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晚上,妻子说,冬至快要到了。我就顺口说,写一点东西吧。过了几天,妻子问,写了没有?我笑笑,告诉她,还没有。她也笑,再不写,冬至就要过了。
于是,就窝在被子里,开始写起来。电热毯已用了好几天了。单位里几乎整天在电脑前,回到家就不想再开电脑了。而且冬天怕冷,更不敢开了。一般,到了晚上,就早早上床,看看书;有时,偶尔在手机的记事本里简单地写一点,然后,黏贴到博客里。这类文字,一般都比较短,几百字而已。
写冬至的文字,以前写过,去年写了《冬至大如年》,今年再写,就要换点花样了。写什么呢?这两天想了一下,觉得写一写冬至九九歌吧。苏州一带,有连冬起九的说法,也就是说,数九寒冬,九九八十一天,是从冬至日开始的。苏州的九九歌,听妻子背过,但她背不全,只知道一部分:“头九暖,二九冷。三九四九,相打勿出手。(五九好像不知道)六九五十四,胡蜂叫吱吱。七九六十三,小乌龟爬岸滩……”七九以下,就模糊不清了。
翻阅《清嘉录》,《十一月》中有“连冬起九”一节,文如下:
俗从冬至日数起,至九九八十一而寒尽,名曰“连冬起九”,亦曰“九里天”,歌云:“一九、二九,相打弗出手。三九廿七,篱头吹觱篥。四九三十六,夜眠如露宿。五九四十五,穷汉街头舞。不要舞,不要舞,还有春寒四十五。六九五十四,苍蝇躲屋栨。七九六十三,布衲两肩摊。八九七十二,猫狗躺渹地。九九八十一,穷汉受罪毕。刚要伸脚眠,蚊虫獦蚤出。”
最后一句,獦,查字典,是个多音字,獦(ge)狚, 古书上说的一种兽,形状像狼,声音像猪,吃人;另一解释,獦(xie),短嘴狗。不管如何,与“蚊虫”似乎搭配不起来。
张岱《夜航船》中,《卷一·冬》也有冬至九九歌,与苏州的九九歌基本相似,略有不同,歌中唱道:“一九和二九,相唤不出手。三九二十七,笆头吹觱篥。四九三十六,夜眠如露宿。五九四十五,太阳开门户。六九五十四,笆头抽嫩刺。七九六十三,破絮担头摊。八九七十二,黄狗相阳地。九九八十一,犁耙 一齐出。”
周作人的文章,涉及岁时习俗的也不少,《木片集》中,就有一篇《冬至九九歌》,他抄录《清嘉录》中的九九歌,说北京的找不着。他那个时候,查资料不像现在这样方便,可以百度一下,全国各地的九九歌都能立即找到,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周作人以苏州的九九歌为例,作了一些解释,他说:“苏州的九九歌比别处都好,因为它最能代表穷汉的意思来。别本说‘九九八十一,犁耙一齐出’,只表示农家的事情,这里却说‘穷人受罪毕,刚要伸脚眠,蚊虫虼蚤出。’与上文的‘不要舞,不要舞,还有春寒四十五’相同,表示穷人的困难。这里虽然经过文人的加工,但表同情于穷汉,可见原来的平民的色彩,也仍然保留着很多的了。”这里顺便说一下,周作人引用的九九歌,跟我看到的现在通行的中华书局版可能不同,“蚊虫虼蚤出”,“虼”的写法应该是对的。虼蚤,就是跳蚤。
有关九九歌的文字,今人王稼句著有《九里天》一文,写得更为详细,文中说,至今记录最早的九九歌,是周遵道的《豹隐纪谈》,记了一首夏至九九歌,接着是冬至九九歌。夏至九九歌后来没有流传下来。所记的冬至九九歌,与张岱的记录比较相近。
王稼句博览群书,这方面的资料看到过不少,他说:“自豹隐纪谈》后,陆泳《吴下田家志》、田汝成《西湖游览志》、徐光启《农政全书》、厉鹗《宋诗纪事》等都引了这首冬至九九歌,仅有个别文字的不同。”
他引录了《清嘉录》中的九九歌,又引了范寅《越谚》的一首(并作小注):“头九二九,相唤弗出手。(越人呼揖人为相唤,勿出手者,冷也。)三九二十七,笆头吹筚栗。四九三十六,夜眠如露宿。五九四十五,床头把唔唔。(婴儿夜尿,母必出帐把其双股,口曰唔唔,此时严寒,床头把之。)六九五十四,笆头出嫩刺。(天气回春,草木萌芽。)七九六十三,破絮担头摊。(饧箫吹暖,破絮换糖。)八九七十二,黄狗向阴地。九九八十一,犁耙一齐出。十九足,虾蟆闹嗾嗾。”
周作人没有找到的北京九九歌,流传较广,问度娘,度娘的答案是:“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比较轻快,像童谣。
旧时冬至,是个很隆重的节日,家家要吃团圆饭,如同过年一样,饮食方面,冬至夜喝冬酿酒的习俗保存至今。前几年,去苏州观前街,许多人排着长队,买冬酿酒,那温馨的场面,令人难忘,可算是苏州特有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