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今天距离我心爱的笔记本电脑丢失刚好半个月,半个月来我心绪烦乱,像一只泄气的皮球,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这是第一次写下自己的文字,谨以寥寥短文记录我这段时间的心情。丢失的电脑里面装着我十年来废寝忘食创作的文学作品、公文材料、无数次深入大山区采风的照片以及四处搜寻而来的劝善资料和佛家经典电视剧,这些东西原本无法用钱衡量它的价值,而今都随着电脑的丢失离我而去。这半个月来,我心理发生了许多变化,从气愤填膺、痛彻心扉、寝食不安、几近崩溃、四处求救到现在的坦然接受,我的心就如那一只由茧蜕变而来的蝴蝶,虽然蜕变的过程很痛,但那些伤痛终究会成为历史,现在的心情平静得就如穿花蝴蝶,不再去想要拼命追回,不再怨恨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偷盗者。
人这一生,所有遭遇,有的时候是福,有的时候是祸。总之,人生不是福,就是祸;不是祸,便是福。有时候,祸福会有预兆,有时候,祸福毫无预兆,来无影去无踪。于我而言,这样的遭遇事先一点预兆都没有。因为晚上要赶写一个未完成的剧本,中午便将笔记本电脑提回家,下午两点出门下乡,也只是在坝区乡镇,晚饭后就回。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三月底的乡村,宁静中透出些许耕种的繁忙,我的任务是陪同电视台记者去拍电视,可以随意写点材料,也可不写,下乡对我来说可谓忙中偷闲,正好可以放松一下数日来劳累不堪的眼睛和心情。晚饭后从乡镇回来,天还很亮,刚好七点。回家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想到我未完成的剧本只剩下最后一个章节,已经决心今夜一鼓作气写完,明天就可以交差,这不是我的工作,只是受邀代写,不求名利,权当练笔。既然答应别人的事情,无论难于不难,是否分内之事,我都要尽力完成,哪怕不吃不睡,哪怕损及自己,这是我无可改变的性格和宿命。
开门之后感觉有些异样,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和古怪气氛萦绕在我的房子里,紧接着便发现笔记本电脑不翼而飞!我大惊失色,恍若做梦,再揉揉眼睛一看,电脑确实已经不在我常摆放的桌上了。有小偷进家了!在我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恍然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我发疯似地四处寻找,桌下、床下、柜子、阳台甚至垃圾桶,寻而不得,一下子瘫倒在地,忽然想起电脑里面有我十年来废寝忘食写下的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剧本、新闻和公文材料数千个,还有我跋山涉水深入大山区采访时拍下的数千张照片,更有我从四处搜寻来的佛教电视剧和动画。上面记载着我十年来的心路历程和成长痕迹,还有我出版过的两本书稿的电子版。那些东西对于我来说,如同我的头发、眼睛、手足那么重要,无法用金钱衡量。我曾经想要用一个U盘将它们备份,几次都因为装不下才放弃,又想过用移动硬盘,但听说移动硬盘容易坏,所以一直没有用。朋友曾经让我申请一个网络硬盘,但愚笨的我不会用,压根没有想到有一天它们会被偷。真是悔不该当初啊!
失魂落魄地呆坐了一会,想起或许该报警。公安倒是来得很快,四处查看门窗痕迹,取了指纹,但我知道这些不过是例行公事。而且很不巧,当天本市刚好死了3个人,丢失了3台电脑,对于我来说犹如晴天霹雳的噩耗,对麻木的公安来说,实在太一般了。诚然,人命关天,如果人命案需要所有的公安都去参与调查,我不会因为丢失电脑纠缠他们。只是,我真的很痛苦。
当晚枯坐一夜,没法合眼,悔恨、怨恨、痛苦、无奈种种情绪将我包围,从来没有这样折磨过自己。虽然这一生太多艰难坎坷,磨难重重,但不至于这样失落。我想了很多,如果我的电脑找不回来,我将意味着什么。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丢失所有的珍贵记忆?我从前的创作痕迹全部抹掉?正在写的剧本无法按期完成失信于人?工作无法正常开展?所有的打击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我想起过去看琼瑶小说《水云间》中,梅若红是个半红不紫的画家,汪子墨因为嫉妒他赢得了杜芊芊的爱情而烧掉他所有的画作,那也是他多年的心血,从此以后梅若红的双手抖得厉害,再也无法作画。我很害怕那样的悲剧在我身上发生,难道这个偷盗者要毁掉我的创作之路吗?我不敢想象,也不知我何时得罪了谁,他要让我遭受这样的打击和痛苦?
