强按着他跪在若言脚下。
凤鸣拼命在若言怀里挣扎,却丝毫也逃脱不了他的桎梏,若言像豹子逗弄掌下的猎物一样,戏谑地问,“鸣王既然这么宝贝他,本王就把他送给你吧。”
“好!”凤鸣没想到若言这么好商量,一口答应,“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他现在是我的了,你立即放了他。不许反悔!”
“哈哈哈,本王是什么人,怎么会对鸣王反悔?”若言簌然止住笑声,冰冷的眼眸盯着凤鸣,沉声说,“不过,这个抓来的奴隶顽钝可恶,不但会打架,还常常口出讥讽之语。本王唯恐他在鸣王身边,会令鸣王不快。所以,还是在送出之前,先给他做一点小小的改变为好。”
凤鸣脊背一阵发凉,“你想对他做什么?”
若言高深莫测地别过脸,无情地打量着被强按在地上跪着,犹自挣扎反抗的洛云,冷冷下令,“来人,把这个个奴隶的舌头割掉,抽去右手手筋。”
“不!”凤鸣骇然惊叫。
“留着一只左手给鸣王端茶就够了。”
“住手!你不是答应把他送给我吗?怎么可以随便伤害他?”凤鸣气愤地问。
“礼物送出去之前,本王总可以做一点适当的修饰吧。如果送的是一条会咬人的狗,当然要先把它的牙敲掉。”若言转过头,泰然自若地说,“没了舌头,少一只手算什么?能被鸣王挑中他当礼物,就是他的福气。”
虽然是强词夺理,但凤鸣早就明白若言并不是一个讲理的人。
现实中就不是一个好东西,在梦中更加是个冷血的混蛋!
与其和他争论,还不如主动结束这场争论。
“等一下,我不要了。”
“什么?”
“我不要洛云当礼物。”
“这样啊……”若言拖长了音调,脸上的表情让凤鸣泛起很不妙的预感,“本王送出的东西从来不收回。如果鸣王不挑这件礼物的话,那就必须收下另一件礼物了。”
另一件?
凤鸣瞄向一直没怎么重视的方盘。
那个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拿过来,给鸣王看看。”
侍卫应诺一声,上前跪下,把手里的方盘高举到头顶。
方盘中的盒子色泽偏黑,凤鸣原以为是木制,近看才知到是金属制成,不用手指触及,只靠近一看,就觉得阴寒入骨,不由打个寒颤。
猛然想起,容虎从前给自己讲课时,说过离国王族擅长用毒,据说其中一种秘术,是将朴戎境内稀有的黑玄玉用某种配方浸泡,假以时日,玉质将逐渐转为金质,颜色黝黑,坚不可摧,而且寒气逼人,永远不散,即使炎炎烈日下也能把人冻得直打哆嗦。
难道就是这东西?
若言为什么送这个怪盒子给自己?
“礼物就在盒子里面。”
若言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一个小指头大小的圆环,看那冰冷的色泽,好像和盒子是同一材料制成。
凤鸣探过头,发现圆环接口处,伸出一道几乎目力不可见的细勾,仿佛女人耳环上的钩针,愣了一下。
他不会……打算把这个东西挂带自己身上吧?
凤鸣顿时心里毛毛的。
明明只是个噩梦,居然也可以这样变态?!可见若言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实在是恶劣到无可复加的地步。
“这件礼物,鸣王打算挂在哪里?”
“什……什么?”大概可以猜出对方的意思,但这种时候绝对不宜显得聪明过头。
“挂在耳上,虽然有些女气,不过也可以增添妩媚……”
“不要!”
“不要?那么,戴在乳头上好了,鸣王的乳珠小巧可爱,正配此物。本王本来想做大一点的,但怕它的寒气太甚,把鸣王活活冻僵了,还是这般大小好。戴上它,鸣王会像冬天的小猫一样,随时都想往本王的怀里挤,再也不会不识趣地推开本王了。”
原来是为了这种下流的理由,才弄出这么个礼物?
