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湖
十年前,在玉龙雪山脚下的一家木屋旅馆寄宿,清晨醒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唱歌,是女声。从厚厚的被窝里坐起来,一丝寒气扑面而来,虽是六月,但因离雪山太近,早晨的气温很低。
穿上风衣,寻那歌声而去。在旅馆不远处,一片空地上,一座土砖砌成的房屋,袅袅的炊烟在屋顶上升,歌声就从那里传出来。好奇心使我一步一步地走近那所屋子,屋前,一位纳西妇女坐在一堆柴火边,唱歌的正是她。
我的突然出现,令她有些许惊讶,但她并没有被打断。那一唱三叹的唱腔,仿佛来自天堂的一缕缕阳光,牵着你的步履;又象母亲在急切地召唤着自己离家的孩子。
我静静站在她身旁,直到她唱罢。她到底在唱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明白。唱歌的人只说纳西语,互相微笑问好,并不能交流。我怀着深深的遗憾向她挥手告别,朝木屋走去。此时,太阳正升起,我面对的是雄奇凌空的玉龙雪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想起今天要去云杉坪。

那天我和朋友走了一段小路,再骑马上了云杉坪,那时好象还没有索道。不记得走了多长时间,到了一片宽阔的草地,四周是茂密的杉树林,一片翠绿。马儿在悠闲地吃草。游人极少,云杉坪显得很安静。
十年后,在束河的一个晒谷场又听到类似的曲调,让我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女人,还有我未了的心结。在参观茶马古道博物馆时,我向热情的讲解员“胖金妹”(纳西人对女孩子的称呼)说起我的疑惑,她说你听到的可能是“鲁般鲁饶”的曲调。
“什么是鲁般鲁饶”?我问她。
“鲁般鲁饶”是一部纳西族的爱情悲剧史诗。《鲁般鲁饶》中,“鲁”指的是未婚青年,“般”和“饶”指的是迁徒或逃亡之意。胖金妹说。
原来,在过去,纳西族地区盛行殉情,无论在丽江大研,束河还是白沙,或纳西族的其他村落。青年男女为使至纯至真的爱情不受世俗的家庭观念束缚,就相约到玉龙雪山的深处殉情自杀。
殉情的方式有三种:相拥跳崖、服剧毒药草和在树上上吊,但都必须面对玉龙雪山。
胖金妹指着雪峰的方向说:“纳西人管它叫‘玉龙第三国’,是殉情青年男女的魂归之处,相当于除了人间、地狱以外的天堂。据说,--很久以前,附近村子里有一对名叫开美和羽乐盘的纳西青年男女,他们非常相爱,却被封建婚姻阻碍,于是来到云杉坪对着玉龙雪山一同殉情而死。人们就说他们去了‘玉龙第三国’。从此以后,纳西青年恋爱时都谈论殉情。”
被称为东巴经典的《鲁般鲁饶》这样记载:一对情人边走边唱,经过布满荆棘的玉龙第一国,又越过寸草不生的玉龙第二国,最后抓上雪山,到了玉龙第三国,这是一种伊甸园般的理想境界。他们既不迷恋人间的荣华富贵,也不向往天堂的神居之所,而是要到达玉龙第三国乐园。在这里骑着猛虎放牧着白鹿,听着鸟儿报晓,喝着白雪酿造的美酒。那是一个爱的天堂,一片自由的净土,一片纯情的圣地,它的名字叫“舞鲁游翠阁”。而云杉坪,纳西语就称为“乌鲁游翠阁”。
原来云杉坪是情死之地,只属于为情而死的人们。不,实际上它是为情而生的地方。
据《东巴经》讲述,最早殉情的一对情侣是游舞阿祖和构土西公,后来,他们被奉为殉情之神,主宰着专为殉情者而存在的理想国“舞鲁游翠阁”,即“玉龙第三国”。而人间的最早的一对殉情者正是纳西族的爱情悲剧史诗《鲁般鲁饶》所描述的开美久命金和朱普羽乐盘。
纳西老人说,口弦最适合表现殉情的绝美场景。可惜我无缘听到。
一个悲烈的殉情故事,可以演绎得如此充满浪漫色彩,这足以体现纳西族是一个多么勇敢追求爱情的民族啊。我相信“乌鲁游翠阁”一定是灵魂寄放的圣地,以至于让人向往。他们在“乌鲁游翠阁”让爱情永怛,这是多么可敬的行为啊!我想对“乌鲁游翠阁”的情侣们鞠上深深一躬,并祝他们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