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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樂狩獵攻戰紋壺（戰國早期青銅器）射礼，既是学校里的课程，也是周代士大夫必须掌握的礼仪。有关射礼的记载，《仪礼》里有《乡射礼》、《大射礼》两篇：乡射礼是州长于春、秋二季在州学会民习射之礼，大射礼则是诸侯与群臣习射之礼；凡诸侯之射必先行燕礼，乡射必先行乡饮酒礼，所以还涉及《燕礼》和《乡饮酒礼》这两篇文章，内容非常庞杂。《礼记》里有一篇《射义》，短小精悍，对于现代人在大局上把握和了解射礼的根本精神是有所裨益的。接下来，我们一起学习一下《礼记·射义》这篇文章：《礼记·射义》【#兹按#通过这篇文章，我们可以知道：射礼，作为一种竞技，完全可以媲美希腊的奥林比克精神；作为一种礼仪，其中蕴含的人文精神，也远远不是日本那做作的弓道所能领匹敌。】古者诸侯之射也，必先行燕礼；卿、大夫、士之射也，必先行乡饮酒之礼。故燕礼者，所以明君臣之义也；乡饮酒之礼者，所以明长幼之序也。故射者，进退周还必中礼，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此可以观德行矣。【#兹按#这里略述射礼包括大射礼和乡射礼，分别在燕礼和乡饮酒礼之后举行，古人实在，先填饱肚子，再进行竞技。这里的“进退周还必中礼，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明着说是射箭的要领，但其中蕴含的意思则是仁人君子之道，所以说“可以观德行矣”。】其节：天子以《驺虞》为节；诸侯以《狸首》为节；卿大夫以《采苹》为节；士以《采繁》为节。《驺虞》者，乐官备也，《狸首》者，乐会时也；《采苹》者，乐循法也；《采繁》者，乐不失职也。是故天子以备官为节；诸侯以时会天子为节；卿大夫以循法为节；士以不失职为节。故明乎其节之志，以不失其事，则功成而德行立，德行立则无暴乱之祸矣。功成则国安。【#兹按#这一段讲，射箭的时候，动作要符合配乐的节奏。同时根据身份的不同，配乐也都不同。这里的“节”，表层的意思是节奏，蕴含的意思是礼节、关键，射礼通过配乐的不同展现如下精神：当好天子的关键是百官有序；诸侯的关键是按时朝见天子汇报国计民生，卿大夫的关键是遵循法度，士人的关键是尽职尽责。所以说，通过节明白志向，可以保证在各自完成本职工作的情况下，还能够坚守德行；每个人都能坚守德行，自然不会有犯上作乱的事情发生。】故曰：射者，所以观盛德也。是故古者天子以射选诸侯、卿、大夫、士。射者，男子之事也，因而饰之以礼乐也。故事之尽礼乐，而可数为，以立德行者，莫若射，故圣王务焉。【#兹按#这一段告诉我们，通过射礼，可以观察每一个人的德行；通过观察每一个人的德行，可以籍此选拔人才。射箭，是男子的竞技，配上礼乐，就成了射礼。所以射礼即是一种竞技，也包含了礼乐的精神；所以既可以通过射礼一较高低，排个一二三名；也可以通过射礼，观察一个人的德行。由此，射礼也成为古代选拔人才的重要参考——这比考察喝酒选拔人才要合理多了。】是故古者天子之制，诸侯岁献贡士于天子，天子试之于射宫。其容体比于礼，其节比于乐，而中多者，得与于祭。其容体不比于礼，其节不比于乐，而中少者，不得与于祭。数与于祭而君有庆；数不与于祭而君有让。数有庆而益地；数有让而削地。【#兹按#这一段说，诸侯每年都要向天子进贡。天子就趁这个时间，考察诸侯的射艺。只有动作协调，命中率高的才有机会和天子一起参加一年一度的大型祭祀典礼，反之则不得参加。如果连着几年都被选中，还会有嘉奖；如果接连几年落选，还会有问责。如果多次受到嘉奖，还会增加封地；如果多次被问责，还会削减封地。这么说来，射艺好不好直接关系的切身利益，所以当时的诸侯一定非常认真的习练射义吧。】故曰：射者，射为诸侯也。是以诸侯君臣尽志于射，以习礼乐。夫君臣习礼乐而以流亡者，未之有也。故《诗》曰：「曾孙侯氏，四正具举；大夫君子，凡以庶士，小大莫处，御于君所，以燕以射，则燕则誉。」言君臣相与尽志于射，以习礼乐，则安则誉也。是以天子制之，而诸侯务焉。此天子之所以养诸侯，而兵不用，诸侯自为正之具也。【#兹按#这一段讲，正因为有这样的选拔制度，所以诸侯国君臣上下都会认真习射，并通过习射熏习礼乐。这样一来，国家也就安定了。我们要知道，在冷兵器时代，弓箭是军人打击敌人非常有效的武器。将射箭配合礼乐，成为射礼，并将之作为选拔制度的重要参数，这就可以有效地调动诸侯习射，并通过习射演习武艺和礼乐，一个文武兼修的国家自然是安稳的了。这下来，文章通过引用《诗经》来进一步阐述：通过射礼，可以营造安定团结的大环境，可以培养诸侯及士大夫的荣价值观，所以天子通过射礼来培养诸侯，而不是动不动通过战争来解决问题。】孔子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墙。射至于司马，使子路执弓矢，出延射曰：「贲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者不入，其余皆入。」盖去者半，入者半。又使公罔之裘、序点，扬觯而语，公罔之裘扬觯而语曰：「幼壮孝弟，耆耋好礼，不从流俗，修身以俟死者，不，在此位也。」盖去者半，处者半。序点又扬觯而语曰：「好学不倦，好礼不变，旄期称道不乱者，不，在此位也。」盖仅有存者。【#兹按#有一段特别有趣，大意是：孔子习射，前来观礼的都围成了一堵墙。