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微型“撒帐书”
“坐床撒帐”是中国旧时婚礼的一项习俗。“坐床”,就是新郎新娘拜天地、拜高,堂、入洞房、行交拜礼后,新郎在左,新娘在右,二人相向坐在床上(北方是坐在炕上)。“撒帐”,就是由夫妇双全多子多孙的妇女以金钱、杂果、五谷等撒到新郎新娘身上、怀里和床上(炕上),边撒边唱“撒帐歌”,祝福新郎新娘百年合好,福寿双全,儿孙满堂。
“撒帐之礼”源于汉武帝迎李夫人之事,其目的也是祈子。吕程玉《言鲭》记载:“撒帐始于汉武帝。李夫人初至,帝迎入帐中共坐,饮合卺酒,预戒官人遥撒五色同心花果,帝与夫人以衣裾盛之,云多得多子也。……又唐景龙中,中宗出降睿宗女荆山公主时,铸撒帐金钱,钱径寸,重六钱,内外背面皆有周郭,其形五出,穿亦随之,文曰:‘长命守富贵’,每十文系一彩绦,敕近臣及修文馆学士送婚十钱,皆作却扇诗。”可见汉时撒帐时用五色同心花果。到唐到,撒帐不用花果了,而用特铸的刻有“长命富贵”的六铢钱,向新人表示祝福。宋代孟元老著。《东京梦华录·嫁娶》云:“凡娶妇者,……男女各争先后,对拜毕就床,女向左,男向右坐,妇女以金钱彩果撒掷,谓之‘撒帐’”。宋时所撒也是金钱彩果之类。到明代不用金钱,而用多籽的“撒帐果”,祝福新人多子多孙。清代以后,铜钱、糖类、果类还有花瓣都为撒帐之物。
在撒帐之时,撒帐人还会唱“撒帐歌”,以烘托喜庆的气氛。
最早的“撒帐歌”见于明代洪搬著《清平山堂话本·快嘴李翠莲记》中,李翠莲和张郎成婚时“拜香案、拜诸亲、合家大小,俱相见毕,先生念诗赋请新人人房坐床撒帐……张郎在前,翠莲在后,先生捧着五谷随进房中,新人坐床,先生拿起五谷念道: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目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妲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琼珠来入掌。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且说黄金光照祉。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快,文箫金遇彩鸾仙。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撒帐歌是配合仪式唱的,每一段歌配合着一个方向的抛撒仪式。撒帐歌具有规定抛撒程序的作用,唱完所有的歌,便完成了抛撒仪式。完整定型的撒帐仪式,应是歌与动作的有机组合。由于有了歌的配合,撒帐的祝福意义也更加明朗化了。从上引撒帐歌来看,撒帐尽管包含了多种祝福意义,但主题仍是祝子。后来见到的"撒帐歌",词有不同,但其格式基本上是同《快嘴李翠莲记》所写一样。
妙趣横生的撒帐词
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葱茏长不散,画堂日日醉春风.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低,龙虎榜中标第一,鸳鸯谱里稳双栖.洒帐南,琴瑟和鸣乐且耽,碧月团(口栾)人似玉,双双绣带佩宜男.洒帐北,新添喜气眉间塞,芙蓉并蒂本来双,广寒仙子蟾宫客.洒帐中,一双云里玉芙蓉,锦衾洗就湘波绿,绣枕移就琥珀红.洒帐毕,诸位亲朋齐请出,夫夫妇妇咸有家,子子孙孙乐无极.
