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读了《我为何放弃中医针灸点穴》,马上在网上说我参与奥运会开幕式策划是吹牛。我没时间扯这些闲事,就直接把《医行天下》相关章节copy于此。这是团队创意,当然不是个人作品,其中包括导演、舞美、音乐、服装等各类专才。比如音乐家是郭文景,还有戏剧导演魏晓平、郭小楠等,主要执笔人是剧作家徐瑛和我。
注意:所有参与奥运会开幕式方案投标的团队都必须跟奥组委签个协议,同意自己的创意方案都会被最后选择的导演无条件使用。后头的开幕式大家看了,虽集众家之长,但主要内容的确是李安这个团队的创意。
一天傍晚,我被好友徐瑛和黄克俭叫到华北大酒店和一帮文人骚客吃了顿饭,跟各路大仙神侃一晚后,回家写了两页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解读提纲,结果便被稀里糊涂地邀请参与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的策划撰写,并因此与美国华裔导演李安进行了几个月的合作。让我们与李安导演结缘的正是中国传统文化。李安虽然生活在美国,但他对中国传统文化充满了真挚的感情,而他本人就是这个文化孕育出来的高人,其为人和作品充满了中国文化的特质:包容、温和、谦逊、中庸,但如水的温柔中却充满力量、独立不羁。在他的心中,中国文化如同大地充满包容、吸纳、孕育的特征,所以被他称为“地母文化”。如何诠释中国文化中的阴阳、五行、礼乐和地母般的包容力成了一项挑战。因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实际上是主办国对本国传统文化的一次展示机会,所以主创人员必须以最精练的方式总结本国文化,而且必须在传统的内容和现代的表现形式之间达成和谐。大家在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看到的“礼仪”、“文字”、“意境”、“丝路”、“戏曲”、“太极”等节目都是我们在这段时间里创作的。
有一次,我在好莱坞跟随李安及亚特兰大奥运会开闭幕式的总导演当·米歇尔(DonMischer)做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的中英文合成,有幸在李安的直接指导下工作,并听他详解对“太极”与“阴阳”的导演细节,让我大开眼界,由此方知导演的文化底蕴能将视觉画面导入何等不同的境界!
在策划北京奥运开闭幕式期间,大家一直在为如何解读中国传统文化而争论不休。我悲哀地发现,连许多中国高级文化官员和艺术家们都对中国“阴阳五行”和“天人合一”茫茫然!这还谈何向外人展示?于是策划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成了大家对中国传统文化追溯、想象、归纳和论证的契机。我力推中医和中文,因为这两者已经成了诠释中国传统文化的生动工具,尤其是中医,兼具儒释道三家之精神,而且从形式到内容,从形而上到形而下,中医都与人类的世俗生活紧密相连。
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夕,我应息心所的定禅法师邀请再度登临峨眉山。这次老友徐芒和另一朋友跟我同往。我们先跟一组加拿大扶贫基金会的人去了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因为基金会在那里领养了许多孤儿。我本来以为可以在那里给穷人治病,但到了目的地之后才发现基金会的任务已定,就是挨户拜访孤儿,所以没安排也没时间治病。虽没治病,但见了世面。我算是去过穷乡僻壤的人,可是当地彝族的贫穷和卫生条件之差,仍然让我震惊。那里几乎处在原始状态,而且人畜同住,不忍目睹。更可怕的是,这里还受到毒品污染,这无异于雪上加霜。很多人因此染病死亡,大批孤儿因此出现。
因无法治病,我们遂改变计划,决定提前上峨眉山。
再登峨眉山
到达成都转车的那夜,我们在酒店里看了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因我在云游中医之前一直参与李安团队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的策划撰稿,所以跟奥运会有缘。我本以为这个开幕式会有更新颖的创意,因为创意方案是按照竞标方式产生的,而我们策划团队是进入到给奥组委做最后陈述的两个团队之一。但我一看开幕式实况方知其绝大部分创意都来自我们团队,我对其内容如数家珍,比如文字、礼乐、书画、戏曲、诗词、意境、丝路、太极等等。尽管大家对开幕式一片喝彩,但我还是有些遗憾,因为如果形式与内容相吻合,整体风格本来可以更柔和飘逸,结构会更清晰。