第二天没精神和心情去上班,不吃不喝,焦头烂额地往公安局、物管公司跑,希望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下午朋友打电话来,知道我的遭遇,非要缠着我去吃饭以表安慰。我没有心情去吃饭,害怕热闹。然而朋友一定要我去,并开车来接,于是不好推辞。朋友为了安慰我,大约花了半个月工资摆了满桌山珍海味,然而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明知道找回的可能性极小,明知道没有用,还是叨念着我的电脑。饭桌上所有认识不认识的朋友都为我想办法,有的说是去二手电脑市场看看,有的说是要请私家侦探出马,有的说是利用IP地址查找,虽然心里很难受,但对于朋友们的帮助,我还是很感激。
当晚还是很难入眠,天快亮时迷迷糊糊睡着一会儿。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然梦见小偷进家,正在翻我的抽屉柜子,我大吼一声冲过去,抬起手往小偷头上打去,忽然梦就醒了。睁眼一看,我的一个手指掉了一大片皮,露出鲜红的血肉,流出的血不禁染红了手掌,雪白的墙上也有血迹。原来我打到墙了,小偷没抓到,反而把自己的手指打破了。看来这小偷不仅抓不到,连做梦都不能打骂,真是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用创可贴包了受伤的手指,伤口还是隐隐作痛。创可贴能够抚平身体的创伤,可是心里的伤痛无法愈合,哪里有心灵的创可贴呢?手上的伤口可以看见,可是谁能看见我的心里的伤口?明明已经是三月的天气,忽然间冷得出奇,乌云密布,寒风刺骨,犹如我现在的心情。寒冷的周末,想必大家都不想出门了吧?可是我如何能在家里呆得住?我裹上厚厚的大衣,捂着受伤的手指跑到二手电脑市场,希望能在那里寻到一点踪迹。那条街有十几家二手电脑市场,我每到一家都闯进去问,却都失望而归。意外的是每到一家,店主都说半个小时前有两个年轻人已经来问过,跟我所寻找的电脑一摸一样,我知道是昨晚请吃饭的朋友,心里一阵温暖。这么冷的天气,又是难得的周末,他们放弃了睡懒觉的机会,一大早跑来帮我找电脑,却没有告诉我,这样的默默关怀令我无限感恩!
中午两个朋友又请我吃饭,始终没有提他们帮我去二手市场找电脑的事情,我问起时,他们只说还会帮我找,让我不要太着急。在这冰冷的城市里,这样的朋友已经不多,能够在我困难的时候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为我做了很多却不愿让我知道,只在背后默默付出,人生能有这样的挚友,我已经满足。朋友带给我的感动和温暖,暂时冲淡了一些丢失电脑的痛苦,但是一连几天还是寝食难安,多么希望奇迹出现,让我重新找回我的电脑和所有珍贵的资料。
这期间,我几乎是病急乱投医,我到处找人帮忙,托本地的、外地的朋友通过多种渠道找电脑,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包括张贴告示、网络发布信息等等,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大海捞针,还是不肯放弃。远方的佛友一再发信息告诉我,面对已经发生无可改变的事实,要能够坦然接受,丢失东西如果找不回来,就当那些东西原本不属于自己,现在还给别人,不要怨恨,不要痛苦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每一个人莫不希望“求福远祸”。但是,祸福都有缘由,所谓“祸福有因,自作自受”;一切祸福,都是我人造作后的“自食其果”。所以,有的人“福至心灵”,有的人“祸从口出”;有的人“因祸得福”,有的人“祸起萧墙”;有的人“福星高照”,有的人“飞来横祸”。吾人都希望“趋吉避凶、求福远祸”;然而世事多变,一切都不能尽如人意。所谓“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当祸福已经成形,等于火势漫延,不易扑灭。所以吾人平时应该要注意所行所为,要培养福德因缘,如此自能消灾免祸。道理我懂,然而我仍然不能平息心里的怒火,不能做到心如止水,不能不去想,都是因为修行不够啊!
