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设想以下的场景:“乡下的老朋友杀一只鸡、炖上一锅黄米,邀请你去做客;绿树绕村,青山如黛,推开窗子就是谷场菜园,端起酒杯闲谈些庄稼收成;喝得微醺后,约定重阳节时,再来赏菊喝酒”。放在当下加速城市化与现代化的农村或城郊村,你我也觉得这似乎有些奢侈。
不过,这是一千多年前唐代诗人孟浩然的诗意,他隐居家乡湖北襄阳鹿门山时做了一首《过故人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筵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这首被闻一多赞为“淡到看不见诗”的诗,其实是含了两个典故在里头的,一个是开头的“鸡黍”之约,诗人作诗时是应该知道的;一个是结尾的“菊花”之约,发生在诗作之后,孟浩然是不曾料想到的。正月里,我去了趟孔孟之乡金乡县,在那里才解开了这个“谜”。
金乡有诚信之乡的美誉,这里有个镇的名字叫鸡黍镇,东汉时那个地方叫范庄,庄上有个名叫范巨卿(又名范式)的,去京都洛阳上“太学”,和汝南人张劭成了好友。二人回家探亲时,范巨卿与张劭约定:“两年后我返回洛阳时,要去你家拜见老人”。两年到了,张劭请母亲杀鸡炊黍等候范式。老母有些疑惑:“二年之别,千里结言,尔何相信之审邪?”儿子对曰:“巨卿信士,必不乖违。”说话不久,范巨卿果然不远千里,如约而至。这事记载在《后汉书·独行列传》的《范式传》里,是为“鸡黍之约”故事的源头,应该是靠谱的。为了强化范巨卿的诚信,晋代干宝《搜神记》有《山阳死友传》,叙述就有些不靠谱了,但也令人动容:这张劭后来因病而故,托梦给千里之外的好友范巨卿,巨卿千里奔丧,成就一段佳话。唐代唐彦谦《道中逢故人》诗有句:“兰陵市上忽相逢,叙别殷勤兴倍浓。良会若同鸡黍约,暂时不放酒杯空。”宋苏轼《送沈逵赴广南》诗有句:“君归赴我鸡黍约,买田筑室从今始。”元代宫天挺把它写入杂剧《范张鸡黍》,明代冯梦龙《喻世明言》写成了小说《范巨卿鸡黍生死交》,将故事演绎得悲怆而凄婉:范巨卿与张劭约定两年后去看望张母,因忙于事务,直至约期到了才想起此事,恨不能一步踏过千里,便自戕化魂千里赴约;张劭感动不已,又不远千里从汝南赶到金乡,与范巨卿双双成为“死友”。到了清代,故事传到了日本,日本小说家上田秋成将它“移植”为本国故事,名为《菊花之约》。
金乡的范庄早已改成了鸡黍城和鸡黍镇,镇上和县上都修有范张祠,历代县志对此都有记颂。从汉至今,这个故事的主题一直未变,那就是诚信与信义。现在金乡县对外的名片即是:诚信蒜乡,生态水城。B--Y老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