张灯结彩贺新郎,鞭炮齐鸣迎新娘。男女老少同聚会,亲友请我撒喜床。我嘴巴笨说话难,浅贺几句莫笑谈。一把金豆撒玉堂,美貌新娘进洞房。手掀门帘朝里望,洞房花烛喜气洋。吸喜烟,吃喜糖,大家声声夸新娘。忙抬步,进洞房,满屋摞着新嫁妆。大立柜,闪金光,鸟语花香画两旁。中间一面穿衣镜,夫妇对照喜洋洋。小立柜上放皮箱,四角金扣闪金光。写字台,窗下放,茶具一套明光光。一对藤椅两边搁,互相学习增修养。龙头凤尾洗脸架,双喜瓷盆卧鸳鸯。高低喜床漆锃光,端端正正靠后墙。上刻金龙云彩上,下刻凤凰来朝阳。左刻四季花开放,右刻莲花卧鸳鸯。这头金童楼被子,那头玉女去铺床。新喜床,真正美,四块金砖支着腿。新被子,柔而软,上绣蝴蝶双双飞。太平单子铺上床,五彩图案直放光。鸳鸯枕头放一齐,阵阵香气扑进鼻。说笑话,未注意,这对枕头绣得奇。一对鸳鸯水中游,蝴蝶蜜蜂飞悠悠。日头月亮空中悬,白天夜晚亮灿灿。只顾看,忘了撒,半碗金豆抓一把。一撒荣华富贵长,二撒金玉堆满房。三撒吉星照洞房,四撒夫妇敬爹娘。五撒五谷丰登景,六撒大楼盖六层。七撒织女找牛郎,八撒八仙过海洋。九撒财喜双富贵,十撒国泰民安康。又撒喜,又撒财,观音送子到府来。东家甭说奉承你,明年还有喜事来。俺把洞房都撒全,说的不好多包涵。(这首撒帐词有明显的现代气息)
走进新房,双凤朝阳。恭喜新姐,恭喜新郎。满门热闹,热闹满房。燕尔新婚,喜报吉祥。诸位亲长,听撒洞房。一撒荣华富贵,二撒金玉满堂,三撒三贤及弟,四撒四季发财,五撒五子拜宰相,六撒六合同春堂,七撒仙姑同偕老,八撒八马转回乡,九撒九九福长寿,十撒十全大吉昌。撒帐已毕,百事大吉。
武穴闹洞房撒帐词
1、福禄寿喜来——这是新娘乘坐的花轿抬到新郎家开轿门时的撒帐词:
脚踏堂屋地呃,喜呀!轿门两扇开,喜呀!我今来撒帐呃,喜呀!福禄寿喜来,喜呀!一把珍珠撒大门哩,喜呀!门上高贴二门神,喜呀!撒得左边金鸡叫喂,喜呀!撒得右边凤凰啼,喜呀!金鸡叫得龙门转哩,喜呀!凤凰啼得状元回。喜呀!二把珍珠撒高堂呃,喜呀!祖宗堂上喜洋洋,喜呀!一拜天地佛保佑喂,喜呀!二拜高堂孝心长,喜呀!夫妻对拜白头老喂,喜呀!男欢女爱入洞房。喜呀!三把珍珠撒厨房呃,喜呀!厨房饭菜喷喷香,喜呀!南京厨师请一对呃,喜呀!北京厨师请一双,喜呀!油盐酱醋调口味耶,喜呀!亲朋好友都来尝,喜呀!四把珍珠撒洞房呃,喜呀!洞房里面放豪光,喜呀!两边摆的箱和柜呃,喜呀!中间架的角牙床,喜呀!象牙床上锦锈被呃,喜呀!锦绣被里睡鸳鸯,喜呀!
2、新房闹洋洋——---新娘进入洞房后的撒帐词。
一进新嫂房呃,喜呀!新嫂房中闹洋洋,喜呀!两边摆的箱和柜呃,喜呀!中间架的象牙床,喜呀!鸳鸯鸳鸯呃,喜呀!听我言章,喜呀!生男五 个喂,喜呀!女生一双,喜呀!生男五个中进士呃,喜呀!生儿一双宫中娘良。喜呀!大公子呃!朝中宰相,喜呀!二公子呃!后部侍郎,喜呀!三公子呃!三元及弟,喜呀!四公子呃!四品平章,喜呀!五公子年纪虽小喂!喜呀!掌管十三省国课钱粮。喜呀!大女儿哩!东宫贵妃,喜呀!二女儿哩!西宫娘娘,喜呀!天生一对耶!喜呀!地配一双,喜呀!天生一对世间少喂!喜呀!地配一双人赞扬。喜呀!今日二人龙凤配耶!喜呀!荣华富贵万年长。喜呀!
3、新嫂十朵花
手托金盘笑哈哈哩,喜呀!听我撒个十朵花,喜呀!一撒头上盘龙花哩,喜呀!二撒两耳吊金花,喜呀!三撒眉毛柳叶花哩,喜呀!四撒双眼小杏花,喜呀!五撒鼻梁喇叭花哩,喜呀!六撒小口樱桃花,喜呀!七撒脸蛋似桃花哩,喜呀!八撒胸前莲蓬花,喜呀!九撒身穿牡丹花哩,喜呀!十撒生儿中探花,喜呀!
4、天官赐富来
一撒天门开耶,喜呀!天官赐福来。喜呀!二撒地门开耶,喜呀!地官送子来。喜呀!送子不送凡间子呃,喜呀!单送文曲星来。喜呀!文一对耶,喜呀!武一双,喜呀!文武双双状元郎。喜呀!
