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爱他——丹尼尔•戴•刘易斯 丹尼尔戴刘易斯妻子

看完了《我的左脚》后,我无话可说,只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对刘易斯的崇拜得到了神的嘉许。

——洁尘

一、从托马斯开始

1988年,菲利普·考夫曼(PhilipKaufman)将昆德拉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Being)搬上了大银幕。这是关于一个男人与两个女人身体的故事;是一个从赫拉克里斯(Heracles)开始男人面临了几千年的困境:是选择轻逸的享乐,让性与爱分开,让肉身与灵魂各安其所,互不找寻,还是选择沉重的美好,让身体追寻灵魂,作灵魂的仆人?电影保留了小说里的政治社会背景,放弃了小说的哲学叙事,更多着墨于男女关系,让观众饶有兴趣地欣赏丹尼尔·戴·刘易斯(Daniel Day-Lewis)饰演的托马斯(Tomos)——那个让身体服从本体,忠于感官需要,跟萨宾娜(Sabina)玩性游戏的“媚俗世界里的魔鬼”,如何最后为一个女人所牵绊,放弃了轻逸不羁的自由,选择了一种具有更高的伦理学价值的幸福——“沉重的美好”,并最终附上了自己的生命。

丹尼尔·戴·刘易斯从他的英国贵族祖先那里遗传了非凡的眼睛,冰蓝透明的眼珠在浓黑的眉毛下闪烁着狡黠忧郁的光芒。他对女人说“把衣服脱掉”时,似笑非笑地抿着嘴,尖尖的嘴角在脸上带出一条性感的弧线,手指修长而苍白,偶尔会敏感而神经质地轻颤,凸起的血管让人联想到欲望。这个男人满身都烙着放浪的罪恶之印,却有让人无法招架的魔力,使任何道德的说教都显得荒谬无力。

继续爱他——丹尼尔•戴•刘易斯 丹尼尔戴刘易斯妻子

影片后段,托马斯和特丽莎(Tereza)来到乡村。生活尽管单调,但辛勤的劳动让托马斯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灵的平静,他终于发现特丽莎的爱和信任以前被他视为一种负担,现在却是享受,自己是如此热爱这“沉重”“美好”的人生,没有谎言和欺骗,没有伤害。他们度过了最快乐的幸福时光。这时的托马斯开着拖拉机行进在田间,他大声地呼喊着特丽莎的名字,朝她挥手,他的脸上有泥土,可爱得像个孩子,让人直想拥他入怀,尽管这时的他仍然性感。

影片结尾,托马斯和特丽莎葬身于一场到邻村跳舞返回的车祸中,出事前特丽莎问正在驾车的托马斯在想什么,他说他只感到很幸福。他的眼里满是柔情和坦诚,有如一汪碧水。在捷克作曲家雅纳契克(LeosJanacek)的《牧歌》声中,这汪碧水融化了全世界的观众。这个托马斯成了全世界最有名的托马斯。

电影上映后,恶评如潮,大家纷纷说考夫曼拍没了小说的哲学内蕴,但没有人质疑丹尼尔·戴·刘易斯的魅力与演技,因为大家想不出有谁比他更适合托马斯这个角色。不错,好莱坞有一大堆卖座脸蛋儿,都帅到足以令女人心甘情愿缴械投降。布拉德·皮特(Brad Pitt)?汤姆·克鲁斯(TomCruise)?前者有世界上最性感的嘴唇,他的眼神里却永远带着孩子般的无辜,让人无法联想到邪恶;后者从形象到表演,都标志着典型的好莱坞偶像程式,怎么抹都抹不掉。你能想象他是放浪的,魔鬼般的托马斯吗?

这一年,丹尼尔·戴·刘易斯已经31岁了,涉足电影才刚刚3年,第一次在电影里担任男主角。这个角色是这样深入人心,以致很多年后,大家还是津津乐道地拿他值得玩味的私生活与他扮演的托马斯作比较。

1989年,丹尼尔戴刘易斯出演了吉姆·谢里丹(Jim Sheridan)执导的传记励志电影《我的左脚》(My LeftFoot)。他扮演爱尔兰伟大的作家和画家克里斯蒂·布朗(ChristyBrown)。他同时也是一名脑瘫患者,全身唯一能正常活动的部位就是左脚。他用左脚在地上第一次写下mother这个词,他跟兄弟们玩踢球,一脚洞穿了对方守门员把守的球门,他还能一脚踢碎对残疾人出言不逊者手里的酒杯;他赢得了女护士的爱,用左脚递上那支代表热情与爱恋的玫瑰花;更重要的是,他用左脚拾起画笔,拾起自己的希望与价值,创作了伟大的作品。我被这部电影结结实实地感动到了,因为它充满了奇迹——布朗创造的那些人生奇迹,丹尼尔戴刘易斯神一般的表演的奇迹。

