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支钢笔是英雄的,后来知道那是大牌子,相当于中国的派克。但是到今天也不知道那只英雄钢笔是真是假,但想想那只钢笔生产的年代应该是真的,因为那还是一个没有假货的年代。
我是在80年代初得到那只英雄笔的,那时我还没有上育红班。我在我爷家的灯台上发现了这支笔,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落满灰尘。全钢,黑色,有花纹,包尖。那时我还不会用笔甚至还不会用铅笔,但我喜欢,所以那支笔就归我了。我爷气管炎也是妻管严,据说年轻时候给地主打工累坏了,在我印象中总是半卧在炕上,手里拿着本泛黄掉渣的《千家诗》,后来那几本薄如蝉翼的泛黄旧书在我爷去世后都归了我。多年后,当我已远离家乡定居在丹东的时候再翻阅那些旧书才发现这些泛黄的旧书就是从这个城市生产出来流向一个偏僻的小乡村,而今天它们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我当时觉得这实在太有趣了,以至于以为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还是说钢笔吧。那支英雄笔后来的命运已沉没在记忆的海底,当我明白有些不值钱的破玩意依然需要珍惜的时候,许多东西已经被当做破烂儿处理掉了。例如这第一支笔,例如上学时候戴在腕上的那块比我岁数还要大的上海手表。
真正关注钢笔喜欢钢笔是在高中的时候。我的后座一个哥们每天晚自习都要写一篇小楷,他不学庞中华,只是自娱自乐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每天一篇。虽然没有什么体,但那一撇秀气灵动,那一捺风情万种,那横折棱角分明,那弯钩寒光闪闪。我自此也照猫画虎有样学样,每天一篇。但长进不大,开始找客观原因。后来语文课上老师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忽然醒悟,原来是俺手里的器不好用啊。
此时,白翎出现了。现在想来,当初他用的是一支白翎703,银白色,铝制外壳,明尖。当我用记不清的办法搞来同样一支笔时,那梦想中的笔锋居然出现了。现在想来,从那时直到现在,我所用的钢笔居然绝大部分都是白翎,而这居然不是刻意而为之,只是因为白翎实在好用。
婚前婚后的生日,糟糠曾送给我两支钢笔。每支均在二百元左右。第一支被别人不小心摔坏了,第二支被我自己摔坏了。同事曾送给我一支钢笔,价格不详,但包装与外形很奢侈的样子,用了不到半年又摔坏了。自己买了几支钢笔,20元到50元之间,没有一支用得顺手。最诡异的是我在路边花5块钱或和别人以新换旧得到的白翎钢笔居然没有一支被摔坏而夭折。所以,在糟糠再次要给我买钢笔的时候我断然拒绝了。我认命了,我就是这个穷命,稍微贵一点的到我手里基本都活不长。
一支绿色的白翎在用了近10年之后终于因为笔尖磨得太粗而寿终正寝,没舍得扔掉,放在更衣柜里。另一支全钢白翎700也差不多十年了,但依然顺畅如新。一年前,在地摊花了5块钱买了一支新白翎,不知什么型号。银白色,明尖。流畅的出水如少女一般,笔尖行走在纸上毫无滞涩,如冰刀舞蹈于冰上,如一只老色狼的手游走于光滑的肌肤之上。每天用其抄写一遍《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白马篇》《送东阳马升序》,提笔独立,然后踌躇满志。然后得到女儿白眼,说声“老爸有病”。
这支白翎给我的震撼激起了我对白翎的兴趣,上网搜索有关白翎的历史,找到丹东金笔厂的网站,打开一看,几乎没有可看的信息。我知道丹东金笔厂已经快倒了,或者说已经倒了。当水性笔可以用在许多重要文件的书写时,钢笔生存的空间的确在越来越小。白翎已渐渐远去,用不了多久很可能就彻底消失了。地摊上整盒整盒的白翎据说是金笔厂抵给工人当工资的,这消息不知道可信还是不可信。但在四城联创清理地摊之后,我数次上 街游串想再买几支白翎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后来,一个同事在一个不起眼的文具店给我买了两支白翎,一支白翎410,一支白翎两用财会笔。试了试,很销魂。又去买了十只,每支3块5。老板说,这笔太简朴,小孩儿不喜欢,但东西是好东西,越来越少了。我当然知道是好东西,也知道越来越少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好东西非要走到末路。
2012112002 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