发现若言拿着圆环在自己胸前比划,一阵寒气掠过,凤鸣害怕地叫起来,“打死我也不戴!拿开!”
“放开他!”洛云也发出怒吼。
若言不以为忤,通情达理地说,“既然鸣王不要这件礼物,本王还是把这个奴隶送给鸣王好了。”
把圆环丢回盒中,轻描淡写地道,“来人,去舌抽筋。”
侍卫高声答应,当场就动手起来,一人扼住洛云牙关,硬把嘴撬开。
另一抽出匕首就往洛云嘴里探去。
“住手!”凤鸣被若言强围在双臂里,看的眼眶欲裂,不顾一切地惨叫起来,“不要伤害我弟弟!我要第一件礼物!”
若言打手指住侍卫,眸中暗藏得意,“鸣王这次真的想好了吗?再反悔,本王就不给你机会了。”
“我……”凤鸣看看洛云,又看看盒子里的圆环。
洛云是梦,圆环也是梦。
反正……都是梦。
如果要眼看着洛云被人割舌头,抽手筋,那种心痛倒是货真价实的,倒不如选择圆环,最多是忍受一下皮肉之苦。
没关系,只要醒过来,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我……选那一件,就戴在……戴在耳朵上吧。”嘴唇微抖地说出这一句。
“这可不行。”
“什么?”
“鸣王刚才反悔过,已经失去本王给你的权利了。现在只能由本王选择挂在身上哪一出。嗯,依本王看,就这样,如何?”若言的手指,轻轻点在凤鸣因为寒意而恐惧挺立的左乳上。
“你……你……”凤鸣气狠难言地盯着若言。
“如果鸣王还不接受,那本王只好再挑一个地方。怕只怕,本王令挑的地方,鸣王更受不了。”若言的目光,暧昧地往下瞄。
凤鸣大吃一惊。
要是挂在下面。痛都要痛死了。
这个噩梦太长了,为什么还不醒?
希望立即就醒过来。
不过,这个毒性,好像每次都是最恐怖的地方过去了才会苏醒的,难道这次也要如此?
那么至少……千万要一挂上就立即醒啊!
唉,这真是货真价实的早死早超生。
纵使千万个不愿意,凤鸣也只好鼓起勇气,“不用再挑,你要挂就快挂吧。”
与凤鸣所期待的相反,若言却一副悠闲的样子,拿着寒气四溢的圆环,逗弄似的,沿着凤鸣胸膛挺立的花蕾缓缓打着圈,把凤鸣冻得一阵阵哆嗦。
“鸣王还没有多谢本王呢。”
什么?!
凭什么我还要多谢你这个变态啊?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凤鸣的眼神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所思所想。
“本王辛苦给鸣王准备的礼物,难道不应该得到鸣王一句感谢吗?”危险地反问,圆环也慢慢的下滑,停在结实漂亮的小腹上。
本来移动的触碰已经够呛,一旦停住,比和冰块直接接触更惊人的寒意直透进肌肤,瞬间变成刺骨的痛楚。
那个该死的若言,为什么他拿着圆环就可以忍受这种寒冷啊?
啊不,他根本就没有感觉,他是梦里的人。
该死的!不公平!
为什么我梦里的感觉就这么逼真呢?尤其是痛感……
凤鸣忍不住发出艰难的呻吟。
“啧啧,鸣王叫得真诱人,但为何面带痛苦之色?难道向本王道一句谢,竟如此苦难吗?”
好冷,肚子好被冻成冰转了,说一句多谢又不会死。
“多……多谢……”
“鸣王客气了。”若言得偿所愿,唇边泛起一丝满意的微笑,但这只是满意,并不非满足,这个梦中有凤鸣潜意识制造的人物,似乎和真实的若言有着一样的得寸进尺的本能。把头微微低下,贴着凤鸣的耳廓,要挟更多,“现在,求本王给你戴上。”
有没有搞错?!