电影里克里斯蒂布朗的所有镜头均有丹尼尔·戴·刘易斯完成,没有替身。影片杀青时,他能用左脚顺利地画画,写字,甚至拾起一枚小小的针。他无可挑剔地演出了一个脑瘫患者的全部细节——他的痉挛、他愤怒时脸部的扭曲、他的嘴角因无法控制而口水自流、他混浊的说话。在这样如灵魂附身一般地表演面前,美国人终于将他们珍藏在美国多年的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小金人颁给了一个英国人。一起被提名的汤姆·克鲁斯和摩根·菲曼(MorganFreeman)也只有兴叹的份了。从此好莱坞有了一句话——像丹尼尔·戴·刘易斯那样演戏。

二、他来了,温暖了她,然后离开了。

当丹尼尔·戴·刘易斯在奥斯卡领奖台上结结巴巴地说获奖感言的时候,大西洋另一头的伊莎贝尔·阿佳妮(IsabelleAdjani)已经拿过三次恺撒奖,一次嘎纳影后,一次柏林影后,走红十多年了。她只比他大两岁,行业的辈分却比他高很多。1975年,她就因主演特吕弗(Francois Truffaut)的《阿黛尔·雨果的故事》(L'Histoired'Adele Hugo)一举成名,获得当年的恺撒奖。80年代的法国影坛几乎成了她一个人的天下。这个唯一使特吕弗面对银幕而落泪的女演员,扮演的都是些法国历史上天赋异常而激烈的女人,那个为爱痴狂了的阿黛尔,罗丹的情人卡米尔·克洛黛尔,著名的玛戈皇后,哪个不是为爱燃烧、爱到极致、爱到疯狂甚至毁灭的?她几乎每演一次这种命运凄清的女子就会得一次恺撒奖,同时却失去自己的爱情。这就像一个悲剧性的预言,预示着她自己最终的命运凄清与遗世独立。

1988年,她拍完《卡米尔·克洛黛尔》(CamilleClaudel),又得了恺撒奖。她在领奖辞中却大声朗读了一段撒尔门·拉什第(SalmanRushdie)的《撒旦诗篇》,令满座哗然。同时她也是阿尔及利亚叛乱运动坚定的支持者,积极与歧视北非移民的种族主义作斗争,一度导致歧视移民的法国国家前线联盟感到头疼,到处散播她的谣言。这种倔强叛逆的个性在当时的法国女演员中是独一无二的。她总让我想起切·格瓦拉的浪漫情诗——

拿去吧

那不过是我的一颗心

握在手里

当黎明来临

摊开手掌

让阳光温暖它

阿佳妮的经历证明了同样的道理——再叛逆再坚强的心,也需要呵护的温柔一瞬,只是你有没有耐心等到黎明。还好,他来了,陪她等到了黎明,温暖了她。

1989年几乎在她领到恺撒奖的同时,影片的导演,也是和她共同生活了十年的人——布鲁诺·努伊顿(Bruno Nuytten)离开了她和他们共同的儿子。

一天她带着儿子购完物,坐在街边的咖啡馆座位上休息。然后,他上来温柔地向她打招呼,开始她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巴黎影迷,不过她很快就从他的口音与笑容中认出他是银幕上的那个人。然后,他帮着她提包,慢慢地陪着她走回家,就像最普通最平凡的夫妻一样。接下来的那些年,这对璀璨的星星就从大银幕上消失了,他们各自放弃了奔腾日上的事业,尽情地享受在一起的时光。他们出双入对,满脸都是幸福和甜蜜。一直到92年丹尼尔·戴·刘易斯赴好莱坞拍戏,才成为阿佳妮恶梦的开始。

1.92年和93年,丹尼尔·戴·刘易斯分别到美国拍了《最后一个莫西干人》(The Last of theMohicans)和《纯真年代》(The Age ofInnocence)。他开始与女明星传出绯闻,朱利亚·罗伯茨(JoliaRoberts)、维诺娜·赖得(WinonaRyder)、朱利亚·比诺什(JulietteBinoche)等等。尽管如此,他还是回来了,回到她的身边了。94年,阿佳妮复出,出演《玛戈皇后》(ReineMargot, La)。她再一次得了恺撒奖。但就像那个魔咒一样,95年就在她领奖后不久,他又去了美国,去见他崇拜的作家阿瑟·米勒(ArtherMiller)。这次他再也没有回来,只留下怀孕的她与不久后从美国发来的传真,说他要与阿瑟·米勒的女儿结婚了。她仍然坚强,仍然骄傲地回信,讲述着他带给她的美好感觉,并 独自生下了孩子。也许是为了挽回爱情,96年,她破例出演了美国电影《魔鬼双姝》(Diabolique)。这趟美国之行,不仅没有改变爱人在美国成婚的事实,与独断专行的莎朗·斯通(SharonStone)的合作也成了一段不堪的经历。美国成为她的心碎之地。她终于明白,他来了,握住她的心,让阳光温暖了她,只是,最后他又离开了。

这个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因为两个非凡的人的名字而让人唏嘘。有人说,他的花心比托马斯好不了多少。有人说,浪子终于回头了。丽贝卡·米勒(RebeccaMiller)才是他的特丽莎,阿佳妮只是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个。也有人说,父亲早逝对他的精神打击很大。他是“因父之名”——因为对阿瑟·米勒的崇拜才娶了他的女儿。不管怎样,我们对此无能为力。他——甚至可以一边犯着错误,一边接受我们的爱,而我们——我们只能把头埋入枕头,用劲地摇,然后对自己说:“再爱他一次”,因为他——无可替代。

三、他真的找到了他的药?

