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梦里江河的话：
这篇几天前的演讲，应是徐立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香港大学校长身份做的毕业典礼演讲。转发此中文译本的张仁桥同学，是人大附中2012届毕业生，现已从香港大学转入剑桥大学学习。
徐立之校长在香港大学第189届毕业礼上的致辞
二零一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中文译本)
各位毕业同学、各位家长、各位同事、各位港大家庭成员、各位来宾：
欢迎大家出席香港大学第一百八十九届学位颁授典礼。正如在座各位一样，我今天感到十分兴奋，因为由2002年开始出席这大学的学位颁授典礼至今，这次是我首次以双重身份出席，不单主持颁授典礼，现在还作为讲者，和大家分享。
各位2013年毕业的同学，我们今天聚首一堂，庆贺你们的成就，庆祝你们完成学业，在世界其中一所最优良的高等院校毕业了，大学和我以及今天跟你们一起出席的亲友，都以你们为荣。所以，我谨代表大学向你们衷心祝贺，祝褔你们：前程锦绣。
各位毕业同学，你们现正迈进人生的新一页，请让我就你们即将面对的世界跟你们分享一些想法。由于我不可能预知未来，所以我会以自己的一些经历作为例子，让你们可借此推算自己的未来。
希腊先哲赫拉克利特说：「万物无常，万事恒变。」我们很明显是活在瞬息万变的时代，这些急速转变毫无疑问全因今天科技发达、日新月异，今天我们所置身的世界，科技的先进程度属前所未有，并且跟日常生活紧密扣连。正因如此，我们差不多可以实时看到在地球另一端急剧演变的政治和社会事件。
大学也明显在改变，尤其是在过去廿年来，我们由一所专于教学的大学，摇身成为一所以研究为主导的高等院校。香港改变了，世界改变了，而这一切都会继续地变，「改变」是自然且寻常。作为大学生物系的毕业生，我将改变视为「进化」过程。由大学毕业至今41年来，我认为我的人生也活得不错，虽然未算得上十分精采，不过我相信我也应该有资格跟你们谈谈如何在「进化」过程中挣扎求存，与你们分享一些我的经验。
首先要从我于1972年在另一所大学取得生物学士学位说起，(当时全港只有两所大学)，当年我大部分的同学都跑到中学执教鞭，职场上有许多工作机会，但可供选择的种类却不多，只有我和几个同学选择了继续深造。
这刻，你或者会问，那又有什么问题呢？让我告诉你背后的真相吧：实际的情况是我一直以来从没有想过我会走上研究的路。事实上，我念中学时，我的梦想是要成为建筑师或设计师，可惜我念的是中文中学，当年无法申请入读港大。
总言之，我之所以入读生物系，只是因为我在该科取得佳绩，究竟我因何能在大学入学试生物科考得好成绩，也许它对我来说是很容易吧，又或许在潜意识里，我喜爱生物科。及后，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了生物学，因为我可以从中了解生命的演化过程，在这科目上我可以应用上许多想象力，尤其是当我选择了研究作为事业。
然而，我当时并未意识到研究工作竞争如此激烈，我要跟对手竞争拨款、竞争研究地方、争取好的实验室人员，还要争先得到研究成果，争先发表文献等等。当我首次以一个独立科学家的身份，开展我的研究工作时，我选择了遗传病「囊状纤维症」。这病是什么对今天所讨论的并不重要，只是在我之前已有许多科学家尝试了许多不同方法来研究这病症，但都是失败而回。
作为一名带着新想法的新丁，我决定尝试采取一套前人从未采用的方法来探究。我将传统的人类基因理论与最新的分子生物技术加以揉合，前者是需要做相当多的统计和运算，而我则可以利用后者直接检查父母的脱氧核醣核酸(即DNA)和他们的基因物质。这是一项创举，也是一个相当大胆的建议。我还记得当年将会资助我一笔小额研究金开展工作的资助机构跟我说，拨款委员会里没有人真正明白我所建议的研究项目，不过他们决定给予拨款，因为这不是很大的数目，故此不算太冒险。
之后的故事太长了，难以详说。总之，我们经历了许多充满焦虑的时刻，感受到来自其他对手的重重压力。然而在我们锲而不舍艰苦奋斗下，终于成为世界首支研究团队，以新方法破解了这种严重遗传病的秘密，所用的方法也就是今天称之为「定 位克隆」的技术。我们的先导性成果，为之后的其他疾病的研究工作提供指引，而最重要的是，它是支持「人类基因组计划」开展的唯一一项最具说服力的论据。
加拿大著名曲棍球手韦恩‧格思基说过：「我是溜滑到球将落下的地方，而不是它已落下的地方。」我想我们在这方面已做到了。还有，韦恩‧格思基也说过：「你不出杆击球，那球就必输无疑。」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跟随着自己的喜好和所钟情的，做你们希望做的事。
