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胡子,我总是这么大声地称呼他,不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不是礼貌。事实上他人高马大,满脸络腮胡须,即使经过清理,那铁青的棱角,仍与他红润的肤色有明显的反差。而那个市场的人也都是这么称呼他的,所以,对他的名字,几乎没有人提起了。
晚饭后,不知不觉走到了周王庙广场,又想起了毛胡子。记得以前骑摩托车上下班的时候,总会在他的旧书摊前停一会,用比地板还要深的价格席卷一些喜欢的且品相好的书籍,几乎不用砍价。但自从买了汽车之后,虽然也经过这条路,但因为停车麻烦,于是也就很久没有来这里了。
我认识毛胡子已经有五、六年了。那时候,他只是个收废纸的,每天总要骑着三轮车从我们单位门口经过。一到晚上,就在剧院的广场上摆一小摊,卖一些一元两元的旧书。那时候,他的书最贵都没有超过5元的;那时候,我着实从他那里淘到了好几十本文革或民国时期的好书。
自从前几年剧院广场改成市中心停车场后,那些晚上出来摆夜摊的小商小贩都统一改编成了正规军,驻扎到周王庙广场了。原来的露天模式也被洋气的小铁棚所代替了。毛胡子也不例外,虽然他可能每天还在收着废纸,但一到晚饭前后,他总会象金刚般地坐在铁棚里,偶尔,手中还会卷着一本彩色的漫画书。
虽然说很久,其实也只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而这次,毛胡子的摊位上竟然摆上了几张字画,这不得不令我冒出一身冷汗。但我仍然强作镇静,用不经意的目光浏览一下字画的题款,其中有紫砂名人的题字,也有一些爱好者的习作,但这些都提不起我购买的欲望。我故意指东打西,乱问一通价格,得到的回答几乎相同。
于是我开始选书,一本16K的《列宁笔记》引起了我的注意,品相好,60年代的版本。毛胡子憨厚地回答我,80元。抢钱啊,我不禁嘟哝一声。毛胡子丝毫不介意,依旧是用憨厚的表情神秘地说,收藏的。晕!原来他已经与收藏界接轨了。
毛胡子摊位上的书较多的还是文学名著,想来是从高考结束后的学生家里清理出来的。因此,我仍然以5元钱的价格买到了一本《白先勇经典作品》和一本法布尔的《昆虫记》,至于《列宁笔记》,我终究没有买。
在毛胡子的摊位上还散放着一堆去年的《小说月报》,我不禁对文学的前途产生一种莫名的悲哀。我知道这些书在他这里很难卖掉,而毛胡子也知道这些书也只有我会要。2元一本,拿去,毛胡子依旧憨厚地说。我摇摇头,书虽然不错,但我上次买的06年07年的都还在书架上,我很难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读完这些书。
我终于转身打算离开了。九本算12元钱吧,毛胡子起身边数着这一摞书,边朝我招手。我看着毛胡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十元钱吧。“啪”,那堆书扔在了我的面前。
我爽快地付掉这十元钱后,急冲冲地往回走。在我准备转弯的时候,毛胡子大声地叫住我,快步跑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张二十元的纸币。我不禁一愣,没等我反应过来,毛胡子仍是憨厚地一笑,说道,你刚才掏钱包时掉在摊位前面的。
天色已经暗淡了,四周的一切开始慢慢模糊,而这时,毛胡子离我渐远的身影竟然变得越来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