接着宣布纪律：一、不忠不孝的不许看，结果哗啦啦走了一半；二、尊老爱幼的才可以看，哗啦啦又走了一半；三、好学上进的才可以看，哗啦啦又走了一半。三条纪律说完，剩下来的人寥寥无几，绝对高级黑。不过我觉得，古人还真老实。如果换作现在——潘任美、茅于轼、沙叶新、陈丹青、艾晓明、王二媳妇这些人，他们一定死赖着不走，还会联合起来把符合观礼标准的人都赶走。根据史料记载，孔子不但文化课学得好，射、御这两门课程也学得很好。笔者曾就此塑造了季札和孔子相会的情景，名曰《孔子习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顺便浏览一下《试谈历史剧的虚构（附：孔子习射）》一文。】射之为言者绎也，或曰舍也。绎者，各绎己之志也。故心平体正，持弓矢审固；持弓矢审固，则射中矣。故曰：为人父者，以为父鹄；为人子者，以为子鹄；为人君者，以为君鹄；为人臣者，以为臣鹄。故射者各射己之鹄。【#兹按#这一段是从语言学的角度讲射礼，文中将射解释为“绎”和“舍”。这个“绎”是绞丝旁，意为抽丝剥茧、理出头绪。理出什么头绪呢？无非是“射者各射己之鹄”——每个人都射自己的靶子——引申为各安其位，各尽其责。另一个字“舍”是什么意思呢？射箭作为一种竞技，参与者必定求胜心切，这里用一个“舍”字，告诫射者，目标意识固然重要，但得失心不要太强。楚昭王出猎，丢了宝弓，也不去寻找，说：“楚人失弓，楚人得之，何必求也？”就是将这个“舍”落实到日常细节之中的，并因此受到了孔子的赞许。相反，霍去病不能舍，就将李敢一箭射死了；汉武帝为了保护他，让他远走大漠，结果感染瘟疫，英年早逝。我记得有一篇琴学著作，论述古琴的品德，有“操”、“畅”二字，操是收敛的，畅是发散的，那为什么后世论琴，只言“琴操”，不言“琴畅”呢？我想，音乐本来是用来书法内心的，————力的方向是发散的，所以要禁一下，用“操”作为琴的品格。同理，习射之患在得，所以要舍之以致中和。】故天子之大射谓之射侯；射侯者，射为诸侯也。射中则得为诸侯；射不中则不得为诸侯。天子将祭，必先习射于泽。泽者，所以择士也。已射于泽，而后射于射宫。射中者得与于祭；不中者不得与于祭。不得与于祭者有让，削以地；得与于祭者有庆，益以地。进爵绌地是也。【#兹按#这一段讲，天子的大射礼，别称射侯，也就是为了选拔诸侯而射。天子在祭祀之前，先通过习射在士人中进行海选，然后让优胜者和诸侯一起演习射礼。优胜者赏爵封地，落选者有三种不同程度的惩罚，分别是：不得参加祭祀、接受问责和削减封地。】故男子生，桑弧蓬矢六，以射天地四方。天地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故必先有志于其所有事，然后敢用谷也。饭食之谓也。【#兹按#上文说，射礼是男人的运动。所以按照礼俗，当男子出生的时候，要用桑树枝完成一张弓，用蓬蒿截成六支箭，分别向天地东南西北六个方向射箭。因为这六个方向，代表了男子长大成人后立志要到达的地方。完成了射六方的仪式，家人和前来道贺的亲朋才可以用餐。佛教有一部《善生经》，记述了印度拜六方的习俗，然后佛陀讲拜六方赋予新意，借此宣讲佛法。此处的射六方，与印度的拜六方，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交相辉映之效呢？】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诸己，己正然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孔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孔子曰：「射者何以射？何以听？循声而发，发而不失正鹄者，其唯贤者乎！若夫不肖之人，则彼将安能以中？」【#兹按#在这里，文章又把射礼提升到“仁”的层面，笔者正是根据这一点，将射分成：猎人之射（射杀猎物），军人之射（克敌制胜），君子之射（对应本文的开篇，射以观德），仁者之射（对应“射求正诸己，己正然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所谓的仁者之射，就是通过习射，来观察自己的内心，射箭之前，先端正自己，然后发射，射中了固然好，射不中也不会埋怨胜过自己的人，而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接下来又引用了两段孔子论射的格言：第一段君子习射的不是为了争强好胜，一定要习射的话，也会彬彬有礼，就算争也争得光明正大；第二段说如果认真习射，又怎么可能射不中呢？如果不认真习射，又怎么可能射中？】《诗》云：「发彼有的，以祈尔爵。」祈，求也；求中以辞爵也。酒者，所以养老也，所以养病也；求中以辞爵者，辞养也。【#兹按#子曰之后，必有诗云。诗文说：“射箭就应该射中靶心，但射中并不是为了赢得美酒。”因为美酒可以养生，推辞饮酒表示自己还健壮，应该把美酒留给需要的人。《礼记》里要有一篇《投壶》，记载了“投壶之礼”，可以说是射礼的简化版——当然在现代人看来已经非常繁复了。《投壶》里讲到，投壶时胜败双方，获胜方要喝敬酒，落败方要喝罚酒，反正不论胜败，都有酒喝——敬酒、罚酒之时名称上的不同，不存在实质性的奖惩。笔者建议，大家可以将《射义》和《投壶》都找出来看看，一定非常有趣；如果有精力，还可以将《燕礼》、《大射礼》和《乡饮酒礼》、《乡射礼》找出来看看，借此了解一下中国古人的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