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措与穷达 一西平措

照片说明:作者拍摄于青藏线上的壮美一幕
平措与穷达 一西平措

  走出拉萨火车站,忐忑不安,连走路都小心翼翼。高原反应的阴影徘徊在脑中,因此连步子也不敢跨大。

  走出长长的车站,就看到外面接站的人们,迎接我们的招牌醒目地举在面前。点头,微笑,握手,致意,于是有人就来抢我们的行李。原来是两位藏族的司机,他们把行李一一装进两辆丰田越野车里。导游忙着给我们介绍,一位叫平措,一位叫穷达。一个胖一些,一个瘦一些。他们点着头,露出谦卑的微笑。

  我们一行六人,分乘两辆车,我坐平措的车。平措四十六岁,皮肤不用说,像其他藏族人一样,黝黑又健康。头顶微微有些秃,但他的鸭舌帽常常遮盖了这个瑕疵。每天早晨,他和穷达就会在宾馆门口早早地等待我们,为我们拎行李,为我们开车门,乐此不疲。

  平措开车很稳,没有那种起伏式的转弯,也没有上下急剧的颠簸。这恰如他的性格,他的性格沉稳、平和。面对我们,他就会露出憨厚的笑容,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就被他的笑容打动。我觉得这是一种难得见到的笑,清淡、含蓄,又带着一种单纯。这样的笑容让我想到孩子,只有孩子才有这样的笑容。

  我见过好多司机,印象中,司机都是能说会道的,比如北京的出租车司机,都是侃大山的能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平措不是这样的人,他开车时是静默的,他不会主动问我们问题,只有我们把问题一个个抛给他。他不像有些人那样,一个劲地夸家乡如何地大物博,如何历史悠久。他一句也没有,他慢条斯理,沉默寡言。我是一个好奇的人,因此问题就特别多,我会把对西藏的困惑和好奇一一提出来。每当这时,他总会一一地回答我的问题,带着他的角度,带着他的理解。比如天葬,比如水葬,他都会详尽地告诉我细节。

  有一回,在去纳木措的路上,我看到辽阔的草地上坐着一个人,带着行李,正不慌不忙地烧着水。对于在平原上长大的我来说,这一幕太奇怪了。他怎么会走到途中停下来烧水呢?我不得而知。我问平措,他说这很正常,走到哪里烧到哪里。我问,拿什么来烧啊?牛粪啊,他说,牛粪就是燃料啊。那他把牛粪也带来吗?我提出这么一个幼稚的问题,结果惹得一车人哄堂大笑。

  还有一回,我提出一个问题,结果这个问题却把他难倒了。那是关于雅鲁藏布江和拉萨河的,在我看来,这两条江河没有多少区别,为什么一条叫江而另一条叫河呢?他听后,摇了摇头,看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他说这个他不知道,同车的人开玩笑地对我说,这个啊,你要 请教地理学家!

  平措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他的酥油茶。由于惧怕高原反应,我们请他给我们带点他做的酥油茶,他一口答应了。第二天一早,他就带来了酥油茶。他把它装在一个保温瓶里,保温瓶的外面还穿上了一件小毛衣。不仅如此,他还替我们带来了一叠纸杯。他想得如此周到,令我们都感到意外。

  他把酥油茶倒在一个个杯子里,然后一一地递给我们。动作细致、轻盈,一丝不苟。我一直在旁边观察他,他的认真劲令我感动。没有一丝做作,有的只是真诚。

  我把酥油茶递到唇边,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浅浅一尝,爽滑又鲜润。原先我喝过宾馆里的酥油茶,但与平措的一比,相差就甚远喽。他的酥油茶带着一股清淡的鲜味,那个味在嘴里可以久久回味。

  平措告诉我们,他的酥油茶是他夫人做的,早上六点起来,精心打磨出来的。我听后又是一阵感动。

  以后,我们尝过好几家的酥油茶,但没有一家的酥油茶可与他的相比。同去的一些同事,也因为这个缘故爱上了酥油茶,一个劲地夸好吃,好吃。这之后,我们在高原如入平川,是不是平措的酥油茶起了作用呢?或许有点吧,我想。

