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不亲身经历绝对难以想象。
就好比当初挺着大肚子的时候,妈经常跟我说,我要是像了她,就会有奶,而且奶会很多。我只是懵懵懂懂地跟着附和,低头看看自己的胸,然后像自我安慰一样地喃喃自语,我一定会有奶的,一定会有的。
其实,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办法想象嘛。我怎么会突然变成一头奶牛,产出奶来呢。
—————————————————————————————--————————————
福牛出生的第一天和第二天,在医院是护工喂他奶粉的。自然,每次护工在喂之前,都会遵照护士的嘱咐,先让福牛过来象征性地嘬我的奶头几分钟,然后再给他吃奶粉。
到了第三天,护士决定给福牛把奶粉停掉,让他只靠吃我的奶为生。当时,每次即便硬挤,我也只能勉强挤出几滴奶。说真的,我对我自己产的那几滴奶,哺育一个小孩,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福牛那天也确实吃不饱,下午被送去洗澡的时候,在婴儿浴室饿得哇哇直哭,带动了一屋子小孩哭得此起彼伏,那个洗澡的护士实在没办法,破天荒让他插队第一个洗完,然后赶紧把这头害群之牛给送回来了。
到了傍晚,妈决定该给我喝点补汤催催奶了。于是,兔子给我订了一煲鲫鱼汤。之前听说过乳腺没通之前不敢多喝汤,我就没敢多喝呢,只喝了小小一盅。当时对什么涨奶根本没有概念,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也完全没有预感,还傻乎乎笑嘻嘻地跟兔子和妈聊天呢。
—————————————————————————————————————————
半夜里,涨奶突如其来。我胸前的两个奶突然之间涨得硬邦邦,结了块,摸起来像石头。我还没来得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却见护工大姐的脸色变得好严峻,边说话竟边摇头叹气,说这必须揉开呢,要不然会得乳腺炎。
那就揉呗。结果她一上手,我竟一惊;她接着揉下去,我竟受不了边躲边叫出声来。原来揉奶,这么疼!那种感觉跟生孩子相比,怎么讲呢,真是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妈在旁边看着心疼,嘴里说,别躲了,今天不揉开来,明天问题就严重了。我也明白,但身体完全不受意识控制地连连躲。护工大姐像女包公一样铁面无私,不管我怎么躲,手下的力度不曾减弱一分。好容易揉开一点这边,再揉那边的间隙,这边又硬起来,循环往复,几个小时下来,好像没有尽头。我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妈在一旁看着,万分焦急,俯身要用嘴给我吸奶出来。可怜天下父母心!
—————————————————————————————————————————
福牛醒了,哭着要奶吃。可我的奶太硬,小小的他根本叼不住,急得他憋红了小脸哭。看着福牛这个样子,我一横心一咬牙,不躲了,告诉大姐,使劲揉,快点揉开,好让他能吃上奶。从床头拿过一块毛巾咬住,不吭声了,再疼也不吭一声了。
在我怀里的他,突然伸过小手,紧紧握住我的小拇指,像是在对我表示支持。
窗外的雨声,一直不停。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福牛出生第九天)
—————————————————————————————————————————
现在才明白,原来做母亲就是过了一关又一关的过程。
在医院不分昼夜揉了三天奶,回家不分昼夜吸了两个礼拜的奶后,我终于控制住了局势,比较习惯做一头职业奶牛的生活了。
我的母乳一直算是充足,不单单是充足的问题,这点我确实像了母亲,每隔两三个钟头奶它就自动往外流啊,搞得我前襟总是湿的,出门都成了问题。而且现在偶尔出门要趁福牛刚吃完奶睡着的时候,在外面就身在曹营心在汉,就归心似箭,掐着点往回奔啊,就惦记怕他醒了没有奶吃。我这头奶牛算是彻底被拴在家里了。
不过,饭量好大的福牛也一天天吃着奶茁壮成长啊。原来刚出生时下巴还是尖的,现在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天天地变圆,下巴没有了,脖子也没有了,小脸圆得像十五的月亮,估计过两天就变成十六的了。
所以,我付出自由的代价,还是值得的。
—————————————————————————————————————————
我想,终此一生,我都不会忘记小福牛躺在我怀里吃奶的样子。
就像一头小动物。那样小小的柔软的身体,专注地吃着奶,黑黑的眼睛安静地望向你,像一头小鹿。就那样全身心地依靠和信赖着你。
我们母子就这样拥着彼此,幸福得像在天堂。
(福牛出生第十三天)