闹房翻床仪式
更有趣的是,由撒帐仪式还衍生出一种闹房翻床仪式,即由闹房人翻婚床,将撒帐时撒在床上的果子一一翻出分吃。这也可以说是撒帐仪式向闹房仪式的延伸。旧时畲族就有这种翻床婚俗。新娘进入洞房,闹房人闹了一通后,便开始翻床,边翻边唱“翻床歌’:
一翻金床得贵子,二翻珍球铺满床,
三翻三元及弟,四翻子孙满堂,
五翻五子登料,六翻黄金万两,
七翻仙鹿献瑞,八翻吉福呈祥,
九翻一禾九穗,十翻世代团圆。
这简直可以说是“撒帐歌”的延续。其歌俗而不粗,与一些闹房活动中的轻薄猥亵之言相比,有天壤之别。其连珠成串的祝颂吉祥之语,伴随着欢声笑语,将婚礼推向最后一个高潮。闹房人边唱歌,边将翻出的桂圆、红蛋、橘子、柚子分给大家。床里面翻完,便唱:
再来翻,再来翻,翻了床里翻床前。
翻你豆子两三斗,翻你花生两斤半。
翻出所唱的东西后,大家便一哄而上,抢花生、豆子等。翻床完毕,整理好床铺,闹房人便出房邀上吹鼓手在吹吹打打中将新郎送入洞房,让新婚夫妇安歇。
撒帐时各类果物的象征
撒帐所用各类果子,因时因地有所不同,但大都是颗粒状态的果子,以便于抛撒。这类果子成为传统信仰中的祝殖生子的吉祥物,共同的原因是均为籽实类果子。各种果子又因其名称、外形、习性的不同,具有各具特色的祝子之义。
枣与栗
枣与早、栗子与立子读音相谐,枣与栗合起来含“早立子”的意思。所以古代订婚的男女双方初次见面互赠见面礼时,女方的礼物中往往有枣与栗子,含有祝福婚姻美满、早生贵子的意思。王士禛《池北偶谈》卷二一说:“《白虎通义》曰‘妇从之贽,以枣栗腶修。’枣,取其朝早起。栗,战栗自正也。今齐鲁之俗,娶妇必用枣栗,谚云,早利子也。”贽,也作挚,古人初见面时手中所执的见面礼。(月段)修,指干肉。王士禛对于妇人执枣、栗子为见面礼的解释有两种,一种是从“男尊女卑”的思想意识出发作出的解释,说妇人执枣,是每天早起床的意思,执栗,是战战栗栗、小心做人的意思。这种解释显然有悖于该项民俗事象的真相。另一种是从民俗方面的解释,则正确揭示了该民俗事象的含义,即“早立子”。用枣与栗合起来表达早立子的祝福,在我国传统婚仪中比较常见。
有些地方的撒帐礼仪,专用枣与栗。新婚夫妇入洞房前,亲属长辈或年长妇中的一位儿孙满堂、夫妻子女双全的吉祥人,手持盛有大枣和栗子的盘子,向帐内抛撒枣与栗。边撒边唱“撒帐歌”:“一把栗,一把枣,小的跟着大的跑。”突出表现了枣与栗的祝子功能。新婚夫妇入洞房之后举行的闹房仪式,也有用枣与栗的。人们把枣与栗捧到新郎新娘面前,故意问是什么,待到新郎新娘同声回答:“早(枣)、立子(栗子)”,众人才一哄而散。在戏谑新郎新娘的活动中,也包含了祝早生子的意义。
桂圆
桂圆为我国岭南水果,晒干以后销行全国,是馈赠佳品。桂圆中的“桂”与“贵”谐音,圆又可理解为“圆满”之意,所以桂圆被视为婚姻的吉祥物,多用于婚仪祝福婚姻圆满幸福,早生贵子。
莲子
莲子成为祝子物与莲蓬有关。一只莲蓬密密地结有多颗莲子,其多籽的形象使人将其与多子相联系起来,莲蓬成了“连”谐音,所以莲子被赋予了“连生贵子”的含义,常用于婚俗中以祝福婚姻美满、连生贵子。南朝民歌《西洲曲》描写一位女子思念情人,其刻骨铭心的爱情就是借婚姻的吉祥物莲子来表达的:
采莲南塘中,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情诗以莲子为主要意象,不能不说是与当时的婚俗有关。
荔枝
荔枝为我国岭南珍果,以新鲜为贵,不易保存。荔枝声名远扬,似与杜牧诗有关。唐玄宗的爱妃爱吃荔枝,为了让她吃到新鲜的荔枝,竟“置骑传送”。《新唐书·杨贵妃传》称:“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杜牧就此事写了《过华清宫》予以讽刺:“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荔枝作为婚姻的吉祥果,主要是因为与“利子”谐音。民间用荔枝作为配偶双方互赠之物,举行婚仪,主要取有利生子之意。
五色果
此外,花生、黄豆、稻谷、松子、瓜子等均以其结实繁多成为撒帐用物。各种果子混合在一起,五颜六色,所以撒帐所抛撒的果子又称为五色果。五彩缤纷的果子,除寄托了人们对婚姻的美好祝愿之外,也装点了婚仪的喜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