在步入电影圈以前,丹尼尔·戴·刘易斯曾经是名舞台剧演员。据说,有一次他在伦敦大剧院扮演哈姆雷特跟亡父的灵魂交流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在和死去的父亲对话,一度精神崩溃,失足掉下舞台。从此,他再也没有踏上过戏剧舞台。很多人愿意相信这个“鬼魂附身”的说法,大约这样更可以解释出神入化的演技。

看看他扮演的那些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

《纯真年代》(The Age ofInnocence)里挣扎在爱欲与传统之间身不由己的纽伦(Newland Archer);

《因父之名》(In The Name Of TheFather)里被民族冲突与司法黑暗所陷害,在人性挣扎中为求公正、为反抗命运而斗争的盖瑞(Gerry Conlon);

《激情年代》(TheCrucible)中在爱情、复仇、制度、妥协与尊严的漩涡中被毁掉,在灵魂肉身与信仰的斗争中被撕裂的农夫;

《纽约黑帮》(The Gangs of NewYork)中狠毒、阴险、顽固、狂热、有坚定的个人信仰的极度主义分子“屠夫比尔”;

《血色将至》(There Will BeBlood)中贪婪、冷酷、神秘,被野心与欲望包裹着,既是骗子、野兽,又是完美主义者的石油勘探者普兰威尔(Plainview)。

这些一个一个,不是让人颤抖,就是给人添堵。可一个一个,都被他演得精彩绝伦。灵魂呼之欲出,人性触手可及。难怪有媒体说,私下里,他也常常为自己焦灼的灵魂感到痛苦,所以他性格古怪。他在片场的忘我和疯魔是出了名的。

《纽约黑帮》期间,一位演员因受不了他的疯狂和胁迫退出了剧组。而他为了演屠夫比尔,常在片场反复听以“脏话连篇”的饶舌歌手的音乐专辑,好让自己始终处于“侵略”状态中。片中的搭档利亚姆·尼尔森(LiamNeeson)也与他闹翻,因为他老是用利亚姆戏中的角色名字称呼他,甚至在酒店健身房相遇时也这样。拍《血色黑金》期间,每天收工后他拒绝与演员同事交谈,甚至坚持要求住在一处荒凉油田搭建的帐篷里,直到电影杀青。偶尔他也会骑着自行车在山里溜达好几个小时。媒体常拿他与好莱坞影史上最古怪乖戾的马龙·白兰度(Marlon Brando)作比较。

但我相信,现在的他,灵魂与肉身一定得到了妥贴地安置。因为有媒体报道,他为了缓解灵魂的煎熬,尝试了一种东方草药,极苦,却有效。洁尘说,“他找到了他的药”。我觉得是。

他以前说“没有人能逼我我结婚”,后来偏偏和丽贝卡·米勒接了婚,而且是主动的自愿的。以前的他绯闻缠身,四处风流,结婚以后却成了洁身自好的模范丈夫,除了继续做木工活儿以外,还跑到意大利跟名师学习做鞋,以致于他的儿子以为他的职业就是木匠和鞋匠。以前他能狠心抛弃怀孕的阿佳妮,现在却心甘情愿为老婆导演的电影当起了道具师。他依旧热爱故土爱尔兰,过去的他,常常离群索居地住在山区深处的家里,享受绝对的孤独,现在,他会开着宝马车行进在都柏林山区,虽然他仍然喜欢一个人坐在原野上,喝着一杯酒,静静地度过时间,不过被路人认出来后,他会报以腼腆而真诚的笑容,友好平和地打招呼。他以前说,对去参加奥斯卡颁奖礼感到很困扰,他讨厌被人注视。但他终究不是马龙白兰度,能够上演那种奥斯卡你给我奖我也不要的戏码。花花世界和名利场他早已泰然处之,奥斯卡给他奖,他欣然并坦然地接受,还在领奖时幽默地上演了向“女王”下跪领取小金人的一幕。以前,以前……以前他离开了阿佳妮,儿子的抚养费他一个子儿也不给,现在,在巨大的赞誉面前,在奥斯卡获奖致辞里,他说“我想以此来纪念我的祖父迈克尔-巴尔肯(Michael Balcon),父亲塞西尔-戴-刘易斯(CecilDay-Lewis)和我的三个好儿子加百列,罗纳和卡塞尔(Gabriel, Ronan andCashel)”。他终于没有忘记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和阿佳妮的孩子,并把他的名字放到了最前面。这时的他,站在台上,温柔、平和、完美,让我们如此热爱。

爱他,是有代价的。因为我们只是观众,得等上好几年才能看到他。我们欣赏,却无权靠近他,目光却无法离开他……

岁月,真是自有其安排。他或许真的找到了他的药。至于传说中他那些依旧疯魔的行为,就让我们归结为“表演方法论”吧。因为这样,我们就能理直气壮并且一如既往,继续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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