凤鸣恶狠狠的瞪着,得到的,只是若言加深的笑意。
“不肯服输的话,本网还是会给你细致地戴上这个。不过你那个宝贝弟弟,就要为鸣王的倔强吃苦头了。”
“你说过放过洛云的!”
“嗯?本王有说过吗?”
“…………”好像没有。
气死人,梦里的幻觉人物怎么也会这么狡猾?!
“求不求本王?”
“…………”
容恬说过,做恶梦的时候,不要对梦境服输。
只要坚持告诉自己梦境是假的,情况就会好转。
可是……好像不怎么管用,每次都坚持告诉自己梦境是假的,还是会疼,会难受,会遇见各种糟糕的事。
昨晚那个噩梦糟糕透了,他还是咬紧牙关,没向若言求饶,但若言最后还是达到了目的,在梦里再三强迫的进入了他。
现在,洛云失踪的消息刚刚传来,洛云就在梦里出现了。果然,噩梦会反映自己最害怕的事。
“还嘴硬吗?那就不要怪本王无情了。来人,把这奴隶的眼睛挖出来。”
“不不!”
就算明知道是梦境,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洛云受到伤害。
确实很讨厌像若言服输,但保护弟弟,当大哥的责无旁贷。
“求你……”
“嗯?鸣王求本王什么?”
“求你把那个……那个东西……帮……帮我戴上。”凤鸣断断续续,屈辱万分地说出不堪的请求。
“既然鸣王相求,本王就帮你这个忙。记住,这份礼物不叫这个那个东西,它叫透魄冰环。这是本王送给鸣王的定情之物,鸣王戴上它后,神志就归本王掌管了。来,本王帮你戴上它。”
“啊————!”
第九章

沉睡中的凤鸣身体骤然一弹,引起容恬的警觉。
“凤鸣?”把挨在自己肩上的脸颊轻轻扳过来,触手异常的冰冷,让容恬暗觉心惊。
根据这些天来对凤鸣的观察,文兰中毒的症状,虽然是噩梦不断,但沉睡的人容貌安详,不会出现这样痛苦的辨清。
难道毒性恶化了?
容恬当机立断,把怀里的人摇醒,“凤鸣,醒一醒!醒过来!”
一阵摇晃。
凤鸣终于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睁开眼睛。
“容恬!”看见眼前的男人,凤鸣像受伤的小兽一样狂扑上去,“容恬!容恬!”
容恬把他搂在怀里,心疼的地问,“又做噩梦了?”
“抱紧我,好冷。”
容恬连忙把他抱紧,“这样好点吗?”
“好冷,用力抱紧我。”
再用力,凤鸣纤细的腰杆在怀里就要被勒断了。
容恬不敢再用力,发现凤鸣在怀里打颤,仿佛真的受不了,赶紧命人取了一件厚毛外套,给他披上,又派人把秋蓝叫来,“鸣王已经醒了,快先端一碗热汤来。”
秋蓝赶紧去端了。
一碗热热的鹿肉汤下肚,还要继续窝在容恬胸前,感觉容恬的手掌抚摸在脖子脸颊上所传递过来的温度,凤鸣似乎才好一点。
但乳尖上的刺骨的冰寒剧痛似乎还没有完全消除,凤鸣用手紧紧捂着左胸,眉目微微扭曲,一脸默默忍耐却难以忍受的模样。
“鸣王?你胸口痛吗?”秋蓝疑惑地问。
“没……没有……”
容恬刚才也已经留意到这一点,帮凤鸣穿衣时,已经特意查看了他的左胸,可是,并没有发现任何伤痕。
难道刚才的噩梦里……
虽然打算给凤鸣更多的时间对自己敞开心扉,把噩梦中遇到的不堪事情说出来,不过,如果这样而导致毒性加剧,岂不糟糕?