没有电脑,生活像打翻的一锅粥,没了头绪和章法,空落落的得像被人掏去了心脏,脆弱得连走路都不稳,随时有种想要抓住什么的感觉。办公室给我配了新的电脑,面对空空如也的新电脑我只想哭。同事们拉我去吃饭散心,一个同事给我讲故事,虽然不太有心情听故事,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话说当年曹雪芹写了《红楼梦》第一稿,堆在地上厚厚一大沓,刚好小偷进家,没有可偷的,就把他那沓手稿偷去,曹公大约也跟我现在一样痛苦,拼命想要追回,请了衙门官差去抓小偷,小偷是抓到了,但没想到因为天气太冷,小偷不知道那些纸对于曹公来说是无价之宝,竟然把曹公辛苦多年写好的手稿烧掉当火烤。曹公痛失手稿,精神大受打击,也曾经好长一段时间一蹶不振,但最终还是争做精神从头再来,因此我们现在看到的《红楼梦》是曹公的第二稿,当然后来又经过多次修改,那是后话。同事是想用这个故事告诉我,古人也曾经有过跟我一样的痛苦经历,何况曹公是用手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我还年轻,失去的就让它失去,一切还可以重来。
心里还是很痛,但不能辜负大家的苦口婆心,我总该学会将强,总该要能够承受痛苦,我试着这样说服自己。到第五天,公安、二手市场、网络都没有消息,我渐渐开始放弃,静静坐下来读古书,希望它能让我的心情平静一些。
《淮南子》一书有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说一位老翁,失去一马,心中非常懊恼。但不日后,失去的老马反而带回一匹骏马,老翁因失马而得马,心中非常高兴。但不久其子因为不谙马性,骑马被摔,负伤在床,因此他又觉得得马是祸。可是当时正逢战争,国家征召壮丁赴沙场,其子因伤,得免入伍,终而保得一命。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语云:“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依”;人在得意的时候,往往已埋下了“骄恣必败”的种子,有时候遭逢逆境,只要心存慈悲、正直,祸患反而变为成功的“逆增上缘”。
老子说:“祸莫大于不知足”;佛法说:“祸莫大于有‘三毒’”。三毒就是贪、瞋、痴。《菜根谭》也说:“福莫福于少事,祸莫祸于多心。”假如吾人想要避祸求福,应该自我修身养性,例如“闭门思过”、“躬自反省”、“多结善缘”、“少有贪念”、“增长慈心”、“去除恚恨”等。所谓正知正见,无有自私邪执,如此,管它“祸兮福兮”,必然能够得福而远祸矣!
佛曰:当一个人在遇到财物损失、家人不幸、自身灾难时,不要完全怨天尤人,因为这都有其必然的“前因后果”。所谓“祸福都是因果的写照,因果都是祸福的定律”;每个人对祸福的看法,都应该知道“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吾人的“是福是祸”,就如“烦恼与菩提”,往往纠缠不清。例如,有时候本来是“福德因缘”,由于心念不正,所以“福报变祸兆”;有的时候是祸事,由于用心纯正,所以祸患反而成了福报。
这些古书或经书,平时不曾细看,现在却很奇妙,我随手翻开一看,字字句句仿佛都是为我而写,让我忽然间平静许多。当晚终于睡了一个完整的觉,再也没有梦见小偷,我想,那应该成为历史了。
也许,我该换一种思维去想这件事:他偷走了我的电脑和作品,但偷不走我的知识和智慧;也许过去写的东西有太多毛病隐患,丢失过去所有的痕迹,可能需要我从头再来;幸亏他来偷电脑时,我不在家,否则丢失的可能不只有电脑,也许还有生命;或许是我过去修行不够业障深重,这是一种必然的因果报应;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他的,所以现在需要偿还;又或者丢失也是一种得到,意味着我将得到什么,所谓“舍得”,不舍不得;我失去未必是祸;他得到未必是福。
现在,我已不在苦苦追寻失去的东西,也不再怨恨偷盗者,但还是对偷盗者有一些期盼:我希望你在拿了我的电脑之后,不要急于删除我的资料,你可以花一点时间看看我那些人生感悟、劝人为善的文章,或许能对你有所启发,尤其是那几部佛家经典电视剧很好看,看了之后人的内心会纯净许多,希望对你有所帮助;我的电脑用过两年,不新不旧,卖的话不会超过五千元,不会让你成为大富翁,但是你做这件事情所造作的罪孽,足够让你减损很多福报,失去你本该得到的东西,希望你能尽快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不要再去偷盗别人的东西;如果有一天能找到你,我不会要求公安处置你,但我希望你能跪在佛菩萨面前磕一万个头,真心忏悔偷盗罪业,从此迷途知返,弃恶从善!
但愿我所受此被盗劫难,能代替一切众生从此免除了心爱贵重之物被盗的痛苦,无论福兮祸兮,且让我一人承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