然而，你们一定要勇于接受一路上出现的改变和要冒上一些风险。谁也不能预料五年后的世界会是怎样，更遑论二三十年后的光景。你可以想象到十年或廿年后你在做什么吗？即使你选择不去冒险，但各种挑战仍然会找上门，因为世界在不断改变，你的工作环境会变，你会遇上新的和年轻的对手。换言之，在你面前的人生路将会充满高低起伏，而且还要吃力地在重重压力下适应新的环境。然而，我相信你们在港大的课堂内外已经历过很多不同种类的独特的学习机会，而且也发掘出自己的潜能和兴趣、掌握新的技术，以及找到过去从未有过的梦想。最重要的是，我肯定你已养成了终身学习的习惯，做好准备应付这个信息日益发达、情况日趋复杂的世界，并且已做好准备，尽量发挥个人潜能，以迎接种种改变。
当我在1979年拿到哲学博士学位之时，当然不可能知道今天我会在这里跟你们讲话。事实上，重新整合DNA的技术在当时仍属襁褓阶段，但我决定了去尝试用这种新方法去研究遗传病，我很幸运地走出了一片天，并且能为遗传病基因学作出了一些贡献，明了及找出对付「囊状纤维症」的方法。2002年，这所大学给了我另一个机会，我勇敢地接受了这项挑战。我又再一次很幸运地能用上我在研究时学懂的东西，在这所伟大的学府里应用到我的工作上。
透过研究，我学懂了批判地思考，不仅是对别人，对自己也如是。身为科学家，我必须要客观，但是不管我如何客观，若果我不能聆听别人的意见，我仍然是会倚靠我的主观想法来作判断。因此，我经常会腾出时间并以开放的态度去听取其他人的意见，要有耐性之余更必须要尽快达成共识，我完全明白沟通的重要性。我有许多不足之处，但我会努力地去补救，我经常会从别人身上学习，从中借镜和创新。作为一个领袖，我会以身作则，我绝不害怕面对困难的任务，因为我相信群策群力的团体精神。还有，我是一个十分重视道德操守的人，也坚守诚信。
各位毕业同学，我希望你们仍记得在入学之时，我在开学礼上曾告诉你们，大学教育不仅是让你们更具竞争能力，在学术上追求卓越固然必须持守，但在所专范畴的学习仅是大学教育的一部分。作为这所积极维护自由自主、崇尚多元化的大学的毕业生，你们掌握了丰富学识，我期望你们能忠于自己，待人以诚，持守最高的道德操守，成为负责任的人，为自己、为家人和朋友、为社会尽其责任。
最近，当我收到一位大学长期合作伙伴投诉我们的学生之时，我心里一沉，他告诉我有一名港大同学应承了到他公司实习后，竟然一声不响到了另一家公司实习，没有通知他的公司；我痛心的是这同学不仅毁了他日后加入这公司发展事业的机会，更损害了大学的声誉，他的行为也剥夺了其他港大同学的实习机会。因此请谨记，领袖能力始于责任感，成功与否在于处事态度；要远离抄快捷方式的不当行为，对于有违个人操守和有损别人尊严的事，绝对不能妥协。在这个年代，我们面对全球的问题，我恳请你们要捍卫建立自由和文明社会的价值，凡事尽己，务要有所作为。当然，世界上有着极多的机遇等待你们去探索，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把握，并祝大家在未来新里程里，一切顺利。
你们要紧记：自己永远是港大这个大家庭的一分子。港大永远是你的大学。诚然，大学将会倚仗你们的忠心支持，从而让未来的港大同学，同样感受到你们作为港大人的独特经验，达致薪火相传。
今天这个学位颁授典礼，有接近八千多名毕业生，分别来自十个学院。不过，你们当中许多人也许不知道大学创校初期的坎坷岁月，天天都有最基本的生存问题需要解决，当年要不是得到一群创校先驱鼎力襄助和本港社会热心人士、慈善家的大力支持，港大就难以熬过二、三十年代的那段筚路蓝缕的日子，还有四十年代战争苦难岁月，当时众多师生四处颠沛流离，若干成员更因此丧命。过去一世纪，若果没有目光远大的大学领袖和尽心尽力的教学人员，还有一代又一代的校友忠心耿耿，以及港大这大家庭的成员和社会上热心人士的大力支持，大学决不会有今天的成就，跃身为国际知名的学府，赢得本地学术界称颂，获得世界同侪尊崇。
我要借这个机会向所有在过去一直支持大学以及十一年多以来支持我个人的工作的人士衷心感谢。亲爱的毕业同学，在你们整装向前迈进这一刻，你们也别忘记以往沿途扶持你们的人—你们的家人、老师和朋友。一直以来，他们都相信你的才华和能力，予以支持，他们值得你衷心的感谢和尊敬。
现在，我请所有毕业生起立，跟我一起向扶持过你的人鼓掌致敬。谢谢。
在结束演说之前，我想告诉大家，我在大学工作的日子，学到了很多东西，让我跟大家分享这最后一项：我不敢肯定是否有一套完美的管治大学的方法，但我会用一幅图画来形容大学的组织架构，大学跟商业机构不同，后者通常是由在上的董事局和管理层决定一切策略规划，然后由下层人员执行；大学则不然，就如我们看一幅风景画吧，你们会发现重点(例如人物、动物、花卉)都是在画面的前面，一般是在图画的下方，而画面的背景，多出现在图画的上方。作为大学的主管人员，我们应该经常明白我们的前方是什么，我们应尽可能提供最佳的环境，让我们的学生好好学习，让我们的人员能有出色表现，让所有在前方的人都能有所贡献。大学的主管人员若能认定他们的岗位应是站在机构的后方，他们就能发挥最大的效益；当然要有一幅美丽的图画，就要看前景和背景能否完美配合，展现出和谐的景致。
多谢大家留心聆听。
谢谢各位。谢谢大家。
来源：张仁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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