考虑到这一点,容恬不得不在一次试探,“凤鸣,是不是梦里面发生了什么,让你受伤了?”
听见容恬温柔的询问,凤鸣一阵凄然,抬起头,眸子蒙了一层湿气。
沉默半响,还是羞耻感占了上风,垂下目光,摇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
如果让容恬知道自己向若言求饶,还允许若言在自己乳头上挂上可耻的东西……真不敢想象容恬会怎么反应。
这么明显的谎话,连秋蓝也一眼看出来了。
只是有容恬严令在前,秋蓝一个字也不敢问,小心地说,“不如奴婢去把热饭菜端过来吧,鸣王和大王就在房里用膳吧。”
“我不饿。”
“从早上到现在,鸣王只喝了一碗汤。不管有什么大事,总要吃饭呀。再这么下去,肠胃越发虚亏了,身体又怎么受得了?鸣王不是觉得冷吗?吃饱了就不冷了。”
“那……好吧。”
“是,奴婢这就去。”
秋蓝赶紧出去端饭菜,到了房门,忽地转进来一个人,把她吓了一大跳,捂着乱跳的心窝,抬头一看,原来是换过一套干净衣服的烈儿。
自认为犯了大错的烈儿还是比较拘束,不敢像秋蓝他们那样在凤鸣房中直进直出,在门口就停下步子,打算正正经经地通报。
凤鸣却刚好一抬头瞧见了他,不管噩梦清醒后怎么难受,也努力打起一点精神,把手举在半空,招了招,“烈儿,快进来。”
“大王,鸣王,”烈儿走进来,在他们面前站好,禀报说,“刚才属下过来的时候,遇见佳阳城守和副城守登门拜访。他们被奴仆请到侧厅等候,刚好看见属下经过,请属下代为通报一下,说他们已经来过好几次,希望可以探望鸣王,但都遭到大王拒绝。希望这次大王可以恩准。”
凤鸣对此一无所知,茫然道,“他们见我干什么?”转头看看容恬。
容恬轻哼一声,“他们只是因为你在佳阳中毒,担心本王和萧家把帐算在佳阳头上,所以三番两次地借探望之名,给佳阳说些好话。你最近身体不好,何必还要费神应付这种小事,本王都替你婉拒了。”
“这样不好。”凤鸣皱眉,“他们那已经够担心了,你还这样冷待人家,不是存心让他们更不安吗?好歹他们才是主人,我们只是客人。再说,那个守城大人连自己的城守府都让出来给我们住了,你就不能对他们好一点吗?”
容恬淡淡道,“让他们不安也是应该的。你是在佳阳中的毒,不管他们有没有参与,本身就免不了负上一份疏漏安全的责任。”
凤鸣愣然。
这就是说……
如果我在佳阳被毒死,容恬会连无辜的守城都列入报复名单?
这算不算是古代秦始皇残暴的连坐制的另一种发展模式?
可能和容恬相处久了,见惯了容恬温柔的一面,所以早就把容恬从前暴力霸道的一面忘光光了。
这家伙……从前也是个典型的暴力狂……不然那个假太子安荷身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伤痕。
简直就和若言那个恐怖的男人差不多。
不不!容恬绝对不是若言!容恬比若言好一千倍,一万倍!
求求你,老天,你不要再让我想起若言了!!
凤鸣悄悄咬牙,用力攥紧掌下的床单。
“大王,”烈儿说,“佳阳副城守还说,他们这次带来了一本药学古籍,上面记载了文兰的相关消息。”
“记载着文兰的古籍?”容恬神色一凝。
“是,他是这么说的。”
“既然这样,凤鸣,不如本王去见一见他们?”容恬看看凤鸣。
凤鸣冲口而出,“不!要去就一起去!”
