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的《文学和出汗》一文有这样的一句引文:”这真是所谓‘你不说我倒还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关于这句引文的出处,本人孤陋寡闻,只找到下列四种说法:①圣西门说。《教学参考书》指出,这是引用了“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的名言。”(人教社1987年版)②圣·奥古斯丁说。一九八七年第一期《博览群书》发表的《<文学和出汗>中的一句引文》指出,朱光潜《文艺心理学》中“什么叫美学”一章云:“有人问圣·奥古斯丁:‘时间究竟是什么呢?’他回答说:‘你不问我,我本来很清楚地知道它是什么,你问我,我倒觉得茫然了’……”③俗语说。俞平伯先生在评论《红楼梦》“宝玉喝汤”一节文字后顺便作了这样的发挥:“就标点而论,我也有两句题外的话。自有新式标点以来,在文化事业上立功固多,造下的罪过,闹出的笑话也实在不算少了。有了标点,使你看文章比较容易明白,有时却使你更加糊涂起来,应了俗语所谓‘你不说我还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俞平伯论红楼梦》﹙下﹚第705页)④京剧《翠屏山》说。据我狭窄的阅读视野了解,至少有两部通俗小说谈到这一点。一是《九尾龟》。原文是这样的:“真是京戏里头《翠屏山》潘老丈说的‘你不说我还有点明白,给你这么一说,我可更糊涂了。’……”(上册第431页)。另一是《四海群龙记》。原文如下:“海峰一闻此话,竟同《翠屏山》京剧里潘老丈向迎儿小婢说的狠话一般,所谓‘你不说咱倒明白一点啦,如今你说了,咱反更糊涂不明白起来哩。”(第562页)
上述四说,最不靠谱的应该是第二种说法。因为“圣·奥古斯丁说”的特点是先有人发问,后是圣·奥古斯丁的反应。文字的着眼点在“问”,而不在“说”。“茫然”也好,“糊涂”也好,其前提必须是对方“说”的举动和效果的悖谬。很显然,这种说法似有生拉硬扯之嫌。
第三种说法,即“俗语说”有两点值得注意:⑴和鲁迅引文比对,只少了一个“倒”字;⑵流传于民间的通俗语句。作为硕师巨匠的俞先生似乎在不经意间指点我们,应该循着俗语的方向往前走。既然这样,那么,第四种说法,即“京剧《翠屏山》说”似乎较有说服力,更具可靠性。《九尾龟》作者是清代人张春帆。《四海群龙记》的作者是近代人姚民哀。他们不约而同均指实出自京剧《翠屏山》潘老丈之口,绝非偶然。尽管二者文字上不尽相同,风格上也有差异,但是意思却明明白白,而且和俞平伯先生的“俗语说”十分吻合。我想,如果找不出鲁迅引文出自圣西门名言的确凿证据的话,我宁愿相信,这句引文并非舶来品,而是在咱们中国文学土壤上的“土产”。我这样想,并不是想以此来显示自己的爱国心什么的,只是想尽可能得出比较符合实际情况的结论来,尽管这个问题本身并不是一个多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