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夏汝正已是熱淚盈眶,哭聲道:「展護衛,我知錯了。當日大牢內對你濫用私刑,私心是急於向襄陽王邀功,但在公,我的確認為你罪有應得。今日,看到你如此胸懷,這絕對不是殺兄奪嫂的人所能擁有,可惜我知道得已經太遲了。」
心中驀地湧出一陣委屈,展昭聲音咽在喉頭不語。
或者是不想太逆展昭心意,又或者看到隱在展昭眉尖間那急閃而過的痛楚,黑面具人終緩了語氣:「展昭,本教主今日就賣你這個人情。人來,給這狗官一個痛快。」
左右應了一聲,就把夏汝正拖到鍘刀前。
看著冷冽的寒光在自己眼前亮晃,夏汝正死命掙扎,聲淚俱下的哀求聲不斷的從唇間嘶鳴:「放開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求你..展護衛,救我...」
展昭正欲動身,數張利刃已抵著頸旁,還未及反抗,耳邊已聽得一聲不完整的慘叫...
殺人的鋼刀已經落下,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在地上打滾。
爐上燭火急晃,勾出黑面具人兩泓深不見底的眼眸,一揮手,架著展昭的刀立時斂去。
·帶著快意的眸光從血腥中轉向立在案前的年青人,那堅毅的線條上似乎燃著無名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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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明天夏汝正的人頭就會掛在開封府的大街上,你就會多添一條因脅私怨而殺死朝廷命官的罪名。到時,在江湖上,你是一個殺兄奪嫂的無之徒,在朝廷上,你是一個殺害刑部尚書的天道教兇犯,天下之大,已無你展昭立足之處。」
抬目,一團怒火壓在眉稍,展昭沉聲道:「你如此陷害於我,究竟目的何在?」
黑面具人語氣仍是一派悠然:「本教主祗是器重於你。如今,就祗有天道教能容你。我勸你還是離開那醜惡官場,回復南俠快意恩仇的生活,與本教主攜手,把天下間所有禍國殃民的狗官殺死,如此,豈不快哉?」
「哈...」展昭突然慘聲大笑:「展某終於明白了,原來你們千方百計,處心積慮,陷展某於天地不容之境,就是要展某加入天道教。」
「你說得沒錯,天道教極需要如南俠這樣武功高強的人加入。」
·展昭目光如刃,直視著這陷害自己的原凶:「所以,要先令展某身敗名裂,無後退之路?」
·
「還要你嘗盡刑苦,讓你親自體驗大宋律法之不足以救民,讓你親歷這些狗官的惡行。」
展昭眸光炙熱,但心卻冷得像掉進冰河,一絲難耐的絞痛輾在胸口:「你就是為著要令展某加入天道教,就把雲鋒殺死?」
「雲鋒若不是死在展昭手上,夢綾就不會為著報仇而甘作偽證,那又如何能迫你陷入絕境。」教主像是說著一個理所當然的故事,面上一片漠然。
「但雲峰和夢綾都是天道教的人。」
「不錯,就是因為有雲霧山莊如此財雄勢大做後援,天道教才能迅速壯大。」
展昭狠狠地咬住嘴唇,那蒼白的唇似要滲出了血,一雙慘烈的目光怒視著黑面具下埋藏著的殘酷,切齒道:「但你竟欲得展昭一人,而把助你的雲峰殺死,讓夢綾忍受喪夫之痛,如此做法,值得嗎?」
·「當然值得。」黑面具上竟然發著亮光:「因為展昭就是展昭,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
展昭凜冽的目光陡然一冷:「如果展某不答應。」
「你會答應的。」回應的仍是信心十足:「因為你已經無路可行。天道教替天行道,鋤奸滅惡,對南俠俠義無虧。我會給你時間考慮,我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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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我想知道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我才可以親手取展昭性命。」
「你不用心急,到適當時候,我自會成全於你。」
「屬下離開開封府之時,你許下的諾言,教主可還記得?」
「我當然不會忘記...」
夜色層層加深,深如潮水,似乎要把半瘋狂的夢綾淹沒。
展大哥,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殺死雲,為什麼要用我送給你的匕首去殺死我至愛的人,為什麼...
·離開開封府,夢綾瘋狂地在回山莊的路上狂奔。自少就在父親和師兄們的呵護中長大,從來就沒有經歷過什麼刻骨的情仇愛恨,一時之間,她不知怎去面對她至愛之人的死亡,她不知怎去面對至敬的展大哥竟然是殺夫兇手,她祗能放任自己一直的跑,她向著竹林沒命的跑...