做过那种恐怖的噩梦后,他绝不想容恬离开自己的视线一刻。
这世上,恐怕只有容恬的温暖,可以克制噩梦中若言带给自己的寒意了。

第十章

离国。
都城里同。
余浪举步,缓缓踏过盘旋而上,多达数百级的石梯,登上最高的平台后,恭谨地止步。
狂风扑面。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是离国王宫中最高的建筑物观景台的最上一层,和各国常见的观景台不同,最上层不但没有结实的石柱尖锐朝天的耸立,也没有给人安全感的护栏。
站在这里,可以没有丝毫障碍地将都城城里同尽收眼底,但这样的高度,强风劲洌,伸手又找不到可以握紧稳住身体的东西,胆子稍微差一点的人,只要站上片刻,便会因为脚下的景观而头晕目眩,心惊胆战。
而此刻,在余浪到达之前,已有另一人稳站在平台上,静静站在一失足就会跌至台下的石台边缘,听着风声呼啸,衣摆飞扬。
沉默的背影不动如山。
“微尘余浪,拜见大王。”余浪伏身行礼。
片刻后,才听见一把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免礼,到本王身边来。”
余浪答应一声,站起来,走到若言高大雄壮的身躯旁。
他虽持才自傲,却一向严守君臣之礼,尽管奉了王命,仍不肯和若言并肩,站得稍比若言退了半步。
极目远眺。
在成光下苏醒的都城,屋舍成片,街道纵横交错,两条护城河仿佛玉带一样,交缠围绕都城内外,遥远的距离下,走动的行人变得极小,纵使以余浪眼力之佳,也看不清其真面目。
余浪和其他王族一样,都出生在里同,对这故乡感情深厚无比,这些年为国四处奔波,即使偶尔秘密潜回,也是和大王密议一番后匆匆上路,哪有登上小时候最爱的观景台,在重尝当日饱览都成风光的机会和时间?
此刻终于重临,即使心铁如冷的余浪,亦不禁生出感慨,微叹一声。
“目睹此景,你想到了什么?”若听见他的叹息,并没有转过头,目视着远处,淡淡发问。
余浪深忖片刻,徐徐回答,“微尘想到的,是我们的王祖父奚锐。正是他,大胆改变前几代大王的观点,采用以军强大治国强的国策,毅然下令将国库所用的金钱用于军备,甚至不惜牺牲王族的用度,以厚禄供养善战的将领,最终,才为离国建立了实力强大的军队,是他领军征讨数十年,让四方惊惧顺服,奠定离国在这片大地上高贵显赫的地位。从此以后,除了和离国相隔一个永殷,远在南方海边的西雷外,其他各国都对离国恭敬畏服。也正是他,驱数万民役重建辉煌的离国皇宫,并特意修筑这座观景台。先人的英明勇烈,让余浪缅怀感佩。”
若言微微一笑,“你是在暗指本王比不上王祖父吗?”
“微尘不敢。”余浪不卑不亢道,“微尘只是奉大王之命,说出此时此刻心中的真实想法而已,并没有丝毫指代大王的意思。”
若言对他的辩解一词,从容自若地看着自己掌管下的城池。
“目睹此景,你先到的,是早已不在人世,无法再有作为的王祖父。那,你知道本王想到的是什么吗?”
“请大王训示。”余浪恭敬请教。
“本王想到的,是天地的浩大无穷,人力的渺小,还有神灵缔造万物,而又能在须臾之间颠覆万物的,诡秘莫测的手段。”
“大王?”
“例如文兰,其色幽黑暗邪,其气却香艳至无以伦比,本来相悖的东西,为什么竟要出现在同一样事物上,又例如安神石,如果没有文兰和沉玉的混毒,本来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偏偏神灵造出一种如此奇异的毒来,却又给予一份独一无二的解药。我们离国王族自古就爱专研各种毒方,竭尽所能的制造更烈的毒药,可是当终于制出一种无药可解的剧毒后,却又会开始不惜一切地寻找解毒的方法。这不是徒费心思吗?这么多先人,总有几个聪明人,为什么他们看不透?放着荣华富贵,不好好享受,却要把心力放在这种不讨好的事上?已经贵为王族,要杀谁,不是一句吩咐就行了?何必定要毒药呢?”