我们在开幕式的总体结构中借用了《诗经》中风、雅、颂的分类法,把开幕式分为了风、雅、颂三部曲。风、雅、颂在此分别被引申为华夏热情、灿烂文明和神圣庆典。包容与柔和是中华文明最重要的特征之一,但开幕式的整个基调刚有余而柔不足,霸道有余而王道不足,像个大杂烩,连太极拳也打得像体操,这本是我们设计的重头戏。最遗憾的是阴阳太极图没表现出来。我们的原设计是:由一半男一半女的数千演员穿着一黑一白的服装组成的一个巨大、变幻的阴阳太极图,将中国的道(一阴一阳之谓道)发挥得淋漓尽致,而此图极可能成为本届北京奥运会最深入人心的形象,尤其会令日韩两国瞩目,其寓意深刻且正本清源,可惜开幕式实际排演时此环节改了,就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被浪费了。
(本可插入李安设计的太极图演示照片,但电脑不给力,无法上传本地图片)
次日我们正准备上山,定禅法师来电说他到了成都,于是当晚跟他见面。他告诉我,去年上山拜佛的香客今年又来了,被我们治过病的人一到庙里就打听我们今年还上不上 山治病。定禅还介绍了另一位来自大邑花水湾的道长,原来他是定禅的叔叔,定禅当年入道门就是这位叔叔引荐的。定禅后来皈依佛门,但依然与道家来往密切,亲如一家。显然这叔侄两人与佛道都有缘,两人谈起佛与道仿佛都是一家的事,并未因佛道有别而生歧视。这大约是“以道为纲”和“以神为纲”的文化区别。佛、道从未因宗教而发生战争,历史上一直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偶尔发生争吵也只是笔墨官司,从未动武。而“以神为纲”的国家和民族之间以“神”的名义发动的战争数不胜数,至今还在继续。
跟上次上峨眉山一样,我们没光顾任何旅游线路,而是直奔偏僻、宁静的息心所。随行的友人比我年轻,可在山路上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欲坐滑竿上去,遭我劝阻后,他坚定不移地雇了个挑夫帮他们抬行李。我这下明白,如有人要跟我出来云游,千万别再乱答应。我刚在庙里住下,就看到一位熟悉的背影:矮矮的个子,往后束起的头发,从容的脚步。这不是去年夏天在此相识的云游道人肖道长(此处与前面的肖老道是一个人吗?)吗?我一叫,果然是!他与我都四处云游,并无约定,在同一地点重逢的概率非常低,所以两人都格外高兴。肖道长静默寡言,一心清修,且常年辟谷,几乎不与人有深度交往。他认为与我的两次不期而遇实乃奇缘,于是当即给我介绍了另一位中医高人Z先生。Z先生当时正在云南治病、采药。Z显然深知肖道长的为人与个性,所以一听肖的介绍赶紧奔来成都。那时,跟我出来云游的两位朋友实在忍受不了如此云游的艰苦、寂寞和斋饭的单调,就赶紧雇了个挑夫下山,提前返京了,我又恢复孤身游走的自由状态,于是我和肖道长决定一起到成都与Z先生相会。从不与人结伴而行的肖道长居然愿意与我同行,令我颇受鼓舞。
在息心所期间,我还拜会了长年在此闭关的江泽法师。我也是去年在此治病时与他结的缘。江泽法师足不出户,全天候闭关修行,但他每晚腾出时间邀我到其闭关处长谈佛法、医道和文学。江泽法师也是个传奇人物,其故事足可写本小说。他早年到俄罗斯留学时研读文学,没想到因缘际会,他与一位研究东方文化的俄罗斯姑娘堕入情网,这段美好的情缘将他带到了那里的东方博物馆,馆里珍藏了大量来自中国和印度的佛经典籍,这位俄罗斯姑娘就是研究梵文和佛经的有缘人,于是在中国很少接触佛法的他,居然在圣彼得堡皈依了佛门。
历史就这么充满不可思议地轮回和“偶然”。谁能料想:以偷窃和掠夺的方式从中国带回俄罗斯的东方经典,居然在一个世纪后将一个到此学习俄罗斯文学的中国青年引入了佛门!江泽从俄罗斯回到中国后,在海南的一个度假胜地做高级酒店的高管。然而就在其事业的顶峰,他毅然离职,孤身进入西藏寻求佛法,并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根本上师,正式剃度出家,在西藏修行多年后才回到汉地。因为我们第一夜就谈得很投机,从此他每夜都邀我去长谈,直到我跟肖道长下山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