怎麼不見了雲的屍體,是展昭毀屍滅跡?一定是。她似乎連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跌倒地上,放聲狂哭,淚都快乾涸在眼睛內了。
「夢綾,你要報仇嗎?」一把刻意沉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夢綾木然地抬起頭,望著一個戴著黑色面具的人,此人正站在她的身邊,用憐惜的目光望著她。
夢綾詫聲道:「你是教主?」
「是!」
霎時,像是在迷途中找到了明燈:「教主,雲給展昭殺死了。」
「這是本教主親自來見你的原因。」
「教主,在這世界上,雲祗信任你,你一定要替他報仇。」
「夢綾,你可知展昭要殺死雲鋒的理由?」
「不知道,難道教主知道?」
「不錯,雲鋒曾對我說,展昭,他喜歡你。」
夢綾的身體突然僵硬著,顫聲道:「沒可能,我一直都把他當作兄長看待。」
「但展昭不是這樣認為。三年前,你知道他為什麼會不辭而別,又為什麼一直不跟你們見面?就是因為在你成親前夕,雲鋒就知道了展昭有破壞你們婚姻的企圖,所以連夜就把他趕下山,他怕展昭對你的妄念會傷害你,從不准他跟你見面。之後,此事絕口不提,就是怕你難過。想不到,事隔三年,終於還是讓他找到報仇的機會,展昭投身官門,就是為了要等今日這一天。」
望著夢綾的一面不能接受的樣子,他遞來一張白色字條,夢綾接過,紙上一筆一劃都是雲鋒的手筆。「展昭殺我」,這黑墨寫成的字就有如一把尖刀硬插在夢綾那本已是鮮血淋漓的傷口上,痛得她全身抽搐,不能自持。
「這是雲鋒為怕終有一天會遭展昭毒手而預先寫下來交我收藏的,想不到,真有用得著的時候。」
殘酷的事實,像鋒利的斧,直向著夢綾砍過來,她雙眸火紅,面目已因極度憤怒而扭曲著,可怕的猙獰,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在煞白的唇角逼出:「展昭,我要你填命。」
黑面具人滿意地望著夢綾漸次充塞著仇恨的面容,故意輕歎道:「可惜單憑你的武功,是殺不死南俠的。」
「我去報官。」
「你說的話,會有人相信嗎?所謂官官相衛,雲鋒三年前的冤獄,難道還不能讓你得到教訓。」
絕望,就有如毒蛇般完全盤踞了她的心,夢綾哭紅了的雙目突然沉下來,自言自語:「那麼,雲的仇是永遠都報不了,那我偷生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說著猛力抽出教主手上的劍就向著自己的脖子抺去,黑面具人似乎早有準備,伸手一掐一收,劍又回到他手裏。
似心有不忍,他望向倒在地下不斷痛哭的人,柔聲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展昭身敗名裂,罪有應得。」
夢綾立刻抬頭,望著面具下暗自閃著的殘酷:「什麼辦法?」
「你祗要到刑部狀告展昭殺兄奪嫂...以後的一切,本教主自會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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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我如何在公堂作供,是你保證展昭一定會罪有應得。」夢綾恨聲質問:「現在你是忘記了,還是你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你的目的不是要替雲報仇,而是要展昭加入天道教。你為著要擴大你的實力,你根本就不把雲的仇放在心上,我說得對嗎?」
「大膽!你竟敢用如此態度跟我說話。現在展昭不是已經身敗名裂、朝廷江湖兩不能容了嗎?」
被教主一喝,原本憤怒的目光立時斂了幾分,夢綾轉為低聲抽泣:「展昭本應填命,那為什麼要我去劫獄?」
面對著夢綾的悲痛,教主的語氣驟然緩了下來:「現在不是更好嗎?展昭不單殺兄奪嫂,而且還畏罪越獄,添多了一條謀害刑部尚書之罪,這個安排,難道你還不滿意?」
固執的目光抬向她信任的人:「但我的目的是要展昭填命。每晚當我想起雲,想起他胸前插著我送給展昭的匕首,我就會心痛如裂,如果當日我沒有送這柄匕首給展昭,他可能就沒有了非份之想,我覺得好像是我親手殺死雲一樣。再這樣下去,我要瘋了。」
教主轉聲安慰:「夢綾,你要相信我,展昭一定要死,但不是現在,因為他對本教主還有利用價值。」
銀面具人突然收起了淚水,狠狠地盯著眼前黑面具下狡黠的眸子,冷哼一聲:「是嗎?但我知道凡入天道教的,就沒有過去,沒有仇恨,如果展昭真的加入天道教,到時,雲的仇豈不是永遠都不能報。」
「如果展昭真能為我教所用,銀使又何妨為天道教的壯大而把仇恨放開。」
仇恨,仇恨已填滿了女子的眸光:「我放不開。有仇不報,我生有何用?如果不是為了殺展昭,如果不是為了要替雲報仇,我早就隨雲而去。」
她愈說愈激動,已幾近咆哮,但教主卻仍表現著出奇的耐性:「夢綾,我知道你夫妻情深,總之我答應你,當展昭完成任務後,我一定會給雲鋒,給你一個交待。」
沒有人會看到女子的眸中深埋著瘋狂的殺氣,那裏有化不了的愛,有解不開的仇,她一定要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