  另一位司机叫穷达,他与我不在一辆车,因此来往就要少些。但只要车子停下来,他就会过来与平措热络。穷达今年四十四岁,个子要小些,脸也更黑些,平时穿个马夹背心,看上去很精神。他告诉我们,他会好几种语言,藏语、汉语自不必说,他还能说英语,也能说尼泊尔话。有时,他就当着我们的面说几句滑溜溜的英语,展示展示他的水平。他与平措都喜欢抽烟,烟不好,红河牌,但烟瘾大,车一停,他们就抽开了。

  有一天,路上遇到一辆车。车停了下来,一问,竟然是他们车队的队长。队长带着一个美国男人和一个韩国女人刚从喜马拉雅山回来,于是我们两辆车变成了三辆车。停车时,他们三人就聚在一起,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从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们很开心,在不停地说啊,笑啊。有一回,我看到队长与穷达在路边的树下跳舞,是那种传统的藏族舞。平措没跳,静静地看着,默默地抽着烟。

  林芝是我们最后一站,也是我们在西藏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马上要离开了,有点依恋,于是我们决定好好联欢一下。平时,我们与平措和穷达是分开吃的,但现在我们坐到了一起。

  青稞啤酒来了。

  藏香鸡和藏香猪来了。

  我们干杯。站起,坐下,又站起。

  就在这一刻,平措与穷达呈现出了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一面。他们应我们的要求,唱起了歌。起先有点拘谨,但渐渐地,他们与我们融合到了一起。他们既唱藏族歌,也唱汉族歌。

  不仅如此,两个每天混在一起的朋友,开始相互调侃与揭短。就在那晚,我发现平措的幽默与可爱,他竟拿穷达的小眼睛开涮。他说,穷达开着开着就睡着了,结果很不巧,让交警抓到了。穷达讨饶说,我天生就是小眼睛,不信,你可以看我的驾驶证,驾驶证上我也是这样眯着眼。平措一边说,一边模仿交警。交警看一会儿证件,又看一会穷达,结果就放了他。不过,交警给了他两根火柴,为的是让穷达把眼皮撑起来。平措一遍遍地复述,当他复述到第四遍时,我们已经笑得前俯后仰了。

  穷达当然也涮他。平措嘴唇上有一撮胡子,胡子旁边有一颗醒目的痣,于是穷达就涮他的痣。他说,有一回乘客中有一位女孩,女孩说平措师傅脸上怎么有一个苍蝇,说着就伸出手去捉他的苍蝇,她的手伸过去一抓,结果……两位朋友的冷幽默让整个晚宴气氛热闹,高潮迭起。

  后来,我们突然想到了结账。平措那好几壶酥油茶,我们不能白喝啊,否则明天一走,不是白占了便宜吗?但当我们准备好钱时,平措作出了一个令我们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不,不行,如果要给钱,那就是看不起我。他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们到西藏,喝我的酥油茶是我的荣幸。我们看着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位藏人有着一种特别的品性。我看他的眼光顿时也有了变化。

  第二天,我们从林芝乘飞机离开西藏。一大早,两辆车接了我们奔向机场。我们穿过了雅鲁藏布江,穿过了尼羊河,告别了远处巍然耸立的尼迦巴瓦雪山。

  在机场,我与穷达拥抱告别,也与平措拥抱告别。他们还是像以前那样,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激动,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失落。我想,他们会经常遇到这样的告别,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们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过几年再来西藏吧,到时再乘我们的车,平措这样说道。

  我们走进了机场大厅。他们依然站在原地。

  再见了西藏。再见了平措与穷达。

  我看到了他们沉甸甸的目光,目光里有着留恋,更有着祝福。他们的身后是林芝翠绿的山峦,雾气缭绕,如梦如幻。

(照片说明,左为穷达,中为平措,后面是海拨5560米的卡若拉冰川)

  

爱华网本文地址 » http://www.413yy.cn/a/25101016/293136.html

更多阅读

凄美爱情传说30 薜平贵与王宝钏 薜平贵与王宝钏小说

2013-03-16 14:24:35|分类: 爱情 |标签:薜平贵与王宝钏 |举报 |字号大中小订阅相传,王宝钏是唐朝宰相王允的三女儿,她天生丽质,聪明贤慧。到了婚嫁年龄,她看不上诸多王公贵族的公子,却偏偏对在家里做粗工的薛平贵产生了爱意。经过彩楼抛绣

声明:《平措与穷达 一西平措》为网友森树白云分享!如侵犯到您的合法权益请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