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那么凉
雪小禅
很多年前,我在故乡的小城读高中。
那时,我是怀着梦想的十七八岁的女生,那时,我一直想的是:离开这座略带土气和灰败的小城,越远越好,此生永远不要回来才好。
晚自习的时候,我们逃课去看电影和录像。
电影院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建筑。院子里种满了泡桐,每年春天来的时候,开了艳粉粉的桐花,命贱的桐花,犯贱似的招摇着,却终逃不过颓败的命运——掉在地上,又大又烂的一朵。我简直厌倦至极,仿佛对整个少年时光厌倦至极。
也去录像厅。
更乱更脏,带着明显的堕落和坏。
抽烟的少年,故意装酷。戴了大耳环的少女,斑驳的墙,破烂的棉布门帘,又大又破的音箱,还美其名曰“镭射影院”。
斜歪的小黑板上,写着即将放映的录像的名字。无非是肥皂一样的港台片,那阵我迷恋周润发,因为帅到让人眼晕。也喜欢过温兆伦——他有一种从容的坏。
录像厅的凳子真硬啊,坐上去十分不舒服。粉色或黄色的墙上落满了苍蝇屎和蚊子血……我和她买了一包瓜子,一包爆米花,看粗制滥造的港台剧,武打或言情。黑暗中有女生尖叫:你不要碰我。那种黑色的、暧昧的、带些坏的紧张,充满了压抑的快感。
地上有啤酒瓶,一块钱一瓶的当地产啤酒,通宵录像常常放,我没有看过通宵,总觉得再怎么样,还是要回家的。何况,录像厅的名声实在是坏——仿佛是坏少年的集散地。坏的东西,总有一种神秘的蛊惑力,仿佛无法抗拒的地心引力,知道坏,还要往更坏里走。
没有看过录像和翻墙看过电影的少年时光,如何不算过得痛快淋漓。
还有文工团。
我因为迷恋那里面漂亮的女人和有几分帅气的男人,常常绕道路过那里,我是故意路过。
女人带着风尘味道,唱评剧。男人会在樱花树下弹吉他——我几乎在哭着喊着要去学吉他,央求母亲给我买一把吉他。我母亲花了65块钱给我买了一把吉他,在暑假里,我跟着那个男人去学弹吉他了,他名字中有个岩字,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记得。跟着他学的还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我们在那个年代,是有着浪漫梦想的文艺女孩男孩儿,后来,男孩去了美国,女孩在北京任高管,我也离开了故乡,而那个叫岩的男人,离了三次婚,现在,穷困潦倒。
学吉他的黄昏,我能注意到他的眼睫毛一闪一闪的。好象带着许多吉光羽片……其实是我十七岁的黄昏里在迷恋一种物质,有漂亮而风情的女演员在等待他一起去吃饭,他装做毫不在意,眼睫毛因为长,就显得过分的慵懒了……后来我小说中的男子,常常会有这种慵懒的气质。
文工团排练评剧时,我常常去看。
在周日,我站在台下,看他们排练《刘巧儿》。那个演巧儿的女孩子真俊呀,小纤腰一把,眼下面一颗痣,像一滴生动的眼泪……我看着,其实内心是有倾慕的,我也愿意来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