他似感叹似嘲笑的一番话,让余浪微微一怔,低声道,“大王的问题,高深莫测,微尘无话可答。”
“这个问题,并没有那么高深,余浪,你只是从来不去深思而已。你想知道本王的答案吗?”
“请大王示下。”
两人交谈以来,若言终于不再目视远方,缓缓把头转过来,一张棱角分明,充满慑人其实的脸,映入余浪的眼帘。
“问题的答案,就是人性。”
“人性?”
“人性也是神灵赋予我们的礼遇,而且是最有趣的礼物。就是因为人性,所以人才不像走兽一样无情,才会有喜怒哀乐。才会有我们的先辈明知费力不讨好,却毅然将一生耗尽在毒药研究上,那叫性之所衷。所以有的人,才会明知困难无比,却仍要冒着很大的风险区区的心爱的事物。”
余浪目光转冷,低声道,“可是这件名叫人性的礼物,也常常让人在面对两难的抉择时,难以理智行事,从而做出懊恼终身的错误决定。尤其是有的事物,外表漂亮,内力带毒,如果还要冒着风险去摘取,更是不智之举。最安全的方法,莫过于早点毁了它,免得害人害己。”
若言视线骤然犀利,脸上露出危险的笑容,“终于忍不住把你心里的怨言说出来了吗?”
余浪默然。
“你心中对本王有很多不满,本王心里明白。念你立了大功,本王不和你计较。”若言眼中的笑意,像刀锋一样锐利,淡淡道,“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记住,本王心爱之物,不管有没有毒,轮不到你妄加评论,更不容你糟蹋毁坏。明白了吗?”
“微臣……明白。”
“安神石带来了吗?”
余浪略犹豫,咬牙道,“安神石目前不在微臣身上。”
“嗯?”
“微臣在国境附近,遭到萧家杀手拦截,危急之下,唯有将安神石交给心腹,微臣吸引萧家人的注意,他则趁机远逃。按照约定,只要他平安无恙,必会在三日内到里同和微臣会合,到时候,安神石将平安送到大王手中。”
若言眼中精光暗闪,默然不语。
打量余浪一番后,才低沉低开口,“好,本王就等你三日。”
“多谢大王。”
“先和你说一声,再和你碰面之前,本王已经去信萧家,告知他们安神石在本王手上,要他们送上鸣王,由本王亲自用安神石为鸣王疗毒。如果鸣王来了,安神石却没有出现,本王的怒气会有多大,你应该想象得到吧?”
余浪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脸上却保持着平淡恭敬的表情,低声道,“微臣明白。”
安神石的事至此已经谈完,若言本想挥手叫他退下,目光一扫,却顿了顿,“你受伤了?”
“是。”
余浪在觐见离王前,已经尽量包裹伤口,掩藏伤势,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若言的利眼。
“伤在肋下?谁干的?”
“是,剑伤,刺在肋下。是在阿曼江边陷入被围战时,萧家一个神色冰冷的年轻人下的手。”
“萧家,”若言冷冷一笑,“看来鸣王手下的能人,越来越多了。”
余浪沉默以对。
若非仓促之间遭到袭击,对方人数又占优势,以他的剑术,又怎么会受伤?
而萧家人如此愤怒狂烈,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成为毒饵,最终导致他们少主中毒的烈儿。
“你先下去吧。”
若言的声音传来,打断余浪的思绪。
“有伤在身,就不要再到处奔走,先暂住宫中的来英阁,先王在世时,你还年幼,就曾在那里住过。需要什么珍药,只管向宫中司药索取。如遇要事,随时吩咐侍卫领你来见本王。”
“是,微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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